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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将自己心田昧(壹)一鱼三吃

    蒋玉函伸出两根手指头,冲着紫鹃晃了晃:“第二次有人要给我做媒了。”

    紫鹃抿嘴一乐,第一次她也在场,是贾琏要给他说一个,被他给回绝了,谁知道这第二次他又能如何呢?

    蒋玉函一拱手:“我应了!”

    “什么?!”

    藕官和小红都惊呼起来。

    “但有个条件。”

    紫鹃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温柔以对:“先生请讲。”

    “非绝色者不娶,不通诗书者不娶,要我入赘者不娶。如何?”

    小红奇怪的看了一眼蒋玉函,无不揶揄的说道:“先生的条件听着是不高,可合在一起,天下女子有一半不能入先生的眼了吧。”

    紫鹃恍然明白了,原来蒋玉函不愿当面驳了林黛玉的面子,干脆用三个条件设下了高台,挡住了林黛玉做媒的心。

    单就一条不通诗书者不娶,大观园里的丫鬟们就不剩几个能行的。林黛玉也没处去找别人家的女孩,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雪雁呀雪雁,你的一片丹心恐要付诸东流。

    “蒋先生的意思,小女子听懂了,也不再啰嗦先生。不知道,午饭,先生给我们姐妹准备些什么?”

    “醋鱼!”

    紫鹃差点翻脸,有您这么小心眼的男人吗,不就是给你说个媒,不行就不行,用得着含沙射影讽刺人?

    小脸一板不再笑了,站起身说道:“那好,就等着品尝公子这道菜肴了。”

    “不送。”

    蒋玉函冲她一拱手,真的不送,紫鹃微顿了一下,提起了裙摆快步的走了,藕官和小红追出去送人。

    真不是蒋玉函要发脾气,他只是觉着林黛玉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浑不知她自己的处境有多难,还有心给自己说媒。

    先解决好了你的事再说吧,要不是图个出身,就冲你给我说媒,我也溜之大吉了,管你死活呢。

    补天石唉声叹气的劝他:“必有别的事,否则绛珠不会如此多事。”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身子养好,等着贾宝玉娶亲时她能不呕死!”

    “那我再给她取点水去。”补天石不得不暂时远遁,这个蒋玉函的心性和脾气,可不是原来那个那么的柔顺。总有一根傲骨长在他的背后,人与他善良他报之以善,人与他交恶他报之以恶,绝不拖泥带水。

    秦显家的咂咂嘴,显得意犹未尽,却想起一件要紧的事:“蒋公子吔,您说的醋鱼是糖醋鲈鱼?”

    “西湖醋鱼。”

    “老身不会啊。”

    蒋玉函啊了一声,呆住了:“您不是姑苏人?”

    秦显家的哦了一声笑了起来:“老身明白了,您想着大太太是姑苏人,老身一家是陪嫁也是姑苏人呢吧。”

    蒋玉函点点头,娘家陪嫁人不应该如此么。

    秦显家的哏哏笑着说话:“好叫公子知道,老身和夫家确实是邢老爷家的下人,可邢老爷只是做官在姑苏,嫁大太太时,自然是从姑苏出的嫁。我们老爷本身是山西人,故此老身也是山西人。”

    蒋玉函大吃一惊,天晓得邢家是从山西去到姑苏做的官呐!

    补天石悠悠的说道:“想想将来的孙绍祖,你应该懂了吧。”

    “你还没走?”

    “我已经回来了。”

    蒋玉函哼了一声,不纠结补天石哄骗他的事:“孙绍祖又跟邢家有什么关系?”

    “是贾家本来就跟邢家有关系,邢夫人未出阁时,她的家严是姑苏太守,本就是上代荣国公贾代善的根系,否则史太君也不会让贾赦娶她进门做续弦。而孙绍祖呢,则是由邢家一手提拔起来的游击将军,外放到了大同,现在当上了总兵。”

    蒋玉函明白了过来,原来孙绍祖是邢家的嫡系,很有可能借着邢、贾两家的势,给他在九镇之一的大同谋了个总兵。

    总兵可不简单,是本朝能独自带兵的最大武职,可见孙绍祖的底蕴不是那么简单。

    那么此时贾赦又缺了银子,还会不会去找孙绍祖借,补天石却说原先也是遮外人耳目的事:“如今天机被你搅得有些乱,我也不好说还会不会如此。原本是贾赦谋划孙绍祖进京的事没成,反而让他丢了总兵的位子,故此才折磨贾迎春泄愤。可悲、可叹、可恨啊!”

