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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突围

    周维均听着远处传来的钟声,已经八点,他在雨中大口喘气,找了一颗小树靠着休息,汴京城中数十年的大树遍地都是,反倒是汴京城外这些区域,因为常年修路以及各种其他建设,反而只有小的景观树,灌木丛也没有。

    他心中大骂:“这什么开局。”之前他没有再补一枪,倒不是他想利用,而是他没有学会快速开枪,连续两次开枪全凭本能,已经让没有训练过的人手臂酸麻。

    事后躲着的时候想到要反向跑,不过他又有些担心,万一这几个人朝着吴玉衡的方向搜寻...

    天色越来越晚,寒气也越来越重,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冰凉,不住哈气保持手不至于冻僵,现在这个艰难的抉择放在他面前,要么回去找吴玉衡,要么向北找机会再杀几人。

    周维均被冻得一激灵,摇头甩去脸上的雨水,千头万绪在心中萦绕,心一横朝着北面走去,路过灯柱便绕着路边的草丛走去,不过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雨水见涨,平日里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此刻蓄满雨水,变成了要命的池塘。

    他从旁边的银杏树上折下枝桠,用作探路,然而即使这样,依旧好几次踏空,只有在两灯之间才敢走在路上,他感觉身体在逐渐失温,心中叹气,这下要命了,不被杀死也要被冻死。

    突然他听到马车声和马哼哧哼哧的声音,连忙趴在路边水坑里,此时他正好在路灯不远处,待到马车过去后,他心中想到:“难不成他们抓到玉衡了?这个时间点这样的天气,车已经很少了,尤其是大雨可能淹没桥梁,熟悉的车夫也不会拉着人走这条路,看来或许就是他们。”

    周维均朝着北面紧赶慢赶的同时,蒋瀚等人却以为他在前面,一路搜寻,跟在索威身后,约五丈距离。

    朱仲松开口说道:“大哥,不对啊,这种距离下,他怎么可能隐藏,他会不会在身后?”

    蒋瀚停下抬起头,斗笠上的雨水向后面汇聚,诸人见蒋瀚停下,也纷纷停在原地,可四周没有别的声音,朱仲松有些忍不住,说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蒋瀚示意噤声,几人在路上站在,任风吹雨打,不多时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还有踩到在水坑里的声音,众人紧紧握着手中的枪,缓缓转身,六人分成三组,蒋瀚本站在最前面,现在变阵为断后,朱仲松四人分立路两侧,均是背靠背。

    六人齐齐举着枪,等待周维均的出现,不多时,声音越来越近,单调的雨水声之外,出现不和谐的音调,蒋瀚朝着左侧二人组挥手,示意他们前进。

    二人中朝着南面那人,缓缓向前,脚跟先着地,然后脚尖落地,尽量将声音降到最低,身后的背对着的人,枪口指着路边,提防敌人从路边冲出来。

    黑夜之中,雾气弥漫,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行走,如果不能控制好情绪,一点响动就可能导致走火。

    朱仲松也紧跟左侧兄弟二人组的步伐,缓缓向前,这时不和谐的音调越来越近,雨中好像在上演一曲太空歌剧,若是周维均在此处的话,众人耳中纷纷忽略掉雨水声,侧耳倾听那不和谐的音调。

    四人组左右并进,走了十步不到,就看见人影,正准备开枪时,对面仿佛也发现他们,开口说道:“大哥,是兴怀,不要开枪。”

    此时雨水一阵一阵泼洒,啪啦啦落在斗笠上。

    蒋瀚略微有些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示意众人放下枪,不过就在这时,他发现不对,问道:“兴怀,你的斗笠去哪儿了?”

    刘兴怀站在右侧,朱仲松的正对面,因此朱仲松最先看见他,不过随后就抬起枪口,粗粝的嗓子加上没有任何情感的语气说道:“放了刘兴怀,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对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只有一声枪响,不过却不是打朱仲松,而是左侧的二人组,四枪快速射击,单动左轮的优势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左侧二人组应声倒下,蒋瀚不管不顾,身体半跪,直接朝着刘兴怀开枪,双手握持左轮,右手扣动扳机的同时,左拇指几乎同步将击锤拉起,两秒连续六枪,射击完扔掉,瞬间拔出腰上的另一把左轮,继续射击。

    朱仲松怒吼道:“大哥,兴怀在他手里啊,你把兴怀杀了!”

    蒋瀚面色铁青,并不开口说话,只是挥手示意前进。

    朱仲松朝着斜右侧,做一个翻滚动作到旁边的草丛,抬起枪口,却发现刘兴怀的尸体已经倒下,身后没有任何人,朱仲松身后的人直接朝左侧突进,配合无间,将前面的视野用火力封死。

    蒋瀚快步上前,身后的人补位,检查刘兴怀的尸体,左手放在他的尸体上,为战友阖上双眼,身体上除了他打的六个弹孔外,还有脖子上的致命伤口,是被锥形物刺入的伤口,有倒刺将伤口拉开。

    朱仲松上前,看着兄弟死去,却不敢再质问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则刘兴怀贪生怕死,使得两名弟兄命丧,二则,这人极为狠辣,明明刘兴怀已经身中六枪,但还是在颈部补上一锏,便是大哥不开枪,他也一样会死,朱仲松素来相信大哥的判断,战场出生入死,大哥也不会抛弃兄弟,今日这等情形,却是怪不得大哥。

    不过虽然相信大哥,但此刻朱仲松目眦尽裂,他看着蒋瀚,只待大哥拿个主意。蒋瀚眯着眼睛,看着与雨水混杂的血迹,他不顾危险,身子前探,摸了摸远处地面上的雨水,眼神一亮,冷哼道:“他中枪了,眼下跑不远,这样的天气下很快就会因为失血、失温而死!”

