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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飞豹王弥

    这是王弥的队伍。在当时是石勒的友军。

    如果说石勒造反是生活所迫,王弥造反就是兴趣使然了。学之者不如好之者,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只有看到这一层,才能对他的一些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比如屡败屡战,比如嗜杀成性,比如不像是个晋朝的干部子弟。

    王弥出场的时候,是“变民首领”。一说到变民首领,容易给人一种底层吃不饱饭只好造反的贫民印象,这对王弥来说实在是个误会。其实王弥的家境还可以,他是东莱郡人,东莱郡相当于现在的烟台、威海一带,毕竟是沿海地区,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在当时属于青州,他家里有人当地市级领导,年薪两千石大米的那种。

    史书上明确写到,他的祖父王颀曾任魏国的玄莬太守、晋朝的汝南太守,到了父亲这一代如何没有讲,但条件不会太差。为什么这么说呢?至少有两条证据:第一,王弥“博涉书记”,家里要是不怎么地,是不可能有机会博览群书的;第二,王弥在洛阳和刘渊交往不少,互有好感,这是他自己说的:“刘元海昔为质子,我与之周旋京师,深有分契。”刘元海就是刘渊,元海是他的字,因为晋书是唐朝的房玄龄等编写的,为了避唐高祖李渊的名讳,写到刘渊的时候用他的字来代替。别看刘渊是个“质子”,就是人质,那也是高级人质,是当时晋朝的统战对象,只要忠诚于朝廷,各方面的待遇是很好的。自南匈奴向汉朝低头以来,中原政权对他们执行的是怀柔政策,这也是一种天下的胸襟。王弥能和刘渊如此交往,说明他也是那个层次的人,家里条件不好,会有机会接近刘渊吗?

    以王弥的家庭环境,本可以不靠造反这种高风险的方式,就可以过上明显超过普通老百姓水准的生活,却偏偏要铤而走险,浪迹江湖,只能说他确实是对这方面有爱好。

    王弥读书多,有才干,还喜欢游侠仗义,呼朋唤友,打抱不平。他就是好这个。有个叫董仲道的隐者曾经给他下过预言式的评语:“君豺声豹视,好乱乐祸,若天下骚扰,不作士大夫矣。”这段话容易被忽略过去,因为史书上的人物传记常常有未知先卜式的断语,其实是后来附会的,看得多了就会一笑而过,但此处多看几遍,会发现这段话很有信息量。

    因为“豺声豹视,好乱乐祸”这八个字不是预言,至少在董仲道的话里不是当作预言来说的,而是一种旁观者视角的描述。古代没有照相机,也没人给王弥画像流传下来,所以王弥长什么样我们不知道。但“豺声豹视”四个字很形象地刻画了王弥的声音和眼神,豺声,这两个字似曾相识,对了,《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尉缭说秦王“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豺声可不是好词,作为一种凶残的野兽,豺的声音有点像鸟叫,就是那种“唧唧唧唊唊唊”的声音,人说话要是类似这种声音,就有点嘶哑、声域狭窄的特别感觉,像是走偏门的那种人的调调。至于豹视,那是草原上擅长奔跑的食肉动物对猎物的死亡凝视,是奔跑前的蓄势,是进攻前的定焦。由此可以推测,王弥的眼睛一定不小,因为我们没有见过眯缝眼的豹子,豹视的人富有进攻性,被这种人盯着看的时候,会有一种被锁定的感觉。

    “好乱乐祸”这四个字说出了王弥的个性和偏好,这就不是一个想安心过日子的人。有的人好静,有的人好动,这是性格上的区别,而王弥好乱。世道乱一点,动荡一点,好乱乐祸的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乱世出英雄的说法是这种人信奉的。

    因为王弥有这些特点,他在青州就有点名气,江湖人称“飞豹”。家世两千石的表述略显含糊,说明到王弥这一代王家已经有点边缘化了。对他这种人来说,天下太平的话,机会真的不多,所以他才唯恐不乱。西晋八王之乱后,刘渊等人起兵是反对晋朝,王弥乘机造反,也是反对晋朝,不过他是汉族人,他和晋朝的矛盾肯定不是民族压迫矛盾,了解了他的心态,对他的行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王弥乘的这个“机”就是公元306年3月山东惤(jiān)县刘柏根造反。惤县位于现在山东省龙口市的东南,刘柏根是该县的主官,造反原因不详,可能是活不下去了。那时候大家都活不好,活不好很正常,可以接受和忍耐,但活不下去了就可能要造反了。刘柏根造反后,自称惤公,跟随他的人有一万多人,这在一个小县城声势不算小了。王弥听说刘县长造反以后,就果断带着家人和童仆去投奔,其中包括他的堂弟王桑。惤公刘柏根挺重视他的,毕竟来者是江湖上无人不知的“飞豹”,当即任命王弥为长史,任命他的堂弟王桑为东中郎将,刘县长到底是是体制内的人,造起反来搞的组织架构也是有板有眼的。

