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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两重围,人约在黄昏。

    12

    温府大门被连连敲响,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爬起来,因杂闹喧嚣声过大,让人不能夜寐,温家少爷温淮也从房门里踱步而出。

    见温老爷穿戴整齐,伸手打着哈气,莫名其妙的问道:“爹,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三更半夜的,需这般兴师动众?”

    温老爷额角大汗淋漓,一脸衰相的叹息道:“这事何止大,简直不容小觑,二皇子在莺歌燕楼被刺杀身亡了,你爹乌纱帽都快不保了,这都是什么事啊!好的不来,尽是些坏事,唉,人都老了,也闲不下来,未加官也就罢了,还一出胜过一出的,还未灭掉仇家,人就败了。”

    “什么?二皇子死了,这也太突然了吧。”温淮惊讶的自言自语道,想到前几日还和他寻欢作乐,赏景吃酒,怎么转身功夫,就亡故了。

    温老爷手忙脚乱的嘶喊着仆人备轿,然后颤颤巍巍的快步走进轿中,待坐稳后,四个轿夫便起轿离开了,轿后紧随一对人马,脚足整齐的踏起一阵细小的灰尘。

    温少爷看着消失在视角的人马,突然面带一惊,脸色聚变,手脚不由自主的都抖动起来。

    一小厮见自家少爷呆立颤抖,神情恍惚失色,走过去询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慌张?是出什么事了吗?”

    温淮见小厮询问,急忙解释道:“昨天,我突然收到了一张纸条,担心莺歌燕楼的茗研会来温府找我。”

    “茗研?”小厮疑惑道,“就是上次叫少爷带她走的那名女妓?”

    温淮叫苦不迭的连连点头,一脸担惊受怕,急躁道:“对,就是莺歌燕楼的那个疯子,寻死觅活的要我带她走,现今发生这样大的事,如果她突然来找我,不久便会引火烧身,倒时必然会连累到我的,这可如何是好?”

    小厮眼珠子一转,狡黠的笑道:“少爷,小人倒是有一计,既然那莺歌燕楼的女妓要来找少爷,少爷何不将计就计,将她一举擒获交与官府,就说此女是这件事的主谋,想要出逃,正巧被少爷逮了个正着,倒时不仅可以化解老爷的难题,说不一定,还可以立上一功,加封官爵,庇荫子孙。”

    温淮一听,马上释然,连连敲着小厮的脑袋,哈哈笑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你小子也太聪明了,就照你说的这样去办。”

    男人同茗妍徒步来到温府门前,四周暗色压抑,温府门前也有些冷清,荒凉,大多数人马差不多已随温老爷去了莺歌燕楼,只留下些许几人。

    小厮待立门前等茗研,见状,立即一脸伪笑的迎走过去,热情招呼道:“啊呀,茗研姑娘怎么现在才来啊,我家少爷都等不……嗯?这位是?”

    小厮收敛笑容,定眼瞧着茗研身边的男人,有些眼熟,却又一时识不得。

    茗研扭头看男人一眼,支支吾吾道:“啊!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朋友,哈哈。”

    小厮不喜有多余的人,会破坏计划,佯装哀嚎道:“朋友?可少爷不是只约了茗研姑娘一人吗?怎么还带了一个人来啊,这叫我怎么跟少爷交代啊?”

    “啊,你不必担心,不必管他,带我一人进去找温少爷就可以了。”茗研急忙推着小厮往门边走,不愿多看男人一眼,尬笑道,“他是个疯子,对,他是给疯子,我们快走……把门关上,别让他进来。”

    小厮待关上门时,有意多瞟了一眼男人,男人一直立在门边不言,才恍然大悟,这不正是温公子死对头林公子的一名小厮吗,怎么会与茗研在一起了。

    林家和温家都是宫中大官,但也因两家势利不分上下,政治意见分化严重,时常挣得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均似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最终矛盾愈演愈烈,各方瞧不起各方,又喜欢在各方面互相挑事找茬。

