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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香啊桂花糕,伤了谁的眼角泪?

    在往后几日,易司也不曾出现过一次,闵生便时不时的去枫清轩找苏明轩,总是会送上一杯热茶,不过与众不同的是,在热茶里放置了一些止咳草药,与茶的苦味相近。

    两人关系倒也处得不冷不热,苏明轩交谈很隐晦,未与闵生交心,不像闵生与易司般的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只是闲谈一些有的无的话题,有时闵生就是简单的来消磨时光,苏明轩倒有耐心,也没驱赶他,可谓君子之交淡如水。

    再后来,闵生见到易司也是在八月会上,处处张灯结彩,灯火煌煌,一片华荣美景,皇上,皇后,妃子,贵人,太子,皇子,官员武将,婢女小宫等聚集殿堂,好不热闹的一番景象。

    闵生正坐于钟贵人身侧,见对面苏明轩静静的端坐于一旁,无喜亦无忧,对何事都显得漠不关心,事不关己,若说他是病人怕都有异语。

    闵生暗思苏明轩的面相太白净了,像婵娟发散的光芒,有一种朦胧之感,细细探究,却又不像婵娟光芒般柔和,反而像骄阳般的光芒,会灼伤你的眼眸。

    待宾客盈门,座无虚席时,各类乐器也纷纷奏起,凤首箜篌,古筝,琵琶,编钟等清脆声萦绕殿堂,悦人耳目,沁人心神。

    不久,优伶们聘婷秀雅、娥娜翩跹的拖着艳色长袖,身着轻盈曼莎,施施而来,翩翩起舞之际,小宫们也排列整齐的端着果盘,美酒,肉食缓步进来,放置在各位宾客大臣案前。

    闵生瞧见易司一丝不苟的端着一盘紫晶葡萄,按摆放顺序停立于自己身前,待蹲下身来,将果盘徐徐放下,便小声的喊道:“易司,你这些时日怎么都不来找我?我好生无聊,也寻不得一个人。”

    易司许久未听见闵生叫唤,忽觉一阵柔声细语传入,耳朵一酥软,抬眼瞧闵生,较平日端正有礼,落落大方。

    嵌宝金冠束发,金丝雀华服,眉如墨画,面如初桃,目若秋波,鼻若悬梁,唇若抹丹,肤如凝脂,身上还有淡淡的花香,谁曾想就这悄悄一瞥,竟让易司有些看痴了。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再见之时,亦是换了一副好模样,与往日大不相同,时光,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让看不见的人儿相思,让看得见的人儿苦恼。

    凌桀手持银壶,自第一步踏进皇宫殿堂,就察觉安排不当,想替换易司也来不及,担心稍微一粗心,就会祸及其他小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便及时侧过身,有意将杯中汁水往闵生边上推,杯倒水洒。

    汁水顺案角滴落而下,似一条激流的落在闵生衣襟之上,钟贵人谈笑间还未注意,闵生就倏的一下站了起来,易司一惊,立即站起,往后退开几步,低下头站立不动。

    在席之人,顷刻之间,止住了欢声笑语,缄口不言,除苏明轩一人对此淡漠以外,皆向闵生投去怪诞的目光,猜想着皇子动怒,大开杀戒,赏个耳光罚个鞭笞。

    皇上的金樽也举在半空,待一饮而尽,就被闵生来了个猝不及防,不明其就道:“闵生,这是怎么了?”

    闵生理了一下衣襟,欠了欠身,泰然自若的回应道:“回父皇,儿臣刚不小心衣襟上沾了些汁水,想离席去换一身,不知可否?”

    大臣们只道虚惊一场,继续先前的话题,歌声宴语,一片欢腾,皇上也乐的朝闵生点了点头,示意闵生速去速回,俯仰之间,饮尽了杯中美酒。

    闵生也松了一口气,微微偏头对着易司泯然一笑,温柔道:“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闵生的话让易司既惊异又心喜,却再不敢抬头看闵生一眼,静默的点头,对于他而言,或许一时的陪伴也是给他最好的八月会吧。

    易司取来一盏灯后,走在闵生前端,两人默默的在漆黑的帷幕中走动,今夜难得无风,一切都很安静,恍似两人都不愿开口,打破这般寂静的晚夜,眼睛看向前方。

    可在怎样绕过漫长的街道,也终有会到达目的地的一天,只因丝丝留恋,让人不自觉的放慢了些脚步,然而方向却也改变不了。

    到了映月宫门前,易司停缓了足,踌躇不前,时间究竟是慢,是快,让他琢磨不透,度日如年,白驹过隙,到底该信那句,才能让它规划他的一生,让他没有遗憾,可再怎么想也不明白。

    闵生直盯着易司,还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迷惑道:“不进去吗?”

