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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两攻洛阳

    这位大将叫刘景,刘渊给他的名号是灭晋大将军,尽显刘渊对他的期望。

    309年3月发生了一件看似小却很要紧的事:晋帝国的左积弩将军朱诞投奔了汉赵帝国,原因不明。事情发生在司马越清除缪氏兄弟等十来人之后,让人不由得有所联想,有可能是朱诞感到了被定点清除的危险。一个人离职,要么是对工资不满意,要么是过得不爽,在古代,还要加上一个原因,那就是感到小命有了危险。朱诞原来是吴国人,陈敏之乱时不接受陈敏封官的除了贺循还有他,他所担任的左积弩将军是禁卫营的武官,从这些信息可以推断,可能是第三种原因。

    朱诞投奔汉赵帝国,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洛阳已经处于孤立之中,而且力量疲弱。史书上写了十二个字:“具陈洛阳孤弱,劝汉主渊攻之。”朱诞是了解洛阳城内情况的人,他把晋帝国中央的实际情况跟刘渊详详细细地说明,刘渊也就有底了。这世界上有很多类似黔之驴的事情,驴刚到黔地的时候,当地的老虎对它的底细不了解,还是很害怕的,一旦了解了驴就那么几下本事,老虎也就不怕驴了,就要吃驴了。晋帝国的内情,刘渊本来是不知道的,洛阳当然是想攻下来的,但没有想到已经那么脆弱了,之前对于攻城是做了长期斗争准备的,谁知道这个洛阳现在已经是纸壳盔甲的巨人。那么,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刘渊马上任命朱诞为前锋都督,负责带路和开路,灭晋大将军刘景担任大都督,带领大军瞄准洛阳进攻。这里交代一下,汉赵帝国的首都已经在年初从蒲子迁到了平阳,就是现在的山西省临汾市,这是往东南方向挪了,代表了汉赵帝国战略南移的态度。所以,朱诞投降汉赵,是从洛阳跑到了平阳。年初的时候,汉赵帝国的太史令宣于修之跟刘渊说:“三年以内,必定攻克洛阳。蒲子地形崎岖,不适合长期作为首都,平阳气象正在昌盛,建议迁都平阳。”刘渊就同意了,并且大赦,改元河瑞。不要小看这个太史令,别人说不服刘渊的事情,他来说就管用,因为太史令负责上观天象,对上天的旨意有权威的解释权。

    刘景大军向洛阳进发,先进攻黎阳(今河南省浚(xùn)县),顺利攻克,又在延津(今河南省延津县)打败了驻守在这里的王堪。延津在当时是黄河的一个渡口,现在的河南省延津县已经离黄河有一段距离了,这是因为后来黄河改道了。从平阳到黎阳再到延津,这条路线没有正对着洛阳,而是从东边迂回了,作战目的应该是进一步清除洛阳周边的守卫力量,达到孤立洛阳的目的,为最后的进攻洛阳做准备。

    刘景在延津取得胜利之后,将俘虏的三万多老百姓不分男女统统沉到黄河淹死了。他觉得这些都是敌国的百姓,这样斩草除根好。刘渊知道以后,大怒:“刘景有什么脸再来见朕!而且老天岂能容纳他!我所要去除的,只有司马氏一家,这些小民有什么罪!”这就好比业主听到装修队长前来报喜“终于打通了”,结果发现新房的承重墙给打掉了。刘渊当即罢黜刘景为平虏将军。刘渊这一次是真的发怒了,可见他的胜败观和刘景的胜败观是不一样的,刘渊希望的是取信于民,要的是收纳人心,而不是屠戮人口。

    刘景和石勒相比,他就是个工具人,对于战略目的是迷糊的,砌墙就是砌墙,而不知将要砌成的建筑的伟大。而石勒则已经看到了墙砌好之后的远景,愿意为了未来的目标而放弃当下的快意恩仇。刘渊作为帝王,也未尝不懂这一层意思,只可惜他不可能事事躬亲、亲自落实。这种虽然知道应该如何而无法控制如何的痛苦,他的四儿子刘聪在将来同样会体会到。

