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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不再有梦,梦也不再有我。

    13

    没有星辰的夜,寒风吹得人发抖,易司难受的蜷缩在司礼监院前的树干阴影里,活脱脱的像个受人唾弃的乞丐。

    头发凌乱的散落于肩,发间沾着一些碎茶叶,目光呆滞麻木,脸上一块一块紫青块,让人看了直生疼。

    如果易司有母亲,那么她一定会哭着紧紧的抱着易司,柔声细语安慰道:“好孩子,阿娘的好孩子,难受就哭出来,哭够了,阿娘带你离开,我们一起回家,家里有阿姊,小弟,他们都盼望着你呢,还有门前的桂花树,正开得艳,我们一起回家,阿娘包桂花糕给你吃。”

    “桂花糕?”易司摊开被碎片划伤的手,丝丝裂痕上仿佛有一个白色的印着红花的桂花糕。

    那是一白皙的双手递给他的,耳边忽地响起熟悉的声音:“啊!易司!哈哈,抱歉,让你等那么久了,这是给你的桂花糕。”

    八月会结束了,易司已经好久没有等过人了,好久没有看过烟火了,好久没有闻见桂花香了,好久没有人递给他桂花糕了,好久,好久了,久得连自己是谁也忘记了。

    他曾不停的做杂物,摆脱这些扰人的烦恼,免得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胡思乱想,可还是抑制不住的往着一个无人敢触及的禁区。

    “你在这里干嘛?”

    凌桀身体笔直的立在树下,眼睛里依旧充满了戾气,十分冷峻地闪着寒光,模样多了几分乖张,衣摆响动,俯瞰着低头不语的易司。

    易司傻傻的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担心眼中的桂花糕真的会落了,凌桀见他毛乱不堪的头发,眼睛闪过冷光,疑问道:“你被打了?”

    凌桀掇着灯笼查看皇宫周遭无异样后,才回到小房里,只见郎浮和俞氘低声交谈着今天发生的异事,尽管凌桀也震惊。

    人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死去,但实在也提不起乐趣,便无所事事的走出房门,见树下影影绰绰,随风晃动,走过去就见怏怏病态的易司。

    易司小心翼翼捧着的桂花糕在眼里慢慢的碎裂了,变成粒粒星尘消失了,他再也闻不到桂花香了,眼睛迷离幽伤,面无表情的碎碎念道:“花谢了,人也死了。”

    “是三皇子打的你?”凌桀已经不在意人死没死,只是易司的举动,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冲动,他太讨厌易司,易司就是一个懦夫。

    易司不理会凌桀,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自说自的道:“花谢了,人也死了,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完成了,你能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吗?我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凌桀似听不懂的一言不发,静静地站立不动,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易司。

    易司抬头看着凌桀,眼神无光,死物一般的噙着泪,哀伤道:“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打扰我了,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你走开,你走开行不行,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你遮住了我的光,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凌桀冷眼的盯着绷紧着全身,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易司,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蹲了下来,朝着易司揍了一拳,易司痛苦的伸手捂住头,一瞬间整个人都崩溃了,大叫了起来,泪划过脸颊。

    如果说易司真的喜欢闵生,只是简简单单的爱,却爱而不得,也只因他的尊卑观念太强,自尊心太强。

    他是一个太监,本职就是服侍小主,幼年可以不知,同闵生拉拉扯扯,自由洒脱,那么成年,也就是意味着这是原罪,不可能的爱。

    也就是说,易司缺乏一种自我理念,丢失了生而为人的尊严,他从小在曹公公的理念下长大,一直接受的都是“女性化”教育。

    导致对闵生过于眷恋,然而一切最主要的导火线就是在凌桀的挤压下,由怀疑走向了压抑,由压抑走向堆积,最后由堆积走向对闵生应该是爱。

    从而一直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而解释他对闵生脸红心跳,最根本原因,只是因为曹公公总是告诫他们“在主子面前,我们只有服从,不能越界。”

    而在闵生抱他的那一刻,他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越界,也就意味着再也回不到当初了,因为他觉得他爱上了一个傻小子,一个食指挠脸就会红的傻小子,一个自己无力保护的傻小子。

    当郎浮和俞氘听见易司撕心裂肺的大叫,立刻破门而出,看见凌桀同易司扭打在一起,头发散乱,衣服破口,像两个不要命的狮子争斗。

    易司抓得凌桀的脸起了些红痕,凌桀则死死的抵住易司的脖颈,易司的脸涨得通红,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而沉重,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是俞氘壮着胆奋力拉开凌桀,怕易司被他勒死也说不一定,郎浮也快速夺步搀起地上的易司,易司满是愤怒的瞪着凌桀,凌却朝着他满是讥笑。

    郎浮看易司蠢蠢欲动,要摆脱他的牵制,慰藉道:“易司,你不要冲动,大家的是一个屋檐下的,和气才能相处,冤家宜解不宜结,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你告诉我和俞氘,我们一起帮你们想办法调节。”

    易司一下懵了,眨眼看着凌桀,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从被凌桀揍了一拳后,突然狂暴的扑向了他,凌桀就一直勒住他的脖子,再也不伤他分毫,而他却让凌桀体无完肤,衣衫褴褛。

