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三世莲之缘 » 第四章 南柯一梦,食髓知味

第四章 南柯一梦,食髓知味

    我再次重新把我们之间的麻绳在腰间系上,打好结。

    然后抬头朝阿安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跟着我。现在我们几乎无需过多言语,从他凝望我的眼神里,我便能知他心中所想。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种心意相通的喜悦感,还是别的其它什么原因,今日我们攀爬的格外顺利,小半天就登顶了山巅。

    崖顶上布满了密集的灌木,高耸入云的杉树,伴随着四周翻滚连绵的云海,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峰,让人一下就有了进入了仙境的感觉。

    当我们还在被天然之景的秀丽和壮观震惊时,伴随着一阵微风徐徐吹来的空气里带着一片湿润的水气,侧耳倾听便能听见山泉潺潺之声,附近有水源。

    阿安和我对视一眼,我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喜悦。

    从昨晚我们喝完了最后一竹筒的水,又经历了一上午高温的灼烤和体能消耗,现在急需水源来润泽干涩的身体。

    我们循着哗哗的水声急急的往里走去,穿过一片很高的灌木丛,没走多久就见到了一条从高处垂落而下的白色瀑布,瀑布下是一潭清澈见底的碧水,里面还有欢快嬉戏的鱼群。

    水潭旁还长满了无数奇花异草,皆披着露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闻着令人心驰神往。那些飞溅起来一颗颗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闪着光泽的透明水晶,那么清澈、那么晶莹,没有一点杂物,所有的一切都吸引着两个干渴多时的我们。

    我们急速奔了过去,跪坐到了潭边的岩石上。

    我俯身用手掬起一捧水,大口的喝着,连喝了三捧水,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瞬间就缓解了周身的疲惫感,带来了一身的舒畅。

    “现在说这是琼浆玉液真的不为过。”

    阿安也学着我的样子连喝了几捧水,然后又用水洗了把脸,便双手摊开,一下瘫倒在了潭边的草坪上。他这放松慵懒的模样和之前谦谦君子的严谨,完全是判若两人。

    我也学他的样子,躺到在草坪上,望着天上的飘浮的云朵,闻着鼻尖的香草,眼皮不知怎么越来越重,然后就这么沉沉的睡了过去。

    恍然中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朵青莲,正在摇曳生姿的看着自己水中倒影,忽地一片白雾笼罩过来。

    “这是哪里?”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片白色的迷雾里,周围什么都没有。

    我好奇伸出手,想去摸摸白雾。结果忽地前面出现一只手,一下就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然后就开始拉着我狂奔。随着我们的奔跑,四周的雾一点一点的散开,我看清前面拉着我的人是阿安。

    “小莲,你在发什么呆,我们都到家了”。

    耳边传来了阿安那熟悉的声音。

    紧接着我们就站到了一座耸立着两只巨大石狮的大宅门前,抬头就能见到正红大门顶端悬着的一个黑色金丝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硕大的“陆府”二字。

    阿安一步上前,双手握住大门上的大铜环用力的叩门,边扣边大声高喊:“快开门,快开门,我是六房的十一少,我回来了。快开门,快开门,我带着救命药回来了。”

    连续叩击了半刻钟,厚重的大门终于从里面慢慢的被人打开了。

    阿安等不急大门全开,侧身就从半开的间隙穿进去,被他拉着的我也就这么跟了进去。

    随着他的奔跑,我们穿过一道道门栏,一个个阶梯,一片竹林小径,终于在一幢红砖,灰瓦,淡黄木门的庭院前停了下来。

    阿安推开门,我紧跟其身后入门。

    只见一条铺满了小石子做成的甬道,院正中砌着个圆形的花坛,里面错落的放置着十几盆盛开的黄菊花。花坛旁种了株一人多高的秋海棠树,火红的海棠花挂满枝条,疏密适度的枝条衬得整个庭院古朴静谧。

    院子里没有人,安静的只有清风拂过盆菊和海棠树时,落下的叶子刮着地上厚厚的枯叶,发出沙沙声,才打破院中的一片荒芜的沉寂。

    阿安忽地意识到什么,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能感觉他掌心微微的在冒汗。

    他拉着我直直的朝正房冲去,一跨过门栏,一股淡淡的佛香充鼻而来。

    屋子正中放了一张老花梨木的供桌,供桌的两边立着两个斗大的一个汝窑花瓶,花瓶里插着满满的碗口大的球白菊。

    供桌上正中放着一个黄铜香鼎,鼎里插着几根香,香雾缭绕。透过袅袅的青烟,就见后面立着一个牌位,牌面左侧边上一排小字:陆氏第六十六位嫡系子孙,正中书写着:“祭奠陆文鼎”。

