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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师韦安

    二人一路走来,无论是出于惊讶或者诧异,总该有目光落在她身上才是,短暂的相处,周维均却始终觉得她好像隐藏在迷雾之中,不过周维均只当自己多心,便不再去想。

    走到安马街尾,快到新曹门时,吴玉衡拉着周维均,绕到一个小巷子里,又左拐右拐,才找到那个庸医的住处。

    他此次前来到不是寻医问药,而是想搞清楚自己中的什么毒,否则那个想给自己放血的庸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接触的。

    里面是类似四合院的院子,倒是很大,不过大白天的却没什么人影,院子里的水沟都有些发臭,似乎常年无人打理,屋瓦上苔藓遍布,院子里的房间都紧闭着,只有院门对面的正堂一间开着。

    周维均好奇地问道:“医师怎么住这么隐蔽?”

    吴玉衡温声道:“其实前面的铺子是他家的,他本是皇宋医药院的学生,可之前分解尸体,吓到院里的医师们,于是只好出来自己做,其实他医治好不少人,不过这些人的结局也都不太好。”

    “怎么?”

    吴玉衡心有不安地说道:“他们都对一种东西上瘾,叫罂粟花,还有的直接伤口化脓而死,当时事急从权,我只能来寻他,其他医师只会开药,然后等死。”

    周维均微笑道:“无妨,他的思路是对的,只是有些事他也不明白。”

    “对了,他叫韦安,不过喜欢别人叫他医师。”

    吴玉衡领着周维均直接进去,看到左转在侧室内见到那个庸医以及在桌案上的一具猴子尸体,皮已被剥开,猴子的血液都被放在一个铁桶里,内脏被取出来,一一分开。

    周维均看吴玉衡一眼,发现她居然没有反感,再联想到先前说没钱,后来又拿出钱来,不过他只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便不去多想。

    他正对着二人,却好像没看见两人似的。

    吴玉衡轻声说道:“韦医师?”

    那人抬起头,蓬头垢面,听到吴玉衡的声音,将面上散乱的头发随意拨弄到旁边,周维均甚至看到有一根头发落在猴子的尸体上...

    那人甚至都不看吴玉衡,目中露出别样的神色,让周维均后背一凉,继而又纵身向前,抓住周维均的手,闭着眼睛,好像在听脉搏声。

    “我从未感受到脉搏如此强大的力量,竟如同钟鼓之声,清晰可闻。”韦安声音十分尖锐地说道。

    还未待周维均问他,他又附耳到周维均心脏,狂笑道:“如果说脉搏如钟鼓,那这颗心脏跳动声就是冬雷!真想掰开这副皮囊好好瞧瞧!”

    周维均骇然失色,后退一步,说道:“当日我中的什么毒!”

    韦安嘿嘿一笑:“中毒?你根本不是中毒,你是中了诅咒!”

    周维均哑然失笑,摇头笑道:“这世间何来诅咒一说?”

    吴玉衡却面色凝重,说道:“确实有诅咒,百年前唐国的一位皇帝便是中了诅咒,被亲人诅咒癫狂而死。”

    “或许是中毒,我知道有毒物可以做到,又或者是心理出现问题。”周维均极力想要传播一下科学知识。

    韦安嗤笑一声:“虽然我讨厌那群神棍,但他们确实掌握有解释万物法则的能力,《道》学上有一篇文章曾经讲过这个。”

    说完韦安不理会二人,转头进入内屋,东翻西找,不会一会儿手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刊物,周维均看着这些东西,说道:“这是什么?”

    吴玉衡解释道:“这是道学宫所出的书,每月出一本书,集各家所长,一本需要一钱。”

    道学宫?

    周维均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期刊他是知道的,这个世界既然有蒸汽机,路上还有煤气灯,有研究机构出这东西也很正常,可是怎么叫道学宫?

