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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坠落(5)

    第五日——

    医保报销无果,算是绝了我等的后路,我反而期望着走法律程序,以求得公平公正公开。

    吴打来电话重谈要求,还是要我和骆坪一方交四万。

    我很不客气地说:“医保也不走,你光找我要钱做什么?”

    “哥,那你说我老汉儿在你家出事,你该不该拿钱?”

    “问题是我已经拿了一万二,你不应找骆坪再要?”

    “他交了多少?”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直接交到医院。”

    “好像是三千多一点吧,您也别光催着我要,咱们之间又没有合同关系!”

    “咹,那你说我老汉儿是不是在你屋修房子拽(跌到)的嘛?”

    “是啊,我又不是不承认,但也要分个责任,论孰轻孰重啊,我第一时间已经把人送医院了,掏了一万二,你连姓骆的交了多少都不知道,就直接来找我要?”

    “那人现在躺在医院该不该医嘛?”

    “该医,但你不能光找我要,我也不是有钱的主。”

    “你说四万你拿不出来?我就怕你们等我动了医保也拿不出来,我到时能咋弄?”

    “不动我也一时拿不出那么多啊,想的是你动了医保,我可以保证去找亲戚们借一点。但你没用医保,我也不敢借啊,谁知道后面还要花多少钱,你也知道你爸现在是个什么严重情况。说句不该说的,要是医不活了该怎么弄?”

    “那嘿……这个……也不好说,你看着办吧!”

    “拿不出啊!你要有钱你先治吧!”

    “哥,你在开玩笑咩?我拿钱医!”

    “不行,你就走法律程序吧,这样对你好也对我好!”

    到了晚上八点,骆坪打来电话哭诉,家属又在那头催款,如同怨灵,交织索命。

    吴似乎心如槁木不想再谈,换了个自称是伤者女儿的人来,伶牙俐齿,不讲道理。开口的语气十分强硬。

    “你就是房主吧。我爸在你家干活受了伤,后面可能一辈子瘫痪,全家人都指望着他吃饭,你现在不拿钱医咱这一家可就指望不上了!”

    “老人家现在快六十了吧,我可不敢雇上了年纪的人,我也不在家里。”

    “你不在家里,你老汉儿在家里吧,我把病人抬到你家里去住行吗?”

    此刻我听到这种威胁简直想笑,装修中的房屋乱得一“匹”不说,要是他们真去了,或许能归类为非法闯民宅,这样我对官司的胜诉又多了一分把握。唯一的担心是老爸可能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到时别蒙了心,慌了神,转念想到他不争气的样子,我又有点幸灾乐祸,如果可以的话,到时我让老爸给他们加两个菜。

    “那你去吧去吧,两个老老汉儿住一起——多好!”

    我明显觉察到对方沉默了一瞬间,“年轻人,不晓得囊个称呼你,你要讲点道理卅,我们也是普通人户,不是想骗你点钱,我们现在也拿不出来,都是一家子放下手头活路不干来医院守到,你不交钱医院要赶我们走了现在。你要给我们想想办法哎!”

    “大家都是凡人家族,钱也不是撸桐子叶来的,我已经交了一万二,本来都是计划用来搞粉刷的,现在也没有更多的现钱。我知道出了这事儿对大家都不好,你不愿意呢我也不想。而且掉下来的情况也还挺严重的,我网上咨询了一下,十万起底,但是这么一大笔钱你不能光催我是不,我哪里出得起,工作不到两年,而且咱也没有合同关系啊,要是不出这档子事,我家里刷完了,你们拿工钱走了,咱们都不得认识的——你要多问问骆师傅啊,是不是他联系的你们?”

    “骆师傅哎,我们今天给他打了一天了,没有接,现在才问你,你得帮忙想点办法诶!”

    “你让骆师傅再交点,我这边也想法再借一点。”

    手机又忙起来了,这个还没拨出去,那个就想插进来,骆坪的话语里,尽显疲态和厌倦。

    “今天给你打电话没有?”