    阿安忽地松开了进来到现在都紧握着的我的手,浑身颤抖的往前走着,一步一步。

    时间一下变得很慢,很慢,慢到我能看清阿安内心的每一分绝望和苦楚。

    阿安在牌位前面跪下,背挺的直直的,无声的痛哭,眼泪像雨一样密集的滑过脸颊,落到地上的跪垫上。

    我默默的走到他边上,也跪了下去。此时什么言语都安慰不了他,唯有静静的陪着他。就这样,我们一直跪着,屋里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进来了个老仆,他什么也没说,静静地越过我们去了右侧的里屋,只听见屋内纱幔抬起落下划过地板的沙沙声。

    老仆很快就从里屋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檀木盒子。他走到阿安面前,先是向他屈膝行礼,然后蹲下把盒子放到了阿安面前,随后起身便走了。

    阿安盯着木盒,喃喃自语道:“这是祖父身前经常把玩的紫檀木盒,可是现在他人不在了,盒子还在”。

    说吧,阿安用衣袖擦擦眼角,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几封书信和地契。

    阿安拿起最上面那封,上面写着“吾孙安儿亲启”的信件,打开,里面洋洋洒洒的几大张。阿安一目十行的读完,然后收好,重新将信放回盒内,并合上了盖子。

    “小莲,我祖父走了,他没等到我找到药,等我回来救他,他就走了。可是他却给我安排好了一切。这个盒子你拿好,先帮我保管着,里面的信件对我很重要。这里面还有一些地契,是祖父之前拿家里的积蓄购买的。”阿安边说边把盒子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伸手接过盒子,虽然很轻,但让人内心沉沉的。

    “祖父一直担心如果他发生不测,我没有能力护住家里的银钱,便一点一点通通换成了以我名义购买的地契。地契这东西在官府都有买卖记录,也不怕别人偷窃。”阿安的眼神由悲伤转为坚毅。

    我知道他还有话没有说完,而且后面的话更为重要,便静静地望着他。

    果然,阿安抿了抿嘴,似下了很大的决定,再次开口道:“小莲,我要去趟京城。我要去参加今年的科考,就是在这个月末。我现在就走,快马加鞭的半月就能赶到。可我不能带你一起去,这趟行程有太多未知的危险。你在这等我,等我,最多两个月我就能回来。我一定要考中,这样才有能力去完成我祖父未达成的心愿,去做那等艰难的事情。”

    我抬手抚去他脸上的泪痕,然后紧紧握着他的手传达着我的力量:“我等你,就在这等你,哪也不去。”

    阿安忽地一把把我拉进他的怀里,我能感觉他全身都被情绪笼罩着,里面除了悲伤还有一种愤怒。

    可他为何愤怒?我没有再问,只是用力紧紧的环住他。

    “小莲,我走后,你不要相信这里的其他人。我会让老仆每日给你送饭,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等我回来,记得等我回来。”

    耳边传来阿安最后的低语,说完他便放开我,站起身,一步不回头的走了。

    我跪坐着地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彷徨无助的弱小,除了等他,却没有任何能与他并肩携手面对一切的能力。

    就这样,我每日给阿安祖父上完香拜祭后,就坐在门廊上,看着院里的秋海棠一朵朵的凋谢,数着地上画着的数字,静静地等待着阿安回来。

    老仆每日准点给我送三餐,每次都是简单的青菜配米饭,我也不在意。

    偶有几个小仆在院门口经过,好奇的往里张望着。我既不理会也不回应,牢牢的记着阿安的嘱咐。

    就这样,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眼见快到阿安回来的日子。我开始每日站到院门口翘首以待,期待着他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院外的竹林小径。

    这日,我刚走近门口,就听外面隐隐传来两女子的说话声。我赶紧闪到门后,不想正面遇上,也不想多生枝节。

    “十九姐姐,昨日京城传来的消息,听说十一哥哥这次高中了呢。”院外的女子走到门口,停下来,细尖的声音忽地一下拔高了。

    “是啊,老祖宗都震惊了呢,你可知这次我们陆家去了二十几人,仅仅考中了五人。而十一哥不但考中,还夺得魁首,听说后面殿试也表现不俗,得到皇帝陛下的赞许,直接当场就封正六品的国子监司业呢。”那十九姑娘带着股与有荣焉的喜悦语气回道。

