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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对手王浚

    公元308年,就是西晋的永嘉二年,这一年的正月第一天,发生了日食。古代的人对日食的原理了解不多,民间有“天狗吃太阳”的说法,日食的时候经常敲锣打鼓,目的是吓走天狗,救出太阳。也难怪,本来是朗朗乾坤,突然之间变得天昏地暗,抬头一看,太阳仅剩一部分,或者只见一圈光,前面黑乎乎地明显挡了个东西,确实挺吓人的。出于对老天的敬畏,日食后官方一般也会有所表示。正月二日,晋帝国大赦。内忧外患之下,大赦多少能缓解一些内部矛盾,有利于团结起来共同对抗外来压力,晋帝国这个年开的头不错。

    汉赵帝国觉得形势也不错,这一年加紧了对晋帝国的进攻。它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本来就不是它的地盘,所以抢到就是赚到,而晋帝国是防守,作为中央政府,总不能去抢自己的百姓吧,打仗就得筹粮草,而粮草是需要时间来长的,然后再花时间收割的。在兵荒马乱、社会动荡的时候,农民能好好种田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庄稼这种东西是“不动产”,种到一半兵来了怎么办,只好自己逃走不能拔了庄稼搬走对不对?所以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粮食一定会减产,即使种成了,也有被抢走的风险,这就是汉赵帝国和晋帝国相争时两者的不同态势。谁的棋好下?还是光脚的好下吧。

    新年伊始,汉王刘渊就安排人员分两个方向进攻。一路是朝南,主力是抚军将军刘聪等十位将领的队伍,目标是占领太行山,实际上这一路瞄准的是黄河南岸的晋帝国首都洛阳;另一路是朝东,主力是辅汉将军石勒等十位将领,目标是战国时候赵国、魏国那一带,也就是今天河北的南部和河南的北部。

    汉赵的工作分工很清晰,石勒一向就是负责从太行山的西边往山的东边打,刘聪一向就是负责从太行山的西边往南边打。熟能生巧,熟也能生感情,打得多了,石勒对河北这一带就越来越熟悉了,后来他的根据地就选在了河北。

    308年2月25日,石勒进攻常山郡,就是今天的河北正定县,对手是晋帝国负责东夷河北诸军事的王浚,这是石勒和王浚的首次交手,石勒败了。以石勒的本事,王浚能打败他,说明这个时候王浚不一般,跟石勒比是略胜一筹。

    这个王浚和石勒之后还会有很多交道要打,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他的户籍情况吧。

    王浚这个王姓是山西太原的王家,跟王导、王羲之的琅琊王家不是一拨人,他是和王国宝一个家族的。论辈分,王浚是王国宝隔了两房的曾祖辈。王浚的父亲叫王沈,是西晋的开国元勋之一,主要功绩是在高贵乡公曹髦找他商量说,现在司马昭之心已经路人皆知,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决定要跟司马昭拼了!王沈作为曹髦信任的人,和另外一个曹髦信任的人王业一起去向司马昭告密了,最终曹髦被杀。因为这个原因,王沈被封为安平侯。

    但是,王浚小时候却很不受父亲待见,因为他是王沈的私生子,说出来也是个悲伤的故事。王浚的母亲赵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经常出入王家,王沈一时性起就有了王浚,但王沈没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向很鄙视王浚,也就是说,王浚是在缺乏父爱的环境长大的。王沈为什么如此像一个渣男?原因可能有很多,但有一个原因可以说说,他也是在缺少父爱和母爱的环境下长大的,他在少年时期就失去了双亲,由叔叔王昶抚养长大,他对于父亲的角色有陌生感。当然,另一个原因是赵氏出身贫贱,王沈觉得王浚是自己一段不光彩经历的证物。

    但是,证物也有呈堂的时候。

    王沈去世后,亲戚们帮着办完丧事发现,王沈没有儿子,就是那种有合法身份的儿子。这个时候,有人想起了王浚:这是王沈的种啊,虽然是副厂产品,但也是贴了牌的,品质有保证。于是,就立他为嗣子,让他继承了王沈的爵位:博陵公。嗣子就是下一代中唯一接老子班的人,如果有多个儿子,嗣子只能是其中的一个,从老子到嗣子一路传下去,就是“大宗”,代表着祖宗香火的主线。这一年,王浚只有十五岁,就当上了“博陵公”,可以说,他就此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再也不用受人白眼了,他的妈妈应该也能开心一下了。王浚的仕途还算顺利,历任驸马都尉、员外散骑常侍,直到担任将军驻守在许昌。

