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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西洲人

    周维均扫视一圈四处,眼前是一家酒楼,牌匾上的几个字也极为普通,“临河酒楼”,普普通通的酒楼,位置靠着五丈河...

    门口有两名女子,画着浓妆,在门口站着揽客,韦安颇为熟悉,直接走到二楼,店家也只是做了个请的姿势。

    来到二楼,不像一楼那样人多嘈杂,窗边安排几个靠河的位置,倒有些压制雅致,韦安选了其中一个位置,二人相对坐下以后。

    周维均问道:“这是吃饭?还是找人?”

    韦安说道:“自然是找人,等等,现在正中午,吃饭的人多,她还得唱歌给他们听。”

    韦安刚说完,就听到翠绿屏风后面传出一阵琴声,虽然不太懂音乐,但这明显是欧洲风格,不,应该说是西洲风格。

    周维均问他:“为什么会有西洲人来到这里,做这样的工作?”

    韦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思想,职业不分贵贱,而且在西洲那个刀耕火种的地方,这里简直是人间天堂,她不用卖身,就可以获得一大笔钱,只要按时缴税就行。”

    周维均觉得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这韦安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过联想到他本人的职业并非那么光彩,倒也可以理解,于是转移话题:“我听说城内工人的月钱不是很高...”

    “是不高,大约五缗,且容易受伤,许多人给不起钱,就来找我给他们治病”,他喝了口茶,指着屏风那边,“这位大约十五缗左右一个月,相当不错的薪俸,不过她给店里赚的钱也多。”

    这几天他对城里的消费情况有一定的了解,除了之前那一次在惠民书局旁边的酒楼吃饭,算是超级奢侈的一顿以外,在酒楼最多不超过八十七钱。

    他没买过菜,但按照普通人吃早饭时,大约一钱左右,这只是早饭,他见过大多只是一碗粥加面食,比如蒸饼、胡饼等等。而普通人家大多是自己早上做点饭,中午带饭,这些消费水平他不太清楚,便算作一人一天五钱,

    若是按照这个消费水平的话,一月五缗只能保证一家够活,若是三口之家,需要承担房租的话,便需要女性也出来劳作了,而女性的工资水平想来是比不上男性的...

    还有缴税,也不知什么个说法,若五缗是指税前,那真是水生火热...

    不过周维均随后又想了想,这是他见过的城内的消费水平,要是在城外的话也许更便宜?总之五缗并不是一个很高的数额。

    但十五缗肯定是很高的工资,至少生活水平比起同时期的欧洲要好上不少,不过既然如此,周维均心中又出现一个疑惑。

    他问韦安:“这几日我在城里,并没有见到多少西洲人,按你所说,应该有很多西洲人才是吧?”

    韦安眼神中略有急躁,说道:“他们那些西洲人,听说了人牙子的话,以为神州富庶,便倾家荡产买一张船票,谁知来了以后往往被卖给私人开采的煤矿,一张白皮被染成黑色,只有少数人才能安全来到中洲,且大多都在吴楚二国。”

    见韦安心情烦躁,周维均便不再搭话。

    冬日的寒风刮了一早上,最终送来大片乌云覆盖汴京上空,让人有种窒息感,周维均看着茶杯里面的茶水,嫩绿的茶叶沉在茶杯底部,他抬头看向窗外,丝丝雨水打在玻璃上,对岸就是皇宋的学院区域,许多学校都在此处,路上栽种的黄栌树叶染红整个道路,枫叶掉落在浑浊的五丈河中,对岸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看到许多年轻人冒雨跑去某个地方,想也知道是食堂,只有吃饭才能让他们冒雨前行。

    女子换了一曲,歌声变得非常活泼,不似先前那样庄重,好像一群人围着篝火跳舞一般。

    看到这里,周维均不觉露出意思微笑,心中感叹大学生活真是美好,无忧无虑,希望这里面没有倒霉蛋穿越吧...