    蒋玉函一咧嘴,得,又是书中未写的事,还怪他的到来搅乱天机,他还不是被补天石带来的吗!

    不去理会补天石,先跟秦显家的商量好怎么做鱼。

    “您要是山西人氏的话,那么好醋是少不了的。可否拿来一用,我来做这道西湖醋鱼。剩下的菜么,全做了淮扬菜,尤其是姑苏的口味。”

    秦显家的明白了意思,林黛玉就是姑苏人,又是蒋相公的主家,当然要做些姑苏淮扬菜讨好她。

    “那您放心好了,除了那道西湖醋鱼老身没把握以外,姑苏菜是常做的,毕竟太太她也时常的想吃。”

    两个人一合计,定下了西湖醋鱼、碧螺虾仁、藏书羊肉、蜜汁火方、樱桃肉、黄焖栗子鸡和三套鸭八道热菜,再添一个莼菜银鱼汤,就算齐活。

    不够的还有大厨房给做的份例菜,八凉十二热两个汤,整整的一个席面。

    秦显家的指点潘又安去拿回来几条鲜活的草鱼,蒋玉函这个半吊子厨子指挥着刮鳞、去鳃、改刀,洗净了后放进沸水里打沫。

    再给捞出来晾干,他才上手做汤头。

    用的是三生三世水,十八年的花雕和山西的陈醋做底汤,秦显家的实在不放心,帮他勾得芡,尝了尝酸甜口,又放了些糖霜、姜末添味,往几条鱼身上一浇,顿时香气扑鼻。

    蒋玉函拍拍手心满意足,原来做饭也不难。

    剩下的他可就不管了,是真不会。这西湖醋鱼还是给他爹打下手时看会的,大江浙的男儿怎么会让婆娘做菜,哪个不是一手的好厨艺。据说松江的男人更过分,连西餐都能做得的,否则娶不到婆娘。

    秦显家的可真是使出了十八般的本事,也让蒋玉函知道了此时姑娘出嫁都是带着厨娘的。

    小红又来取笑他:“嫁女历来是大事,娘家陪嫁不仅有嫁妆,还有丫鬟、厨娘和管家。可有动心了?”

    蒋玉函切了一声,脸上一片鄙夷,心里却感叹,为何这条“精粹”没有传承下去呢,可惜可惜!

    忙忙活活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做好了菜,小红领着龄官、豆官、茄官等六个人,拎上食盒进了大观园。

    蒋玉函则招呼贾琮,亲给邢夫人送菜去,一定要让王夫人知道,气死她!

    秦显家的自告奋勇陪着贾琮去卖好,看来她对王夫人也是满腹的怨言。

    还剩最后两条鱼,蒋玉函嘿嘿一笑,命贾芸去给王熙凤端一条过去。

    贾芸喜出望外,这等巴结的事能轮到自己,简直就是美差,郑重的拜谢蒋玉函后,拎上食盒一溜烟的走了。

    蒋玉函命藕官在堂屋里开席,做的菜怎么能不给自己留,照样摆好了,等着贾琏两口子来访。

    他算准了会来,以王熙凤的为人处事来说,今儿中午这档子事,必定要给贾母一个交代。罚完了人,还要有法子杜绝以后不会再有这等的事。

    而贾芸送的那条鱼,她也一定会给贾母端过去,再跑来自己这里大吃一顿。

    果不其然,贾琏先至,拎着一壶酒笑呵呵的进门,往主位一坐,拿腔拿调的对蒋玉函说道:“玉函你不老实,给我内人送什么鱼,你该当何罪?”

    蒋玉函哂笑一声:“琏二爷这话言不由衷,琏二奶奶借我的花去献佛,想来已经办完了她要办的事。你不说来谢我,还登门问我的罪?岂是君子所为?”

    贾琏哈哈大笑,连连点着蒋玉函说道:“你呀你呀,真是人精一个。又让你给说中了,内子得了老祖宗的夸奖,大观园落进了她的手中。一会儿她就来,当面的谢你。”

    蒋玉函拱手道喜。

    旁人或许不明白,蒋玉函有着补天石的指点,早就明白了大观园的事。

    大观园是给荣国府二房长女贾元春修的省亲园子,贾家上下甚至是林、薛两家无不出力。

    可是省亲过后,养护这园子的费用,该是谁来承担?