    他在许昌见证和参与了一段血腥而不光彩的历史。

    公元299年,贾南风将太子司马遹囚禁在许昌,此时王浚就在此地。300年,贾南风授意王浚配合黄门孙虑一起害死了太子。太子司马遹死得挺惨的,一开始孙虑想饿死他,但宫女暗中给太子送食,孙虑又强迫司马遹服毒,司马遹不肯,孙虑就用铁药杵将正在上厕所的司马遹击杀。王浚虽然没有动手,但既然是配合,他肯定是创造了条件。所以,王浚的手上是沾了司马家的血的。贾南风掌权的时候,对他是有照顾和回报的。这件事之后,王浚担任过宁北将军、青州刺史,后来又转为宁朔将军、持节,负责幽州的军事工作,然后就一直在幽州经营。王浚从小到大的这种经历,造就了他自私狭隘、狡诈油滑的性格。

    他在幽州的时候,看到天下大乱,就开始了自保的计划,跟这一带的鲜卑、乌桓等所谓的夷狄关系搞得很好。在303年,他把一个女儿嫁给了鲜卑的部落首领段务勿尘,并向朝廷上表,推荐段务勿尘为辽西郡公,段务勿尘率领的段氏部落就此死心塌地地跟随王浚,只要王浚说打谁,段务勿尘就打谁。王浚还将另一个女儿嫁给了苏恕延。苏恕延是谁?记载不多,有可能是乌桓部落的一个首领。按照王浚的思路,投资应该是分散的,两个女儿都嫁给鲜卑部落的意义不大。

    八王之乱刚开始的时候,王浚是站赵王司马伦这一边的。公元301年,当时有三个王(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反对司马伦,这时候,王浚在幽州,他的态度模棱两可,由于地理方面的原因,这种观望的态度没有给他带来实际的伤害,反而使他远离了前面几波祸乱。但他不让辖区的民众响应三王的号召从军,司马颖就此对王浚恨上了。等到河间王司马顒、成都王司马颖害死长沙王司马乂(司马乂是在301年7月恢复的长沙王爵位。长沙王要比常山王地位高)时,王浚愤愤不平,司马颖决定要除掉王浚。

    司马颖为了做掉王浚,还是动了一些脑筋的。他给皇帝上了一个表,建议把幽州刺史石堪(石勒有个养子也叫石堪,不是同一个人)改任右司马,让右司马和演代替石堪担任幽州刺史。虽然是建议,但皇帝是傻孩子司马衷,一个傀儡而已,所以提了建议就会得到同意,和演就兴冲冲地去幽州当刺史了。这个和演是司马颖的人,他去幽州的时候,司马颖交代给了他一个任务,那就是找机会杀掉王浚。

    这就是,要当刺史,先当刺客。想当上方面大员,总得有点基层工作经验。不过,和演做刺客的职业经验稍显不足。刺客,密事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自己,右手知道的话,最好也不要让左手知道。结果,和演到了幽州以后,就急匆匆地找了乌桓部落的单于审登商量搞这件事——他的心有点大了。

    史书记载,两人密谋,约王浚一起到蓟城南边的一处清泉景点游玩,按计划,和演和王浚会在蓟城各走一条道出发,到了清泉那儿双方的仪仗队伍会合,这时候就动手干掉王浚。

    到了那一天,突然出现了计划以外的暴雨,把兵器都沾湿了,刺浚计划失败。这是冷兵器时代,兵器沾湿了竟然能影响动武,说来让人有点不信。有可能的情况是,雨来得很突然,也很粗暴,严重影响了原先计划的户外活动,双方的仪仗会合活动只得取消。

    审登回去以后,跟身边的乌桓老表说:“和演想要杀王浚,事情即将成功而老天突然下雨,导致预定的计划不能成功,这是老天在帮助王浚。违天不祥,我不能再跟和演同流。”将自己的动机合理化后,审登就将和演的阴谋告诉了王浚。王浚反过来和审登合谋,秘密安排了兵士,跟并州刺史东赢公司马腾相约,一起围杀和演。到了摊牌的那一天,和演一看打不过,果断地举起了白旗向王浚投降,但王浚果断地表示不同意,当场斩杀了和演,然后自领幽州。所谓“自领”,就是也用不上朝廷的任命书了,自己主动承担责任,认领了幽州刺史这个责任重大的工作。