    随后吃的饭也上来了,就是简简单单的泡饭,应该是羊汤,其余还有几个小菜,不过他没见到韦安点菜,再加上开始的时候一路直接上来坐下,想着店家应该是十分熟悉韦安。

    他用勺子吃了一口,味道很鲜,没有腥味,不知是怎么做的,就好像加了味精一样,其中有一道菜,用红辣椒炒肉,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道菜,颇有一种远游之人品尝到家乡美食的感觉。

    不一会儿,一盘肉便被他风卷残云般消灭掉,这还是第一次吃这么爽,不住摸了摸肚皮。

    韦安只是慢慢吃着,也不说话,他发现这人如果不涉及医学的事情,倒不是那么变态,反而很正常。

    这时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正是方才唱歌的女子,周维均循声望去,是一个身穿烫金直领黑色对襟长衫的年轻女子,皮肤细腻,看起来非常年轻,身高约一米六,换成宋尺的话,大概就五尺多一点,一对碧绿色瞳孔惹人瞩目,特有的欧洲人面孔却有一头顺直的黑发。

    那女子做了一个执手礼,轻声说道:“主家今天前来是有事么?”

    周维均闻言愕然,这家店是韦安的......

    韦安却赶紧用手边的布,擦了一下嘴,直接起身说道:“你陪他,他有什么问题你都尽量解答,我要回去了。”

    这话自然是对二人说的,不过却连周维均看都不看,心中自然也是知道被嫌弃了...

    还未待他说话,韦安已经踏踏踏,朝楼下走去。黑衣女子毫不客气坐在他对面,说道:“小女子叫苏丝,请问官人?”

    周维均执手道:“叫我周维均吧,苏娘子这中文名真好,本名叫什么?”

    他实在很难相信这样的女子是个女巫,他心中的女巫一直是按照冰与火之歌,不对,她俩还真有点像......

    苏丝一笑,两个酒窝浮现,说道:“我是一个西洲人,取这个名字只不过是本名音译而来,再加点缀,脱去蛮夷之名罢了,本名料想这里也无人听懂。”

    周维均心中思索,欧洲按正常发展,现在好多语言还有发展空间,就算她说,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听懂...

    “既然如此,也就不强求了,不过听韦安说你懂巫蛊之术?”

    他上来直切正题,也懒得去计较那些。

    苏丝的眸子里有一丝惊讶,说道:“我说主家怎么今日前来,原来是为这个,不过官人问这做什么,我看官人说话时,神情之中并不相信这些。”

    窗外雨水越来越大,水声哒哒哒击打着屋顶和窗户,门口也多了不少避雨者在大声说话,周维均微笑说道:“我最近遇到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俗话说病急乱投医,只能找到苏娘子这里。”

    苏丝微微点头,伸出手,指如削葱,说道:“官人请跟我来。”

    苏丝在前面带路,步步生莲,体态轻盈,周维均收了收心,不去看不该看的东西,转而问道:“苏娘子怎么会懂这个?”

    “官人,巫蛊之术在西洲被教会用来诳惑教徒之用,你们东洲人来过以后,为西洲贵族祛魅,教皇地位日趋不稳,随后的宗教战争,更是教皇为了一己之私将整个西洲带入火海之中,而西洲皇帝们也发现你们东洲带来的书籍中,另一样知识,祭拜礼仪,因为从遥远的东方传来,这套东西在西洲非常管用,许多贵族也醉心于这种祭拜仪式,并且认为要保证粮食增收,就需要在皇帝的带领下祭天。”

    苏丝的汉语十分熟练,听起来像是她的母语一般。

    苏丝带着他到了屏风后面的房间里,里面一张地图,是世界地图,不过上面的标注,亚洲变成了中洲,欧洲变成西洲,北美成了北洲,南美成了南洲,澳洲的名字是监州,非洲则被直接标注为蛮夷...