    韦安将书扔给他,书面上还沾着某种油脂,想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接着又说道:“在书的第四十二页。”

    周维均快速找到页码,竖排阅读倒是没什么困难,就是中间有些字的简化与他学的简体字不一样,看起来还是有些麻烦。

    周维均想了想,不能被带入这家伙的节奏,合上书问道:“你先说当日我中的什么毒?”

    韦安:“嘿,你要是去实院,他们肯定喜欢你,我说了那是诅咒。”

    “不对,你说过有中毒的痕迹。”

    “好好好,我告诉你,给你下毒的人狠辣无比,你的口鼻之中含有大量汞,还有其他刺鼻的味道,那种味道我太熟悉了,就是用来保存尸体甲醛。”

    周维均强压心中的震惊以及愤怒,说道:“我再问一个问题,甲醛这个词是从哪里来的?”

    韦安低嘘一声:“我当你要问什么,唐国传来的,包括现在所有的技术,都是从唐国传来的,那几个臭儒生想改名字,结果发现改完以后没法子与其余三国的学者交流,于是只能作罢。”

    周维均至此心中总算有个大致判断,再一次听到熟悉的词汇,他确信应该是有穿越者的,不过怎样才能确定谁是穿越者,这是最大的问题...

    这个世界有穿越者,而且应当不止一个,否则如何解释科学在这个世界如此全面而大范围传播,这是周维均心中的推论!

    吴玉衡一直在身旁不说话,他瞧了瞧她,低声问道:“若是看见这个不舒服的话,要不在屋外透透气。”朝那具猴子尸体瞟了一眼。

    吴玉衡沉吟道:“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事。”

    韦安继续捣鼓自己的尸体,也不管二人。

    周维均快速翻看那本书,随口问道:“什么事?”

    “没什么,均哥,现在已经十六时,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买吃的。”还未待周维均开口,已然出了门外,他跑到门口想嘱咐她,却发现没了人影。

    随后摇头笑了笑,又继续翻起那本书。

    这时韦安手上拿着一截肠子,用剪刀切开,也不看周维均,径直说道:“你家娘子对你倒是真心实意,她带你来时,哭得很惨,便是我这个阉人也动心了。”

    周维均没接他前面的话,随意说道:“你做过太监?”

    “当然不是,世人陷于纸醉金迷,声色歌舞,我觉得还是把那玩意儿切了为好。”

    周维均心中竖起一个大拇指,直呼牛人。

    接着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仔细看这本书。

    他在这本书里面看到许多有趣的点,像什么《用阴阳家的思想看待雷电形成的原因》,认为雷电是两种物质碰撞形成的,这种解释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已经相当接近本质。

    又如另一篇《论杨氏“为我”学说》认为孟子的批判没道理,杨朱的学说符合天下大势,其中包含利己思想,而这种思想有助于商业发展,从而有利于国家税收。

    还有一篇《谈庄子的“道”在政治治理中的作用》大力批驳儒家妨碍社会发展,从庄子的视角来看,不存在一种客观的、共同的标准,主张精神自由。

    看到此处,周维均大概理解这些文章主要在抨击儒家的独断专行,没有直接对君权直接批判,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和谐了。

    其中还有关于农学、工学的文章,这厚厚的一本卖一钱倒是不贵。

    不过韦安说的那一篇文章他看了,标题倒是很唬人。

    认为巫蛊之术可以改变天地之间的气,从而影响人的行为与思维,书中还提到了上古,也就是汉朝时期的术士们施法的图,以及洛河图等等,还引用了许多失传的古书,洋洋洒洒五十余页。最后得出结论,不能重现的原因是因为缺少关键祭品...

    周维均看后恨不得撕掉,不过随后他又想到,这本期刊也许另有作用,比如用作党争,或者是有政治倾向?

    否则这样的文章与前面的文章完全不匹配,怎么能过稿......

    看完后,周维均伸了个懒腰,看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便问道:“韦医师,现在什么时辰?”

    韦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钟表,扔给周维均。

    除了上面的油渍,周维均挺喜欢这个的,问他:“这个多少钱?卖给我吧?”