    司马颖派和演刺杀王浚这件事,给了王浚一个机会,名正言顺地拿下了幽州刺史这个位子。如果没有这件事,王浚当时还不敢把朝廷命官石堪赶走了再自领幽州。俗话说,你不仁,我不义,行到水穷处,挽袖匕首见。审登的反水也说明了王浚之前苦心经营与乌桓首领关系的成功,在王浚和和演之间,审登肯定是跟王浚要熟一点的,和演初到幽州,下车伊始,就轻信土著,实在是大意了。

    王浚杀了和演,态度也就不用模棱两可了,干脆跟司马颖摊牌好了。于是,他加紧时间赶造兵器,召来段务勿尘,率领鲜卑族、汉族士兵两万人,大张旗鼓地讨伐司马颖。

    王浚命令主簿祁弘担任前锋,祁弘在平棘遇到了司马颖的部将石超,两军交战,石超失败。304年8月,王浚乘胜攻克邺城,纵容士兵奸淫掳掠,无辜的老百姓死了很多。离开的时候,队伍里的鲜卑士兵掳掠了大量汉族妇女随军,王浚知道后下令:有私藏者斩。于是鲜卑士兵将这些妇女丢到了易水里,因此淹死的有八千人,这真是人间惨剧。

    从攻克邺城后的军队行为,可以推想领头的王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作为朝廷命官,王浚跟司马颖的矛盾属于内部矛盾,荼毒邺城百姓实在不是一个政治人物应该有的行为,他是跟鲜卑、乌桓交往多了把自己当境外人士了。等到鲜卑士兵掳掠汉族妇女了,他又觉得这个不大对,不能私藏,却可以丢水里淹死,看到这些情节,只能说王浚带兵过于粗犷了。

    经过邺城一役,王浚名声大振。能跟王叫板而不吃亏,一定是有两把刷子的。306年东海王司马越迎回皇帝司马衷大驾的时候,王浚派祁弘率领乌桓骑兵作为先驱,也算是出了一番风头。司马衷回洛阳后,就正式任命王浚为幽州刺史,增加了博陵封地,同时任命他为骠骑大将军,负责东夷与河北军事工作。从此,王浚就在幽州牢牢站稳了脚跟,当时,羸弱的朝廷有求于他,给了他合法的身份,他在幽州经营多年,逐渐拥有了不小的实力,包括军力和人脉。

    需要说明的是,祁弘所率领军队的身份虽然是勤王军,但在勤王的过程中也照样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仅在长安就杀了两万人,原因之一是他带的兵是乌桓兵(《晋书》上讲这些兵是乌桓人,《资治通鉴》上说是鲜卑人),对他们来说不抢白不抢,造成的一个结果是文武百官纷纷逃命到了深山之中,食不果腹,只能捡果子充饥。你是来勤王的,却把王的臣吓跑了,把王的民给抢了,这让王情何以堪?最后祁弘是安排皇帝司马衷坐牛车回到洛阳的,看来他认为把王迎回洛阳就完成了任务,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是无关紧要的。

    到了怀帝司马炽当皇帝的时候,任命王浚为司空、乌桓校尉,担任司空,同时任命段务勿尘为大单于。司空是三公之一的高职,那个时候,西晋朝廷已经是半死不活的了,敌人的敌人就是友军,发一顶大点的乌纱帽能办事、不费钱。王浚就是在这个时候上表推荐段务勿尘为辽西郡公并获准的,同时他还推荐了其他一些部落首领当了“亲晋王”,比如大飘滑(名字好奇特)和他的弟弟渴末等。王浚在笼络这些部落朋友方面下了不少工夫,这些部落朋友确实也成为了他的左臂右膀,其中尤其以段务勿尘为代表的段氏鲜卑部落是王浚最重要的力量。

    308年石勒和王浚交手的时候,正是王浚处于事业上升期的阶段,这个时候王浚的力量够强,石勒遇挫也很正常。不过,石勒也记下了王浚这个人。王浚虽强,也有弱点和不足,他的不足是过于依仗段氏鲜卑部落,自己掌握的汉人部队力量不够,容易受制于人,石勒后来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分化、削弱了王浚的力量。

    石勒在常山郡失败之后,另一支汉赵的队伍也在进攻洛阳时遭遇了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