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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安分度时光(壹):各人需寻各人门

    终于能睡了个安稳觉,蒋玉函神清气爽的推门出了卧房,抻抻筋,压压腿,站在院子当间呜呜啊啊的开始吊嗓子。

    金荣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幽怨的从偏房出来蹲在地上瞅着他。

    “伤身体的事少做。”蒋玉函劝了他一句,从厢房里找出一根白蜡杆,摆开架势耍了一通花枪。

    “没五姑娘什么事。”金荣揣起来双手,打个哈欠说道:“想着自己能开一间车行,睡不着。”

    “嗯,祥子也这么说,结果他入赘了虎妞。”

    “祥子是谁?”

    “骆驼客。”

    蒋玉函时不时的要提醒自己别忘了来处,金荣则不明所以。

    擦了擦口水,金荣就要往外走。

    “嘛去?”

    “打饭啊,大厨房有咱们的饭。”

    蒋玉函把架势一收,用白蜡杆一指厨房:“从今儿起,咱们自己做。想吃什么做什么,就别吃他们家的饭。”

    “不吃白不吃呀。”

    “没白吃的一说,你要不信你就去,准保没咱们的饭。你去生火做水,我找些面来拌个疙瘩汤,咱们先凑合吃了。中午你等着我给你带席面回来。”

    “诶!”

    金荣痛快的答应着,有疙瘩汤喝,就不错。自己在家都舍不得吃,那可是白面粉调和成的精细吃食,大厨房都不给做,早上只有糙米粥。

    “先生,面呢?”

    蒋玉函不打算亏待自己,没有就找补天石要,它总能给安排好。

    “等着有人给送。”

    门外有人敲门,金荣过去开门,是王熙凤的小厮彩明,荣国府众多小厮中,唯一唯二念过书会记账的小子,是王家给王熙凤预备着将来做管家的好苗子。

    金荣也念过几天书,可惜成就不如人家,客气的请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乡下老太太。

    蒋玉函喊了一声刘姥姥,笑容可掬的迎了过去,刘姥姥见真的是蒋玉函,捂着嘴可心的笑:“我就说是你,二奶奶还不信,还让我来瞅瞅,别认错了人。怎么可能错呢,我年岁是老点,可记性还行。给哥儿请晨安。”

    蒋玉函赶紧扶住刘姥姥:“可别折我的寿呀姥姥,快快屋里请坐,我知道那位二奶奶让您来是做什么的了。”

    刘姥姥不白来,挎着一个筐,使劲的塞给蒋玉函:“二奶奶好心肠,让我给您带着些用的上的。”

    彩明就笑:“都是刘姥姥带来的东西,二奶奶说您这肯定用得上,就分了一份给您。”

    有米有面还有些鸡蛋和蔬菜,分量倒是不多,也就够几天的量。

    蒋玉函笑着接过来,往张着大嘴不敢置信的金荣怀里一塞:“做饭去吧,姥姥留这吃,别跟她们挤着喝粥。这位小哥儿怎么称呼?要不也留下用点?”

    彩明自报了家门,话里有话的说道:“准知道清泉先生能招待好刘姥姥,那我就回去复信了。”

    蒋玉函摆摆手让他走了,不就是贾琏着急的打水么,这点子事,还怕自己耽搁了不成。

    陪着刘姥姥唠了会子家常,忽然喊了一声金荣:“快出锅时,甩两个鸡子进去打飞了,再滴些香油,扔把芫荽再出锅。”

    金荣在厨房诶了一声,照做。

    不一会儿,一大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圪塔汤就给端了上来。

    蒋玉函不让金荣走,三副碗筷摆下,都坐桌子上吃,他还有事交代呢。

    “姥姥,您吃着听我说。这个后生叫金荣,是这家的亲戚,如今跟着我做事。”

    金荣又给刘姥姥盛了一大勺饭,心里明白刘姥姥就是以后和自己干活的人。

    “您还记得我院子里的那口井吧,您老回去后,一定给我看好了。不日,金荣就带着琏二爷去打水,你到时候帮着烧个水做个饭就行。”

