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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几番周旋,我已精疲力竭。

    身体慢慢变得迟钝,在经过梦频的时候,我的瞳孔甚至难以对焦,也捕捉不到远处的视野。

    千万条彩束再次飞速划过,整个人就像被一只大手高高拎起,然后无情地甩向通往主梦境的隧道之中。

    镇定剂的副作用也随之在梦中显现,我的双手好像触碰到了绵密的沙子,但毛孔却感受不到来自沙子的湿气。

    “陈医生!陈医生!!”迷糊中我感觉有人在用力摇着我的肩膀,耳畔竟然还回响起浪潮拍打着礁石的声音。

    “陈医生!!您醒醒!!!”

    在造梦前符主任忐忑不定,问我是否真的要决定进行下去。

    两层梦境都模拟成了南山市的实景,加上频频造梦和镇定剂的影响,他担心梦中那些似曾相识的建筑会扰乱我的辨别能力,分不清虚实。因为记忆的重叠不仅仅会降低行动能力,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可能会迷失在梦境中无法跳脱!

    我艰难地张开疲累的双眼,呼吸慢慢变得顺畅,胸闷感也在跟着消逝。眼中恍恍惚惚的人影开始成像,光线也变得越来越亮。

    是江洛!

    “江先生……”我强撑着坐了起来,“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南山海滩!”他激动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我们在南山海滩!!””

    “”南山海滩!?”

    脑子中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不断地敲打着我还未完全复苏的心智。

    南山海滩其实就是一片滩涂,以前是块物产丰饶的潮间带,也是免费的赶海圣地。每每退潮后,都会有大量市民提着水桶拿着镊子来到这里,他们喜欢光着脚丫往螃蟹洞里倒盐水,或是翻开浅海边的石头寻找鱼类的踪迹。

    但在2012年春天,政府为了本地特色化发展,斥资数千万在这块滩涂边上建立渔港,于2015年竣工。这座人工渔港共有两座长均200米防波堤,还有一座面积1200平米的木制码头。

    南山海滩也正式易名为南山渔港。

    从此这里便多了轴轳千里的气势,少了人头攒动的温情。

    我抬起头,周围都是稀稀疏疏的人群。没有港口没有渔船,夕阳之下整条海岸线的风光一览无遗。

    这是2012年之前的南山海滩!

    我不禁困惑!

    若是依照原计划,江浮与秦淮在2014年完婚,我们的主梦境也本该是婚礼当天,但为什么我们却提前来到了这里!?

    莫非梦境又出现了波动!!?

    顾不得力竭体乏,我赶紧跟江洛对起了时间。

    “江先生,您什么时候来到主梦境的!?”

    “17:15分左右,然后就在这里找到了您……”江洛慢悠悠地说,“上一秒还躺在会议厅,下一秒睡醒就发现自己躺在那了,喏……”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椰林,“赶紧起来吧,我们现在还有时间,看能不能想出另一个对策……”

    “不……我们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此时江洛并未意识到他直接越过了次梦境!

    因为梦境共享,哪怕江洛因为其他原因在次梦境里不能与我建立连接,但我们在梦中的时间却是同步的。

    如果按他醒过来的时间作为主梦境的初始时间,也就是说……

    我不断在心中盘算,然后看了一眼手中的腕表,19:14。

    “江先生,我在这里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左右吧。”江洛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怎么了您这是?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多小时吗?”

    我绝望地捂住了额头,最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特地再看了看时间,19:15。

    “不……我们只剩不到半个小时了。”

    “半……半小时?”江洛诧异地张大了嘴巴,“怎么可……”

    “您有先去找东西吗?”

    “已经找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镇定剂,这也是龙一年为主梦境模拟的另一支。

    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我们别浪费时间了,江总裁现在这个时间会在哪?”

    “应该在家里……”江洛也跟着起身,“走吧,赌一把!”

    说着,我们马上离开了沙滩,并在出口处拦了一辆计程车。

    从南山沙滩驾车去往南山河畔需要十五分钟,这还是在交通通畅的情况下。好在现在错开了下班高峰期,很快我们便驶进了市区。

    上了车后,我一直在喘着粗气,脑中仍然是小江浮无忧无虑的脸庞。而双臂中残留的温度,似乎还没从上一层的梦境中完全剥离出来。

    “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在车上江洛问。

    我把次梦境发生的事情从头复述一遍,除了那双白色的跑鞋。

    “啊……”他若有所思,“妈妈……我对她印象不是很深……”

    江洛说,他还未足月的时候,王芬就患癌去世了。他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都是来源于影像和照片,还有江浮对他的敌视。

    江浮一直认为,是江洛的出生才导致母亲病情加剧,而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江洛,王芬在孕期拒绝了一切抗癌药物,包括放射治疗。甚至临盆那天连麻醉都不打,愣是憋着一口硬气,忍痛把江洛生了出来。

    江洛出生那天,王芬因为营养难以吸收,一度陷入昏厥。曾经翩若惊鸿的女人在病魔的不停折磨之下,最后只剩下皮包着骨,奄奄一息。

    没过多久,因错过了最佳治疗期,癌细胞迅速扩散到了其他的器官上,王芬也在坐月期间珠沉玉碎。

    “大哥认为,我的出生就是一个诅咒……”江洛眼神忧伤,却又无可奈何,“没办法,母亲的确是因我而死。”

    此刻车窗外夜幕逐渐铺开,远处黛黑色的山峦像是巨鲸的大口,悄然无声地把落日吞食掉了。

    经过转盘路时,新落成不久的江氏办公楼也陆续亮起了光,像是内芯秉着火烛的蜂巢,和大街上影影绰绰的车灯交替生辉。

    “江先生,您为什么会找上我?”这个疑问像蝇虫般在我的脑海中嗡嗡作响,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向他问道。

    “古教授坠楼的时候,我看到了您的眼神。”

    “眼神?”