    “四殿下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就行。”易司躬身,这几日,他来过映月宫好几次,但都从未有勇气进去过,这次他也没了胆。

    “可……”闵生想叫易司进去,又不知怎样开口说服他,食指挠脸,纠结万分,结果又挠红了一片脸,也没找出合适的措词。

    易司知道闵生一食指挠脸,就犯了难,总是找不出合适的话语,便开了口,道:“四殿下不必在意的,我们小宫平日里也站惯了,其实站在那里都行,只要有一席落脚之地。”

    易司怎样也不愿进去,闵生自知不可强求,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便道了一句“辛苦了”,慢慢转身走进映月宫。

    易司在映月宫门前呆呆的立着,突然有些寒意的缩了缩身,肚子也在不知不觉中饿了,每次到了重大节日,都是小宫最苦的日子,却也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小宫从小就教导腹中只得七分饱,却要用一整日来劳作,重大节日,更是苦不堪言,腹中只得六分饱,时时刻刻站立不动,美食摆于眼前,却是达官贵人的残羹剩饭。

    易司昂头看着圆月,合家团聚,可他连自己是谁也不知,小宫都是曹公公提名,以前还可同闵生赏月,现今什么都不行了。

    淡淡的桂花香含有淡淡的忧伤,眼见湿润,喃喃自语道:“是你在哭泣吗?易司,易思,你又在思谁?”

    易司自觉好笑,自己居然在暗自神伤,曹公公说这是小宫最不该有的,也是不能有的,易司知道其中的理——他们没有资格流泪,流泪是一种酷刑。

    闵生重新换了一件衣物,有了易司在假山后面熟悉的面孔,淡淡的花香,也是院中的桂花味,没有忧伤,只有初识。

    两人又这样无言的漫步走着,快到殿堂时,响起一阵清脆的拍板声,这是一种和谐的板舞,通过乐师的弹奏的音律,让优伶随之拍板起舞,含有离别与欢悦之意。

    闵生知道马上就接近宴会的尾声了,突然就停下脚步,平了平心,对易司笑道:“易司,我记得你们到这个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吧?”

    以前无论多晚易司都会等闵生放完孔明灯,所以闵生从来都不太注意易司的一切活动,但现在不同了,他需要一个确切的时间,易司点了点头。

    闵生松了一口气,从衣袖拿出几个桂花宫饼摊手递给易司,笑道:“易司,我不知道你今年还会不会等我,所以我想提前给你,其实刚才,我就是想叫你同我一起进去,将宫饼多拿些给你,可你拒接了,我也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拿给你,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些唐突。”

    闵生很担心八月会上不会遇见易司,却还是会取了几个宫饼藏于袖中,不管凌桀是有意还是无意,闵生都很感激凌桀给他制造了一个机会。

    或许易司在八月会上最开心的日子,就是闵生在他饥肠辘辘的时候,送给他的几个宫饼吧,他承任他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伤春悲秋,他就是那片秋叶。

    易司接过闵生的宫饼,闵生对易司的话少了,易司却千言万语无从下手,闵生轻而易举的离开,易司却在没有宫礼的束缚之下,久久静立不动。

    郎浮四处寻觅,见易司站在,眼神迷茫,疾步走过去,气喘得紧,着急道:“易司你原来在这儿,害我找了你许久,发生不好的事了!你快同我回去。”

    易司回神,见郎浮神色慌张,紧紧的拉着他司往礼监去,不解其意道:“什么不好了?”

    郎浮拉着易司快步走,长吁短叹道:“还不是因为凌桀不懂得变相,有意打翻了四殿下的杯子,被曹公公发现了,还死不承认,同曹公公杠上了,被抽了好几鞭子,我们也无法,俞氘说你平日和凌桀走得近,就叫我先来找你,让你劝劝他的犟脾气。”

    易司听完也无思路,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当他们快马加鞭来到司礼监,凌桀已遍体鳞伤的倒在院子里,易司抢走过去道:“你还好吧!”