    看起来东洲与中洲都是指代中原,中洲也好理解,古代中原王朝历来以天下中心自居。

    苏丝引周维均入座,接着说道:“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西洲的部分君主将权力从教皇手中夺取回来,为了防止教徒反扑,从东洲引入大量书籍,建立起现代执政体系,开科取士。”

    说道这里,苏丝停下来,看了一眼周维均,意味深长说道:“然而西洲是不准有皇帝的,只有领主,为了完成祭祀,部分领主别出心裁,祭祀你们东洲的皇帝,有的国家选择祭祀汉武帝,有的祭祀始皇帝,有的祭祀五帝,分别是周天子、始皇帝、汉高皇帝、汉武皇帝,以及唐文皇帝李世民,其中神圣罗马帝国,也就是东洲人口中的东法国,祭祀汉武帝时,围绕武帝进行许多研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巫蛊之术,认为并非无稽之谈,而是切实可行的,但他们也遇到一个问题,就如同武帝当年封禅时不知古代的礼仪制度,他们同样也不知道武帝当年是如何做的,于是就一遍一遍模仿,却终究不起作用。”

    周维均问道:“这终究是假的,是吗?”

    苏丝轻轻点头,以示肯定,“这自然是假的,可是...”

    “怎么?”

    苏丝面色凝重说道:“如道学宫的研究所说,这其中缺乏关键的东西,武帝痴迷仙术,这并不是巫蛊之术,可为何引得武帝父子相残?巫即仙,仙即巫,二者并无区别,只会害人,祭祀血亲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是成仙之术。”

    周维均的心脏碰碰跳,雨水密密麻麻冲击着玻璃,好像要钻进屋子似的,他尽力沉下心来,问道:“祭祀血亲,是指将人血放干,然后尸体做成干尸么?”

    苏丝的脸上出现一丝厌恶的表情,轻轻点头,“在西洲,这样的事情并不算少,不过失败率极高,其实是他们不了解其中要点,说起来,这还与一段唐国皇帝李端的往事有关,传言他终身不育,以及可能被周氏所杀,都是起源于诅咒。”

    这听得他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什么往事?”

    这时狂风将没关好的窗户吹开,外面一阵寒风夹杂着雨水,进入屋内,苏丝起身将窗户关好,面色严肃说道:“李端发下宏愿,要一统中原,哪怕是断子绝孙,然而终身都没能入主中原,随着赵宋太祖的离世,次年李端离奇去世,传言尸体沉入铁水,当然这些都是传言,可是为李端殉葬,不,与其说是殉葬,不若说是被坑杀,被坑杀的那些人是陵墓的建造者,李端的亲信。”

    周维均感觉毛骨悚然,哪怕是当作故事听,也会觉得这位皇帝太惨,初读通鉴时,他还仰慕这位名叫李端的皇帝,甚至觉得他可能是穿越者,而现在只觉得他可怜,戎马一生,最终死于义子手中,哪怕五代十国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但也没人这样侮辱尸体的。

    他声音有些发颤,“那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讲起西洲的事情?”,为了掩饰这种情绪,他将身上的衣服理了一下,使之更贴合身体。

    苏丝看了他一眼,眼中神韵令人捉摸不透,说道:“唐国的圣地有自然之理、数学中心、炼药丹学以及阴阳学宫,其中阴阳学宫精研气运谶纬之学,他们收集天南地北各种流传下来的歌谣和祭祀仪式,验证气运之学,官人可听说过谶言?”

    周维均颔首,苏丝继续说道:“那句谶言实则出自阴阳学宫之手,其中楚国多忧已经应验,室女作乱想来不远,官人且听好,黄宋不纯,吴江断绝,楚水烛龙,可灭玄蛇,出于周唐,亡于宋土...”

    周维均听到这几句谶言,脑中轰然一震,身如雷劈,浑身止不住颤栗,此刻他无法控制住情绪,急吼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谶言,经过苏丝的诵读,竟然会让人颤栗,发自内心感到恐惧,仿佛堕入虚空一般,一时间竟觉得星辰破裂,哪怕是见到光洁无痕的月亮,哪怕是初次见到“旅行者”,都从未有这般恐惧。

    苏丝似乎很满意念出谶言达到的效果,微笑道:“这几句必须配合当地语言,才能体会其中的妙处,所谓秦语威仪,楚语粗旷,吴语细腻,宋语皇皇,就是这个道理。”

    周维均的眼角出现血丝,他低伏着身子,手放在大腿边,随时准备拔枪,他带着一种无法遏制的愤怒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