    他悲凉的笑了笑,颓废得什么也顾不得的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小房里,脑中一片混乱。

    郎浮与俞氘感到莫名其妙,易司本不是一个冲动的人,难道是曹公公的死,给他的冲击太大,其他人也无趣的回到自己的小房里。

    凌桀也不再笑了,只是头很疼,似要裂开一般的,易司猛的一扑让他撞到了头,让他沉封许久的伤痛,彻彻底底的疼了。

    易司奇奇怪怪的倒在木板床上睡去,觉得一切都变得很难解释清楚,不明不白的。

    凌桀则是眼睛布满了血丝,他的头太疼了,万箭穿心的疼。

    但他不敢动,他怕他一动,会有一种想杀掉所有的人的错觉,包括易司,乃至于四殿下闵生。

    世间,真的太让他讨厌了。

    子时,一盏一盏灯齐时点上,二皇子的惨死,让宫中有些闹得慌。

    虽常眠花宿柳,迷恋绮罗丛,但终是有一份孝心,常带些民间物什,讨得宫中娘娘,皇上欢喜。

    如今,人独去,让人如何受得了。

    生母受惊昏厥,清醒过来,面色惨白无血丝,至此整日吃斋念佛,为儿祷告。

    皇上也伤了身体,郁郁寡欢,皇子中,除去以前的闵生外,最喜爱的便是二皇子了,太子并非不爱,只是皇后势利的压抑,让他有些爱不起来。

    现今温家垮台,令妃发疯自缢,林家实力大增,随时危及皇后在朝势利,需除之而后快,以保太子顺利登记,执掌卫国大权,事态变得也越来越严重。

    几日为丧忙碌后,大事已过,刚平息下来料理宫中余下事物,却又接连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大事,三皇子也受害其中,仅一夜之间,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个监人。

    这也是一个子夜,一天中的交替点,一切看似都平淡无奇,没有什么改变,天随时而暗淡无光,风随季而飒飒作响,宫人们昏昏打瞌,却又需强作精神。

    凌桀静静的站在瑾思殿门前,手里持着一盏明灯,眼睛目不斜视的望着紧闭的木门。

    木门上镂着一些精巧别致的花纹,向前走去,伸手轻轻的抚着花纹,门一下开了。

    瑾思殿是三皇子的寝殿名,凌桀在白昼完工后,便主动与三皇子值夜的宫人调换了一下,代宫人守夜,灯笼打照在三皇子脸上。

    一片烛光照着这个刚不久与南阳公主饮完酒,躺在酣睡的人,凌桀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刀,面色平静如水,刀光一闪,朝着三皇子一匕首刺了下去,一声破空的惨叫。

    易司闻声赶到时,房里传出三皇子的哀嚎声,凌桀打着灯笼,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正立在门边,朝易司偏头一笑道:“你来了。”

    易司不敢相信的盯着凌桀,刀尖上的血滴落在地,凌桀步履坚定的走向易司,易司呆立不动。

    匕首从凌桀手中立起时,易司腰际被捅了一刀,当场倒下,血流一片。

    灯笼落地泛起黄光,刀在易司腹中,凌桀手臂,腿脚被几个赶来的士卒接连不断的砍了几刀,宫服上鲜血淋漓,无力的倒下时,不动声色的朝易司方向看了过去,

    易司忍受不了疼痛,早就闭了眼,昏死过去。

    凌桀仰头一笑,也一身疲惫的昏死过去,燃尽的灯笼,也化为一道轻烟,随风散去。

    三皇子得知凌桀一息尚存,剑虽在手中铮铮作响,却并未立即处死凌桀,将他碎尸万段,而是叫人把他同易司一齐拖进了监牢里。

    凌桀软弱无力的四肢被麻绳无情的绑在木架上,易司也被狠狠的丢在牢里,无人料理伤势,让其生死。

    当凌桀被一桶凌空的冷水浇得醒过来时,三皇子拿着各种刑具,一刀一刀的在他身上开了口子。

    牙齿被敲坏了,舌头被烫伤了,嘴巴上的皮,一层一层的被裂开了,在他的身上无处不见血,无处不见伤。

    易司不明白,这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为什么凌桀还是不愿开口,哪怕是流一滴泪,大叫一声,也绝不会有人敢嘲笑,可他没有。

    易司在他的脸上,也没有觑见他在忍,是什么让他所受的伤,远比这个还要疼痛难耐。

    当凌桀快要与死神交接之际,他的眼睛已充满了一片血海,全神贯注的盯着易司。

    易司觉得滴落下来的血,其实就是凌桀的泪,因为凌桀说过,他没有泪,易司也不可能看见他流泪。

    也是在那一瞬间,凌桀对易司偏头一笑,还是在三皇子门前那个动作,那个神态。

    让人看不出是柔情还是恨意,但若是柔情,也需要特别强大的温情去感染吧,微微嚅动的嘴唇,让易司顷刻间泪流满面。

    凌桀不甘心的笑着:“易司,我还是好恨你。”

    这句话,是凌桀常对易司说的,即使凌桀发不了声,易司也可以清楚的知道他说了什么。

    凌桀死了,再怎的泼水,凌桀的眼睛也不会动一下,血被冲淡了,一处处伤口见了骨,却让凌桀最疼的还是头部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