    刘渊此时把实现他意图的希望寄托在了王弥等人的身上,他对王弥表现出了明显的信任和器重,309年夏天,刘渊任命王弥为侍中、青徐兖豫荆扬六州的军事主官、征东大将军、青州牧,不管事实上王弥能不能实际管辖到这么多州,至少是在名头上给了他响亮的职务,相比之下,石勒此时的头衔只是安东大将军,在汉赵帝国的序列里,地位明显低于王弥。刘渊命令王弥与楚王刘聪一起进攻壶关,以石勒为前锋都督。前面讲了,石勒是在钜鹿郡、常山郡作战,在如今的河北省界,这一下子到了今山西省作战,还要担任前锋。如果不是史书记载有误的话,石勒的机动能力就太强了。壶关是刘琨的地盘,刘琨派出护军黄肃、韩述前去救援,可惜不敌汉赵大军。刘聪在西涧打败韩述,石勒在封田打败黄肃,韩、黄两人都在战斗中牺牲了。

    太傅司马越派淮南内史王旷、将军施融、曹超领兵迎战刘聪。王旷渡过黄河到达北岸,打算向北继续进军,施融提出了不同意见:“对方据守险要地形,寻找机会出击,我方虽然有几万人,但属于孤军奋战。这种情况下,应当利用黄河的优势加固阵地,等待时机出击。”施融的意思是基于目前的形势,应当采取防守为主的策略,以逸待劳,但王旷不接受,大怒道:“你是要打击士气啊!”施融退出大帐后,说道:“对方善于用兵,而王旷对局势不了解不敏感,我们今天必定是死路一条!”说是这么说,施融等人还是执行了王旷的命令。王旷率军越过太行山,跟南下的刘聪军队遭遇,在长平(今山西省高平县)附近发生战斗,王旷的军队大败,施融、曹超也在此役战死。

    刘聪乘胜攻陷屯留、长子,斩获首级一万九千人。上党郡的太守庞淳献出上党向汉赵帝国投降。刘琨命都尉张倚接替上党太守职务,郡守定在襄垣。刘琨和王浚都有过这种操作,一个地方失守了,就任命一个人继续担任该地的主官,但上班的地点则是在相对安全的另一个地方,这是一种无奈而无力的做法。

    王旷这么做,除了其自身能力的原因,也反映了这个时候西晋的老本已经不多,一线主官想要赌一把的心理。真正有实力的人或组织,都是虎行似病、鹰立如睡、好整以暇的,犯不着作没有把握的大冒险。

    王旷军队的任务应当是抵抗刘聪的进攻,军队的前进如果是为了占据有利的地形,则是可以的,如果像王旷那样不惜跋山涉水直接与对方主力作战,天时地利人和何在?施融的意见虽然不能改变汉赵与西晋态势对比的大局,但在局部战场是有意义的,毕竟军事斗争不同于个人决斗,更要发挥布局、谋略的作用。

    此时,刘琨管辖的并州境内有两支部落投奔了汉赵帝国,一个是匈奴刘虎的铁弗部落,一个是鲜卑的白部落。铁弗是匈奴和鲜卑的混血,而且父亲是匈奴,母亲是鲜卑。白部落这个名字的由来可能和这个部落的人肤色偏白有关。刘琨亲自率军攻击刘虎,刘聪则用进攻晋阳的方式为刘虎解围,但没能攻克。刘琨的军力实际上很有限,能够直接控制和指挥的兵力很少,他在并州能做好防守已经很不错了,很难腾出手去直接打击危及洛阳的汉赵大军。只是现在汉赵帝国对他的实力还不够了解,因而暂时安全。

    总体而言,汉赵帝国的军队以扫除洛阳外围力量为目的的工作进展不错。309年5月,刘渊封儿子刘裕为齐王,刘隆为鲁王。这个刘裕跟东晋的终结者刘裕同名,但不是同一人。

    309年秋天,8月,刘渊命令刘聪等进攻洛阳。西晋派出平北将军曹武等迎战,结果都被刘聪打败了。刘聪长驱直入,挺进到宜阳,一连串的胜利让刘聪有点飘飘然,不知不觉就有点懈怠了。9月,弘农郡太守垣延诈降,刘聪失去了警惕,到了晚上垣延偷袭刘聪军,刘聪大败而回。幽州刺史王浚派祁弘和鲜卑部落的酋长段务勿尘在飞龙山攻击石勒,大破石勒,石勒退回到黎阳。

