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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花船争趣

    薛蚺还是没能留住蒋玉函,不得不惋惜的送他登上了清河班的花船,不过他已经得到了一个承诺,新的记账之法派人来学就好,包教包会,一口不二价,一千两白银。

    值不值?

    薛蚺觉得值!

    他薛家学会了后,还可以转手卖出去,这不就成了别人出钱他家学了吗。

    清河班对蒋玉函的到来是万分的欢迎,清漪姑娘回了自己的船上,请他俩进了密室,才直言不讳的告诉了蒋玉函和林黛玉今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船主人来历莫测,又被甄家的人包了下来,本来我等姐妹也不会为此愿意得罪甄家。不想府尹大人发了话,我们哪敢不从?连奴家也不得不自京城千里奔回,就是为了这一天。”

    “金陵府尹?可是姓贾的那位大人?”蒋玉函推断应该是贾雨村。

    清漪默认了下来,林黛玉有些不自在,那人偏生是自己的蒙师,虽说相处时间不长,但师生名分还是有的。

    蒋玉函有些疑问,他原身浪迹京城多年,各家各楼的姑娘不说都能认识,却也相识大半,怎么没听过清漪的名?

    清漪一笑:“杜公子还真是花丛常客呀,说了那么多姐妹的名字,是想知道奴家的底细么?实不相瞒,奴家在京城是学艺,故此没有招摇。”

    “跟谁?”

    清漪略一迟疑,还是说了一个名讳:“华司乐。”

    蒋玉函一回忆,知道了那个人:“可是太常寺华秋苹大人?”

    清漪点点头,蒋玉函给林黛玉解释:“太常寺下设有教坊司和乐司这两个衙门,华大人就是乐司的乐正,教导着教坊司诸女音律,因他酷爱琵琶,有个雅号称华琵琶。”

    “你又知道?”林黛玉戏谑起蒋玉函。

    蒋玉函冲她做个鬼脸,林黛玉一翻眼白不去理会。

    能不知道么,天下的梨园统归乐司管辖,别看你跑江湖天南地北的乱窜,可归到底还有个衙门口管着你,身为京城名伶,不知道这个还怎么混饭吃。

    再看清漪姑娘,蒋、林二人都心中有数了,原来她是教坊司的人,怪不得要从京城南下助拳。

    二人对视了一眼,对清漪姑娘客气了几分。教坊司都是犯官之女择优录选,总好过流落在烟花巷。

    不好问清漪的家事,她这么隐晦的说出自己的身份,足见诚恳,何必揭开人家的伤口呢。

    清河班主还在甄家的花船上虚与委蛇,除留下几女外,其余众女已经回了自家的船,荡开了水面寻了一处幽静的水面,蒋玉函下到甲板上听着众女演绎这首《枉凝眉》。

    这就要求功力了,也就是蒋玉函这种见过“世面”的傻大胆敢下手,因为他知道一个乐队的排布。

    还别不信,戏剧学院可有管弦乐队的,老戏新唱早在八个“样板戏”期间就达到了顶峰,光是《林海雪原》中打虎上山一折,开场的中提琴和小号,就很好的表现了风雪之势。

    蒋玉函纯属吃过猪肉的那类人,先把一架扬琴居中,它既是打击乐,又是和乐第一定调手,能单能群,堪比钢琴的作用。

    清漪抱着琵琶居左,身后还有三把琵琶给她和音,一架古琴居右后,前面还有个芦笙和音。

    “谁会胡琴?”

    众女都摇摇头,她们学的最多不过是笙管笛箫,没人去学胡琴这类的乐器,那都是乐师们的玩意。

    找来乐师,又搬来一面鼓,一面镲,蒋玉函想起了编钟,要是能有它才最能完美。

    林黛玉在旁看的眼花缭乱,只一听说要找编钟,笑的喘不上来气,指着蒋玉函笑话起来他:“该你懂的你不懂,不该你懂的你却偏懂。黄钟大吕这些东西她们怎么敢有?”

    国之乐器,不可轻动。

    蒋玉函懊恼的蹲在甲板上想辙,清漪劝他:“已经甚好了。不是我奉承公子,教坊司都没有公子排布的好,姐妹们刚才的演奏,已经有了天籁之音,冠绝金陵不在话下。”

    不怪乎她这么说,古人乐器精通不假,大都是单打独斗,偶尔能有个和音者,就敢说是琴瑟和鸣了。

    为什么要有乐司的存在,朝廷大典时,循周礼要有黄钟大吕之声,而能玩的了浩大乐队并能出彩的,也只有乐司这一家。

    蒋玉函用的是西洋乐队合音之法,排布的民乐合音,谁轻谁重,谁先谁后,略不同于乐司之阵,但效果极好。一个花船的“草台班子”能奏出堂堂正正之音,冠绝金陵真不是恭维,毕竟这手技法常人不会。

    可蒋玉函总觉得有些遗憾,民乐中少了编钟,就少了灵魂。别看它响不了几声,可它却是定海的神针,它一响,整个曲风都为之一变,不再是靡靡之音,而是天地正音。

    这可了不得,这是江湖与庙堂之分。

    难登大雅之堂的烟花小曲,只要有了编钟,谁还敢说它的不是!

