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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追问

    巫蛊之术,其名头最为响亮的时期应该是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此事从政治上说,是一场汉王朝的巨大变动,可仅仅从人性上来说,是一场父子相残的悲剧,数万人为之身死。

    也正是因为巫蛊之祸,汉武帝开始反思自己的一生,也为巫蛊之术的棺材板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历代君主都异常警惕巫蛊之术,这自然是周维均的认知,即便经历这些离奇的事情,他还是不相信巫蛊之术这一套,可此时也不得不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魔术师们的把戏。

    韦安并不理会他,倒是李七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周维均在一旁看着二人收拾东西,慢慢说道:“我只是好奇,毕竟你们说的如此真,好像我真的是复活一般。”

    李七撇了撇嘴:“当然是,你那天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你好奇诅咒,我还好奇你怎么活下来,呸,怎么复活的。”

    周维均摇头说道:“你跟着韦安,怎么精神也跟着失常,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他有意诈二人,以便再确定此事,或许还能问出更多的东西,因此不待反驳,接着说:“还用诅咒之说诳我。”

    李七不说话,只是将各种令人作呕的东西扔到玻璃瓶中,存起来。见李七不说话,又转而问韦安:“韦医师今天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说我中了诅咒么?”

    韦安朝着地上吐了口痰,嘴里咕哝着道:“我才不跟言而无信的人说话。”

    周维均挠了挠头,极为头疼,这人真是个奇葩,居然现在还惦记着他的血,总不能真让他割一刀吧,伤口感染,溃烂,岂不是送死!

    于是笑着说道:“你再帮我一次,我就给你血?话说你为什么老是在乎血液,血液固然重要,不过顺着肿瘤这方面,也许大有作为...”

    韦安头都不回,只是说道:“先前都说了,李老七也说了,不信你回去问你家那位,你就是死而复活,否则我何必看上你的血,今天要么给我血,要么滚蛋!”

    周维均也呸了一声,低头避过门头,朝着外面走去,说道:“我只是想问你谁懂巫蛊之术,这点小忙帮了,我作为朋友肯定让你划拉一刀,谁知道你居然这么斤斤计较。”

    他此刻装作不回头,就像老妈与店家讨价还价一般,假意要走,来试探韦安,动作幅度很大,但其实步子跨得很小,若是从侧面看,会显得相当滑稽。

    他在心中数着距离,若是跨过中庭还没有叫他,就厚着脸皮转身回去找韦安,随着目标点越来越近,见韦安还没动静,周维均以为自己的博弈输了,于是转身,谁知身子刚转一半,韦安也开口说道:“你等等”

    然而此时空气好像都停滞了,只剩下尴尬,周维均半偏的身子也跟着空气滞住了,韦安再蠢也看出他在诈自己,更何况韦安还是个聪明人。周维均只听到传来,噷的一声,带着几分嘲讽,韦安转身再也不理会他...

    他在心里给了自己几个巴掌,这要是老妈在,这波拉扯就成功了!

    偏偏李七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打了个响指,说道:“啧啧啧,演砸了,你还得好好学学,也就韦老二才会犯这种糊涂。”

    此刻周维均终于明白什么才叫尴尬了,只能低头回去,伸出手说道:“你把刀消毒,然后在手指头上点一下,就可以取血了,你就算要搞研究,也不用玻璃瓶装!”

    周维均见韦安拿出一个将近五百毫升的玻璃瓶,连忙补充后半句。

    韦安这才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反复将消毒的流程演示给周维均看,他心中极力吐槽:“你tm不用给我看啊!认真点!”

    不过此刻也只能强颜欢笑,而这个韦安,又露出变态的一面,盯着周维均的手指,目露凶光,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显得极为变态,左手拿着一块酒精浸泡的布擦拭着周维均的手指,看得周维均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说道:“你赶紧的,等下我还有事。”

    这时在他的喝令下,韦安反倒是恢复正常,一双熊猫眼看着周维均说道:“这汴京城懂诅咒的人不少,你干什么问我?”

