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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春秋梦一场

    没一个走的,个个捧着碗吃的真香。

    一早晨,送来的两只鸡和五斤面全都造没了,蒋玉函捧着一盏茶吸溜吸溜的喝着,看着这群抢饭的小姑娘们,心里很是舒坦。

    原来当年老师是这么看自己的啊,真是有趣的紧。

    藕官放下了碗,凑过来问他:“今儿唱什么?”

    蒋玉函回想了一下书本里的安排,老神在在的告诉她们:“听水榭那里是不是有个凉亭?我估摸着要咱们在那开唱,借着水音儿,听着舒服。那就不用锣鼓家伙,单用笙管笛箫。你们唱那出良辰美景奈何天,藕官跟我学一折新戏。”

    刷的一下,十一道目光又刺了过来。

    蒋玉函恍如未见,端着茶杯带着藕官就走:“茶叶不错,回头替我谢谢林公子。”

    藕官抿着嘴直乐,扭头冲伙伴们吐吐舌头,翘着个兰花指比划了一下。

    芳官啪的一下摔了筷子,她才是旦角,藕官是小生,凭什么她撬了自己的行。

    旁边几位就劝她:“谁让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呢,你呀,要么回去伺候着宝二爷吧,别跟这儿搅和了。”

    芳官哼的一声,又捡起了筷子,继续的扒拉饭,气呼呼的说道:“偏不!我就留这唱了!让他看看,谁才是最好的旦角!”

    一众小戏子们收拾好碗筷,聚到后院开始排戏,芳官正唱到赏心悦事谁家院时,蒋玉函那屋里传来一阵的曲声,就听见藕官的嗓音传了出来:“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新曲、新词、新戏!

    十二官儿全都闭了嘴仔细的听着,有心的开始学了起来,其中一个唤做龄官的眼睛一亮,喃喃自语说道:“是徽戏京腔,原来还真有人在琢磨它啊。”

    蒋玉函将程派的经典《锁麟囊》拿了出来,尤其是这一折《春秋亭》堪称全戏的精髓。

    故事也好,讲的是富家小姐薛湘灵出嫁时,路遇大雨,躲在了春秋亭内避雨,正与同日出嫁的贫家女赵守贞偶遇。

    见同为新娘,自己锦衣玉食凤冠霞帔好不荣耀,而赵守贞却为家贫没有嫁妆而饮泣。心生不忍,将自己一个装着珠宝首饰的锁麟囊赠与了她。

    后薛湘灵一家逢大水落难,得救后委身在一家富户内做姆娘,不料正是当年的赵守贞一家。

    两位姐妹重逢,叹不尽世事多变,赵守贞正是靠着薛湘灵赠的锁麟囊,资助夫家创业致富,而薛湘灵却沦落到与人为仆的境地。

    赵守贞誓要报恩,与薛湘灵结为姐妹,又替她找到了失散的夫家,阖家团圆,可谓是善有善报。

    说书唱戏劝人方,这样的戏排出来最是稳妥。劝人向善,又有悲欢离合,还是两个大青衣的戏,不愁老少爷们不捧场。

    要想打响头一炮,今天大观园赏戏就要亮出来一角峥嵘。春秋亭一折,再合适不过。

    蒋玉函用心的教,藕官认真的学,很快就有了五分的韵味,剩下的就靠藕官慢慢的揣摩。

    芳官蹲一边学着龄官抠土,一边小声哼哼着偷听的那几句,尤其是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半分毫。我正不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几句,深得她的喜欢。

    龄官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学会了又能怎么样?还想着登台呢?我是唱完今天就要走,咱们以后啊,天涯各一方,再相见时,不知是个模样了。”

    芳官皱着眉问她:“你一个人怎么走?给你十个胆子,出了京城你就得被人拐了,那时候才惨呢。”

    “不走又能做什么?戏班也没了,你们也去做了小丫鬟,再好也不过是平儿、袭人那样的?我宁肯死了,也不再做别人的玩物了。”

    “唉~~~”芳官叹口气,听着藕官又唱了一遍,忽然问龄官:“那你说,琪官来这府里做什么?”

    龄官瞪他一眼:“叫先生,别琪官琪官的,不知道人家现在是林姑娘的清客吗?惹恼了蒋先生倒没什么,惹恼了林姑娘,宝玉都保不住你。”

    芳官哼了一声,不肯喊出先生两个字。

    龄官也不再管她,只是痴痴的看了一眼院外的天,她也不知道自己一走后,究竟会遇到什么。

    那个人,还会管自己吗?他是正派的玄孙,怎么能娶一个戏子为妻,给他做小老婆,自己又不愿意,天下的有情人就这么难在一起么。

    支呀一声,房门打开了,藕官走了出来,四下找找,看见了蹲在墙角的芳官和龄官。冲着龄官使劲的招招手,跑了几步过来拉起来她:“别偷懒了,先生找你有事,快进去的吧。”

    龄官无精打彩的自己去了,藕官一扭芳官的脖领子跟她说道:“你自以为有着落了,别耽误别人。蒋先生要开班立宗,我是定要跟着去的,别的姐妹们能来尽来,梨园也是一行,是能进族谱的,还能进官署。这辈子为了这,拼了也值!”

