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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道左相逢

    薛蟠前年就因为想调戏柳湘莲,被他狠狠揍了一顿,还给扔进了臭水沟,让众人可是没少笑话他。

    眼下蒋玉函旧事重提,薛蟠老脸一红,瞪起了牛眼:“玉菡你也学坏了!揭老薛的伤疤,给我撒盐是不是!说说,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了。先进来,与我喝酒说话。”

    蒋玉函诶了一声:“你瞅瞅我这样子,还有心请我喝酒呢。快去给我找身干净的衣服换来,再给我洗漱洗漱。令堂可在?不会叨扰了吧?”

    “哎哟!”薛蟠这才留意蒋玉函这幅狼狈像,衣服前面看着还算不错,后身全是点点的血迹,尤其是头上还缠着一圈的纱布,不仔细看时,还以为他戴着束发巾呢。

    不由分说拉着蒋玉函就进屋,屋里有个娇俏的小媳妇躲避不及,哎哟了一声背转着身不敢见人。

    蒋玉函嗐了一声,无奈的自己又出去,嘴里好一顿埋怨薛蟠:“做个人吧薛文龙,那是你屋里人,随便给外人看的?脱了你的衣裳给我换,再给我派个小厮引路。我要去见琏二哥的内人,她寻我有事。”

    用着昔日蒋玉菡的口吻,训了薛蟠一顿,薛蟠大大咧咧到不拘束,解衣衫与蒋玉函换个过,笑嘻嘻的说道:“那个母老虎要见你可没好事。是不是你带着琏二哥去锦香院的事,被她知道了要找你算账。”

    “我呸!”蒋玉函还真是觉着和薛蟠打交道舒服许多,不用端着样儿,想骂就骂,反正这家伙脸皮厚,也被他们一伙损的习惯了。

    “那是你厮混的地方,我几时的去过。”穿好了薛蟠的蜀锦袍,又把缠头的布条扯下来随手一扔,打出来半桶的井水,洗了洗脸。

    旁边一个小丫鬟递过来手巾,他道了声谢,拿过来用。

    “文龙,我可告诉你说。最近少掺和贾家的事,谁找你都不行。”

    相比于贾宝玉,新来的蒋玉函更喜欢薛蟠,混蛋是混蛋,但他对家人和朋友是没的说。

    总好过出卖自己的贾宝玉是不是。

    薛蟠不懂就问,蒋玉函揽住他肩头说道:“你家的药铺子里多备些药,贾家找你买的时候,不赚白不赚。别的,别问别打听,牵扯到了忠顺王府和宫里,你担不住。”

    薛蟠一缩脖子,表示自己记住了。这么几年京城的见闻,他没可少受各种委屈。在金陵时自己还能算一号人物,到了京城一看,自己也就比蒋玉菡身份高些,柳湘莲这样的破落子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何况什么贾珍、贾琏这些人,竟把自己当冤大头使唤。

    “诶诶,我记下了。我给你找个丫鬟带路,否则你可进不去。香菱,香菱!”

    方才在屋里躲人的小妇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低着个头不敢见人。

    “兄弟,她陪着你去就行。那府里都知道她是我的人,没人难为你们。”

    蒋玉函被他给气笑了:“咱俩还真是穿房过屋妻子不避啊。你要不在乎,我可也不怕。有劳小嫂子一趟了。”

    薛蟠故作豪迈,只因他知道蒋玉函不是在女人下功夫的人,要换了别人,贾宝玉都不行!