    茗研同小厮来到一个房间,温少爷倒是没见到,只见里面皆是些凶神恶煞之人,茗研惴惴不安的想往后退。

    却被小厮反手一推,跌跌撞撞的进入门内,刚一拉门闭上,房内就发出了几声惨无人寰的尖锐声,直至最后一声声嘶力竭道:“温淮,你骗了。”就一命呜呼了。

    女妓给过她很多次逃生的机会,可她还是不懂得珍惜,让自己葬身与此,也是罪有应得。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当茗妍被拖出房间时,男人依旧傻站在门口等她,温淮看着血淋淋的茗研,笑着责备那几个人不懂得怜香惜玉,但如果茗研不死,祸从口出,又会败坏他的名声,只因死人不会开口。

    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男人也见到了茗研的尸体,眼睛破裂出血,仰天长啸,奋不顾身的冲向温淮。

    想要报仇,想要夺回茗妍的尸体,可还是寡不敌众,伤痕累累卧倒再地,然后被温淮一脚踩爆了脑袋,溢出了鲜红的脑浆,笑道:“就凭你,还想杀我,不自量力,你不行,你家主子也不行,你放心,他也会像你这样死去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就在这时,林家公子举着火把出现在温淮的面前,高声喊道:“温家公子温淮与莺歌燕楼茗研勾结,杀害卫国二皇子,现事情败露,又有意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属于重中之重的罪行,带走。”

    温淮听得糊涂,怎么自己一下就成为杀害二皇子的凶手,事情的急转直下,无法回避,速度之快,连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

    许久,差人持刀向前,才忽有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感,仿佛被人计算一般,惊慌失措道:“你们说什么?我看你们谁敢动我,我可是温……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做什么?我爹可是当朝圣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温公子,还是留些力气在公堂之上争辩吧,杀害二皇子,再凭你温家势利如何强大,也是不小的罪行,搞不好,皇上动怒,就是连诛九族的大罪。”林公子家危言耸听,温公子已吓得不轻,失了血色方刚。

    林公子看着自己的小厮戆大与女妓茗研的尸体,目不忍视,满口皆是感慨道:“啧啧啧啧啧,残忍啊,太残忍了,怎么会下得去手,这是怎样的歹心,把这两具尸体也一并带走,当做物证,非弄死他温家不可,看以后谁还敢在我面前嚣张跋扈,恣意妄为。”

    温淮被林公子带走,火把逐渐消失在暗色之中,女妓的这盘棋,确实让林公子大获全胜,牵一发而动全身,毁了莺歌燕楼与温府,让所以该死之人都下了葬,不论是女妓,妈妈,小厮,温淮,男人亦是如此。

    女妓是罪人“活着,也是受尽唾弃”,妈妈是阴人“欺骗姑娘,终身监囚”,小厮是恶人“用对恶人的方式,残害女妓”,男人是傻人“错把温情当爱情”,温淮是十恶不赦之人“不爱,可以选择离开,却不能欺骗,置他人于死无葬身之地”。

    该死,通通该死,所有人都该死。

    女妓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看那人了,如何“心狠手辣”,让棋盘无懈可击,让那个人也死无葬身之地,五马分尸。

    当女妓提着空盒如履薄冰的从检监走出来时,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隐藏在角旮旯儿,询问道:“嗯?你怎么来了?”

    男人低下头,不敢看女妓,轻声道:“我刚刚听他们说,茗研想逃跑,被抓回来了,现在正关在这里?”

    “是。”女妓点头道,在莺歌燕楼,所有人都知道男人喜欢茗妍,只有茗研不知道,她太小了,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导致自己一步错,步步走错,却全然不知。

    当男人还是林公子的小厮时,第一次到莺歌燕楼来找林公子回府,老爷有要事相商,恰巧茗研刚从检监放出来,当时人还面黄肌瘦,梳栊无人,没什么客人待见她。

    当茗研一眼见到小厮时,以为是客人,上前硬拉着小厮上楼,哀求道:“你帮帮我好不好,我如果一个客人也没有,会被妈妈打的,严重的话,会被妈妈重新关进检监的,那样我就会死的,那地方太害怕了,简直像是人间地狱。”

    男人高大憨厚,从未与女人接触过,显得有些胆小,羞涩道:“我……我……不是来这里……那个……什么……我是来找林少爷的……老爷叫我……赶紧回去。”

    茗研推男人坐在床上,妩媚一笑道:“我知道你找的是谁,我刚才还见过他,但是他正在和姐姐们喝酒呢,你打扰到你家主子,他会气你的,我在这里陪你坐坐也好,你说对吧。”

