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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王侯无觅处

    蒋玉函这边喝得昏天黑地,忠顺王府那里则是一片的冷清。

    穆王爷冷笑的看着许长使,久久不语。

    许长使跪在地上已经湿透了衣衫,还是动也不敢动。

    好半晌,穆王爷说了声起来吧,许由达才挣扎着站起了身,立在原地等候发落。

    这是穆王爷的书房,除却他们二人外,再无旁人。

    穆王爷缓缓的开口,对他的长使谆谆教诲起来:“由达啊,你进府时间也不短了吧。平时办事也不是这么的没分寸,怎么今日就偏偏出了差错呢?”

    “王爷息怒,都是由达的愚笨误了王爷的正事。我这就连夜赶回去把那个琪官抓回来。”

    “诶~~~”穆王爷有些心累,示意许由达跪行近前几步,一脚将他踢倒在了地上,这才轻轻的说话:“站起来吧,我从来没想过抓那个戏子,他,不过是本王用来自污的一张牌。”

    许由达赶紧顺势站了起来。

    “本王原本是义顺亲王,这,你都知道吧。”

    许长使重重的点点头。

    “太上皇在位时,我们兄弟三人,大哥穆莳是义忠亲王,他也是前太子;二哥穆蕻是义诚亲王,我呢就是穆蕤义顺亲王。你也坐吧,坐下听我好好的说说这些我们家的事,你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由达老老实实坐在了一旁。忠顺王爷示意他自己倒茶喝,悠悠的讲述着那些陈年故事。

    “后来么,你想必也是知道的。我大哥犯了巫蛊之事,父皇大怒褫夺了他的太子位,本来是要圈禁在宗正寺的,被四王八公他们联手给保了下来,押回他的潜邸东安王府看管。再后来呢,你猜怎么着?”

    许由达小心翼翼的回答:“亲王他薨逝了,臣正是那一年进京赶考得中的。”

    “哈哈哈哈!”忠顺王爷仰天大笑:“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人吧!我大哥,他根本就没死!用一个替身来了个金蝉脱壳,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件事,不仅我知道,父皇知道,我那二哥皇上,他也知道!”

    许由达噗通一声由椅子上滑落下来,瘫坐在地上是瑟瑟发抖。

    如此的秘辛被自己知道了,是有灭口的危险啊!

    忠顺亲王瞟他一眼,却没让他起来,笑呵呵的说道:“都知道,却都装着不知道。因为当年的事,现在想起来是大有蹊跷!只是当时父皇在盛怒之下,谁也不敢提其中的那些。接下来,我二哥做了太子又做了皇上,我这个义顺不得不避讳着些,改成了忠顺。听听,又忠,又顺。他是养着条狗给他当忠顺王,哪里是什么兄弟之情!”

    “王爷,莫要再说了,莫要再说下去了!”许由达磕头如捣蒜一般砰砰作响,嘶哑着嗓子说话:“臣家中的老小,还请王爷照拂。臣这就失足落水而去,只求王爷莫要再说这样的话,这是要害了王爷您自己啊!”

    “荒谬!哪个准你去死了?爬起来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骂了许长使一句后,忠顺王爷喝了一口茶,正色对许由达说道:“从本王知道我大哥是被陷害时起,我就如履薄冰的过日子,生怕有一天这样的事也会轮到我的身上。可你今天呢,偏偏给孤说什么神怪之事,还信誓旦旦亲眼得见唐明皇附身。你说你不是糊涂又是什么?亲眼得见就一定是真的?焉知不是人家精心准备好了,等你上钩呢。”

    许由达衣衫都被冷汗沁透了,他终于明白了王爷为什么一听自己带回来的话,就将自己带回了书房罚跪。枉自己还信誓旦旦赌咒发誓说那都是真的,可在王爷这里,什么假的不能成真呢,一朝的太子都能被这样的神怪巫蛊事褫夺封号,自己简直就是惹祸上门。

    “王爷,这么说,那琪官是他人准备好了陷害您的?”

    穆蕤王爷摇摇头:“他就是个一心想自立门户的戏子,这次的事是被孤逼急了眼,才弄出来些江湖的手段唬住你我。如我这王府里,风可进雨可进,唯独与皇帝沾边的东西不能进。他借着唐明皇弟子这一身份,就是自绝了再进王府的路。”

    许由达恍然大悟,虽然不明白蒋玉函用的什么手段,但是他这心思已然明了。

    “还是王爷洞若观火,没有上了他的当。”

    “不是本王没上当,是他自己露了马脚。”穆蕤笑了起来:“炼丹?哈哈哈,他不知道,这个法子,早就有人用过了!弄几味药糊弄糊弄世人,然后把脖子一缩当起了王八。”

    “这又是?”

    穆蕤玩味的看着许由达,轻轻的说出了一个名字:“贾敬。”

    许由达先是一愣,默默的盘算半天,猛地抬起头,悚然而惊的说道:“贾敬贾承祧,他与已经故去的林海林如海,同为义忠太子时的东宫詹事府詹事。老太子事发后,一个出家做了道人,一个被贬出京做了江南盐道。难道说,他们二人当年也参与了金蝉脱壳之事?”