    你别看薛蟠胖,架不住蒋玉函的个高。穿他的衣服,还挺合身。

    薛蟠回屋找了一把折扇塞进蒋玉函的手里:“全套的用上,这才是我薛蟠的朋友蒋大家呢。”

    懂了,薛蟠是在显摆自己能有蒋玉函这样的朋友。刨开身份不提,蒋玉函在京城里可是个角儿,最受达官贵人们的追捧。薛蟠能跟他做朋友,也显得风雅许多。

    谢过了薛蟠,约定好三日后再聚,头前先走,让那小妇人和她的丫鬟跟在自己的身后,这才是不失礼之处。

    薛蟠把蒋玉函的衣服给了丫鬟们去洗,美滋滋的回屋喝酒,想着怎么赚贾家的钱。至于香菱会不会出事,他是一点都不关心。本来么,那府里的姨娘们不少,他说了几次香菱没事去找她们说说话,你们身份相当,也不难为情。

    可薛姨妈和宝钗不许,香菱胆子也小,也就只能圈在贾家指给的西北角院子里过活。

    趁着蒋玉函进府,让香菱也去和琏二嫂子见见面,混个脸熟了,自己有事求到琏二嫂子身上的时候,香菱不就能替自己传了话。

    蒋玉函哪知道薛蟠也会有了小心思,他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和补天石聊天,要转弯时,后面的小丫鬟自会告诉自己,他俩聊得正是身后那个小妇人香菱---甄英莲。

    “这个不用救吧?薛蟠虽说混点,可为了她也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是不是还背着病故的身份呢。”

    “你是读过书的,她早晚会碰上夏金桂。”

    “那要怎么救?她是薛大傻子的通房丫鬟,身份尴尬呀。”

    “花袭人还是贾宝玉的通房丫鬟呢,那位玉菡说娶也就娶了。”

    “他是他,我是我!不能混同的!”

    “哥哥?香菱!”

    一声女儿家的娇呼,打断了蒋玉函与补天石的交谈。

    补天石说了声晦气,化形成了一块吊坠,挂在了蒋玉函的颈间。

    蒋玉函回头去看,一位中年夫人带着一位千金后面跟着三个丫鬟自另一条路转了出来。

    先看那位夫人,不到四旬的年岁,保养得体,颇有些风韵依存。

    再看那千金,她惊呼了一声,知道自己是认错了人,却并不惊慌,只是不住的打量自己和香菱。

    香菱喊了声夫人、小姐,在路旁避身见礼。

    蒋玉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穿着的是薛蟠的衣服,身后又跟着的是香菱。喊自己的哥哥的女孩儿,必定是与林黛玉齐名的薛宝钗了。

    身子一躬,先给薛夫人施礼:“可是文龙兄的高堂?晚辈蒋玉函,给薛家夫人见礼了。”

    白!

    是真白!

    蒋玉函那看过香火头练眼神的眼睛,从薛宝钗身上一扫而过,就估计出来她的大概。

    是比林黛玉丰腴许多,已经完全长开的女娇娃,身条圆润肤色白皙。一双冷清的眼眸中,间或闪过媚意,这是女儿家通人事的表现。

    “怪不得说她任是无情也动人呢,原来是又冷又媚的意思。果然名不虚传!”

    “哼!”补天石一下子知道了蒋玉函的所想,在他脑海里哼了一声告诉他:“林绛珠三分的气运已经到了她的身上,你还当她是好人吗?”

    “欣赏欣赏也是好的。难得一见,真是难得一见。”

    来人正是薛姨妈母女。

    贾母没有留她们用饭,母女两个只好回家去吃,一路上说着话走的慢了些。刚刚拐过一条小路,薛宝钗眼尖,看见了香菱和她的小丫鬟臻儿走在前面,再往前看,一个男人穿着一身大红的蜀锦,不正是哥哥的那一身吗。

    落日归西山,天地一片昏暗间,也难怪她认错了人。

    等着喊完了哥哥,她就觉出了不对,那人身形极为长硕,根本不似哥哥那般圆润。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再喊了一声香菱。

    听见他自报家门后,才知道原来是害的宝玉挨打那个戏子,琪官蒋玉菡。

    薛姨妈被蒋玉函一声夫人,喊得她是心情甚美。

    夫人二字,自从进了京住进了荣国府后,再没人喊过她。原因么,她的身份配不上夫人两个字。

    府里能称夫人的只有两位,一品将军贾赦的续弦,诰命淑人邢夫人;和五品员外郎贾政的原配,诰命宜人王夫人。

    也就是说,只有朝廷颁发的诰命文书,才能在府里称夫人。

    贾珍的续弦尤氏,也有诰命在身,只因为是晚辈,所以也不称夫人。

    那她,原户部皇商的妻子,岂不是差的甚远!