    芳官扭开藕官的手腕,甩头跑走了。

    剩余众官儿围过来,纷纷问藕官什么事,藕官心内酸楚的看了一眼芳官跑走的身影,跟小姐妹们说了蒋玉函想要做的大事。

    为梨园行正名,重回官署。

    小戏子们哪禁得起这样的诱惑,听见要是成了自己也是吃官家饭的人,哪个不欢呼雀跃。

    蒋玉函听见院子里的欢呼,失笑的摇了摇头,给她们一个希望好过看她们沉沦。原书中,十二官儿死走逃亡,没一个有善终的。最可怜的就是跑走了的芳官,先被赶出大观园却被贾芹收留在水月庵,不得不为了暗娼妓,被官府一并的收走入狱。

    而眼前这个龄官却成了迷,究竟是死了还是被贾蔷藏娇了,一直没个定论。蒋玉函不认为她一个小女孩能安稳的走多远,出了京城就被拐走,可不是只有芳官这么认为。

    龄官六神无主的坐在蒋玉函的对面,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方才蒋玉函告诉了她,贾蔷请茗烟来找自己说项,先收留了她,再等着出去,蒋先生问问自己的心思,到底想如何。

    龄官想过多少次了,总没个十全十美的结论。自己的身份实难做贾蔷的正妻,甚至做妾室都不够格,只能做个通房丫鬟伺候着他。

    那自己怎么能肯。

    “先生。”龄官喊了一声蒋玉函。

    “若您处在龄官的位子上,您又该如何呢?”

    蒋玉函毫不客气:“不做姨娘小妾,也不做什么丫鬟。成角成蔓,给自己挣个前途。”

    都说龄官像极了林黛玉,以蒋玉函的眼光来看,最像的莫过于脸型,一样的瓜子脸杏核眼,风流委婉,眼波灵动,一颦一笑之间,自带风韵,也难怪被人说她们二人像。

    龄官皱着眉问:“能成吗?我们可没名号,就是给人家省亲用过的小班子,连个角都没有,出去了谁听我们唱?”

    “可你们给贵妃唱过啊,今天还要给国公家唱,过段日子你们学会了新戏,还要去王爷家唱。一般的戏班子谁有你们风光?”

    蒋玉函脑海里都想好了词,皇家专供戏班子,这名头还不够横趟京城吗。

    “那...行吧,我先不走了。可我也没个地方住,也不想让他来找,先生您看。”

    “先住梨香院吧,你们都先住进来,多你一个不显眼。”

    龄官一点头,也只好如此了,自己此刻已经不是了贾府的人,今天不走真的没地方去住,幸亏有了这么一个借口,跟着姐妹们住回梨香院也是好的。

    蒋玉函安排好了龄官的事,盘算起贾蔷。车行的事要落在他的身上,只应个就行,别想着分钱。自己还替他养着龄官呢,扯平。

    至于他们二人之后怎么办,那就看贾家什么时候倒。那时候你们二人身份齐平,龄官还要不要你个破落子还不一定。

    龄官告辞出去,尊蒋玉函的意思没关门,大敞着门他端着茶碗喝水,耳朵里听着后院又响起的唱腔,知道藕官是跟她们画了大饼。

    这也是自己的意思,没有比这十二官儿再合适攒班底的戏班子了,别看年龄小,功夫也未到家。奈何她们的履历实在晃眼,出道就是给娘娘唱戏,谁有她们如此高的平台。

    运作好了,她们就是京城一景,红楼十二官这个名头,大有作为的呀。

    悠哉美哉的歇了半上午,彩明又来了,还带着一个丫鬟。

    那丫鬟一点也不认生,见了蒋玉函先生长先生短的好一阵的聊,彩明苦笑的跟蒋玉函说道:“这是二奶奶新收的丫鬟,小红姐姐。她是林之孝林管家的独女,您多担待着些吧,以后她先给着您伺候着。”

    小红嗔怪的说着彩明:“用你来说的吗,我早就见过蒋先生的,还给您上过茶。”

    蒋玉函赶紧装记得:“晓得了,你跟着宝玉的是不是?”

    其实根本没印象,只记得有她这么一号,是王熙凤慧眼识珠挑出来的一个丫鬟,像是嫁给了贾芸,成了京城贾家五房的当家奶奶。

    “呀,先生好记性!我可不先跟着宝二爷吗。可姐姐们都嫌弃我说话又快又多的,不让我上前。琏二奶奶喜欢我这性子的,刚把我要过去,您就来了,我就先来您这伺候了。有什么事的,您尽管吩咐,这府里没有我不认识的。”

    蒋玉函万没想到林红玉是个话痨,苦笑着请她先去选个住处,再帮着管管小戏子们就行,自己可不能当真使唤她。

    王熙凤答应给他的小厮丫鬟都齐了,一个是自己留用的金荣,一个是管家林之孝之女小红;蒋玉函忽然觉得,自己在贾府的处境要好过不少。

    赏了彩明一角银裸子,送走了他,又找来小红询问一件事。

    “平时府里传戏,打赏的吗?”

    小红就笑:“赏的赏的,府里别的不会,就会用钱砸人,您就等着收吧。”

    蒋玉函连连摆手:“不是我要收,而是你去收。”

    “我?”

    “对呀,你不是谁都熟吗?你去收赏,备不住还能多收些。”

    小戏子们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告诉小红哪位太太小姐赏的最多,谁又赏的最少。

    小红也不是省油的灯,和她们唧唧喳喳的就聊在一处,学了不少戏班子求打赏的春典。

    蒋玉函抱怀一笑,小红用好了,绝对是个“红姐”,这等人才,一定要留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