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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盗可盗,非常之盗

    蒋玉函先问补天石:“你把通灵宝玉偷走了?”

    “我倒是想,可现在打不过它。”补天石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

    “哦,是好事。”蒋玉函直截了当的说给金荣听,也是要看看他的反应。

    金荣先是一愣,俄而开怀大笑:“我什么都没听见,就觉得今天见了蒋爷您开心。”

    “别!”蒋玉函也笑了起来:“这府里,可没我称爷的份儿。”

    “您是林家的清客,我喊您一声先生总能行。”

    蒋玉函默许之,吩咐金荣:“去把院门打开,多点些灯笼照着亮。”

    “这是为何?”

    “上门缉盗的快过来了,怕他们找不着,给照着点。”

    金荣一听就明白了过来,蒋玉函是做客贾府,不论是从忠顺王府来说,还是林家来说,绝对没有可能来他这找东西的道理。

    可是呢,怕就怕有不开眼的找上门。

    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谁能保证没人想着害蒋玉函呢。

    要么怎么偏赶着他一进府,贾宝玉就丢了东西,你要是说巧,可也太巧了,巧的这么假,这人不得不防。

    金荣一伸大拇哥:“还是您的主意正,要是真来了,咱们这大门洞开灯火通明,任是谁也不能觉着咱们是个偷吧。”

    蒋玉函笑而不语,还没抄检大观园呢,我先教给教给贾府三小姐怎么应对这事,等着再有那么一次,三小姐有样学样照她们的脸狠狠的打。

    藕官梳妆洗漱得了,鸡也炖的熟烂,收拾干净后,去了前院找人吃东西。

    好家伙,也不知道从哪找来那么多的蜡烛,一根根在地上还摆了一个圈,本来月色就亮,再有这么多的蜡烛,仿似仙境一般。

    圈里当中摆着一张地桌,三把凳子;金荣摆弄着一个炭盆烤着东西,蒋玉函自饮自酌还念念有词,什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什么唯烧烤与屁酒,不可或缺也;什么都是我的错,月亮惹的祸。

    忍着笑喊了声先生,找个凳子坐下,捧着一碗鸡汤美美的喝了起来。

    六月算成公历,不正好是七月天吗。

    这天儿,不烧烤点什么,对不起这温凉下来的夜色。

    蒋玉函接过藕官递过来的一根鸡腿,说了声乖,一口咬了半边,没别的说,胜在天然滋味。

    金荣也递过来一根烤的焦黄的番麦。他还是没琢磨明白,蒋玉函是怎么藏在袖子里这么些个东西。

    托补天石的福,蒋玉函不仅找到了玉米,还找到了土豆,更别提在许长使家里吃到的番茄了。

    金荣问他,他就说王爷赏的,都是外国番邦进献的异国粮食。

    “这是粮食?”金荣和藕官一人一根番麦啃得甚是香甜,猛地听说这是粮食,都有些不可思议。他们还以为是瓜果呢。

    “这东西晒干了后磨成粉,可以煮粥也可以做馍馍吃。藕官,你记着告诉咱们东主一声,在京郊买块地,我有种子,咱们种些来吃。”

    金荣直眨巴眼。

    蒋玉函冲他一努嘴:“好好干,有你粮食分。藕官也有!”

    皆大欢喜,没人不喜欢分粮食。但凡有口饭吃,谁愿意给别人伏低做小的伺候人,只是土地难得吧。

    蒋玉函能买房子住,可他买不了田地种。

    这时代,能种庄稼的田地,才是天下安稳的关键。

    天下的良田,都被乡绅士大夫勋贵们分完了,非本村、本族、有功名者,朝廷不给田亩。

    蒋玉函就别想了,开荒也是给他人做嫁衣裳。而东主林黛玉可以,她有父母的遗泽在,林如海更是死在了任上,按律法,应拨给她口粮田。

    只是她住在国公府里,真是不缺这口粮食,所以也没向朝廷伸手要。

    如今不同了,蒋玉函既然做了林家的清客,但凡是林家该有的物事,一样也不能少,都得给收回来。

    “对了,要是真有人来抓我,你们就如此如此,莫慌,但听我的主意行事,必能得了赏钱。”

    藕官和金荣吃惊不小,却也被逗的笑了,哪有还没人抓就先自己准备“坐牢”的事。

    吃喝谈笑间,真是来人找上了门。

    蒋玉函所料不差,当有人听说他住进了梨香院后,就已经惹了麻烦。

    浩荡也能有二十来人,为首的是林之孝家,身边跟着两位撺掇她一定要来的人,一位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一位是宝玉的小厮,茗烟。

