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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赵剑玉

    吴玉衡见小女孩朝着巷子里跑去,便追了过去,她自然是想问问什么情况,毕竟内城会出现这种情况实属不多见,要知道虽然内城可以随便出入,但是对衣衫不整的人是不允许入内的,所以这小家伙很可能就是内城人,或许是家族落魄。

    周维均自然是不想管的,无他,这本是赵家的活,这些天他对这个世界多少了解,别看赵郗给钱一点都不心疼,这钱绝不是什么馈赠,他是想让这个世界旧貌变新颜。

    但他没有那么个能力,毕竟只是个普通人,而现在么,他心中有个猜测,搞不好自己真是个间谍,不过说不好是大宋还是大唐的,眼下还有一件事便是搞清楚他是什么身份,可惜本来她知道的,可现在却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他看了看身边的吴玉衡,思绪涌上心头,怎么会一个人能有两种性格和身份。

    那小女孩没跑多远便停下不停喘气,吴玉衡在不远处,像吸引小猫一样,用大姐姐一般温暖的笑容看着小女孩,声音如天上仙乐般浸润人心。

    这自然是周维均的想法。

    实则在小女孩看来,一男一女,个子极高,男子五大三粗,跟在身后像是仆从和打手,女子用好听的话语和甜甜的笑容吸引她。

    这就是牙人!专门贩人的牙人!

    赵剑玉觉得她已经够倒霉的,她父亲想要卖掉她换酒钱,若不是宗族不许,早已进了瓦子里去卖唱卖身,今日那姓赵的又打骂自己,还叫牙人来家里,要趁着宗族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卖掉,她只得逃跑。

    谁能想到她只是在街角蹲着,想捡点吃的,居然也有牙人想要把她拿去卖掉。心里一时间酸涩无比,眼泪在眼窝里打转,用她冰凉的手腕抹了抹眼角的几滴泪水,一狠心,也顾不得什么宗族颜面,直接开启她的大喇叭,声音尖锐无比:“救命啊,有人强买强卖!”

    这一嗓子,让周维均想起他那个时空里,楼上小孩子哭喊的声音,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使得他面色更加不善。

    赵剑玉见了,哭喊声变得更大。

    吴玉衡在一旁无奈看了他一眼,说道:“均哥,你吓到她了。”

    转而她又笑眯眯地看着赵剑玉,温声道:“小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啊”

    赵剑玉虽然哭喊不断,但毫不畏惧,恶狠狠地瞪着吴玉衡,咬牙切齿说道:“牙婆子比其他人还要可恶千倍万倍。”

    周维均听了哈哈大笑,吴玉衡满面通红,转身锤了一下他。

    巷子里的叫卖声,以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以及小女孩的哭声,却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好像这种事习以为常。

    周维均拉着吴玉衡的手转身便走,朝着大街上走去,边走边说道:“你再不走,待会儿官府的人恐怕要抓你进衙门咯。”

    “均哥,你说什么呀,明明是你吓到人家。”

    周维均模仿小女孩的声音,滑稽地说道:“牙婆子比其他人”

    话未说完,吴玉衡已是俏脸通红,伸出左手捂住周维均的嘴,声音绵软道:“均哥怎么老是欺负人。”

    又转头了一眼那个小女孩,有些担忧道:“寒冬要到了,她一个人怎么办。”

    他低声宽慰道:“这小姑娘精着呢,还是离开为好。”

    “话说回来,你是牙婆子,那我是什么?”

    “呸,嘴里尽没好话。”

    ......

    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赵剑玉也长舒一口气,不过随后又想到自己要不要回去呢?她方才见二人转身离去,有说有笑,倒不像是人贩。

    就算回去也是挨饿受冻,去宗族那边又能怎样,给的救济依然会被那个醉鬼拿去换酒吃,他哪里会管自己。

    去做工没人要,就算有也会被欺负,妈妈也不知道被卖去哪里,哥哥又杳无音讯,你们都不要我,我就自己找活路,说什么也不回去!

