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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扑朔迷离

    黑色橡胶做成的轮胎,在三匹骏马的拉动下,车上平稳如地,鞭子抽打着马背,周维均撩开帘子,透过玻璃看着已经漆黑的汴京城,城内沿途的煤气灯已经打开,冷色调的煤气灯将整个城市映照成一片惨白,充满工业化的气息,也包括刺鼻的工厂废气,各家店前都挂着灯笼,稍微调和城市的色调。

    周维均在车上听到一曲楚乐,“人世间,悲欢变,家国事,君休管...”,歌声灵动,低回宛若,其中情愫,闻之令人落泪。

    周维均问道:“这是哪家的歌姬?”

    紫衣人回答说:“不知,我只负责带你去见我家官人,其余一概不知。”

    ...

    周维均觉得郁闷之极,这人可真够无聊的。

    不多时,便在城楼前停下,那人先下车,做了个请的手势,下车后,周维均抬头一看,宣德楼三字映入眼帘,那人一路带着周维均走上城楼。

    宣德楼,这是宋代宫城也就是皇城的城门楼,也是宋代著名的建筑,此地一般是赵宋皇帝宣赦地点,观灯等节庆庆贺也在此地,周维均心想这人恐怕是赵宋皇室的人。

    来到城楼上,一个身穿淡黄色圆领袍服,衣上有赤金绣线点缀,身下一双白色云靴,腰上金玉带,一把宝剑斜挎腰间,剑格为宝玉制成,剑鞘白如雪,鞘身上嵌入金丝,构成龙身,其上丝丝血线成龙须,金龙栩栩如生,绯色剑穗上悬一血色玉珠。

    这人面如冠玉,一双剑眉凤眼,面有威仪,眉宇之间有英气,目如鹰隼,使人不敢与之直视,虽然神色谦逊,但一举一动都显现着傲慢。

    那人对着周维均说:“周兄,好几年不见,你终于再次来到汴京!”

    这是周维均第一次听见这么好听的音色,中正平和,言语却又好似在祭祀,庄重威严。

    周维均斜眉冷对,问道:“你是谁?”

    那人走过来,一言一行庄重无比,让人感觉到他的傲慢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他的身份,他的血统天然带着傲慢,温和的语调使人如沐春风。

    “我姓赵,名郗,周兄,我们下午曾见过。”

    周维均略一思索,赵宋皇帝中并无此人,想必是赵氏皇亲,无奈摇头道:“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赵郗微笑道:“彼时,你与吴娘子正在马车上,而我在前往南京的专列上,说来也巧,我本不信阴阳家那套说辞,可当时心中却陡然间起了感应,命运的轮轨悄然转动。”

    “既然如此,何必抓她?你自来寻我便是。”

    周维均心中十分疑惑,什么阴阳家?什么感应?

    难不成这个世界虽然走上工业化道路,但为了保持皇家的权威,依然用谶纬之术迷惑百姓?

    赵郗疑惑道:“周兄倒是关心自家娘子,不过今日少不得奉劝一句,吴娘子自是绝色,但周兄还是少些沾惹为好。”

    周维均拧紧眉头,负手而立,眼含愤怒,说道:“如此,还请赵官家放了我家娘子。”

    此刻周维均若还看不出这男子的身份,便是糊涂透顶了。

    赵郗提起手中的宝剑,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龙纹,面无表情道:“周兄可知道,为何我专程回来见你?”

    周维均心中吐槽,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不过还是摇头道:“不知,不过我很闲,愿意听你讲一讲,前提是我要见到她。”

    “放心,她极为安全,料想大宋也无人敢在汴京闹事!周兄,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然而赵郗话音未落,他身后不远处的东南角楼传来打锣敲鼓的声音,赵郗失去了方才一直保持的庄重的神色,眉头微皱。

    继续说道:“周兄十年前何等威风,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可叹!”

    周维均心头一惊:“这几天恢复过后,脸上越发年轻,发现自己顶多二十几岁,十年前能做什么?”

