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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行路难,却有奇闻

    要说梨园子弟除了唱戏,还能比常人多一个技能的话,非上妆莫属了。

    多大的角儿,都得是自己勾脸儿。

    要说化妆术的祖宗,还得是我中华,毕竟从汉朝起,就有了这门技巧,唐朝梨园自立门户后,更是将之发扬光大。

    会唱两嗓子做个票友,不会画还有情可原,真正干这行的自己不会画,你就少一门手艺,出不得师。

    蒋玉函更是大千世界历练回来的人,化妆已经成了“邪术”之一,他比之现在的人更是神奇。

    一双手在林黛玉的脸上揉勾抹破,还有心逗着这害羞的姑娘。

    “肤质细腻,多喝些牛乳,再吃些水果蔬菜,更显得红润些。不过,要扮做一个男人,可不能如此的白皙了,总要粗粝一些。”

    林黛玉本不想理他,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说话:“敢扮的丑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瞧给你脾气大的,千金小姐没人敢惹是不是。出了门,你可得改一改,外面没人让着你。别动,我给你画眉。”

    画眉?

    林黛玉的心神有些不稳,蒋玉函看出来了笑话她:“豆蔻年纪有遐思了?思无邪!咱们是在躲避危险,可不是在...”

    “住嘴!”林黛玉趁他的手不在眉毛上,脚下踢了他一下,疼的蒋玉函直吸冷气。

    “要不是因为如此,我怎肯让你给我上妆。”

    蒋玉函报复的一捏她的耳垂,疼的黛玉哎哟一声,蒋玉函飞身退开,直喊好了:“睁眼看看,保你认不出自己来。”

    林黛玉一睁眼,蒋玉函已经捧着一面铜镜照着她,镜子里面真出现一个峻眉高鼻的美少年,细心的一看耳垂,仿似增大了一轮似的,耳朵眼早就被挡住了不见。

    蒋玉函把镜子递给她自己捧着,手里拿好了梳子和剪子站到她身后。

    黛玉大惊:“你又要做什么?”

    “修修头发,你常年的扎头发,都有了发印,不换个样子,还是会被识破。”

    画眉不算,还要梳头?

    林黛玉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了。

    蒋玉函趁她还在茫然间,刷刷几剪子下去,先把过长的发丝给她绞了,吓得林黛玉险些喊出声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弃之。

    连男人都是束发呢,何况女人更要梳发髻。

    这下可好,碰上个不讲道理的人,自己还没同意呢,他先给剪了,这让自己怎么还本来面目见父母?

    “别哭别哭,听我给你讲道理。”蒋玉函深知女孩儿对头发的看重,不得不赶紧哄起来:“咱们这一路要走两千余里,风里雨里不定要遇到什么。头发过长,你也不好打理不是。总不能我还帮着你洗头对不对?”

    林黛玉心思一晃:“先生拿我当做什么?”

    “刨除主家这身份,我是真拿你当个朋友。”

    林黛玉怔了一会儿,在铜镜里展颜微笑:“那好!我就认了你这个朋友,一路上兄弟相称,这样你我相处也便宜些。”

    二人相视,默契地在铜镜里都点了点头,认可了彼此的新身份。

    蒋玉函没说谎话,面对十三岁的林黛玉,他那二十四五的心境,还不会有些阴私的想法。

    林黛玉更是乐得如此,看着蒋玉函年龄只有十六岁,可办起事来甚是老道,她也需要有这么个名分陪她走下去。

    细心的把铰下去的头发收好,蒋玉函告诉林黛玉他还可以帮她接发,让她不用担心穿女装时树不起发髻。

    收拾妥当后,二人结账走人,赶上马车去王老爷那里会合。

    果然林黛玉的新容颜,赢得了一众妇人的“疼爱”,都说她父母心狠,这么个小公子也要远赴千里去赶考,她们实在是不忍心。

    林黛玉笑而不语,躲在蒋玉函的身后,一双眸子东瞧西看的瞧热闹,总有女孩家有意无意的接近蒋玉函,她看着甚是有意思。

    管家过来将账本放在了蒋玉函的手里,这一路的吃穿用度,笔笔都要记在上面,到了金陵交给薛家人才算交差。

    蒋玉函诺诺称是,他和黛玉被编在了队伍中间,几挂鞭响起后,押运的镖行挑旗出发。

    果然出城门时顺畅,林黛玉坐在车辕处,晃悠的双腿甚是的悠闲,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见人了,只要自己少说话,应该不会被发觉的吧。