    快到了梨香院的时候,林之孝家的停下了脚步,转头去问茗烟:“你可想好喽,他不仅是你二爷的朋友,更是林姑娘的清客。今晚才刚刚住下,你们就这么的上门,惹出祸来,我可不给你们担着。”

    茗烟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笑道:“能惹什么祸?不过是转转看看,我替我家二爷看看琪官还缺什么不缺。”

    林之孝家的又看向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躲闪了一下目光说道:“夫人说问问,总不能连问都不问吧。”

    林之孝家的叹口气,不再多言,举步又向前走去,前面就是灯火通明的梨香院。

    她本来跟着王熙凤巡夜,荣国府已经先巡了一遍,王熙凤带人去了大观园,她却被留下来处理抓住的几个上夜时喝酒赌钱的下人。

    刚说关进了柴房,这两位前后脚的找来,说宝玉房里丢了东西,要再巡视一圈找找看。

    宝玉住在大观园,丢了东西不去大观园找,怎么偏要在荣国府里面找?这府里住着的除了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李纨和贾琏几家外,就剩两处能去找的。

    一个是西北角的薛家,一个是东北角的梨香院。

    薛家自然是不会去,周瑞家的说哪有问客人偷的事,那就只能是梨香院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梨香院住着的是林姑娘新收的清客蒋玉函,刚刚住下来,就要被上门问盗。谁有脸,谁没脸的一目了然。

    林之孝家的能不叹气么,林姑娘势必不肯如此受气,王熙凤也不肯被人算计,毕竟蒋玉函是她俩安排住进来的人,这一手毒计,真是让人不寒而栗,贾家又要闹腾一阵子喽!

    唉~~~就这样的水火不相容,哪还有个善了。自己这个管事娘子的日子,越来越不好做,头上的主子们闹宅斗,倒霉的还不是下面的人,自己一定打起精神来,两边都不能得罪。

    这么想着就到了梨香院门前,却是吃了一惊!

    院门洞开,院里灯火通明,还传出来了丝竹之声,有几句曲词清晰的传入了外面人的耳中。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林之孝家的一阵的错愕后,心里发笑,原来人家早有了准备,等着你们上门呢。好,好,好!倒要看看是谁没脸!

    “好雅兴啊!藕官唱的更精进了。”林之孝家的站在院门外喊了一声。

    院里停了曲乐,一阵笑声传来:“门外来人可是缉盗者乎?来来来,这正有一个贼偷,等着束手就擒呢。”

    言罢,蒋玉函白衣飘飘,带着青衣的金荣和彩衣的藕官,来到了梨香院门前,笑对众人一躬:“欺世盗名者蒋玉函,久候多时了。不论府上丢了什么,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这二位仆人毫不相干。是去官衙还是去私衙,都请前面带路。请!”

    茗烟脸上一喜:“琪官,你自己认了最好。官府就不用了,先跟我去柴房待会儿。等宝二爷给你求情,就放你回来。”

    林之孝家的干脆往后站,将茗烟和周瑞家的让到前头,心知这事不能善了。

    人家早有准备,你们还敢顺势往上爬,怕是要倒霉。没看人家怎么说的,我是贼偷,要审我得去官衙。家里再是国公家,怎么敢私设公堂,他又不是贾家的人,府里没有私审他的道理。

    她刚想到这,蒋玉函果然说道:“哦?那就是私衙了。也好,头前带路,或许三木之下,我还能招出同伙来呢。”

    “你还有同伙?”周瑞家的不敢置信,难道说,你要牵扯进来王熙凤还有林黛玉?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蒋玉函认真的点点头:“是呀!没有同伙,我怎么能进的来国公府?没有同伙,我又能怎么进的了宝玉的房?是他丢了东西吧,千万莫要搞错了。”

    林之孝家的心思转念间大骇,喊了声:“不可!”

    与她同声响起一句话:“是谁?!”

    林之孝家的与周瑞家的相互看了一眼后,林之孝家的摇摇头喊上藕官和金荣:“你们两个随我来。周家嫂子,有句话我先放在前边,现在走,还来得及,晚了的话,你我都要受罚。”

    “就是问问的事,林大娘何必多心多虑。”茗烟嬉笑着替周瑞家的打圆场:“我跟琪官也是熟的紧,不会亏待了他。琪官,你说是不是?”