    周维均吐槽道:“因为我倒血霉,现在什么都不记得,除了你哪还认得其他人。”

    韦安停下来,疑惑问道:“我也不懂诅咒,虽然说很想要你的血,但是我不想骗人。”

    周维均一时愕然:“呃...有没有认识的,会巫蛊之术的人?”

    韦安仔细想了想:“我不确定她会不会,不过她也许认识会的。”

    ...

    ...

    周维均抽回手,一脸郁闷的说道:“那你得先带我见她。”

    韦安拉住他的手肘说道:“不行,你之前说的,就得办到。”

    两人在房间里疯狂拉扯,谁也不服谁,身上都有对方想要的东西,这时李七倒是站出来说了一句:“我来说句公道话,姓周的,你答应的事情就该办到。”

    周维均呸了一声,笑道:“李老七,你这是公道话么?”

    韦安扯着他的袖子说道:“李老七当然说的是公道话,他虽是个田汉,但道理比你懂得多。”

    李七笑笑,摇头不说话,周维均从李七的神色中看出无奈,田汉哪里是什么好词汇,在这个时代等于骂人,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不仅仅是奇葩,而且情商极低。

    这样的人,说的话与想要表达的意思可能完全是两回事,此时韦安还真不是骂李七,周维均心思一动,说道:“韦老二,你先前也骗了我。”

    韦安咧嘴道:“我怎么骗你?”

    “你之前准备动刀子才告诉我,你不懂巫蛊之术,这就是骗人。”

    韦安疑惑问道:“这也算骗?后面不是跟你说过么?”

    周维均看着他,凝重说道:“这就是骗,你存了这个心思就是在骗人。”

    ...

    “你得先证明,你真的认识这个人,并且她懂得巫蛊之术,否则那就是骗”,周维均知道这位医师脑子虽然极为好使,但应当是常年不与外人交流的缘故,很多弯弯绕绕并不一定懂得。

    韦安放下手中的刀,转而问道:“现在去?”

    周维均点头,虽然极力控制,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李七自然都瞧见了,不过却没有开口,只是摇头叹气。

    韦安从旁边院子里迁出马车,走出巷子,便向北行驶,一路上周维均问了他许多问题,韦安见周维均有时候能说出一些医术上的事情,便也乐意聊聊。

    原来韦安家中颇为富有,父母早年去世,他家的宅子在城外就有三处,收租的事情自然是交给李七的,李七本是租户,二人倒是颇为相合,于是李七便闲着的时候帮他打下手。

    而他本人除去喜欢解剖尸体以外,还喜欢将各种东西混合在一起,这本是实院的课业,但与学院的专业教育不同,他什么都干试,从前在尸体上试验各种物质,后来发现这样不行,但又找不到活人,于是开始买猴子代替。

    周维均心中感慨,也只有这有钱人才能搞科研啊,否则哪里来的钱买东买西的。

    他自然也是将自己那点现代医学的概念性的东西给韦安讲讲,但很多东西的概念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只不过没发展成制药学,比如青霉素,当周维均想要提醒他,平日做手术要仔细洗手,韦安却并不搭理他,当他问起针筒时,原来韦安特意将针筒藏起来,因为他曾经用针筒打死过人,所以以为是在外面放久了不干净,并且因为太贵的缘故,他不得不重复使用。

    过了好一会儿,韦安驾着车问道:“你怎么懂这么多?”

    周维均岔开话题不谈,心想这也算多么,反而问道:“为什么这么重视血液研究?”

    韦安沉默几秒,接着说道:“开膛破肚的时候,病人的血流太多,往往需要补血,可是血液的属性之间有冲突,就好像他们阴阳学中的五行相克,用过一次之后,就不敢继续用了。”

    周维均沉思一会儿说道:“有没有试过先将病人的血液抽出来,保存起来,然后再手术的时候补血?”

