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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舒家村

    锦州城东边的群山叫九姑娘山,据锦州史志记载,三千多年前,这一大片群山曾是狐族聚居地。

    在锦州史志里,曾粗略记载过一位名叫阿九姑娘的女子狐仙,据说此女子狐仙美艳不可方物,却又天真善良,锦州城内城外的许多贫苦百姓,大多都受过她的恩惠。

    阿九姑娘跟她那大多数族群同类不太一样,族群喜欢远离人族索居,她却喜欢往人族里面钻。每逢城里的赶集日,年节花灯庙会等等热闹她是从不错过,以至锦州民间有不少关于她的小故事流传至今。

    可惜的是,三千多年前的某个月圆之夜,这山里的狐族一夜间尽数消失。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再见过那个天真烂漫美艳绝伦的阿九姑娘。

    这位美丽天真又善良的小狐仙,就此消失在锦州人们的生活里,只留下一些动人的传说和一段冰冷的文字。

    关于狐族为何消失,锦州史志并无记载,偶尔有些小道消息流传,说是得罪了某个山上的神仙老爷,被夷了族。

    多年之后,锦州百姓为了纪念这位女子狐仙,便把这一片曾经狐族聚居的群山起名为九姑娘山。

    九姑娘山在鸡鸣山后面十余里外,山脚下有个叫舒家村的村落。村子不小,但人丁一直不太兴旺。

    数十年曾有个江湖术士路过,说村子的风水不好,是凶煞之地。加之生活不便,很多村民便陆陆续续迁出了村子,只留下一个无处可去的目盲韩婆婆,和她那个叫舒树的傻儿子留守此地。

    既是凶煞之地,村民们出去了大都不愿再回来,哪怕看上一眼也觉得晦气,故这些年村子也几近荒废。

    秦如意的养母舒兰便来自这个村子。

    在秦如意还是个孩童的时候,每逢年后开春时节,养母舒兰便会带着一家三口回舒家村后山扫墓。甚至于舒兰过世后,也是葬在舒家村口的自家菜地上。

    可以经常来看看老娘,这也是秦如意为何宁愿舍近求远也不去西山,不惜走三十余里路来九姑娘山打猎的重要原因。

    一座黄土孤坟,一块青石墓碑,墓碑前放着一束紫色桔梗花。

    老娘舒兰喜欢桔梗花,这东西在舒家村后面的九姑娘山,甚至西山山间都随处可见。

    在秦如意的记忆中,老娘经常咳嗽,而桔梗枝叶根茎晒干后熬出的汤汁,正是治咳嗽的良药。

    老娘在世之前,老秦头每次进山回来时都会带一大把的桔梗枝叶。

    而每逢到了花期,老秦头是花跟枝叶一起采回家,老娘便会把这些花插在一个个竹筒里,加点水摆在饭厅四周,吃饭时整个饭厅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秦如意坐在坟头一侧,静静看着空荡荡的另外一侧,内心波涛汹涌。

    他记得老娘下葬那天,老秦头指着旁边那一小片空地轻描淡写的对秦如意说道,哪天老头我走了,你就把我葬在那地,这样老头就可以一直陪着你老娘了。

    秦如意经常会想起老头的这番话,然后想到迟早会有那么一天,老秦头也会离他而去,他便不由自主的鼻尖发酸眼角发红。

    大日当空,焚烤大地。秦如意却一直坐在坟头前发着呆。

    他一直坐到那个叫舒树的痴傻汉子嘴里啊啊啊的叫唤着,从村子里一瘸一拐的跑了出来。

    傻子舒树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头发和胡子凌乱打结在一起,且沾满草屑。

    由于小时候摔断过一条腿,舒树跑起来像是前脚拖着后脚,头却抬得高高的对着已有些赤红的烈日,鼻涕混着口水从嘴巴里溢出。

    不看路的后果便是,每跑个十几步就狠狠摔倒一次。

    但舒树仿佛对疼痛毫无感觉,爬起来继续向前跑,嘴里还在不停啊啊啊的乱喊乱叫,平日里呆滞无神的双目,此刻竟满眼惊恐之色。

    秦如意赶紧从坟头站起来,快步走到进村那条杂草丛生的小道中间。

    自从开始上九姑娘山打猎以来,秦如意偶尔会回一次村,给目盲的韩婆婆送点油米,也会顺便给舒树捎几个肉包子。

    每次见到秦如意,舒树都会安静站在一旁,流着口水接过肉包子傻笑。

    正常的舒树是个安静的傻子,只是天生痴傻、聋哑和跛腿,却不是疯子。

    但这一次,舒树却像疯了一样冲了过来,直直撞在秦如意的胸口,然后瘫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瞳孔放大死死盯着天上的烈日,嘴里还是干嚎着。

