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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方楠进城

    寅时未至,夜色将去,天空中依旧星光流彩,千里营位于太原城东南五里处,此刻已然炊烟袅袅,各营士兵围坐而食,开始做战前准备。

    今天不过是一场佯攻,只为营造热闹宣嚣的效果,黄得功集齐众将,谈笑间整装待发。

    “嘎吱吱……”

    营寨大门缓缓打开,亢嗣鼎竟带领一群百姓蜂拥而入,肩挑车推几十个木箱,急吼吼走的是跌跌撞撞,就像是群外出劫掠的土匪满载而归。

    百姓之中,手持金鼓铜锣者有之,腰捌萧笛者有之,亦有臂挟铜号胡琴者,乌泱乌泱奔走急行,偶然间几个妇人,手挎布包或是侍捧竹盒隐现于人群之中。

    “方兄可已醒来?”

    看到张煌言出帐相迎,亢嗣鼎跳下战马,抹了一把脸上汗水,挥手招呼身后百姓聚拢。

    “亢兄来的正好,方帅沐浴已毕。”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该有百余号吧?”

    “呵呵呵,小场面而矣,才七十几人!”

    亢嗣鼎神色平淡,对于张煌言的惊讶不以为意。

    张煌言跳起脚,向亢嗣鼎身后看了看,拱首作辑,“估计亢兄忙了一晚,小弟代方帅先行谢过。”

    “哪里,哪里!”

    “能为方兄一尽棉帛之力,亢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亢兄到了吧!快点让他进来!”

    方楠此时身着一身素衣,端坐在大帐正中,表情腻烦如坐针毡,牛聚明,萧思音环于身侧,不时打量他的容貌,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两个丫鬟手捧铜镜和胭脂水粉侍立于侧,像是在等待萧思音吩咐。

    “呵呵呵呵”

    “方兄,嗣鼎来迟莫要怪罪。”

    亢嗣鼎笑着走进军帐,身后几名妇人紧随而入。

    “亢老弟,东西都带来了吧?交给思音姑娘便可。”

    牛聚明像是急不可耐,交待之后拉着亢嗣鼎走出帐外,为方楠随行人员分配刚刚运送来的物品。

    半个时辰之后,方楠在张煌言劝说下,叽叽歪歪沐冠而装,目视铜镜惊愕片刻,面孔抽搐非哭似笑。

    “这还有什么大将风度,思音也不知在哪学来的妆容之术,你们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方楠此时有点气急败坏,奋然挥拳,就想击碎铜镜。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那英气的脸上,不仅抹上了一层珠粉,而且眼角眉峰又被勾描出淡淡红线,当可称得上是浓妆艳抹。髻挽发垂,数缕飘丝,隐覆右颊,到是略显逸洒,透出几分浪子韵味。

    一袭红色圆领长衫,乃上等湖绸所制,掐金丝走银线,上绣花鸟彩蝶,端的是华丽无比。

    “将军稍待!”

    萧思音挂着满脸委屈,显然刚才没少被方楠埋怨,只见她轻撩额上几丝乱发,转身在妇人手托的木盒中,拈出一张嫣红唇纸,一双美目直盯方楠厚唇。

    “咳咳咳”

    “这个就别来了。”

    方楠神色一紧,瞳孔急聚收缩,身体后仰挥手相拒,在战场上从未有过的恐惧,顿时在心中升起。

    “这是什么形像?”

    “弄的不男不女,哪还有军人之气概,分明就是登台戏子。”

    方楠一脸酸气,不停抖袖挥手,没有让萧思音靠近。

    张煌言双眼笑成一条细缝,“当家的,我们今天到太原城去砸场子,必然要带些妖气才行。”

    “住嘴!”

    “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小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有你!”

    方楠怒目圆睁,瞪向前仰后合正捂嘴轻笑的萧思音。

    “将军乃一介才子,这般形像不失风雅,正合方一曲的大名。”

    萧思音抬手拉住方楠高举的小臂,顺势拽下红袖,遮住黑森森的汗毛。

    方楠猛抖手臂,突然想到如果袍袖撕裂,那不就成断袖之态,便立刻收住气力。

    “断袖,断袖……”

    “那可是好说不好听啊!”

    方楠此时脑筋急转,乱七八糟的形意之词纷涌上头。

    “一会见到亢兄,定要讨个公道,他大早跑来,竟带来这许杂乱衣饰!”

    方楠奋然甩袖,红绸在牛油大蜡映照下,泛起鳞鳞霞光,在军帐中荡起艳艳涟漪。

    “当家的,时辰到了!”

    牛聚明挑帘而入,看见方楠这副尊容,竟然毫不惊奇,并且带着欣赏的目光,仔细端祥一番,最后还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许认可的神态。

    张煌言仍没闲着,不知在哪取出一枝,形满色莹芬芳吐蕊的牡丹,蹦蹦跳跳插在方楠耳边,仔细端祥片刻,才笑着闪到旁边。

    在宋朝社会,簪花却是一种全民皆爱的生活习惯,即便是在男子当中也极为流行。延习至明不足为奇,只是明不及宋富,这种带有浓厚文化色采的流行装饰,此时仅存于士大夫之间。张煌言出身书香门第,正值年少,喜欢时尚性因素,自然不会忘记给方楠也曾加些装扮。

    “难道这种安排出自秀才哥的手笔?”

    方楠见牛聚明神色如常心中起疑,不禁翻了个白眼。

    “即然是去闹事,自己这般模样应影而已,凑合用吧!”