    这一回算是打退了汉赵帝国对洛阳的进攻,洛阳方面松了一口气。

    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冬天,十月份的时候,汉赵帝国皇帝刘渊再次派遣楚王刘聪、王弥、始安王刘曜、汝阴王刘景(应该就是被降职为平虏将军的那位)率领精锐骑兵五万人进攻洛阳,大司空呼延翼带领步兵随后跟进。

    309年10月21日,刘聪等到达宜阳。西晋朝廷原来想汉赵的军队刚刚在8月遭到失败,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来了,即便想念洛阳,怎么着也得先休养生息一番,恢复一下体力,所以看到刘聪等再次临近洛阳,非常意外,大为恐慌。26日,刘聪驻屯西明门。北宫纯等人带领一千多名勇士冲出去主动进攻,在汉壁斩杀汉赵帝国征虏将军呼延颢(hào)。27日,刘聪转移到南边,在洛水边扎营。11月1日,汉赵军发生内讧,呼延翼被部下杀死,他的部下溃散,从大阳逃回。

    刘渊得知前线遇挫,下令刘聪等人班师。这个时候估计他对于朱诞提供的情报还不是百分百的相信。刘聪上表说明,晋兵力量薄弱,不可以因为呼延翼、呼延颢战死就误以为对方很强大,就此班师,因此坚决要求留下来继续进攻洛阳。刘渊同意。刘聪如果从命班师,一点责任都没有,而现在主动要求留下来继续进攻,是要承担风险和压力的。就此而言,刘聪具备一个优秀的一线指挥将领的特质:能判断,敢担事。

    太傅司马越亲自到洛阳城头督战。11月14日,刘聪亲自到嵩山祭祀祈祷,希望神灵保佑战事顺利。去嵩山时,他安排了平晋将军安阳哀王刘厉、冠军将军呼延朗留守督军,司马越的参军孙询说服司马越乘虚攻击呼延朗,果然获胜,斩杀呼延朗,刘厉投水而死。堂堂的匈奴将军,居然投水而死,实在是悲哀,不知道他这个哀王的名号是不是死后得的。看来刘聪的队伍里,除了刘聪这个孤独的大拿以外,其他将领的能力跟他差距太大,关键时刻挑不起大梁。

    事已至此,嵩山的神仙也保佑不了了。王弥劝刘聪:“如今军事上既然已经失利,洛阳的守备还很坚固,粮草只能通过陕县(今河南省三门峡市)运输,目前我们的存粮支撑不了几天。殿下不如与龙骧将军(刘曜)先回平阳,等筹集好粮草、补充好兵员,再来一战。下官也收集兵士和谷粮,在兖州、豫州一带待命,这样不也可以嘛!”刘聪说出了他的顾虑:“这次是自己主动要求留下来战斗的,结果弄成这样,实在不敢就此回去。”刘聪虽然是刘渊的爱子,但军中无戏言,刘聪还是有点怕的。这个时候,无论是刘聪还是王弥,去跟刘渊说要回去都是有点尴尬的,好在有一个人可以帮他说话。

    这个人就是前面提到的太史令宣于修之。他跟刘渊说:“下官夜观天象,要到后年,才能得到洛阳。如今晋朝的气运还处于旺盛的状态,大军如果不归来,必定失败。”刘渊听了,就召刘聪等人回师。宣于修之说的这一套自然是虚妄居多,但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合适的人去说就会谈崩,而合适的人去说,可能就是轻轻的一句话,一切峰回路转,所谓的困难一下子烟消云散。

    汉赵帝国的这两次进攻洛阳,虽然没有拿下洛阳,但并非全无收获。很重要的一点是与西晋心脏地带的军事力量进行了接触战,找到了感觉,虽说有胜有败,然而主动权却是掌握在自己一方,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朱诞提供的情报的真实性。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汉赵帝国有了取代洛阳政权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