    穆蕤点点头。

    许由达继续推算:“林如海祖上乃是前朝的列侯,已经传了四代,本可与国同休的。他祖父晓大义助太祖创立本朝,却也因此断了勋爵传承,毕竟改朝换代了么,本朝怎能认可前朝的列侯。”

    穆蕤笑着点了他一句:“后来又给他家续上了。”

    “可那也是不传代的一般勋贵了,列侯岂是人人得封的?如今的八公家,如何比得上他家的过往。霍骠骑,列封冠军侯,传了二百年,汉终而没,这才是列侯家的样子。”

    说到这,许由达哦了一声,一拍手掌说道:“原来如此!我说当年如日中天的荣国公,怎么就把女儿许给了只是詹事府詹事的林如海呢,想必是当年的太子爷对林家有承诺,再封林如海一代列侯,让他不断了家里的传承。”

    穆蕤这才赞赏的拍了两下巴掌:“由达啊由达,你可终于开了窍。”

    许由达并不自矜,反而更是惊异:“如此推断下来,贾承祧和林如海一定知道义忠亲王的下落,只是守口如瓶,为此林如海不惜送了性命。而贾家就没林家这么硬气,贾敬出家后,另一支的史太君送了一个孙女进宫,明显是重新站了队。又把林如海的孤女接进了荣国府,这是有押人质的意味。当今国运昌隆,他家就是皇亲国戚;义忠亲王东山再起,他家还有贾、林两家的遗泽,几立于不败之地!好算计,好算计!”

    这一番复盘推演之下,贾家宁荣二府的心思是昭然若揭。

    “不过,他家怎么就能想着义忠亲王还能东山再起呢?”许由达百思不解,这位前太子老亲王,已经“薨”了有近二十年,就算露头出来,恐也未必有人保他呀。

    “我父皇不是还没死呢吗,万一回光返照时想见一见自己的大儿子,再揭开一件尘封已久的旧事,你说,满朝文武会怎么想,怎么做?”穆蕤轻佻的说道:“君位得之不正,可正君也。想想到那时,十二家废物一齐发难,朝野上下想必热闹的紧啊。哈哈哈,由达,琪官不是想炼丹吗?想个法子,让他把贾敬牵连进来,孤,要破了贾家的局,让他们家交出我大哥的下落,孤有大用。”

    许由达躬身答是,这才能告辞回了家,身心俱疲好好睡了一觉。

    次日半上午时,还在酣睡的他被夫人给轻轻的唤醒,说外面有个叫杜来的兵卒等着见他。

    许由达一愣,猛地跳下床趿拉着鞋就跑了出去,许夫人不知所措,何时见过老爷这样的癫狂。

    “什么事?是不是琪官儿跑了?”

    杜来是一大早赶路进的京,先找的长使大人,一听这话傻了眼:“许大人,他好好的没跑,昨儿我们还喝酒来着。”

    “他怎么就不跑呢?”许由达奇怪,昨夜他想了半宿王爷的话,怎样才能把贾家和琪官牵连在一起呢。

    于是乎就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琪官蒋玉菡潜逃。

    甭管真假的跑,他都能以此为借口,再去一趟荣国府,一口咬定是贾宝玉窝藏琪官在先,通风报信在后,非要贾家交出琪官不可。

    虽然如此有恶了宫中贵妃之嫌,但为了更大的利益,这些都在所不惜。

    “他怎么能不跑!你回去,放他跑!”

    “啊?”

    “他一出门你就抓!”

    杜来实在是没明白许大人在想什么,真是觉得他还没睡醒。蒋玉函是明皇的弟子,昨天咱们可都瞧见了的,怎么一夜过去,您就给忘了呢?我可不敢抓他,万一他浑身冒金光烧死了我,可没地说理去。

    “大人,大人,您坐下喝杯茶。我这有话还没和您禀报呢。您听着我说完了话,再想着抓他的事行不行。”

    “你能有什么事?快说!”

    杜来气的肚子里骂许由达不是个人,可脸上不敢带出来,眨巴眨巴眼说话:“这不是琪官要炼丹吗,他写了好多的东西和药物给了小的,要我准备。”

    “不给!”

    “他说不要王府里出钱,要贾家出钱出物。”

    “嗯?你再说一遍?”

    “他说,贾家有人害了他,他要找回场子。所以,炼丹的所需一切,都要贾家出。”

    许由达怔住了,嘴里不停叨念着炼丹、贾家、贾家、炼丹四个字。猛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一个琪官蒋玉菡,真不知道你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歪打误撞,本长使都要成全了你!”

    “大人,那这事...”

    “准了他!你回去放了他,陪着他一起回来见我,我亲自出马去贾家讨债!”

    杜来长舒一口气,长使大人终于是醒了盹,自己没白跑这一趟。

    出了长使的宅子,杜来跨马又要往回返,路过宁荣街的时候,好像是瞧见了一辆拉满瓜菜的大车上有个人眼熟,但他没往心里去,径直出了城门。

    那人躲开了杜来后,才小心翼翼的寻到了荣国府的侧角门。叫开了门,笑眯眯的冲里面来人福身:“这位婶子,请给二奶奶回一声行不?就说老身有事求见她的金面。”

    “哟!这不是刘姥姥吗,先进来先进来,您呐,在我这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找她去。”

    随着人和一车的瓜果蔬菜进了荣国府,刘姥姥二进了荣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