    赵剑玉裹了裹身上的单衣,走一步,就有一股冷风从脚底灌进身体,紫黑色的嘴唇皲裂,肚子咕噜咕噜响着,在这座人称随处可以捡到钱的汴京,赵剑玉却连一个热馒头都吃不到,她愈发讨厌赵这个姓。

    在南御街的小道上,一路低着头向州桥旁边的大相国寺,一路小跑,跑不动停下歇息一会儿继续走,走到景灵宫西宫时,看着富丽堂皇的殿宇和锦衣华服的贵人们出入,站在街对面瞧瞧吐了口唾沫。

    待走到景灵宫东宫的东墙边的长庆酒楼边,闻到饭菜的香味,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楼里莺歌燕舞,热气腾腾,让她更觉寒冷,偏偏一阵朔风吹来,浑身更是寒冷。

    赵剑玉蹲在街边的石头上,有路人见了不忍,给她一碗热羊汤吃。她接过来,嘴上倔强地说了声谢谢,可眼睛却被热气腾腾的雾气蒸湿,心里想着:“自从娘亲离开以后,便没人对自己这么好。”

    擦了擦眼睛,她本想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可石凳比她的身子还冰,只好蹲着喝完那一碗她觉得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喝完以后手里拿着碗,打了个饿嗝,正起身继续走,腿因为蹲太久而麻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本就瘦的只剩骨头的身子,与冰冷的地板碰在一起,骨头与地板碰撞声如同碗坠落在地上一样清脆。

    疼的赵剑玉呲牙咧嘴,眼角的泪水眼看又要出来,被她硬生生憋回去了。

    赵剑玉正欲爬起来,却发现有人搂着自己的胳肢窝,将自己扶起来,身后传来一阵香气,抬头一看正是方才那两人。

    “你们一直跟着我?”赵剑玉顾不得手臂和膝盖的疼痛,强装镇定说道。

    “是啊,我们准备把你...”,周维均正准备犯贱,却被吴玉衡掐了一把,于是就没继续说下去。

    不过赵剑玉听到却明白什么意思,心中绝望之际,加上方才的剧痛,竟昏死过去,吴玉衡吓得花容失色,责怪道:“都怪均哥开这种玩笑。”

    周维均也发现事情有些大条,于是半蹲着,谈了谈她的鼻息,发现呼吸正常,就是身子冰凉,多半是饿晕过去。

    这才长嘘一口气,说道:“应该没事,这姑娘应该是没吃饭,方才一路小跑那股子气力全靠精神支撑,这会儿估计是累坏了。”,解下自己身上的氅衣给她披在身上,接着说道:“先回客栈吧,等她醒过来再说。”

    吴玉衡点了点头,吴玉衡将氅衣系在小姑娘的脖颈上,将小姑娘放在他的背上,三人一路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快到客栈附近时,周维均对吴玉衡说道:“你去买些鲜果,再买些衣服,我先将她放到你房间里吧。”

    赵剑玉梦见自己躺在一间房间里,不大,却很温暖,暖炉里的炭火燃烧正旺,可她的父亲却突然闯进来,梦境突然支离破碎,身下的床变成不可知的深渊,堕入其中。

    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睁眼发现她在一间漂亮的屋子里,与梦里竟相差不多,身上的大红色凤栖轻丝被子,既轻又暖和,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道和烤红薯的味道,肚子咕噜咕噜响起。

    赵剑玉开始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因为被那高个男人的话气到,一股凉气从脊柱上升到后脑,眼前一黑就到了这里。

    难道这是他们家?

    还是说这里是酒楼?

    她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到,在被子里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喃喃道:“不是梦”。

    她掀起被子,发现自己身上的内衣也被换了,是新衣服,旁边还有一件翠绿色的暗金花纹直领长衫,以及一条白裙。

    可却没发现自己的旧衣服,她拿起那件新衣服比了比,正好合适,便拿起穿在身上,发现受伤的膝盖也被裹上轻纱,穿上后转了一圈,白裙上的那条浅绿色嫩竹煞是好看,又看了看镜子里的她,颜色苍白。

    摸了摸肚子,想寻些吃的,见桌上的陶瓷盘中有许多果子,拿起一个红色的果子便啃下去,又脆又甜。

    正在这时暖炉上的茶壶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吓得赵剑玉一下子噎住了,恰逢这时门打开,自然是周吴二人。

