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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麻杆打狼

    王恭知道,何澹之这个人和刘牢之素来关系不好,你来告状,恐怕是想报复刘牢之吧!所以,王恭的反应是:不信。

    这说明,王恭虽然自以为是,但还是有点“价值力批判”能力的,不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伤害而失去价值判断。只是,他这一次判断错了,刘牢之已经不再是王恭作出价值判断之时的刘牢之了。另一方面也说明,刘牢之虽然牢骚满腹,但并没有公开化,至少没有到让王恭知觉到的地步。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一点救了刘牢之。

    比较具有喜剧效果的是,王恭专门摆下酒席,宴请了刘牢之,并请众人作陪。虽然不相信何澹之的话,但自己也多少意识到了一点过去的不妥,赶紧收买人心吧。看看王恭是怎么下本钱的吧。

    酒过三巡,渐入佳境。王恭提议和刘牢之结拜为兄弟,在大家的见证之下,和刘牢之完成了结拜仪式,并尊称刘牢之为兄,这真的是典型的前倨后恭啊!如此礼贤下属实在是难能可贵。不仅如此,王恭还将精锐部队和优良装备都配给了刘牢之,并命令帐下督(一种军职)颜延担任前锋。这是王恭用实际行动阐释了用人不疑的理念,充分信任了刘牢之。在何澹之“提醒”之后,王恭已经尽最大的可能对王、刘关系作了修补,他觉得,凭自己的领导艺术,应该可以让刘牢之心服口服地跟从自己了。

    可惜,这一番操作晚了。又或者说,王恭很不幸遇上了刘牢之这样一旦作了决定就不会回头的人。刘牢之用实际行动回报了王恭,阐释了用人要疑的理念。

    大家还记得竹里这个地方吗?就是去年王国宝派人驻守的地方,刘牢之率军到竹里这个地方,就把先锋颜延斩了,向政府军投降。可怜的颜延不知道担任的是先驱,刚从机关转到一线,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刘牢之派儿子刘敬宣、女婿高雅之反身袭击王恭,高雅之这时候是东莞太守,此处的东莞不是现如今广东的那个,而是山东省的一个县,大致位于现在临沂市沂水、莒县北部一带。高雅之的这个官职可能是遥领,就是挂个名,东莞县是不是在东晋实际控制之下不重要,重要的是东晋认为东莞县是我的。

    王恭对于自己“摆平”刘牢之的这一番操作很是满意,感觉一下子信心又是满满的了。他带了一支部队出城炫耀自己的武力,刘敬宣派出骑兵拦腰攻击,王恭的兵全部溃散。王恭赶紧回头往城里跑,结果高雅之把城门关了,进不了城。这是早有预谋的事。王恭没办法,只好一个人骑了马往曲阿逃。这一幕让人感觉很有戏剧性,刚刚还是威武的统帅,手下有一众人马,结果一转眼,马上成了孤家寡人,有家不能回,只能仓皇逃命,而且还是单人匹马的逃命模式。

    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王恭平时很少骑马,相当于现如今拿了驾照从来不开车的那种人,对档位和速度的配合完全不熟悉,就这样在马上骑着骑着,大腿肉就被磨破了。所以说,驾驶技术是每个人应该掌握的基本技能,要不然在紧急时刻就不是耽误事的问题了,而是要耽误命的。曲阿人殷确是王恭以前的部下,也不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遇见了老领导,顾不得寒暄,赶紧把王大人接到一艘船上,打算走水路投奔桓玄。

    船到长塘湖的时候出事了,这一对亡命主仆被人告发了。长塘湖又称洮湖,是古代太湖演化出来的一个湖,就是现在江苏省金坛、溧阳两市之间的长荡湖。王恭和殷确一并被抓获,送往京师,在倪塘这个地方被斩首了。

    看地图,倪塘离建康还有一段距离,这么着急地咔嚓,估计是司马道子担心夜长梦多,算了,工作这么忙,就不见真人了,反正也认识,看看人头也能了却思念之情。

    王恭临刑的时候,还神色自若,整理好自己的胡子和鬓发,对监刑的人说:“我自己愚昧昏庸,看走了眼,轻信于人,才落到现在这个下场。要说我的本心,岂不是忠于国家社稷的啊!只希望百年之后,有人知道历史上有王恭这个人。”王恭的子弟和党羽,全部被处死。王恭至死都认为自己是为国尽忠、为国而死,其实他是死于自己的无差别愤怒和傲慢。要不怎么说,“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刘慈欣在《三体》里的这句话之所以广为人知,实在是在历史和现实中有太多的例证了,很容易引起共鸣。

    王恭死了以后,司马道子很守信用,马上任命刘牢之取代王恭,负责兖青冀幽并徐扬晋陵的军事。事情到这儿,实际上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事已经无关大局。

    不久,杨佺期、桓玄率军到达石头城,殷仲堪到达芜湖。声势挺大,实际上已经是没头的苍蝇,要不怎么说领导重要呢。司马元显从竹里飞马返回京师,派遣丹阳尹王恺等发动首都的士民数万人到石头城拒敌。士民是什么呢?士就是读书人和曾经读书、现在当官的人,民就是普通老百姓,司马元显让王恺发动的这些人根本就是平民,这是要拿面粉袋当抗洪抢险的沙袋了。

    但就是这种面粉袋,居然也起了作用。一个显著标志是杨佺期、桓玄等人上表为王恭伸冤,要求处死刘牢之。为什么说这是个显著标志呢?因为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怕提要求的人,就怕不提要求的人。这意味着杨、桓二人想要找台阶休兵了。毕竟王恭死了,盟主没了,还有什么好闹的?至于对面是面粉袋还是砂石袋,一时看不出来啊!

    这个时候,刘牢之率领北府兵团正飞马奔赴京师,到了离建康不远的新亭驻扎了下来。杨佺期、桓玄看到后大惊失色,回军到蔡洲,这是建康城西南长江里的一个小岛,到这里意味着这两位将军打算随时往回撤了。但是朝廷并不知道西路叛军的虚实,再加上殷仲堪的部队有数万人在建康城外不远的地方,人多地方小,各方传来的消息都是人太挤了,到处是殷的人马,建康的中央政府感觉到内外都承受着压力,非常不好办,很担心被叛军推翻了。

    这其实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司马道子代表的当权派固然害怕,这王恭死了,没想到其他人还不散,居然已经有队伍到了京师附近了,而京师都已经把拿笔杆子的和拿锄头的人都充作大兵了,可这些是稻草人啊。而杨佺期、桓玄等人也害怕,头都没了,身子还能蹦跶几天?最要命的是刘牢之的北府兵团已经陈兵不远,随时会过来吃人,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然,打一仗?谁赢了谁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