    “哎呀呀,十一哥今年才十八,十八岁不但中了状元,还一上来就是正六品的官,那接下来还不被媒人挤破门栏啊!”细尖嗓子再次叫起来。

    “呵呵,你就是眼皮子浅,像十一哥这样才貌双全,逸群之才的世家公子,怎么可能轮到媒婆来说婚事。我昨日在祖母那里可见到好几家京城的世家夫人的贺信,里面都是对十一哥的啧啧称赞之词。我偷偷和你说……”那位十九姑娘突然停顿了下,转头向院子里藐视的环顾了一下。

    透过门间隙,那轻蔑的眼光让藏在门后的我有一种由内而生的羞愧感,好似被人看穿一般。

    门外那十九姑娘又提高了些声音,继续说道:“也不知道十一哥这次是不是走了狗屎运,之前克父母,又克祖父。现在居然被当朝太师的千金看重了,托了右侍郎夫人来信说合。我祖母说这可是天作之合的亲事,太师膝下只有这一位嫡女,只要十一哥结了这门亲,那以后可就是官途顺遂,步步高升。”

    “哇,太师家的千金,那可是高贵妃的母族呢!”细尖嗓子又发出崇拜的声音。

    “是啊,就是生了二皇子和六皇子及一位四公主,皇帝宠爱有加的高贵妃。之前京中族人来信说现在皇家宴会上,这位高贵妃可都是和皇后比肩而立在皇帝左右呢。”那位十九姑娘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分骄傲。

    “那是,高贵妃可是皇家子嗣最多的,太师的千金可不就是高贵妃的亲侄女,那平日里出入皇宫就跟自家后花园没什么区别。我听说就连嚣张跋扈的大公主见到她都得乖乖的,一点不敢在她面前嚣张。听说她的母亲卢氏也是嫡系长房之女,卢氏可是有底蕴的百年豪族,一点不差我们岭南陆氏。”细尖嗓子这会没在尖叫,好似说书般分析着。

    “这可真是一段上好的姻缘呢!说起来十一哥还算是高攀了,否则即便十一哥考中了状元,表面看着一片风光,但若是没有好的姻亲相助,从末流小官做起,猴年马月也升不上一个位置,又有什么用。”十九姑娘嗤之以鼻的讽刺道。

    “那是,这便是我们世家女子的贵重之处,我们后头可是衔接着整个官宦之间的关系网。你瞧,现下京城里正七品以上的官家夫人哪一个不是出自我们世家之女。哼,这可不是什么来自不明乡野的平民女子可以匹敌的,所以说自古婚姻求门当户对,是有一定道理的。不然你想,要是宴会上坐着一个平民村妇,既不会饮茶又不会论古今,多无趣。”细尖嗓子带着轻蔑之态说了这段话。

    “我要是那平民村妇,自当羞愧而死,若是还不自知天高地厚痴心妄想,那便一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十九姑娘说罢,两人咯咯咯的讥笑了一阵,便携手离开了。

    到现在,我若还不知这二人的对话,其实就是特意冲着我说的,那我就是脑子出问题了。

    我内心是即欢喜又忧愁,喜的是阿安如愿顺利高中,不日即可返回;忧的是我的存在是否给他带来负担。

    我在院子里踱步了半天,思考良久,最后果断的做出了决定,便转身回屋后找出之前阿安让我保管的那个檀木盒子。

    在此之前,我一次也没想要去打开过,因为我坚信阿安会告诉我所有。但现在我却迫不及待的要打开,我需要知道他所有将要面对的,我要自己做决定。

    当我读完所有的信件,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信纸上,留下一个豆大的痕迹。我轻轻的擦干,默默的放好信,收好檀木盒子。

    我走出屋子,慢慢的走到院里那株秋海棠前,望着那仅仅剩下的一朵,几乎要凋谢的红花。

    忽地伸出手,把它摘了。

    我叹了口气,摊开手,看着那朵海棠花,轻轻的叹道:“与其让你痛苦的抉择,不如我代替你决定吧。”

    这时,天空中飘起了小雨,冰冷的雨丝落在脸上,我抬头望着天空,心想这是老天都在哭泣着我们的结局吗?

    阿安,我想我是等不到你了,我要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