    赵剑玉也顾不得其他,拿起杯里的水灌下去,才缓过来,吴玉衡帮她抚着后背,又扶她坐在,慢慢才好过来。

    赵剑玉打量着吴玉衡,先前她害怕这个女人,可现在仔细看她,发现她极为好看,螓首蛾眉,双瞳剪水,漆黑的瞳孔别样的深邃,朱唇轻启,吐气如兰,倒不像之前那般吓人。

    吴玉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剑玉见对方声音温柔,又没有恶意,便低声说:“赵剑玉,你们是谁?”。

    吴玉衡温声道:“我叫吴玉衡,他叫周维均。”

    赵剑玉见两人关系密切,便问道:“他是你官人么?”

    吴玉衡有些脸红,轻轻嗯了一声。

    周维均在一旁打量着她,自然也发现她在看着自己和吴玉衡,心说:“信赵,难怪对景灵宫吐口水。”

    他想起一句话,你也配姓赵?不觉哑然失笑。

    不料却被赵剑玉瞧见,以为周维均在笑话自己,那股倔脾气又出现,神色坚毅地说道:“我会赚钱还你们的!”

    周维均笑着说道:“那你在这里做工还钱吧。”,说完佯装拉起吴玉衡准备离开。

    哪知赵剑玉鼻翼翕动,眼角湿润,紧咬着嘴唇说:“本来也没让你们帮,我会还你们的!”

    吴玉衡心下有些心疼她,松开周维均的手,将她揽在怀中,说道:“他说的玩笑话,哪里当得真。”

    赵剑玉靠在吴玉衡的胸口,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一时间竟失声痛苦,又想起先前对骂她,怯生生道歉,倒没有先前那样强势。

    随后吴玉衡又问她家中情形,赵剑玉一五一十与她说。

    她才十岁,家中有个酒**亲,本来是金石厂的一名司监,金石厂是负责管理全国各地矿场的机构,因为酗酒导致账目错漏,因为祖上是赵氏一脉,从轻处理,但最终还是革去职务,又因为这件事传开,没人再敢雇他。

    终日酗酒为生,先将祖传的宅子卖给宗族,挥霍一空之后,将她母亲卖到唐国去,拿钱去换酒喝,前几年她的哥哥打工赚钱,到她六岁那一年,突然离家,不知所踪。前年这个父亲一直想将她卖掉,可是因为她去寻宗族帮忙,族里的长辈看不下去,这才堪堪保住清白。

    随后的故事他们都知道了。

    小姑娘倒是极为规矩,周维均说让她吃些果子和粥,晚上在吃其他的东西,都一一点头,没像之前那般故意抬杠。

    周维均往炉子里添了些炭火,木炭在炉中爆裂开来,噼里啪啦,掩盖屋内古怪的静谧。

    赵剑玉抬头看了周维均一眼,又立马低头看着地板,低声说:“我能跟着你们吗?”

    吴玉衡当然是心中喜悦,连连点头,不过赵剑玉却看着周维均,周维均用铁钳拨弄着炭火,沉着道:“当然可以,不过有条件。”

    赵剑玉神色落寞,倒不是因为觉得有条件而不高兴,她想过对方会拒绝,这样的话没什么好纠结的,有条件什么的也很正常,毕竟谁会养一个吃白饭的,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自己仅仅凭借片面之词就将自己出卖么?

    可是若不这样,又能怎么办...

    她不想回家,若是流落在外,说不得要过上比卖去青楼更惨的日子,大相国寺有吃的,可穿的呢?如果再大几岁,就可以去做工,可她这个岁数根本没人要。

    她轻轻吸一口气,说道:“什么条件?”

    吴玉衡悄悄扯了扯周维均的袖子,周维均并不理会,直说道:“第一,你的皇室身份不能干扰我们的正常生活,第二,我们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你得一起做活,但也有好处,我们可以教你读书识字,还有许多书院里也学不到的知识,我们吃什么,你也一样吃什么。”

    赵剑玉有些错愕,嘴角微张:“就这?”

    随后意识到自己有些不礼貌,接着说道:“就这些条件么?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们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