    “这样做会被骂死的,那些病人本来就很虚弱,还有那些需要截肢的人,怎么能先抽血,不过还好,病人来我这里,都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

    他心中吐槽,心里还有点数,不过接着他又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研究一下各个血型之间的分类,找人交流一下不是更好么,一个人单打独斗起不了作用的。”

    韦安转头瞥了一眼,说道:“他们老是顾这顾那,说什么人命关天,实际上很多人都快要死了,用上新东西也许就活了,不过他们最喜欢打仗了,因为一打仗就有理由突破限制,可以像我这样肆意妄为。”

    懂了,周维均心中立马明白,这并不是无拘无束的时代,平日里他们需要遵循某种规定,防止有人用活人来做各种实验,显然韦安就是因为违反规定才被踢出学院的。

    难怪韦安在乎自己的血液,估计是想着自己的血再生,也许有奇特的能力...

    二人都不搭话,自然陷入沉默之中,周维均此刻留心路两边的景色,也不再想其他的。

    东三厢与东二厢之间虽然没有直接界限,中间街道交错,但从建筑的稀疏程度还是看出,二者之间的交界线,东城三厢之间有快速通道,直连三厢,韦安便是走的这条路。

    而东三厢的外号被称之为,金银厢,此地多为金银行,亦是整个汴京最为富庶之地,皇宋金银行亦在此地。

    各大商行也在此地设置总行,随着马车逐渐靠近东三厢的核心地段,越来越多的商号出现,城内各处都有分号的“京西转运局”,名字有转运二字,但却没有官方参与,本是早年在汴京与西京洛阳之间运输各种物资的,后来越做越大,最远至灵州都有京西转运局的分号。

    高楼并起,远盖城墙,这也是外城的好处,不用担心抢了皇家的风头,建筑基本都在六层以上。酒肆并立,其中一座巨大而简约的建筑出现在周维均的眼中,方方正正,上面挂着一副巨大的红色旗帜,上面绣着

    “皇宋金银行”

    占据了两条街之间的夹角,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时空里见到这种建筑。

    建筑整体没有任何古代元素的写意风格,只有纯粹的暴力堆叠,十层高的建筑,外面贴着每块约一平米的瓷片,浅黄色的瓷片上有各种奇珍异兽的形象,绯色的线条勾勒出各种动物的神韵,经过一定的角度才可以看清,瓷片表面光洁,各种形状并非是刻在上面。

    也正是因为建筑结构极为简约,才能在外墙上做出这样的瓷片贴合,周维均的内心再次被宋廷的富庶所震动。

    再往前又是会仙楼,这倒是一座十分古朴的建筑,只有三层,可以看到巨大的承重柱明显是浇筑而成,而之所以这么做,其目的也十分明显,除去底层,上两层的外墙用了大量的玻璃结构,周维均的时空里将玻璃玩出各种花样,而这个世界与之相比毫不逊色。

    绕过会仙楼,他看到许多建筑风格,不过大多只是外表差别,其中有一座明显格格不入的建筑,类似欧洲哥特式建筑,不过即使按照公元时间计算,现在是一千两百零六年,这种建筑风格也不会成为主流,怎么在宋国会有这样的建筑。

    周维均拍了拍韦安,说道:“你知道这座建筑是那家商行的么?”

    韦安手里的鞭子,啪的一声打在马背上,说道:“这是西洲人在宋廷建造的,他们称之为教会,但四国都不准传教,因此这地方没有宋人敢来,就只有游荡在大陆上的西洲人才会来此地,说起西洲人,其实他们也分为不同的教派,不过呢,奇怪的事情就在这儿,教内因为教义的问题分裂。”

    周维均笑道:“东正教和天主教?”

    韦安一边轻轻揽辔,一边说道:“这个你倒是知道,我很好奇你的这些莫名其妙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帝国最高学术机构正在从事的最神秘的研究你知道,医师知识你也清楚,不过你就像一个拿着地图的外地人,对汴京的街名一清二楚,可街上的店,谁家有坑,哪家好吃却完全不清楚,还知道西洲人的这些东西,对了,那位巫女也是西洲人,也许你们可以聊聊。”

    周维均并不回答,车子缓慢停下,韦安说:“下车,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