    “瞧瞧这些伤疤。”凌桀洪亮的声音依然充满了无惧与孤傲,明明痛苦难耐,却还是要笑,指着自己的鞭痕。

    易司明白凌桀这样做,不是为了得到他的一丝怜悯和同情,静下来道:“你需要包扎。”

    “易司,你真是太蠢了,太蠢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凌桀脸色突然变得狰狞,一股怒气遏止不住吼道,易司为什么不明白他的意思。

    易司看着怒不可遏凌桀,现今他的思绪一片混乱,低声下气道:“抱歉。”

    凌桀喘着粗气,阴沉、仇恨充满他的目光,怒气一涌而上,道:“这是恨!这是你要永永远远记住的恨,是深深地,是除不去的,瞧瞧,你仔细瞧瞧,要印在心里!”

    易司不明白凌桀为何要这样与自己过意不去,觉得他一时神经错乱,不知自己所言是何,依旧回答道:“你现在需要包扎。”

    凌桀见易司无动于衷,愈发激动的,抓住易司的手腕厉声道:“易司!你要好好听我说话,你要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这是良言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易司不顾手的疼痛,扭头注视着一盏亮起的小灯,不愿再多看凌桀一眼,缓慢的回答道:“你不是,凌桀,你太冲动了。”

    凌桀不仅没有平静,反而更过激,笑道:“易司,不是我太冲动了,而是你太懦弱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恨你,非常恨你,甚至恨不得杀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易司不慌不忙道,凌桀恨他,他也恨自己,所以,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凌桀先是一愣,转而笑道:“你又在说谎了不是。”

    “是也好,不是也罢,我只知道,我现在只有一件是可做,就是你受伤了。”易司不再多想了,他对闵生的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对凌桀的话也堵住了,头脑也变得迟钝了。

    易司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等一个陌生的人,除非他傻了,不明白等待是什么意思,傻傻的站着。

    可闵生不傻,他也不傻,他知道闵生开始对他谦让了,也就是原先的记忆在消失,两人都多了一层拘谨与隔膜。

    当烟花在苍穹中绚丽绽放,被褥已遮住易司的眼睛,黑魆魆一片,他不愿欣赏瞬间的美好,那会让人害怕,耳边是一声又一声的烟火掉落。

    御花园的盛景比宴会还美艳,树上挂彩,一盏盏花灯游于水面上,风中夹着水汽,令人神清气爽,同时可以赏月吃宫饼,放孔明灯祈福。

    闵生见苏明轩无所事事的坐在水榭边,从小宫哪里选了两个孔明灯,走到苏明轩旁边,递了一个给他,询问道:“你们燕国也是这样过八月会吗?还是有什么其他新颖的乐趣?”

    苏明轩在手里随意的翻转着孔明灯,眼睛却直勾勾的瞧着,不动声色道:“不知道。”

    “嗯?你……从来没有过个这节日吗?”闵生诧异,理应是妇孺皆知才对,苏明轩居然不知,无论如何闵生也想不通。

    八月会主要源于古代帝王的祭祀活动,也有“嫦娥奔月,后羿祭月”一说,是上古人们对月的一种崇拜体现,也是对自然的敬畏与探索之情。

    苏明轩自然知晓八月会,只是他确实不曾在燕国经历过,每到那时,只有老妪持一盏灯,支起一块牛皮,再放上几个剪集好的人影,为他表演一出《嫦娥奔月》。

    苏明轩俄然看向闵生,眼神异常的复杂,让人捉摸不透心中所想,似笑非笑的问闵生道:“八月会是什么意思?”

    闵生恍然,也笑了,他一下明白了苏明轩的意思,脱口而出道:“我和你的意思。”

    苏明轩眼睛一弯,里面是闪动的星辰,对闵生第二次由衷的笑道:“那么就是一样的了。”

    苏明轩知道燕国的八月会是什么样的,与卫国大同小异,但他确实未经历过八月会现今的实在含义——团聚。

    如若闵生当真想要结识他这个朋友,想要与他交心,也应该是他的那个回答,闵生表示肯定的笑道:“对,是一样的,苏明轩,是一样的,哈哈……哈。”

    “那么——孔明灯应该怎样放呢?”苏明轩举起孔明灯,嘴角挂着难见的舒心笑意,此时已有几百盏孔明灯游于上空,苏明轩觉得自己是时候入乡随俗了。

    闵生在自己的孔明灯上一笔一划的绘着“健安”二字,并不是特指,而是泛指,人,物都需要健安,唯有健安,才能享受世间浮生,长存于宇宙。

    闵生豪爽的将毛笔递于苏明轩,解释道:“只需在孔明灯上写下你所要祈福的人,事,物,然后在点火放升,神明就会为你还愿。”

    苏明轩并未接过毛笔,反而将孔明灯往前推,对视着闵生笑道:“可以为我写一个“生”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