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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银铺销赃

    道这陈石,虽属鸡鸣狗盗之流,心思却极细腻。是以累累犯案,并无追究。如今眼见得天大的好处砸下来,却是喜忧参半。

    常言道,有多大的手,捧多大的碗。平日的小偷摸便罢了,他又常常孝敬,素会做人,官府边并不为难,权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的横财,定是来头不小,恐怕难以遮掩。是福是祸,就要看彼此间的手段了。

    如今其一,不能叫事主知晓是我下手。城里作此营生的并不止我一家,他纵再有手段,也需时间打通一番上下,再做筛查。我便做些手段,叫怀疑不到我头上。其二,却是要尽快脱身,又不叫人发现。少不得要细心变个妆容,才好蒙混过关。

    当下便不迟疑,悄悄的着手安排。先叫了婆娘进来,告说有个利好的买卖,须作筹备。因后日金主临门,让她去赊些门面,一并多发请柬,邀请好友亲朋赴宴。又拿过往日间的行头花样,穿搭比划一番。动作间,忽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

    便是脱身后沿途的花费通融,也要备讫。今虽得了银票,却因张扬,不敢示人。也只好变卖些家私妆奁,以充路资。

    于是翻箱倒箧,拢聚一处。不一时,便将宅中的金银细软打包完具,自己戴帽蒙面,从后门窜出来。只拣人稀的小道行走,顷刻间便到了平常惯去的一家银铺。

    陈石将包解开,俱倒在台前。

    “敢问爷儿,是要融的,是要兑的?”店家见有主顾上门,忙收起手头的活计。

    要说这银铺的营生,主业便是做些金银妆饰发卖。但又多一样,因妆饰样儿是常换常新的,金银却贵重,寻常人并没恁大花销。于是便有顾客拿了老旧款式过来,融了做新,店内只收个手工的费用。有家中缺银子的,也来这里变卖,不做妆饰,只兑银两生活。因而有此一问。

    “尽换些现银吧。”

    “得了。”店家翻看一回,见货物冗杂,恐怕眼力不够。便让陈石稍候,到后面叫了东家出来。也曾有过偷奸耍滑的光棍,弄了些混账货儿以次充好,骗取钱财。又见陈石藏头遮面,更加谨慎。

    陈石懂得其中道理,并没作声。

    片刻,东家同管事一道掀帘出迎,与陈石客套一回。这东家却是与陈石相熟的,名唤刘保。二人合作也有年头。

    陈石怕被辨了声音,只是点头施礼,并不多话。刘保也不在意,随意先翻了一回这批银货。却没想,竟看出一件了不得的东西来!

    因陈石平日东游西荡,并没什么家底。这通细软,一半是婆娘处的,一半是昨夜得手的。这件了不得,便是从孔苒处盗得的一面符牌。却不是一般银器,而是武职官员的银符!

    刘保心下吃了一惊,暗自琢磨,面上不敢露出半点。又拿眼偷偷瞥那客人的行头,肚里先猜了一半。想必是个通缉的大盗,劫了命官财物,来这里销赃。却不认得此物,于我倒好。且叫衙里把他擒了,就是大功一件。这些银货,官府又真的与我计较不成?

    原来刘保姐夫,便是此地衙门里的都头,名唤余莽。平常喝酒谈笑,总有些往来,故而对于官符的样式材质有所听闻。常人只知调兵的虎符,却不知军政、经贸、传驿、查验等等,都有凭证。其上雕刻,虎、鱼、龟、豹、兔、蛇、马、燕,各不相同。又以金银玉铜竹木角铅等材料,区别官职上下、身份尊卑。故而朝廷上下,一贯令行禁止,森然有序。

    于是看陈石静坐的功夫,偷偷耳语一旁的管事,叫他将余莽请来。又关照他从后门出去。自己只慢慢的鼓捣这批赃货,动作花样又比平常繁琐了几倍不止。

    陈石等的不耐烦,过来拍案催促。刘保自是道歉安抚,小心伺候。实是敷衍推拉,要再消磨些时辰。

    如此又过一时,还没结果。陈石没奈何,沉声说道:“生意要做不得的话,我去别家便了。”

    刘保本来心下慌张,左等右等管事不到。正怕要惹恼了这厮,恐要惹祸上身,耳边便传来陈石的发难,也有些害怕。忙说了个数目与他,道歉连连。

    耽误了这些时候,陈石心下焦躁。本不欲与他纠缠,拿过了银子便走。却又偏偏心细,发觉了一事不对。

    陈石向来仔细,在家时已将这些细软杂货统一称量过数,心中有底。如今这位东家,却是兑得实在多了。便是足赤的,也不值得这些。更不论还是些来路不明的半道货物。便没见过这等做买卖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疑心时还好。如今起了疑心,再看此间情形,越发不对。暗道一声不好,就往店里回头,捉住刘保逼问道:“刚刚的管事去了何处?”要看他的反应。

    刘保本就心虚,被陈石当头一喝,亡魂皆冒,当下双腿吓得软烂,站立不住,只是发抖磕头。

    幸而陈石却不是什么大盗,虽比刘保多些胆气,杀人确是不曾。又怕闹得事大,不好脱身。只不知是哪里露了破绽。莫不是看我这身扮相,想要吃黑。眼下这样,索性与他坦白了身份,给他些好处。就亏些银子,也都罢了。

    想到此处,陈石哈哈一笑,将刘保扶起道:“与刘兄打个趣儿!何故行此大礼?”一边就脱了盔帽面罩。

    可怜刘保惊得一身冷汗,险些尿了裤子。见是陈石,啐了口痰骂道:“贼子!怎么搞这一身行头来见人!”

    陈石只把话来哄他。

    刘保虚惊一场,慢慢平复。只是官符牵扯甚大,怕有连累,因此对陈石仍旧隐瞒了。还要等姐夫余莽来了,再作定夺。

    又叫店后丫鬟看茶,要多留他一时。陈石推辞一回道:“这次多得了些货物,不愿刘兄担责,所以遮掩面目。不想弄巧成拙,反叫刘兄误会。这些金银统共不过二十两数目,为表谢罪,止留我十五两便够了。”于是把多余银两退还。

    “那就多谢陈官照顾了。”刘保心知陈石要买他的口风,才把货物本价也说低了三成不止。

    “该我多谢刘兄才是。”两人谦让一番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