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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明不明,兼听则明

    林黛玉不用多想,准知道王夫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此的戏码,过去的几年中,不知道有过了多少次。

    这一次不仅是如此,还有独掌炼丹成金的心思。因为丹方除了忠顺王府有,就是贾琏夫妻手里有。而他们还都是从蒋玉函这里得到的,也就是说,谁控制了蒋玉函,谁就拿捏住了炼丹的主导权。

    她也不愿和王夫人闹得太僵,自己幼时尚有贾母的庇护,如今年纪渐长后,越发的逼迫甚紧,贾母也不堪其烦起来。

    老太太还能护住自己几年?还不得是仰仗两位舅舅的慈恩才能过的好些。

    但有一样事,是林黛玉不可接受的。那就是她和宝玉的婚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确实是她和宝玉的写照。自己的婚事不能做主,也只能任由贾母做主,她也渐渐的接受了将来嫁进贾家的事实。

    可薛宝钗一来,事情就有了变化。她冷眼看着薛家一住就是七年,金玉良缘的说法一天胜似一天,心里终于不耐烦起来。

    她无父母做主,你贾宝玉可是上有贾母,下有贾政,都是能一言而决的存在。却从不见你去言说一二,只会这边哄着自己,那边还亲近着她。难不成,你还想着娥皇女英么?

    不得不说林黛玉猜中了关窍。

    宝玉作为荣国府二房的嫡子,当今贵妃娘娘的亲弟弟,娶进门一妻一妾也不算为过,但林黛玉是宁死也不从。

    因为薛家的算盘是平妻,根本不是良妾。

    何谓平妻?

    那是专门对商人而言的两头大!也称对房!

    《春秋》云:诸侯无二嫡。说的是春秋时齐国君立后不决,左中右各有一人可立,实难取舍!试言立后三人,而事未成则卒。史官讥笑戏言三妻,还写进了史册,为后人所戒。

    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自天子至庶人,其义一也。

    自西周起始,历经秦汉唐宋千年,为各朝律法所纳入,从未有过更改。

    而四民之末的商人,因逐利而奔波于世,几年内都罕有回家者,竟然想出来个对房的法子。

    在甲地有正妻,几年之内未曾见面,自然也难有子嗣;而在乙地又娶了一位,美其名曰“平妻”,为的是传宗接代,不使家业无人可继。

    为了避律法“夫有二妻则刑”,不敢称妻,亦不好称妾,所以加了一个平字。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良家女不愿为商人妇的缘故,好不容易能再娶一门开宗立户,想尽了办法钻空子而已。

    薛家就是商户,一进府就先想争正妻,几次交锋下来觉着无望,立即拿出了商户独有的法宝“平妻”来说事。

    可贾宝玉不是商户,也不可能成为商户。他又怎么能娶二妻?就是能娶,也要问过我林黛玉答不答应!

    王夫人自然的不满起来,初时还想着能哄黛玉答应下来,哪知道黛玉的性子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根本不肯退让半步。

    她不退,就得要薛宝钗退,薛姨妈自然也不肯。王夫人和薛姨妈又是亲姐妹,理所当然的向着自家人,“金玉对木石”愈演愈烈,王夫人也屡屡逼迫林黛玉,就想着压她低头。

    于是乎,当晚间听说了林黛玉收蒋玉函为清客,并住进了梨香院时,立即下手布置起来,想从蒋玉函嘴里掏出来话坏了林黛玉的闺誉,到那时,林黛玉还不是任由她的摆布。

    借着林黛玉的事,还能敲打了王熙凤,炼丹成金的事,不就成了二房的大头吗。

    可有一样,王夫人再怎么算,也算不出蒋玉函的“异于常人”。

    他一听说贾宝玉房里丢了东西,就想明白了自己的“奇货可居”。当机立断要给林黛玉搬回一局。毕竟,是自己的东主,黛玉没脸,他脸上也没甚光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让他和林黛玉气运相连了呢。

    这边林黛玉收拾好“行李”,别人不带,只带着雪雁还背着个小包袱,让藕官头前带路,叫开了荣国府的后门,直奔梨香院而来。

    既然是做贼,就做个彻底,梨香院就是我林黛玉的贼窝,要不要也来把我关起来审一审。

    另一边的蒋玉函施施然钻进了一处柴房,还皱着眉说茗烟:“太不够意思了,连捆稻草都没有,我怎么睡?”

    茗烟乐得他如此,连声的说给预备,假模假样的吩咐一通后,试探的问蒋玉函:“琪官,你拿了宝二爷什么东西,赶紧的拿出来给我。我给二爷送回去,就说找着了。凭你和宝二爷的交情,这点子小事,一笑而过。”

    瞧瞧,这就是勾着自己的丹方呢,万一自己害怕了,他们乘机引诱几句,比如说你拿出丹方来,咱们两厢互抵之类的话,等着你上钩。

    蒋玉函坐在稻草堆里,翘起了二郎腿开始胡扯:“我呀,拿了北静王爷给宝玉的那串手串。”

    “啊?”茗烟吓了一大跳:“你还真拿了?!”