    荣国府只能是用公中的银子来养着,还将姐妹们并宝玉送了进去,有人住着聚人气还能省钱。

    而这单独拿出来的一份钱归谁管,大有意趣了。

    王夫人将李纨母子挪进了大观园,名义上可就是二房大儿媳管着园子,实则是她拿住了这笔银子。

    王熙凤两边受累的跑不说,还见不到钱,那她怎么能忍。

    前面借着林黛玉和蒋玉函,她收了荣国府的公库,眼睛就盯住了大观园。

    忍了三天,终于在今天借着厨房的事,发作了起来,革了小厨房给贾母看,王夫人是管不好大观园的。

    恰逢蒋玉函做了西湖醋鱼,她献给贾母后,贾母顺势用这道菜的另一个名讳宋嫂鱼羹为题,将大观园女孩儿的衣食住行正式交给了王熙凤这位王嫂来管。

    所以蒋玉函要贾芸送鱼时先嘿嘿的笑,他准知道会拿着自己的菜说事,甭管是什么菜肴,只要今天中午送了过去,有心人肯定会说一句话:“瞧瞧,还是凤丫头想着她们姊妹...”

    为何如此的说?王熙凤肯定将林黛玉请客的事揽在了她的头上,用林妹妹请客的事,掩盖住了小厨房不在的事实,反而让人觉得小厨房真是可有可无。别人也一定会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王熙凤的安排。

    至于做菜的蒋玉函么,贾琏不是来了吗,一会儿她再来一趟,还能有谁知道蒋玉函做过了什么。

    贾琏想先声夺人吓唬住蒋玉函,没想到蒋玉函不吃这一套,捅破了窗户纸,等着他给个交代。

    贾琏只管等着从媳妇手里拿钱,才不会想给什么交代,招呼蒋玉函先吃喝起来,边吃边等着王熙凤。

    志得意满的王熙凤正在缀锦楼和迎春她们喝酒。连李纨都多喝了几盅,她也终于松了口气,大观园这个烫手的山芋,终于自她手中移交到了王熙凤手里,省的婆婆审贼似的问自己开销事宜。

    王熙凤搂着林黛玉要灌她的酒,林黛玉瞪着眼睛说她没良心:“今儿是替你遮过去了,明儿呢?总不能我们家天天的送饭菜是不是?”

    王熙凤端着杯子哄她:“好妹妹,解铃还须系铃人。是给你们做饭吃的事,你们替我想个法子出来,嫂子我照办就是。”

    贾探春眼睛一亮:“果然如此的吗?”

    “骗别人,还敢哄你们吗?一个个都是娇客,哪个伺候不好都是罪过。只要你们说出来,我一定照办。”

    “那好!琏二嫂子去请一个人来,他必定是有办法让我们吃好喝好还能省下银子来。”

    “是谁?”

    贾探春一指林黛玉:“是她家的清客。我竟然才知道,跟着他的人,无一例外的都要有了营生,简直是公私两不误。此等的大才,怎可错过。”

    林黛玉哼了一声:“要去你们去,他刚刚惹了我,正恼着他呢。”

    贾宝玉凑过来问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惹了妹妹去,说说看,我去帮妹妹讨回公道。”

    林黛玉横了贾宝玉一眼,喝了王熙凤手里的酒,歪着脖子问宝玉:“你去做什么?读书还是讨公道?我有什么公道可讨的,不过是做媒不成罢了,我自生我的气,与你有什么关系。他不识好歹,凭借着好皮囊看不起天下的女人,我自会让他知道厉害。你要去吗?替女人讨个公道?”

    “我早就说世间只有女儿家如水做的一般,男人都是泥胎。我用这个骂他可行?”

    林黛玉故意的叹口气:“唉呀,那你去试试也行。”

    “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娶妻要娶个绝色的,还要通诗书的,更不能招赘他的。你去反驳了他,女人家只是凭姿色让男人看的吗?!大谬!”

    席间史湘云哈哈大笑起来:“林姐姐,你让爱哥哥去说这句话,先打了他的脸。”

    众女无不轰然大笑,谁不知道他贾宝玉才是最爱颜色的那个人,他的房里哪个丫鬟不是绝色,但凡有一点不入他眼的丫鬟,早就被撵了出去。

    贾宝玉讪笑着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他并不觉得蒋玉函说错了什么,自然也无可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