    蒋玉函笑的更是温润:“熟的紧,熟的紧。这位妈妈可是林管事?还请看好了我的人,我去去就回。”

    一挥衣袖,示意了一下早就心知肚明的藕官和金荣,迈步向前行至人群中,任由家丁小厮们簇拥着他一起的走了。

    林之孝家的目送他们远去,转回头诧异的问留下来的二人:“你们就一点也不急?”

    金荣笑呵呵的熄灭了烛火,关上院门,还给锁好了,把钥匙给了藕官,才跟林之孝家的说道:“林大娘,我们跟他又不熟,为何要着急啊。我这算是没了差事吧,那我家去歇着了,府里有事再找我吧。”

    藕官也说:“那我就回林姑娘那去,总不能睡外面大街上是不是。”

    林之孝家的明知他们有诈,却又不好阻拦,无奈的送着他俩一个进了大观园,一个回自家。

    大观园,潇湘馆。

    王熙凤正和林黛玉聊着怎么挣钱的事。她才懒得各处去转呢,让赖大家的带着几个婆子领头看看就行。抓的又不是姑娘们院子里的人,而是各处当差值夜的人,她等着听信就行。

    屋外有人说话,她俩也不理,只管着说自己的。

    “卖水也能赚钱,可是我真没有想到的。你说,你的清客是怎么想出来的?”

    “本就自古有之,不过是效仿古人吧。要你多读书,你就是不听,书中不全是叫人科举的,也有这些经世之道。”

    王熙凤一撇嘴:“我读的哪门子书!将来是你管家,我跟在后面喝口汤就行。”

    林黛玉啐她:“呸!又来!先不说是不是我的话,没甚意思。你是长房长媳,谁能越过你去?袭爵的是琏二哥哥,宝玉能管好自己房里就算不错,下一代自有下一代的过法,二房分些院子家产就是了,总不能把匾挂进他们的屋子里。”

    王熙凤呻吟一声:“是你才好呢!我巴不得是你,省我多少心。”

    林黛玉瞪着她不说话了,王熙凤赶紧赔笑:“嫂子错了还不行。爱谁谁,你说的对,谁还能越过我去!再和我说说,古人是谁卖水来着,他挣了多少?”

    林黛玉扔她一本《茶录》:“自己看!什么水好卖都写着呢。”扭身不去理她。

    偏这个时候,门帘一挑,紫鹃皱着眉头带进来了藕官。

    “咦?你怎地回来了?”林黛玉疑惑的瞧着藕官。

    藕官先没说话,跪下磕了一个头,王熙凤就觉得心头直跳,似有事发生一般。

    果然听那藕官说道:“咱家清客是个贼,被周大娘和茗烟带走了。他嘱咐我回来跟姑娘说,为了撇清和林家的瓜葛,姑娘先去官府出首了他。”

    “什么?!”王熙凤当时就拍了桌子:“谁这么大胆!去抓林妹妹的人?”

    藕官说道:“都是二夫人的人,要不,谁敢去呢。林大娘都缩在后面躲着,蒋先生自己跟着他们走了。”

    王熙凤气的一把摔了攥在手里的书,林黛玉一旁冷笑不止:“还想着是我才好吗?要赶人走就明说,犯不着如此!雪雁!收拾行李,连夜就走!”

    “妹妹等一下...”

    “还等什么?”林黛玉问着王熙凤:“你还不去找老太太,真想着他供出来做贼的事?”

    “他真偷了?”

    “他的同伙除了你我还有贾家和忠顺王府!哼哼!这个贼做的大不大!”

    王熙凤倒吸一口冷气,蒋玉函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啊,一张牌没出他就要胡牌,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他真敢带着林妹妹回老家去。

    “你你你。”王熙凤一跺脚:“我不管你了啊,你慢着点折腾,别伤了身子,我赶紧去禀明老太太。”

    “那你可快着点,我的人腿脚慢,一个时辰也能走的到衙门口。”

    王熙凤无奈瞧了一眼笑嘻嘻的林黛玉,赶紧带着平儿、小红飞奔回了荣国府。

    剩下来的藕官张着小嘴瞧着黛玉,黛玉嗯了一声问她:“瞧我做什么?”

    “我的天老子,小姐您是怎么知道蒋先生想的事?”

    林黛玉横她一眼,坐下喝水,心中半是得意半是着恼:你不愿我受辱为我强出头是好的,可我又怎能让你一个人扛过。等着,我这就给加把火!那位夫人,有你在的一天,我绝不会进你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