    “对呀,我也是受人之托罢了。”

    茗烟不再问了,蒋玉函接下来肯定要说一个他听不得也不敢听的名字,他又不傻,何苦把自己陷入到本是坑蒋玉函的局里。

    “那琪官你自求多福吧,我还有事,先去忙。等得空了再来看你啊。”

    “忙你的去吧,我也好好睡一觉。备不住,一觉醒来,东西就自己回来了呢。你说是不是?”

    茗烟讪笑几声,退了出去。

    这事可是玩大了,茗烟没想到一向谨小慎微的蒋玉函怎么忽然这么的胆大,敢拉一位王爷下水。

    蒋玉函悠哉悠哉的铺好了稻草,伸了一个懒腰,躺好在了草堆里,幸亏是夏天,否则自己还真要挨冻。

    不过么,我这次的罪,可不能白受。不让贾家扒层皮,自己是绝对不会出去。

    什么炼丹,什么唱堂会,都闪一边去,先容我好好睡一觉再说。

    诶呀,只是不知道金荣有没有这个胆子去报官,照他的表现来说,我坑贾宝玉污损北静王的所赐,他是万分的高兴。

    应该不会不做事。

    藕官呢,一定会告诉林黛玉我的打算,希望林东主一定要稳住,一切都等天亮再说。

    还用的着等天亮?

    王熙凤折返回了荣国府,先去了婆婆的院落,和王夫人斗法这事,没自己的婆婆邢夫人掺和,不显得热闹。

    她一路上已经问明白了原委,林之孝家的就等着她呢,还一路随她来到了一等将军贾赦的院外。

    邢夫人听完王熙凤的话就笑:“我说什么来着?人呐,缺什么就想有什么。她天天的念慈悲,可你哪见了她有一点的慈悲?”

    王熙凤笑而不言,那是她亲姑姑,她不能说什么,尤其是当着自己婆婆的面,别看她们之间不和,那也不能说。

    邢夫人总被人说又愚又蠢,而王熙凤看的明白,这么一位没有任何娘家背景的续弦夫人,牢牢的把控着自己的位子不说,连公公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们,哪个敢对她不敬?反倒是姑妈那边总是传出赵姨娘的闹腾。

    说起姨娘来,王熙凤更是佩服自己的婆婆,大老爷贪花好色阖府尽知,偏偏没有一个正经的姨娘上位,全是开了脸的丫鬟通房用着,凡是留下子女的,没一个在世的。

    “凤丫头你有心来和我说,我虽知道你藏着私心,但这件事上,我就如了你的愿。”

    “瞧太太说的,我一个小人家,碰上大人们办事,不求着大人,还能做什么?”王熙凤赶紧赔着笑,还得上前帮着太太梳妆整齐。

    邢夫人对着镜子里的王熙凤说道:“平常怎么斗,那是大人们的事。对一个孩子下手,确实的不应该。何况,那孩子喊着我舅妈,也喊着老爷舅舅,老爷嘴里不说,心里也是偏着她的,比对二丫头都好。”

    “娘舅亲,亲娘舅!老爷疼她也是应该的,林妹妹素来对老爷、太太可是恭敬有加。”

    邢夫人点点头:“那孩子有心,甭管别人说什么,她对两个舅舅是一碗水端的平。也从不在我面前露出半点的不耐,我冷眼看她这么多年,除了和宝玉闹以外,还没见过她和谁红过脸,就是嘴上不饶人。”

    王熙凤使劲的笑:“她要再不厉害点,还不被人生吞了去。”

    “唉!可惜你二妹妹就不会她这样,我是想帮都下不去手。”

    邢夫人满意的站起身:“你先回去躲躲,等着叫你,你再去见老太太。剩下的事,我和老爷先做着。”

    “诶!”王熙凤脆生生的答应下来,福身施礼,得了许可,才和平儿一起退出了贾赦的院子。

    “走,家去,让咱们的琏二爷也知道知道,有人那,想吃独食了!”

    王熙凤终于想明白了王夫人为何这么做,一是趁机败坏林妹妹的闺誉,想让她低头做小;二是除了自己这一房插手炼丹,怎么说自己也有监管不力的“罪名”,引贼入室就是明证。

    哼!

    王熙凤心里暗骂,亲姑妈又怎么样,你做了初一,我还不能做个十五了。

    丹方我已经有了,大不了你干你的,我做我的,看谁比谁差到哪。

    再怎么聪明如熙凤,也想不到这本就是蒋玉函的本意。一桃杀三士,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内卷,坐看你们谁能卷的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