    车队先一路南行,经定州东向,奔安国前去。

    黛玉在车里睡了一觉后,车队已经进了安国县城。包下了一处客栈,蒋玉函坏笑的跟黛玉说道:“咱俩一间屋住,你不嫌弃的吧。”

    黛玉吃力的抱着自己的被窝卷先占了床,拉下床帏来不理他。

    蒋玉函嘿嘿怪笑的给她关上门,他要忙活去了。

    安国是药都,王老爷要在这里采办些药运往金陵,俱都已是谈好了价,看药的师傅也等在这里,蒋玉函跟在管家后头,一笔一笔的上账。核对无误后,都已经是夜色深沉。

    管家特意叫了一桌酒席,请镖行的镖师与蒋玉函一起吃顿饭,席间也有联络之意。

    蒋玉函上楼忙活了一阵下来,管家还问黛玉怎地不下楼?

    蒋玉函怎么肯让黛玉陪着这些人吃喝,推说年纪小累着了让她歇着吧,其实黛玉在屋里喝着蒋玉函给炖的鸡汤甚美。

    鸡是现杀的,蒋玉函陪着买药时,顺便进了一些常备的药,选了几样下到锅里,特意嘱咐林黛玉说:“筷子能穿过鸡肉了,就是炖的熟了。小心些别烫着手。”

    黛玉冲他噘噘嘴,示意自己不是什么都不会的人,嘱咐他少喝些酒,记得早点回来。

    满屋子的鸡汤香味,让黛玉很是受用,就是奇怪他怎么总能拿出水来,没见车上有水囊盛水啊。

    想着回头问问他,忽然有人敲门,偷偷一看,自己先笑了,又是那几位妇人,还真是热心。

    打开了门请她们进来,果然是要过来帮忙的,黛玉索性请她们一起吃饭,那些妇人各盛一些去,还帮着黛玉把驱虫子的药洒好了。

    等着蒋玉函喝完那顿酒回来时,惊异的发现,自己竟然不用睡在地下,一副床板连带着被褥都给他铺好了,让他守在门口睡。

    黛玉躲在床帐里告诉他:“都是镖局的婶子们帮的忙,你不嫌弃吧。”

    蒋玉函还能有什么嫌弃的,都做好了睡桌子或是睡地上的准备,有这么一副床板睡,已经是意外之喜。

    “你怎么和她们说的?没露了马脚吧,她们可是跑惯了江湖的,眼睛毒着呢。”

    黛玉隔着帐子轻笑:“我就说你睡觉打呼噜,她们就说不能让你吵到我,于是,就成了这样。”

    蒋玉函好不委屈,我不打呼噜的一个人,怎么还落下这么一个名。

    “给你留了热水了,你也早些睡吧。”林黛玉还是有些羞涩,钻进了被筒里不敢动。从小到大,和一个男人睡得如此之近,超出了小时候和宝玉的距离,怎能让她不心慌。

    蒋玉函洗漱好了后,熄灭了烛光。室内猛然一静,顿时有了些尴尬。

    轻轻躺在了床上,伸个懒腰,跟了一天的车队,终于知道古人行路的时速,如他们这般的商队,又有镖行的护送,一天堪堪走了一百五十里。比自己和林黛玉单独上路是慢了一些,只是胜在有照应这件事上了。

    别的不说,单是解决三急这件事,每隔几里地就有专门的旱厕,这是他着急赶路所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后来一琢磨,明白过来意思,不仅方便行人,更重要的是能收集到牲口的粪便,这些可是种庄稼难得的肥料。

    看来啊,古人也会琢磨行路难的事,有这么个旱厕,可谓一举两得。

    正瞎琢磨着呢,就听黛玉那边有抽噎声,不好不理,问了一声:“怎么又哭了?饿了还是累了?”