    不过他又继续说道:“今日我来,是想问周兄借血一滴。”

    “做什么?”,周维均心中好奇,怎么这么多人都喜欢自己的血。

    这时又有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两班人踏着正步赶来,手中端着步枪,为首一人中赫然便是方才那人。

    赵郗放下手中的长剑,左手扶着剑柄,声音虽然依旧平和,但隐隐带有怒意:“我不是说了,今日谁也不准前来。”

    为首的紫衣人,弯腰俯首,左手握住右手拇指,左手拇指向上,急声道:“好教官...官人知道,那女子杀了看守人,眼下凭着官人说不得伤她,正持刀挟持辛不苦前来。”

    赵郗负手而立,斜睨一眼,说道:“嗯?让她过来。”

    周维均一步向前,正欲揪住赵郗,问个明白,谁知旁边已有两人持刀站在身侧。

    紫衣人连忙劝道:“若是官家出了差错,下官如何担得起!”

    赵郗不怒自威:“带来”

    紫衣人无奈只得令两班人让开,不多时,便看到吴玉衡的身影,她手拿一把寒光凛凛的环首钢刀,刀口斜切,血迹晕染在青色的衣衫上,苍白而纤薄的嘴唇、狠戾的眼神以及脸上几点猩红血迹,很难让人想象到这是先前那个小姑娘。

    周维均绕过众人,来到吴玉衡身边,扶住她单薄的身子,她才扔掉武器。

    周维均用袖子擦拭她脸上的血迹,温声道:“以后别冒险了。”

    吴玉衡轻声嗯了一声,不过一双眼睛却怒视着赵郗。

    赵郗眉眼间也酝酿着怒意,挑眉道:“朕与周兄相谈,又不会害他,你何必如此这般。”

    吴玉衡柳眉倒竖,厉声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你与他谈什么!”

    这时旁边一个内侍附在赵郗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一时间喜上眉梢,不过看了周吴二人又脸色一变。

    “先前说好的”,赵郗话未说完,吴玉衡就拉着周维均想要离开,远处烟花在空中爆裂开来,城楼下路边的花圃的残花随风而起,缓缓爬上宣德楼。

    月明星稀,周维均看着万家灯火,立住不动,背对着赵郗,问道:“我什么身份?”

    赵郗闻言一怔,哈哈大笑:“我帮你一回,你去唐国,必有收获,在我大宋境内,你找不到答案,周兄,战乱将起,好自为之吧。”

    “你要挑起战争?”

    赵郗摇头否定:“事不在我,不过周兄的血看来是暂时不用了。”

    周维均也不再说话,扶着吴玉衡下城楼,一路也不说话,除了周维均偶尔问问疼吗?饿吗?

    还未离开东御街,后面一个尖锐的男声在喊着二人,那人面白无须,五官挤作一团,笑着说道:“这是官家送与你们的。”

    将一个盒子交到周维均手上,便马上离开了。

    “这是什么?”

    吴玉衡抬起手打开,里面是一叠纸钞。

    周维均打趣道:“还送礼,真客气。”

    不过吴玉衡却始终不说话,看她嘴唇发白,身上的衣服被血浸湿,见路边有买袍子,便去买了一件给她披在身上。

    周维均提议不回去了,要不去找间客栈,便在临街边的一家名叫有凤楼客栈住下,不过随后周维均又解释说不是要占便宜之类的,惹得吴玉衡终于笑了出来。

    二人吃过晚饭以后便沉沉睡去,当然是分开的。

    ...

    道学宫内,一位黄脸髡头,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站在赵郗身后,悄声说道:“官家,命运轮轨已经开始转动。”

    赵郗眼前,一个巨大的机器在缓缓转动着,精密的齿轮互相咬合,快速往复运动的连杆,以及中间一个闪耀着凌厉而寒光的巨大金属球在不断吞吐滚动,屋外巨大的蒸汽机轰鸣声,掩盖了屋内这些机器连接点碰撞的声音。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蒸汽时代的杰作,夸张的体积和数万精密构件使得它吸引了室内所有人的目光。

    赵郗深吸一口气,即便往日沉着的他,此刻声音也有些激动:“钱大学士,这个真的有作用?”