    小厮手足无措,坐立不安,难堪道:“可是我……没有钱,我没有……钱……给你……我还是……赶紧找少爷……回府。”

    茗研将头靠在男人的身上,伸手摸着男人的身体,娇羞的问道:“一分钱也都没有吗?听姐姐们说,林府很大的,起码有十个莺歌燕楼那么大……”

    男人轻轻扶开女子的头,从腰带里取出一些铜钱,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就这点……”

    男人摊开手,钱虽也不多,但还是被茗研一把夺了过去收入囊中,笑道:“反正今天也是第一次,我就便宜你,谁叫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呢。”

    男人立即坐的远远的,摇头摆手道:“不不不不不,我给你钱,但我不能和你……那个……坐坐……行吗?”

    茗研坐近男人,十分不解道:“你那么怕我做什么?我有没有欺辱你,坐坐能做些什么?那你给我讲讲林府的房子,它有多大,能容纳下多少人?是不是也分三六九等,会不会也像我们这样,做错事就被关押起来……”

    男人跟茗研说了林府的事,房子很大,老爷很凶,仆人们都很善良,有三六九等,但三六九等,是对贵人们来说的,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是平等的,所以,他并不觉得茗研身份低贱。

    当男人发觉误了事时,要去找林少爷,茗研将他推倒在床上,在他嘴上纠缠了一番,问道:“妈妈说,要留下客人,你还会来吗?”

    男人傻了眼,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做梦,忍不住问了一句道:“那你……会在这里吗?”

    茗研笑道:“妈妈说,这里是我的家,离开了,会浑身疼痛的。”

    男人询问道:“那你怕疼吗?”

    茗研坚定的回答道:“我很怕疼,也很怕黑,检监是我最怕的地方,那里都是哭声,耳朵都怕疼。”

    茗研脱光了衣服,有一些红痕,苦笑道:“当这些红痕再次出现时,这些都是疼痛,也是我最最最怕的东西。”

    男人慢慢的摸着茗研的肌肤,没有肮脏的思想,只是莫名的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很暖,很安心,感觉心里痒痒的。

    有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他没有感受过爱,但他此时只想要眼前的这一个人,徐徐的为她穿上衣服,道:“明天,你愿等我吗?”

    茗研迷茫的眨巴着眼睛,笑道:“妈妈说,我们不等任何一个人,这样会让我们犯傻受伤的,到时候,比什么都疼痛。”

    “那我等你,等你愿意等我的那一天。”男人羞涩的笑道,打开门快快当当的走了。

    第二天,便辞去在林府的工作,变卖了所有的家当,花钱来莺歌燕楼谋个差位。

    一心一意的对茗研好,为她打点一切事物,等茗研愿意等他了,他就努力为茗研赎身,带茗研离开这里,娶她为妻,过普通人的生活。

    茗妍不理会男人的良苦用心,男人也气恼,因为,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本就是无可非议之事,只因爱的太深,变成了一种无名的痛苦,煎熬罢了。

    男人刚见女妓出来,便迫不及待的结巴道:“那……她还好吧?”

    女妓微微的摇头,叹气道:“人倒是死不了,只是太固执了,离死也不远了。”

    男人听到死,惊恐万状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吗?她以前对我说过,这个地方是人间地狱,而且她很怕疼,听说,他们打了她。”

    女妓看着男人一脸痴相,会心的笑道:“这要看她愿不愿意跟你走了。”

    男人愚钝道:“走?去哪里?”

    女妓仰头,天空依旧阴沉沉的,连笑也无法遮盖凝聚在她眉头的阴云,深沉道:“你想带她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如果她愿意的话。”

    男人不自信的低下头,卑微道:“她会愿意吗?”

    “我不知道。”女妓眼睛暗淡无光,似也显得爱莫能助的摇头道,“但你如果真心喜欢她,三天后子夜,到时莺歌燕楼会乱成一团糟,你就去翻找妈妈房间的镜奁,取出里面的一串钥匙后,就迅速去检监找她,千万不要对她说任何一句话,径直带她离开,不要让她发现是你,知道吗?”

    “那……她如果发现我呢?”

    “如果他发现是你,依旧不愿同你离开,硬是要去找温家公子,那你就护着她,陪着她,好吗?”

    “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