    我撒了个谎,“上午打了一个。”

    “哎哟,他屋儿,他屋妈,又好像有个儿媳妇,今天轮流给我打哦,一天十几个电话,我不接就紧打,手机都要打炸了,实在是把我都搞得有点婆烦了,关静音了。”

    “哦,上午给我打了。”我说。

    “她说要搬到我屋住哎,我屋的现在三个细孩儿,我能让她搬过来?她有没有给你这样说。”

    “说了,我跟她讲你愿搬你就搬吧,我也拦不住你。”

    “哦,那你看咱咋弄诶,一天恁是催得勤密咦!今天我都没去医院,太难熬了。”

    想问问幺叔在没在那里,话到嘴边吞回去了。

    “你咋想的?”他问我。

    我说:“等他去告,我现在也做不了啥。”

    他提议道:“要不咱一个一万二这样轮流交着吧,不管怎样,人还得治,不能断费了。”

    我准备问他是不是补钱了,也没舍得开口,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跟我打马虎眼,我也就懒得发话。

    第六日——

    陌生来电,归属地为渝州地区。我知道准没好事,但不接似乎不行。

    对面是个女人的声音,开口便道:“那个你好,我是吴家的儿媳妇——”

    我也不管她是谁家的媳妇,谁家的女儿了,她后面说的话才是重点,她那急促的呼吸和极快的语速都在印证这点。

    “我爸爸现在被拉上救护车了,医生要交钱才做手术,天,没钱不走的,不管怎样,你一定要给我想个办法。”

    “准备做大手术了吗?”我问。

    “支钢板,医生也在这里,我让他亲自给你说嘛!”

    “倒也不用,我问下骆师傅在嘛?”

    “他在这里呀!”

    “他交钱了嘛?”

    “他昨晚交了一些,今早上又交了一些,总共一万一。”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这家伙在最后关头居然交钱了。打了我心理上一个措手不及,还好我前两天也准备了一下,把基金割肉赎回、银行卡和余额宝里的倒腾到一块儿,将将一万二,剩下二百,留给自己荒野求生。

    “行,我今天给你续上,”我也极为不满,“这是我这几天找各个亲戚借的,怎么交,你到时候缴费单给我拍个照!”

    “你还是发给骆师傅蛮,之前是他交的……”

    我想她还是没搞清我的意图,“我不能给骆师傅,直接充账户里!”

    “啊,行行行,我找医生,看把钱直接给医生。”

    人家医生哪里能收,连忙拒绝了,最后我加了吴的微信,转账给他,他后面给我拍了张单子。

    糟心的一周几乎到这里就过去了,邓当,就我后面交的一万二,妈还千百个不愿意,说我被人拿捏住了吓住了,我说人总得救吧,往后问我我也拿不出了,不会再有了。我知道我和王相雨今年的婚礼又泡汤了,我还不得不觍着脸找陈一念借点生活费,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去找所谓的亲戚们或网贷慈善家,一家一家开口借钱——我想自己也不会迈出那一步的。长期认赔,短期没得,这是我自己的底线。

    曾经我倒是有向你请求支援的意愿,可是回信总是太遥远,我还幻想着把自己初中写的那本处女座换点钱,可是过去都没有出版,难道现在的编辑就能因为可怜我而买下我的版权?我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我不知道家属有没有掏钱,但我想这事儿远没有结束,十万块的案子只拿了四万就摆平了?不可能!

    姓吴的后面找我要身份证复印件,我说:“干什么?”

    “告你。”他坦然道,“走法律程序。”

    “那就来吧!”我更无惧,我真的累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把你爸的也给我。”

    不知道这小子想玩什么把戏,我问:“我的不是给你了吗?”

    “要你爸的,你不是户主吧?”

    这事儿挺让我犯难,如果他告我父亲,我父亲应该没有什么偿还能力,那我则可以选择置身事外,我非但不是户主,而且可能继承不了父亲的房子和债务,到时候他还得卖房抵债,忙活一场在人生的终点不过是竹篮打水,两手空空。

    但我似乎有一种莫名而生舍己为人的至高勇气,不能让家里人来承受赔款,就让我来担当这一切吧!这时候我给幺叔去了一个电话,自从他跟伯娘一样讲出自己的悲惨故事——驾驶货车因事故赔偿后,为了尽量不牵涉到他,我已经有意把他隐到幕后了,但考虑到他向我推荐过书记,又搞到了伤情诊断描述,甚至还试图让我联系一位在政法单位工作的“哥们”,我觉得可以咨询他如何让我父亲有个善果,就让所有的罪,自己来背……

    结果他一句话把我骂醒了:“找你要身份证,你凭什么给哎?我怕叫你卖房子你都卖哦?!”

    我彻底躺下来,和吴家断了联系,悻悻然害怕直到某一天收到一份法院的传单。

    但这份传单迟迟没来,不知道是不是吴看到了我的身份证,后悔对我这个毛头小子叫了一声“哥”。日子就这么过去吧,希望炸弹的引信永远不会被点燃。当然,如果,未来的某天我拥有了兼济天下的“钞能力”,我会回去找找这一家人,力图弥补我内心的愧疚。

    这两年咱家还是太顺了,回想起爸爸杀鸡的样子,生活就是这样,鸡飞狗跳,一地鸡毛,身上还得染点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