    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二两银子来,递给了刘姥姥。

    刘姥姥使劲的不要:“就帮着烧水做饭值当的什么,可不能要。”

    蒋玉函不让她推:“姥姥,咱们是邻居,我怎么能让您白忙活呢。这是月钱,一个月就给这么多,您别嫌少。”

    “不少不少,乡下人,一年忙活到头才能见着几两的钱。”

    “所以啊,您拿着,贴补家里用,也能好好帮我看家。我这谢谢姥姥了。”

    作了一个揖,又指指金荣:“您可记清楚了他,每个月到月头,他去给您送月钱,顺便的,你们两个对对账头,一共出了多少车水,这可是他的买卖,错了他就赔了的。”

    金荣干脆放下碗筷,给刘姥姥磕了一个:“小子以后多仰仗姥姥了,早来晚去的,您老别埋怨。”

    “诶诶。”刘姥姥叹了口气,抹抹眼泪说道:“我也不知道是积了什么福份。自打舔着脸找上了这家后,好事一天一天的找上了门,到叫我的心里呀,不踏实。”

    蒋玉函笑着对金荣说:“好好抱着刘姥姥的大腿,她老人家的福分大着呢,够你吃喝的了。”

    说着话,随手递过去一张银票,是给他雇车用的本金。

    金荣二话不出,接过来揣进了怀里,几口吃干净完饭,撂下筷子往外走:“等我的消息,办不完事不回来的。”

    “我那水桶别忘喽!”

    “忘不了先生的事!”

    吃完了早饭,又送走了刘姥姥,拿出来那把胡琴,坐在院子里思量。贾母想听听自己唱,无非是掂量一下自己这个名角儿的能耐。

    她可是个行家,上学的时候专门讲过她,自小听戏长起来的千金,家里专门养着一个戏班儿,直到她出嫁当了陪送一起来的贾府。

    现在的荣国府中,还有许多当年的人,只不过做了杂役。

    既这么着,就不能唱俗的,得来个不一样的技惊四座。

    拉了几声弦子,想起来一段唱,再琢磨琢磨那戏的故事,一挑眉毛,就它了!

    不仅今天要唱这戏的一折,去王府唱堂会也是它。

    至于说,那些小戏子能不能改过来口儿,直接的唱京戏,蒋玉函并没想着一蹴而就,先用她们惯常的口儿,自己用胡琴带着慢慢的转,先用故事和唱腔吸引住人,有了名头和受众,早晚能唱出来。

    丝弦款动,一段西皮二六响了起来,梨香院门外十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顿时就站住了脚,再不嬉闹,静静的伫听。

    藕官面有得色的跟着小声哼哼,眼神不时的瞟过同伴,没听过这样的曲儿吧,我师父改的,就是好听!

    来的正是从各院里又调回来的小戏子们,有愿意的也有不愿意的,主人们也说来看看吧,实在不愿意,唱完今天的,就不去了。

    刚到门口,一曲新曲让她们呆住了,曲子还能这么改,改出来的还真好听。

    带着她们来的老妈妈忽然吧嗒、吧嗒用手掌打着板,等着一曲奏完,她叹了口气,扭头跟这些小姑娘说道:“是你们的福气,碰着大家了。唉~~~想当年,我们也试过这么唱,可惜......”

    小姑娘们才不耐烦听她讲古,一窝蜂的冲到门前,齐声喊着先生开门。

    蒋玉函一身青衫玉立,笑呵呵的打开了院门,引得小姑娘们嗷嗷直喊。

    藕官越众过来给师父行礼,蒋玉函一点头:“都进来吧,用过饭了吗。”

    有说吃过的,有说没顾上吃的,吵做一团。

    老妈妈站在后边看,想知道这位名角儿怎么应对这些活蹦乱跳的女孩儿们,以此来抻量一下蒋玉函的手腕。

    这可难不住,十几个算什么闹,戏校里百十多位小姑娘呢,比她们闹得还凶,可一见了老师,都跟鹌鹑似的老实着呢。

    蒋玉函头前走着,带她们去了后院,拿起那根白蜡杆来,笑着说话:“梨园子弟无一日不可断了功。所谓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同行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你们有多少日子没练过功了,还能上的了台吗?”