    那位钱大学士,便是黄脸髡头的中年人,名叫钱冀,开口回答道:“官家,这便是命运轮轨,它的作用便是帮助官家收集气运,今日官家遇见气运者,才能驱动它,真是时也命也。”

    赵郗努力保持沉稳,但嘴角依然克制不住,微笑道:“那这东西需要祭祀?朕若一统天下,需要多久?”

    钱冀喜色异于常人,说道:“官家,这是天命,需要的时日甚多,不过祭祀之事倒是不急,眼下须得防住北面。”

    赵郗显然有些不悦,他为造这东西,耗费颇多,挤压皇室、实院以及理院的费用,才得以建成,这个模糊的答案显然不能满足他的要求。

    不过他对这位钱学士也没有什么办法,若非他指点,自己也不会知道那周维均竟然活了!

    此时已是晚上二十点左右,天气寒冷,赵郗走出道学宫,吐出一口白气,缓缓说道:“让张相李相准备阅军事宜吧。”

    方才那位送钱给周维均的,正是赵郗身边的内侍,回复道:“是,官家,还有一件特别的事,那女子方才与我一张纸条。”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纸条,上面极为工整的瘦金体,赵郗见了有些厌烦,这字体是他那不成体统的祖父所创,看到这字体便想到他一心与唐国求和,耗费国家财政满足唐国的欲望,数十年间,皇权失去威严,使得皇宋道统不正,人人奉唐为正统。

    不过见了上面的信息后,眉头舒展,这位年轻的官家意气风发,说道:“回坤宁殿”。

    内侍驾着马车,疾驰前往汴京宫城。

    黄河北岸,唐帝国首府,幽州府,又称之为西京。皇城光华殿内,一位身穿黑色绣金圆领袍的中年男子,坐在桌案前的身子突然腾的站起来,将周围的侍从吓得不轻。

    这位中年男子便是大唐皇帝周安世,殿门外,廊下的一只煤气灯上的玻璃突然显出裂痕,朔风吹得灯光忽明忽暗,大唐以黑色为基调的光华殿殿柱,攀附在上面的龙纹也随着灯光强弱而呼吸着。

    接着数盏气灯也随之爆裂开来,惊动宫内诸多人等。

    门外一队侍卫迈着整齐的步伐,硬实的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厚重的声音,一路朝着光华殿门前跑去。

    侍从问道:“圣人?可否要叫御医?”

    周安世走到殿外,看着那颗柱子,接着又看着天上的月亮,口中喃喃道:“月显裂痕,不祥之兆啊!”

    几个侍从低头你看我,我看你,却无人敢说话。

    周安世不自觉叹气道:“让中府的杨、赵二相入宫,朕要见他们。”

    一内侍低头,双脚以固定的步长快速向殿外走去。周安世负手而立,身前的侍卫便是唐军中的禁军,号为永安军。

    周安世看着领头的殿前都护,缓缓说道:“黄河沿线的军队动员如何了?河东路是否到达预定地点?”

    殿前都护庾纲右手放在心脏前,这是唐军的军礼,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说道:“河东路大军,除靖河军以外,皆到达预定位置。”

    周安世皱眉道:“安守信竟敢公然违抗军令?他此刻到达何处了?”

    庾纲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说道:“安守信派急驿递交给军政院的报告说,靖河军已抵达德隆府,连日大雨,黄河有溃决之危,宋军早已做好准备,而我军准备不足,贸然渡河,恐有大败。”

    眼下幽州城内已是极寒,殿内暖炉中的炭块燃烧正旺,然而黄河附近却连日大雨,他选择冬季作战,一则是利用农闲时期,二则是黄河水浅易渡,而今却...

    周安世负在背后的右手食指敲击着左后关节处,侍奉这位皇帝多年的内侍们自然是知道,现在的周安世内心的不安。

    “开封府中的细作有没有消息?可有那个东西的消息?”

    殿中诸人都不知这位圣人说什么,庾纲开口道:“圣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对宋作战,辽东、高丽、日本等路的物资以及军队不日抵达,多待一天便多一分耗费,眼下大公子不在,二皇子不精军事,河东路只能依赖安守信。”

    周安世无奈摇头,此刻形势顾不得许多了,沉声道:“让他迅速前往相州。”

    他看着那一轮有裂痕的月亮,心中却越来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