    “对,那种不屈不挠的眼神。”他蜻蜓点水,并没有再往下说。

    “您那天也在现场?”我边问边回忆,因为在天台我并未见过他的身影。

    他没有作答,把头转向了窗外。

    与此同时,车子也正好停在了江宅的门口。

    此刻的南山河波光粼粼,好似浩瀚银河从天而降,把整个水面都点缀得星光熠熠。

    下车之后我四处张望,根据龙一年的设计,伪装的镜子就藏在河畔边的某一棵树旁。

    “江先生,我们现在分头去找镜子……”我边说边往河边走,这时江洛突然拉住了我。

    “时间不够了,我们直接进去!”

    “我怎么……怎么进去?”我不解。

    “别忘了,我还是江家的人。”

    “哪怕我进得了江宅,但如果我不伪装成江夫人,我该如何按照计划靠近江总裁?”

    “来不及了!已经19:34了陈医生!!”江洛瞪大了眼睛,那眸子里的坚决,不容得我作出半点反驳。

    “但……”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拉着我走向了大门。

    穿过玻璃栈道,巡行的安保不断向着江洛问好,他也显得非常从容。

    而我总有一种不详的预兆,像是被囚禁的困兽猛烈撞击着我的心房。但既然已经进了大门,也不好再说什么,加上时间所剩无几,便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的身后。

    大致三分钟左右,我们来到了其中一栋宅邸门前。

    这便是江浮的别墅!

    跟江洛室内的装潢不同,江浮大厅的设计非常简朴,没有价值连城的工艺藏品,也没有光彩夺目的雕栏画栋,只见一张约三米长的木桌放置在厅堂的内侧,上面摆着几块砚台,还有几幅零零散散还未完成的字帖。

    此间上方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团浓云,暗黑色的夜空逐渐氤氲成灰。我抬头望去,浓云之内竟溢出了几道蓝光,像是在酝酿随之而来的电闪雷鸣。

    而不远处也开始泛起了红晕,像是还没褪去的火烧云被赶至了天际。此等气象违背常理,犹如被一斧劈开的两个时空,一半乌云压顶,一半晴空万里。

    很快就要大雨了。

    “等会进去我会直接和大哥碰面……”江洛开始计划,“然后佯装交谈,您就在一楼大厅候着。我会趁其不备,强行给他注射镇定剂。”

    “那安保……”

    “楼内只有一个管家,没有安保,我会给您个信号……”他做出一个吹口哨的动作,“趁着这个空隙,您需要赶紧上楼给他施展催眠,然后植入想法。”

    时间不容多想,也只能这么做了。

    说罢,他把我领进了房内,简单跟管家寒暄了两句,便独自上了楼。

    按照部署,我会衔接次梦境的中心思想,给江浮再植入一次正面的想法,然后把人体实验的事件引导出来。虽然已无法伪装成秦淮与他对话,但在催眠过程中,我依然可以模仿秦淮的口吻,向江浮植入关于想法的所有内容。

    这也是我在造梦之前,通过江洛的描述提前准备好的另一个方案,万事只为防患于未然。

    如果不出任何意外,在催眠结束后,我会暗自给江浮埋下一个潜在词,然后在现实中通过场景触发,抹除掉所有关于造梦的信息。

    我在门口来回踱步,不断反复演练着催眠的内容。

    这时屋外雷声开始作响,时不时几滴硕大的雨水跌落下来,就像是暴风雨前的预演,在砖地上拍打出了弹珠般大小的水渍。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我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同造梦团队钻研方案时,我就和符主任确认过,虽然江浮被动进入了我的梦境,但参与者的潜意识与梦主的自主意识一样,都具备独立创造的能力。

    区别在于前者无法把控,只能通过梦境剧情去常态化应对;而后者能够思考,可以脱离梦境剧情去多方面选择。

    因为在梦中模拟的都是南山市的实景,所以他的潜意识也会不自觉地代入生活在他身边的每个人。

    在第一层梦境中,我之所以能安然伪装不被发现,是因为在小江浮的潜意识中,80年代的王芬白天都会在纺织厂工作,直到下午才放工回家。

    不是80年代没有了王芬,而是我错开了和江浮潜意识中的王芬碰面的时间!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赶紧背过身跑进了屋内,焦虑地看着墙上的挂钟想对策。

    因为此刻朝着江浮房子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2012年之前,才二十出头的江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