    方楠想罢牙关一咬,抬腿步出军帐。

    此时大帐周围已然排出三支队伍,大川率领五百大汉,身穿飞鱼服,腰挂秀春刀,列于左手。

    吴石头率领五百旗卫大队士兵,身穿圆领蓝缎劲装,上绣大小不等金钱图纹,腰捌手铳,背负投枪站于右侧。

    若说这两支部队外观,只让方楠略感不适,中间数十人的衣着形态,则让他眼球外鼓,差点掉在地上。

    除了三十个衣着正常的吹鼓手外,二十名身披粉色纱装的女童,紧列于一部明舆两侧(又称显轿,泛指无蓬的轿子),观其年纪都不过十一二岁,各个长的眉目清秀身姿窈窕,头覆五彩璎珞面遮白纱,手挽花篮,微风荡过,衣裙轻扬飘飘若仙子入凡。

    寇湄儿和青采立于显轿之前,正笑盈盈看向方楠,眼神之中充满了惊讶。

    “这都是什么造形啊?”

    “自己坐上去,与所谓的西海老仙还有什么区别?”

    “真不知道入城时会产生什么轰动效果,张宗衡和许鼎臣见到,会不会受到惊吓?”

    “算了吧!想那些作甚!”

    方楠深深吸气,撩起绸袍下摆,一屁股坐上显轿。

    “咚咚咚……”

    刹那间号炮隆隆,一队队士兵在黄得功率领下开出营寨,与此同时鼓乐齐鸣,方楠一行算是起轿上路了。

    几十个乐师哪里见过这军伍之态,各个心驰摇动面露紧张之色,曲调亦显得高亢有余婉转不足。

    青采和寇湄儿,如一对金童玉女,行在最前,不知何时人手一个花篮,手腕轻扬散出朵朵花瓣,星星点点洒落在官道上,为一行队伍装点出少许风雅之气。

    方楠破罐破摔,身体侧倾右手托腮闭目小憩,感觉不甚舒服,撩起衣摆,右脚轻踏轿椅边缘。

    不到半个时辰,队伍飘飘荡荡,便行至太原城外。

    巡府衙门占地五亩,是一处三进院落,门口两行杨树之下,己经栓满各色战马,匹匹身姿高壮毛色艳亮,鞍具华丽镶金嵌银,一看就是将官坐骑。

    衣着华丽,鼓乐悠扬,方楠带着阵阵“妖气”出现在街头,立刻引出无数百姓围观。

    “这是何处仙长,出行真是气派!”

    一个躬背老者,头扎布巾双手插袖,不住啧啧称奇。

    “嘿嘿,老谷,你这就不知道了吧?”

    “听说这是西域仙师,你瞅瞅,那些个女娃子长的多水灵?”

    担柴大汉,跳脚看了两眼,便附在老者耳边,煞有介事的低声耳语,像似他曾经见过一般。

    入城之后,寇湄儿和青采见百姓夹道围观,年青人娱性大涨,带头用力将花瓣抛向空中,随风漫散似繁花落雨,飘入人群之中,引来好事者阵阵喝彩。

    大川率领剑锋大队最后现身,百姓哪见过如此雄壮的锦衣卫,匆匆扫了一眼他们身穿的飞鱼服,立刻呼朋唤友作惊鸟散去。

    “嘿嘿”

    “锦衣卫的威名,可真不是吹出来的,一但穿上飞鱼服,无论走到哪里都能使人群四散,果有避邪之用!”

    “我看你们站到床前,还能避孕呢!”

    “噗……”

    方楠听到吴石头和大川的对话,不由想起一段笑话,竟然没有忍住笑喷了。

    府衙之前,一众卫兵见方楠到来,均是不知所措,他们知道城外有千里营这号兵马,守城之时曾见识过铳炮利,更惊叹于剑锋大队,壮马巨汉冲击之威,但此时乖张之态,让他们嗅出一丝诡异味道。

    带队校卫本是张宗衡坐前亲信,此时看到方楠这副“妖气”的出场阵容,眼皮突突直跳,硬是把刁难一下的想法,硬生生压了下去。

    明舆缓缓落下,二十个女童齐声轻唱,嗓音清脆似鹂鸟鸣啼。

    “大明前军督都府,督都同知,龙虎将军,阳泉平定所百户,方楠方百户驾到~”

    “嚯~好长的自我介绍,秀才哥也真是想的出来!”

    方楠摇头一笑,坐在桥中轻抖衣袍,起身出轿。

    大川带领一队家丁,急步上前挡住校卫等几十个边军,纷纷肩背晃动向后顶靠,立刻推挤出一片空地。

    带头校卫不住倒退,伸手握向刀柄,但是扫了眼身前这群壮汉,无奈按下心头怒火,一语不发带领手下聚到门房之外。

    “妖孽,真是个妖孽呀!”

    方楠一袭红色身影,走出影壁之后,张宗衡不禁在心中暗骂。

    “早知此子出身草莽性如烈火,桀骜不驯常行刀兵之举,因此今日才内穿护身软甲,谁知他竟然如此折腾,装神弄鬼一身邪气,看情形,老夫还是低估这个妖孽了!”

    张宗衡反复打量方楠,眉头渐皱拧成了一个肉疙瘩,心说方楠此举,表明是有备而来,无论如何,也要压住其嚣张气焰,不然这晋地流贼未退,又蹿入一条猛兽。

    张宗衡对方楠的了解,与牛聚明的分析相差不多,但他看的更广,同时猜出崇祯欲要伸手晋地的心思。

    与之相比,许鼎臣显然要放的更开,他依从张宗衡主张,但晋地仕绅并未获得如范家同等对待,所以也只明里听之任之,暗中不断与温体仁加强联系,同时结纳陕地商绅,不断提升自身实力。

    此时见方楠妖异装束,许鼎臣神色淡然,眼角随之泛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