    不行,说什么也要整一个出来。

    补天石连连求饶:“且待明日,我必给安排。今夜实在是无能为力。”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暗暗骂了几句一脸委屈的补天石,蒋玉函不得不出怪招。

    “可有缸么?”

    “什么?”

    “腌制酸菜、咸菜、泡菜的缸。问清楚了,要是下脚踩过的,一概不要。”

    清漪等众女都愣了,还是撑船的艄公搭了一句:“公子可是要找坛子?”

    “对对对,多多找来,大小相等才好。”

    蒋玉函准备灌水了,利用坛子的本音再加上水深浅的回音,也能将就模拟出编钟的声感。至于效果如何,还要看看演练的结果。

    “去新街瓷器店!”一位姑娘雀跃的说道:“我认识他们家的少爷。”

    众女哄笑,林黛玉也莞尔,蒋玉函却暗暗摇头,后世的网红“老公、哥哥们”也多,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处。

    艄公开船,众女继续演练。路经甄家花船时,接上了班主,看着被围在当中的花船,班主轻轻一叹,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她们这些薄命女,既不敢惹金陵甄家、薛家等等世族大家,更不敢惹金陵府尹,夹在中间才是最为难的人。

    刚才在船上,她委婉的劝过花船主人,人在屋檐下,岂敢不低头。和一位朝廷的封疆大吏的硬掰腕子,吃亏的还是自己。

    别看身边有着甄家公子、薛家公子,这些帮闲还行,真要他们对上朝廷命官,各个都跑的快着呢,因为那不符合他们各家的生存之道,也不是这些各家闲人公子哥能管的事。

    那位“秦可卿”婉言回绝了她的好意,宁肯被逼出金陵,也绝不从了贾雨村之愿,绝不给他做小。

    叹息着回了自己的船,清漪给她介绍了蒋玉函和林黛玉,还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姐姐最喜欢的那首枉凝眉已经买了下来,等会儿给姐姐听听,咱们清河班一鸣惊人的时候到了。”

    清河班主当面谢过蒋、林二人,自承门楣叫做青莲,将三百两纹银奉给了他们。

    林黛玉伸手接了过来,沉甸甸六个大元宝捧在怀里,满脸的欢喜,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随手搁在一旁说道:“原来五十两的元宝这么大啊,随身带着要有多沉。”

    青莲班主目光一撇那几个被扔在一边的元宝,心中有了计较,果然不是凡俗人,没见过元宝恰恰说明他们根本用不着这么蠢大的东西,越是用不着的人,越是非富则贵,也只有她们这些人才会攒着这些家当压箱底。

    “宋公子?”

    黛玉嗯了一声,摘了斗笠让青莲看清自己面容,在别处要藏,到了这里不用藏。

    “果真是世上无双佳公子,我等姐妹都要自惭形秽喽。”

    黛玉含羞一笑,青莲眼前一亮,猛抬头去看蒋玉函,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几转,笑了起来,说道:“也罢,既然宋公子嫌弃元宝蠢重,我这里还有些金子,不如换给宋公子吧。”

    时下是一两黄金兑换十两白银,三百两银子就是三十两黄金,清漪捧出三根金蒜苗来,正好是三十两。

    林黛玉又先伸手接过来,青莲仔细看蒋玉函的神色,只见他一脸的无奈又有些宠溺,大有随他高兴就好的模样。

    心内暗暗一笑:差点被你们唬了过去,什么杜公子宋公子,分明就是一对小冤家,女扮男装企图瞒天过海,却想不到被我看穿。又是自京城和清漪一起过来的,算着时间,你们就应该一个是列侯之后林家的千金闺秀林黛玉,一个是名满京城还会炼丹的林家清客蒋玉函。

    想不到,主人苦苦等着的来客,竟然是你们先到了,还真是阴差阳错啊。

    不动声色的陪着蒋、林二人闲聊,直到所需的坛子都搬上了船,蒋玉函和清漪出了船舱去试音,屋里只留下了青莲和黛玉。

    趁此时机,青莲往前一俯身,目视着林黛玉,悠悠的说了一句话:“座上珠玑昭日月。”

    林黛玉大吃一惊,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问她:“这是什么?要出对子考我么?”

    “你不知道?”

    林黛玉一笑:“这有何难,我给你对堂前捧诏宽幕席。”

    “宋公子大才!”青莲好生失望的又坐直了身:“若是比起诗文来,还请小公子出手相助。”

    林黛玉嘿嘿笑着拨拉着被她搁在手边的金蒜苗不发一语,青莲只好再说一句:“定不会让小公子白忙一场。”

    “那,你能帮我洗洗头么?”

    “什么?!”

    “两天未曾沐浴了,身上不雅的很。借你的浴桶一用如何?”

    青莲瞪着一脸促狭的林黛玉,竟然无话可说。

    对子她是没给对上,还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她现在是男儿身,就要用自己的浴桶洗澡,传了出去,那自己岂不是...老牛吃嫩草?

    不对!她是拿我当做了下人使唤,好你个林家女,真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