    小姑娘们吵吵嚷嚷都说自己还练着呢。

    蒋玉函不着急反驳她们,用棍子一指地:“那就抻练抻练,先开开筋骨。高踢腿一百下,不想练得门在后面,自己出去。走着吧,藕官打头。”

    “诶!”藕官站头一个,一个云手拉开架子,一步一踢,脚脚上头。

    她走了几步后,后面有跟着一起的,渐渐的,十二个小姑娘,又开始围着梨香院的院子练晨功了。

    蒋玉函这时候才扭头冲那位老妈妈说话:“劳烦您这一趟了,您是跟着看她们,还是回去歇着?”

    老妈妈有些不想走,蒋玉函把白蜡杆就给了她:“您瞒不过我去,梨园子弟白发新,一举手一投足,就能认出来是同行。尊您声前辈,帮我看着点她们,一百个数的正踢腿后,再接一百个数的侧踢,然后藕官带着练步法,身子热了就开嗓。”

    老妈妈恍如见到了她当年的师父,不自禁的说了声好。

    蒋玉函笑着拱拱手,对着那群小姑娘们说道:“不强求,我的本事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赶紧的走,我有藕官一个就够了,留下你们这么多,浪费我的粮食。藕官,喝鸡汤吃烙饼行吗?”

    藕官忍着笑诶了一声,继续的卖力踢腿。别的小戏子们,白眼满天飞,这么嫌弃我们吗?那还让我们来做什么?

    蒋玉函转身就走,边走还边牢骚:“腿都跟筷子一样了,哪个师傅教的童子功,什么玩意儿。”

    除了藕官,十一道能杀人的目光,盯在了蒋玉函的背后。

    老妈妈心里喊了声服了,蒋大家一出手就是别具一格,一下子把小戏子们的心火拱了起来,不想练的也要给他看看自己的能耐再走。殊不知,正中了人家的下怀。

    诶呀,想想自己的师父,不是打就是骂,哪会这些心思啊,还真是什么玩意儿。

    攥紧了白蜡杆,目光一下子凌厉起来,盯住了想偷懒的芳官,棍出如龙,一下点在她的腿弯,噗通一声,芳官摔倒在地。

    “腿上没劲,膝盖绷直了!”

    芳官呸呸了几声,揉着腿站起来看了看院门,蒋玉函拎着两只鸡进来问藕官:“想吃那一只?”

    又看看停下来的芳官,高兴起来:“有要走的?快着点,又省一个人的。还有没有回去抹桌子扫地倒夜壶的,赶紧着走,一只鸡可不够你们这么多人分的。”

    气的芳官跳脚嚎:“我才不倒夜壶呢!我享福着呢!谁还练这个受罪啊!我天天有鸡吃,不稀罕!咱们走,看他一个人怎么唱。”

    蒋玉函问她:“你跟着谁的?”

    “宝二爷!你怕了吧!”

    “怪不得。”蒋玉函脸色一板:“人家是要做姨娘小妾的,是要回去享福的。你们呢?废物点心一箩筐,练出个名儿来嫁人做穷娘子!”

    说完又走了,他真是要去炖上两只鸡,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小姑娘的饭量也少不了,何况还这么大的运动量,饭食上一定要有油水,还要管饱。

    芳官愣了半天,见没人跟自己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寻个空踢着腿跟上了队伍,边哭边踢边喊道:“谁要做姨娘了,谁稀罕做小妾!”

    老妈妈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是芳官?不可一世的芳官?你倒是去跟他吵啊,委委屈屈的继续练功算什么。

    她是忘了一件事,这些小姑娘正是青春时,反叛是肯定了,自尊也是极大的时候。蒋玉函以毒攻毒,磨没了你的自尊,你还能站着说话时,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