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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母校√ (1)

    ①

    我是不晓得我还要读书的,本来都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了,因为一场车祸穿越到现在居然还要复读中学,我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比起继续深造花爹妈的钱,我更愿意凭借工作先养活自己,再考虑养家糊口。

    我那只残废脚已经无大碍,我觉得,既然家里人都提醒我是高三的孩子,那我就去学校里呆着吧。那些磷脂双分子层、和苯环结构的芳香烃以及磁场里滚来滚去的金属小球都像老友,见面都认得,就是相逢无话可说了,写试卷时,抓耳挠腮咬了一阵子笔头,然后叽里呱啦按模板套了一大堆话,找不准重点,糊弄一下自己的良心。

    我的位置空在倒数第二排中间靠过道的位置,和我同桌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娃儿,脸上长满麻子点,她见了我就开心地打招呼:“你好啊,陈当!”

    我不禁侧了我的头,主要看了看讲台边的位置,我居然还有女同桌,在大学里我可是和我的室友哥们儿坐了四年。于是乎我再次看了一眼这个女生,以及周围的同学。

    “你认识我啊?”

    这不对啊,我读初中乃至高中都是班上的小矮子,不管分座位还是跳广播体操都是要占前边儿的位置的。军训的时候我走同边脚,误导传播并且连续,使得一列儿看过去都像鸭子,教官才把我丢中间排去的。

    许多同学都掉头看向她,她就把头低了下去,一支笔又刷刷刷地走起来。我看得出她做的《五·三高考》,而且字很好看,但是她不想理我,我也就好自为之。我细细翻了那堆半米高的书,把卷子归置归置,一共有二十五张。“妈的,”我捂了嘴,“这是几天的?”

    “五天。”同桌她翻了一下眼睛回答我,声音很低,除此之外别无动作,那支笔根本没停过。

    “才五天啊!”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啊,现实似真似幻,可明明又在不断提醒我存在着许多漏洞和陷阱。

    “我叫谷雨,新来的转校生。”她又说道。

    我为她再次转身,可是脑海里根本没有搜索到这个名字,她翻眼讲话而全身几乎不动的姿势招我反感,我把那摞书移到了我的右手边,探头问道:“你跟王相雨是同一场雨吗?”

    谷雨算是为此偏了一下头,以表疑惑。“你说的是谁呢?”

    “不过是一场雨。”

    “什么雨?”

    “——2002年下的第一场雨。”

    她眉头一皱,不想再理我。我为自己提的问题感到奇怪,但我确实没看到王相雨这个人,而谷雨又确实是新来的,周遭的同学有认识的,有面生的,一个面熟的男生见我打量着他,点头致意,像是玩了几年的好哥们儿。不认识的还是不认识,如同多年后拿着毕业照,望着某些人的头像半天叫不出名字。

    那个胖胖的女老师抱着课本走了进来,教的数学,她的教学语调非常饱满,富有激情,可是试着听下去,我发现自己自己根本追不上她的思路,痛苦地往旁边瞟了好几次。谷雨发现我的偷窥行径,十分不屑,把自己耳朵上的发梢往后一捋,看着我的那只眼睛里就带着笑意。没法子了,我摇摇头,把中性笔的弹簧按得砰砰作响,目光游弋,搜寻,把班上的同学都比对了一遍。很有几张面孔我还是认识的,比如韩里冠,这个曾经很“搞”的娃儿,居然坐到第一排的位置,和班长、学习委员并坐,几个脑袋顶得直直的。比如韩子潇,这个曾经也是我同桌的鬼马精灵的女生,竟然和“转书冠军”黄果排排坐,我可是记得她说过和他永远没有共同的语言的。

    无聊,我的一对儿眼珠落到了三尺讲台上,胖胖的数学老师已经停止了演讲式的授课,正用她铜铃大的眼睛钉着我,我的目光飘拂过她的五官,吃了一哆嗦,又扫回来,已经知道自己摊上事儿了!

    “陈当!”

    真奇怪,仿佛是条件反射,我就站了起来。

    “瞎琢磨啥呢?”老师她双手撑着讲台,身子前倾,倒整得我不知所措。

    所以我一句话都没敢说。

    “你可是成绩下滑得跟坐滑梯似的,你知道不知道?一个月来你都在我课堂上睡觉,你知不知道?你回家去了一星期,噢,我不说你,可是你在我的课堂上,是不是应该把态度放端正点?”

    我看着老师那熟悉的面孔,听着熟悉的语调,感慨她真的一点都没变,竟然忍不住想笑,可是想起一些与她有关的故事,我只咧了一下嘴。有一次去办公室问她题目,是关于椭圆上的动点组成多边图形的问题的,她用暴力计算的“傻瓜”办法和取巧的法子都给我分别演示了一遍,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诫我:“陈当,我可跟你说,你可千万——尽量别用你那蓝黑墨水写字了,每次批改试卷,我一眼都能认出你的卷子,都不用看名字,就你一个用蓝色笔写的!你可得改改,万一高考的时候你忘了,用蓝色笔作答,那可是不作数的啊!”过最后一个教师节的时候,班上团支书组织同学给诸位老师都送了盆栽,划给数学老师的却是一株金琥仙人球,想起来倒是和她的名字相符——既“圆”又“锐”。

    她说她是个懒人,不善经营花花草草,仙人球应该是自立自强型的多肉植株,不知道她如今栽培成啥样了。想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地笑出了猪叫。

    袁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音调下缓了好几个分贝:“你还笑得出来!”她转过去兀自在白板上罗列求证过程,写了半扇,回身看我还别扭地站着,便像个憋足气的母老虎念道:“坐下!别挡后面同学的视线!”

    我回头看了一眼后排唯一的一个哥们儿,也是我寝室的,我们叫他“段鸡婆”,他趴在桌上,歪着头,与我会意一笑,我也就借机坐下了。

    很遗憾,那已经是5月中旬,模拟考试发下来的数学卷子,我考了个66分,这要对于以前的我来说,无异于“零光蛋”,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

    同桌谷雨看我望着批红发神,悄悄仄了一眼分数,光速靠近我,掩面而言:“嘻,我终于超过你了!”

    “什么鬼?”我心想,这个人怎么能这么高兴。

    “下次还坐一起吗?”

    我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难道可以自己选座位?”

    “班主任每次都是按成绩排的,谁先进教室就可以先选。”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很明亮,可是我却忍不住想数一数她脸上的麻子点。“好啊……”

    “真的?”她一下子松开遮面的手,歪着头似乎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一言为定。骗你我是狗。”

    “你要帮我占座哦!”

    “放心,没人坐我旁边的。”

    我想多了,以我那次的排名,根本没有优先择位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