    林黛玉按着鼻子说道:“都不是,是我觉着自己百无一用,要不是有你陪着,我自己连家都回不得。”

    蒋玉函双手垫起头来,暗暗品度了一下林黛玉短暂的一生,三岁丧母,六岁入京,十三岁丧父,十六岁丧自己。

    说是个千金闺阁,长大后一天舒心的日子恐都没有,无奈认命下想守着贾宝玉过日子,却发现外有强敌薛宝钗觊觎,内有舅母王夫人扎刺。贾宝玉尚能畅想一番纯爱,可她却早早知道了结局。

    这些都不算,最可怕的是,她身上还有一桩大秘密,这也是林如海为何将她送进贾府的原因,天下就林、贾两家知道的事,干脆归到你们一家去吧,好歹能保住黛玉一条命。

    也正是这个决定,注定了林黛玉短暂的一生,一旦秘密失效,她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用处。原著中贾敬死后不到一年,林黛玉也随之香消玉殒。

    不过么,蒋玉函抓起躺在胸口的补天石,意有所指的对黛玉说道:“有句话叫做人定胜天,你可曾听过?”

    “人怎可能胜天?能到天人合一之境,已经是大宗师了,天下才有几人?”

    蒋玉函哈哈一笑:“有一个朝代,被人鱼肉近百年,牺牲何止千万志士仁人,才自废墟中站起,靠的就是自己不屈;它能啃冰卧雪战十六国联军,也能韬光养晦积攒天下三十年的财富,终于喊出来复兴两个字。”

    “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他们正在奔向星辰大海,这句话正是他们重建家园时喊出来的话。”

    “咦?何朝何代?怕不是你的杜撰吧。”

    蒋玉函怀念了一下自己的来处,笑着说了声再见,侧过身和黛玉说道:“非是杜撰,只不过,它在我的梦中。说起杜撰来,我倒是有个杜撰来的故事,你可愿听听?”

    林黛玉也侧过身,两个人隔着床帐相对而望:“好听的我才听,可不许有什么诲淫诲盗的教坏了我。上次刘姥姥来时行酒令,我差点说漏一句话,幸亏听见了你们的唱词,才让我躲了过去。”

    “哦?什么酒令,你又是怎么说的?”

    林黛玉捂住嘴轻笑:“我不说,你知道后也要笑话我。你先说你的杜撰,我听得好了,或许能告诉你。”

    还真是个难缠的姑娘,机灵百变让你无处下手,跟她在一起久了,心能累死。

    “唉~~~还真是难伺候,好吧,你就听听我的故事。巧了,也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事儿。”

    “花木兰?”

    “无长兄的那位?当然不是她。我这故事是南北朝一件奇闻,女子唤做祝英台,她与我倒是个同乡,会籍郡上虞县人。她家在当地是个望族,父兄都归附晋室,为之效力。因此,她也想学有所成,为国为家尽力。”

    林黛玉渐渐听得痴了,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竟敢离家而走,女扮男装的进学堂进修,这是何等的胆略与胸襟啊。

    嗯?怎么不讲了,刚说到遇见了一位穷学子梁山伯,怎么没了下文?

    悄悄掀开帐子往外看,只见蒋玉函已经是酣然大睡,又好气又好笑,冲他一皱鼻子,明日还要给讲才行,这才踏踏实实的睡下。

    月色朦胧,同处一室的两个小男女,共渡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夜晚。

    夜风袭来,林黛玉梦见了一地的桃花,而那桃花尽处,却是蒋玉函躺在一块巨石顶上,悠悠的吹着箫,箫声中,她竟听见了曲词,只是不见人影,唱的是:“若说有奇缘,今生必定要遇着他...”

    补天石暗叹,帮到此处,也算我尽力了吧,蒋玉函啊蒋玉函,汝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片苦心,终要我合二为一,重立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