    刘柏根起兵后,一开始业务开展得还算顺利。他攻击青州州政府所在地临淄时,青州都督高密王司马略派刘暾(tūn)迎战,结果刘暾打不过刘县长,往洛阳方向逃走了,司马略见状只好撤退到聊城防守。这个刘暾是晋朝的好官,人品很好,但打仗不行,他和王弥是老乡,两人应该是认识的,后来他俩还会有交集。

    刘暾不行,但王浚还行。幽州军事主官王浚派军讨伐刘柏根,刘柏根打不过,很快就被斩了,过程不详。王弥只好逃到海岛上去当强盗,接着又被苟纯打败,海里不行,就往山里逃吧,他逃到了长广山当草寇。都已经败成这样了,《晋书》上还如此写他:

    “弥多权略,凡有所掠,必豫图成败,举无遗策,弓马迅捷,膂力过人……”

    就是说当强盗也是当得有声有色的,事前有机会、威胁、优势、劣势分析,方案有A、B、C、D、E等等,考虑问题绝无遗漏,执行的时候雷厉风行,弓上弦,马备鞍。

    307年2月,王弥自称征东大将军(苟晞是晋帝国正牌的征东大将军),率军进攻青州、徐州两地,杀了不少两千石俸禄的地市级长官,影响不小。司马越派公车令鞠羡当东莱郡的太守,讨伐王弥,结果鞠羡很快被王弥击杀了——司马越小看王弥了,早知道应该派个能打的人去。这时候,兖州刺史苟晞率军前来迎击,结果王弥军大败,算无遗策的王弥这回可能少算了Z方案。

    307年,王弥遇到了一个也是“好乱乐祸”类型的同道中人:刘灵。刘灵是阳平郡(现河北省大名县东北)人,他有三个特点,很适合做造反工作,尤其是第三点。这三个特点是:出身贫贱,力大如牛,渴望大乱。

    第一点决定了他造反的成本收益率会很高;第二点决定了他有这个能力,据说他力气大到可以拉住奔跑的牛,跑起来能追上奔跑的马;第三点决定了他就是干柴,就等乱世这根火柴。

    刘灵自认为有很好的先天条件,却没有机会施展,因此经常自己抚摸着胸口感叹:“老天啊,这世道什么时候开始大乱!”等到305年公师藩打出旗帜造反的时候,刘灵就自称为将军,在过去赵国、魏国这一带地区抢劫,结果被司马腾手下的将军王赞打败。

    王弥和刘灵的经历告诉我们,不要拿自己的爱好跟人家的专业去硬拼。你好乱乐祸,难道苟晞、苟纯他们不好乱、不好祸吗?人家在这方面还是专业的。

    刘灵被王赞打败的时候,刚好王弥被苟纯打败,刘王二人同败相怜,走到了一起,两人一商量,就向汉赵帝国上书投降。王弥对同伙刘灵说:“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是晋兵还强大,刘渊当质子时跟我关系还不错,现在称了汉王,我们去归附他吧。”

    汉赵王刘渊也不含糊,封老朋友王弥为镇东大将军、东莱公,青州、徐州刺史兼沿海地区军事工作总负责,封刘灵为平北将军。这些名号不能说一点用都没有,但要说有用,也就是起个营业执照的作用,这个时候青州、徐州也不是汉赵的,沿海地区也不是汉赵的,反正不是自己的,所以汉赵随便封,反正既不费钱、又不费地。

    他俩的投降,实际上只是在汉赵帝国那儿挂了个号,事情该咋办还是咋办,这个时候两人的队伍还不算是汉赵的正式序列,王弥真正归附汉赵是在恢复元气后再吃了一次大败仗之后,这事发生在石勒常山郡之败不久。

    令人意外的是,让王弥吃了大败仗的对手,一开始只带了一百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