    韦安脸上露出极为阴险的笑容,说道:“我可以送你,只要你能让我划两刀。”

    周维均沉吟道:“罢了,命如此宝贵,不能轻生。”

    韦安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便回头继续摆弄那些器官。

    周维均又问他:“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研究一下麻药的用量,也许用量恰当的话,等等,你平日与病人做手术,是用的什么麻药?”

    韦安拿出一瓶东西给他,说道:“就是这东西,我尝试过,不过量少病人容易提前醒过来,甚至有人因疼痛醒过来,接着又痛死过去的。”

    这一小瓶东西,周维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他看遍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找到一样东西,针筒...

    他拿着那瓶东西,说道:“所以你就拼命给他们用药?”

    韦安咧嘴一笑,说道:“不然他们中途醒过来,会乱动的,影响我切瘤子。”

    ...

    周维均扶额道:“然后他们身上痛来找你的时候,你是不是用罂粟汤给他们缓解病痛?”

    韦安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叹口气,拍一拍他的肩膀说:“下次别给人用这种东西了。”

    “你懂个屁,他们不用会被痛死的。”

    周维均扶额摇头,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害怕他给韦安一拳,这哥们儿太不靠谱了。

    不过他还是忍住,给韦安一个建议,“其实你要想病人不死的话,平时切割人体之前,先将手洗干净,这样也许会降低感染几率。”

    不过韦安却没理他,自顾自捣弄着他的那些器官。

    此时他还在想怎么吴玉衡去了那么久,正打算问问韦安有没有地图,好去寻他时。

    一个身穿紫色圆领袍服的人进来,一把宋式手刀挎在皮革带上,手上用紫色缎子绑紧袖口,一张方阔脸,粗眉圆眼,那人直接看着周维均说道:“我家官人请周官人前去一叙。”

    官人是宋时对官宦的尊称,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似乎也贬值了。

    周维均皱眉道:“我在等人,不便去,你家官人是谁?我并不相识。”

    那人直接说道:“好教周官人知道,你家娘子此刻正在我家官人府中等待周官人。”

    周维均抄起桌案旁的一把袖刀,那是韦安用来做手术用的,韦安似乎完全不在意屋内的事情,除了刚开始对自己的身体感兴趣...

    那把手术刀以极快的速度抵在对方的喉咙上,周维均沉声问道:“我再问一次,你们拿她做什么?以及你家官人是何人!”

    话未说完,手中的袖刀又抵进一分。

    那人面不改色说道:“好教周官人知道,我若说出去,便是全家不保,官人若不愿意,大可直接切开我的喉咙。”

    周维均自然知道此人根本不怕手中的刀,否则以这个人的身手,会在他拿起袖刀时出手阻止,而不是等着刀被抵进喉咙。

    这样的人,对他的威胁的视而不见,必然是其主人吩咐,不能伤他性命,个人能力极强,却又听话,这不是天生的打手么?

    谁能请得起这样的打手?即使家财万贯,也不能培养出这样的人。

    只有贵族们才会有。

    周维均想到此处,冷静开口道:“好,既然如此,那便带路。”

    收下手中的袖刀,又转头看着韦安,说道:“你先出去,我与朋友有话要说。”

    这话自然不是对韦安说的,那人倒也规矩,立即退了出去。

    接着对韦安说:“你有没有什么氰化物之类的药物?”

    韦安瞅了他一眼,问道:“别打扰我,我又不是免费的。”

    周维均自讨没趣,只能咬牙说道:“我允许你在我手上划一刀,你不就是想要血么!不过得等我回来”

    韦安听了两眼发光,立马翻箱倒柜找药物。周维均先前闻到屋内浓烈的血腥味便知道这人不仅仅热爱解剖,还是个“血液专家”,尽管方向完全错误...

    待到周维均出来,才发现原来有马车,倒是十分豪华,三匹骏马,车轮还是用橡胶做成的,这也让周维均愈发好奇,那位贵人请我一个山沟里的穷鬼去,还是用威胁的方式,看来很了解“自己”的个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