    所以阖府都称她是薛姨妈,从没人喊过她薛夫人。

    蒋玉函不懂,以为是个妇人都要喊夫人呢,故此张嘴就来,一声薛家夫人,把那薛姨妈喊得是喜笑颜开。

    “免礼免礼,你与我儿是朋友,就当你是晚辈了。果然一表人才,不愧是京城的名角,风采真是不一般。”

    蒋玉函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薛姨妈是真的好说话,连连说道:“夫人谬赞了,玉菡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当不起夫人的抬举。正要向您禀明...”一指避身在路旁的香菱:“因晚辈要去见见这府里的琏二嫂子,文龙兄怕我不识路,故此特意请这位...小大姐给我引路。恰逢与夫人路左相见,还请夫人为我指明路径,晚辈还是自去吧,不敢在劳动府上之人。”

    小大姐三个字,是蒋玉函临时杜撰出来的,总不能喊小嫂子,也不能喊姑娘,更不能喊小姐,干脆来了个小大姐。

    薛宝钗躲在母亲身后,细细的打量蒋玉函。原以为他也是如同宝玉一般阴柔之美,哪想到却是个英武的阳刚汉。

    奇怪,他不是唱小生也能串花旦的吗,怎地看不出来呢,倒像是个武生?

    薛家在金陵时,也是大宗族,房头八分,富甲一方。

    请戏班子唱堂会,是常有的事,她自小没少听戏,分的出来行当。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此人非彼人,蒋玉函堂堂国字头戏校毕业生,一身的气派和韵味,怎么能是被人看轻郁闷与胸的样子。

    看看四下里没别人,她抢在母亲前头说了话:“却有些不便,也难得琪官你通道理。这样吧,香菱随我们回去,我让我的丫鬟送你一程。既不耽误你的事,也能免了闲话。”

    琪官两个字一出口,蒋玉函对薛宝钗的印象犹如雪崩一般,滚滚而下。

    补天石趁机说道:“越是这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女子,越发的注重规矩和身份。这下你知道绛珠的好了吧,她可没念过你的花名。”

    蒋玉函面色一冷,深深的看了一眼藏起来的薛宝钗,一拱手正要说声不用,又一声女儿嗓音传了过来:“蒋公子,原来你在这!害的我好找!快快随我来,主人家久等不至,恐有失礼与您。”

    随着这番话,一个长腿长身的女孩儿,急急的趋步而来。

    到了近前,先给蒋玉函福身,再给薛姨妈和薛宝钗见礼,就连香菱她都没落过去,一脸的笑意说道:“没惊扰了姨妈和姑娘吧,也是怨宝玉,请人家来,也不说派人等着接一下,害的人家进退失据了不是。”

    不等薛宝钗说话,她一回头冲着来时路说了一声:“亮起灯笼来,请蒋公子进府会面。”

    后面蜂拥来了一群的婆子,挑起灯笼照亮了当场。

    蒋玉函心里别提多舒服了,冲那姑娘一挑眉表示了谢意,与薛姨妈施礼话别。又与香菱郑重道谢,恰恰闪过了薛宝钗,他是半个字都不肯多说,转身就走。

    长腿丫鬟低头抿嘴一笑,告辞了薛家众人,紧紧的跟了上去。

    薛宝钗咬着牙看着他们走远,心里暗恨:林黛玉!还有你紫鹃!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对我的轻视。早晚有一天,我会全都还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