    秦如意顺着舒树的目光,搭起手掌放在前额抬头望过去。

    阳光依旧炫目,只是烈日周边仿佛有一轮淡淡的赤红晕圈。

    秦如意刚开始不知道舒树为何会如此惊恐失措。但当他顶着刺眼强光凝视了片刻之后,发现那晕圈居然像火焰般燃烧起来,眨眼功夫,神魂深处竟传来一阵莫名的悸动。

    今年七月十四的这轮大日,居然会摄人心魄。

    “走吧,我带你回家。你这样乱跑,韩婆婆会担心的。”秦如意不敢再多看一眼,低下了头搀起已筋疲力尽的舒树往村子里走去。

    入村的牌坊早已坍塌,村内稀稀落落的断壁残垣,村道上面长满了藤草,整个舒家村一片死寂。

    秦如意远远便看见了那个性格古怪的目盲老妪韩婆婆。她拄着拐杖,一如往常坐在那栋坍塌了一半的土坯房门口。

    被搀扶着的舒树全身瘫软,秦如意每走一步都像是拖着一头死猪在走路,无比的费劲。

    来到村中那座长满青苔的石拱桥旁,舒树突然嗷叫了一声,张嘴狠狠咬了秦如意胳膊一口。趁秦如意吃痛松手那会,又哀嚎着仰头往村外跑。

    这个昔日安静的傻子今日怕是真疯了。

    舒树咬的这一口,对体魄异于常人的秦如意并未造成太大伤害。

    只是他有点无奈。

    眼盲而无依,垂暮养傻儿。他觉得人生苦难,莫过于此了吧。

    仿佛绝大多数人世间的苦难,最终都落在最为孱弱最为悲催的人们身上。

    他曾问过小师叔,佛经里说因果循环业有三报,韩婆婆一家是否属于前生之业今生报?但小师叔却说他看的还是太过浅了,以后多看多想就会懂。

    最后小师叔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其实人世间的隐晦和悲苦,远比你现在看到的更为深刻。所以我们的心要像个大圆镜,凡所鉴照,尽皆清明。”

    看到舒树又一次摔倒,秦如意苦笑摇了摇头,一个闪身赶上了舒树,一记手刀砍向他的后颈,舒树便晕厥过去。

    “对不住了舒树,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带你回家,没有你在身边,韩婆婆怕是活不下去。”

    秦如意像平常扛猎物般扛起舒树,快步跨过了石拱桥,走向村子中央的那栋土坯房。

    每年的七月十四,民间都会有一些古怪的事情发生,但只要熬过这个夜晚,一切就会回到正常。

    秦如意觉得舒树也会是这样的。可惜他没闲工夫来照顾,只能打晕送回去,有相依为命的老娘在,他想舒树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个鸡皮鹤发的枯槁老妪韩婆婆,还是双手拄着拐杖一动不动坐在门口的木凳子上。瞪起一对白色的眼珠子盯着前方,身上穿着的竟是一身出嫁那天穿的大红嫁衣,在这寂静的荒村,显得格外诡异。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靠近,韩婆婆猛然拄了下拐杖,尖声讥笑道:“你们这些祖宗都不要了的城里人,居然还有脸回来。就不怕地底下的人半夜去找你们吗?”

    秦如意笑了笑,“韩婆婆,我是如意。树大叔在路边的大树下睡着了,刚好我路过便帮您把他带回来。”

    对于韩婆婆的阴阳怪气,秦如意并不在意。

    老娘曾说韩婆婆并非天生就性格怪异,她只是个苦命人,自幼双目失明被一个杂技班老班主收养,跟着杂技班子走南闯北卖艺。因为眼瞎做不好事情,故常年被班里的人打骂欺辱。

    甚至后来老班主也嫌弃她是个累赘,把她丢在舒家村口,被村里的哑巴捡回家,一年后便生下了舒树。

    哑巴在世的时候,一家人日子还勉强过得去。可惜舒树十岁那年哑巴走了,这个目盲妇人便一个人带着又傻又聋又哑的孩子,日子过得凄惨无比。

    随着留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逐渐老去的韩婆婆性格越来越怪异,时常一个人坐在门口,咒骂那些离开村子的人。

    秦如意小时候曾经很讨厌这个嘴巴恶毒的韩婆婆。只是老娘常说,韩婆婆其实是在恨老天爷,恨命运,骂别人的同时其实也在恨自己。虽然嘴上刻薄了点,但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

    蔡夫子也说过,人还是要读点圣贤书懂一点道理的,不然一旦苦难降临,就只会怨天怨地怨他人。

    那时已开始读书和听小师叔讲经的少年郎,对这个苦命的老婆婆就已不再讨厌了,反而觉得她很可怜。

    后来秦如意经常来九姑娘山打猎,偶尔会给韩婆婆送些油米。老太太也只是出口嘲讽几句,并没有恶毒诅骂。

    这一次也是,尖酸刻薄损了几句后,韩婆婆便闭口不语。

    秦如意也不再多言,把舒树扛进屋内后便快步离开屋子。

    走到石拱桥旁,少年郎却破天荒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不再是咒骂和讥讽的话语。

    “如意,谢谢你!你和你娘都是好人。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艳阳当空,秦如意身子微顿,他停下了脚步,尽管心情大好,却没有回头,只是脸上笑容骤然变得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