    不过笑意却渐渐消失,他嗅了嗅鼻子,紧接着又捧起前面的雨水,闻了闻,轻咦一声。

    蒋瀚转头问朱仲松:“仲松,你看清那人的模样没?”

    朱仲松摇头道:“没有,他撑着雨伞,躲在兴怀身后,兴怀身高六尺有余,这人与他身高一致,不过奇怪,方才我没有找到角度设计,这样高的男子,身体却这般纤细。”

    蒋瀚面色凝重,现在折损人数太多,先前跟着刘兴怀的几名弟兄多半已遇不测,此刻身边只有三人可用,方才那人应该是与周维均一起的女子。

    得知这一点后,蒋瀚对杀伤敌人而产生的兴奋顿时消失,这女子还在,那男子岂不是...

    他凝神看着眼前,此时因为大雨持续,雾气慢慢起来,此刻能见度不足三丈,若是再杀人,恐怕兄弟们要全撂在这儿,于是他对着朱仲松身后的人说道:“你们二人将三位弟兄的尸体扔到路边,我与仲松断后,我们前去与高瞻汇合。”

    朱仲松向来烈性子,说道:“难不成今日事也没办成,平白折损这些弟兄!”

    蒋瀚苦笑道:“我们若是再不走,怕是要葬身此地了,方才杀兴怀的,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他现在说不定已经杀了兴唐和索威!”

    朱仲松左手握指成拳,几乎咬牙切齿说道:“这直娘贼真是天生的将军,连跟在他身边的女子,经他调教,都有这般能耐,咱着道了”,二人将尸体推到路边水坑中,看着弟兄的尸体就这样泡在水里,心中极不是滋味。

    蒋瀚拍着朱仲松的肩膀,说道:“仲松,你...为何如此恨他?”

    朱仲松顿住了,不过转而眼眶一红,说道:“他被君叛国,害了多少人,大哥这次来,难道不也是为了报仇么!”

    蒋瀚怔住,声音有些干涩,说道:“我不知道,你我同出于他府中,这些年,他待我不错,仲松,若是大哥做错什么,你别怪我。”

    朱仲松正色道:“若是那贼人胁迫于我,大哥尽管开枪便是,咱们是过命的兄弟,我断不会责怪。”

    见眼前这个相伴多年的兄弟这番话,蒋瀚沉默不语,挥手示意朝着索威方向快步前进。

    周维均在踏空几次水坑后,意识到这样走不仅可能会死,而且极大概率会被发现,于是他干脆绕着路边走,靴子里全是水,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响,没办法只好将靴子脱下,脚已经起皱褶,他拿起鞋子朝着前面扔出去。

    咚一声,靴子落地,但却没有其他声音,于是大胆朝前走,走到路中间的三十七号灯柱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这奇怪的声音是脚步声,但却不对,正常人怎么会这样走路,步伐没有节奏,左右脚传来的声音也不一致,好像一个醉鬼在无意识走动一般。

    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的情形下,出现这样的声音,让周维均毛骨悚然,他深吸一口气,因为缺乏食物以及保暖的关系,此前被冻得有些麻木的身体,现在高速运转,他摇晃脑袋,尽量保持清醒,回归理智。

    枪支和手指,很难说哪一个更冰冷,诺大的路面,他不得不小心,以一种半跪的姿态躲在小树后面,尽量避免子弹伤及要害。

    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周维均努力控制自己的手指,既害怕枪支走火,又害怕因为僵硬而不能第一时间射击。

    薄雾渐浓,他看到身边一个人,捂着自己自己的胸口,贯穿伤口,血液从他的胸口流到脚底,血液从血管中奔涌而出。

    他不用问也知道,这人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人,因为他身上还有枪,那人身体里面的血显然不止流到外面,体内也因为贯穿伤,而导致血液四处流动,见到周维均后,他好像想呼救,但终究没能喊出声来,然后便轰然倒地。

    周维均一时骇然,接着他听到枪响,十分密集,起码有四五人同时交火,他慢慢朝那人来的方向走,不多远便看到一辆弃置在路边的马车,马在吃着草,车上还有几人的尸体。

    他将那几人艰难地推下车,然后学着驾车,花了五六分钟才将车子驶到路上,周维均心中想:“有这车子,只需要带着玉衡冲出去,无论如何都拦不住我们的。”

    不过随后又想到,这车子在这里,难不成是他们觉得这样搜寻太慢,于是确定我的位置后,将南边的几人调来,用车子快速压缩我的位置?

    他喃喃道:“不对,若是可以这样,他们一开始就这样做了”,他在车上慢慢驾驶着,便发现这样根本不可能看清路边的物体。

    那会是谁...

    要不要去看看?还是说掉头先去找玉衡?

    他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不对劲,车上有两人是被锥形物刺死,其余几人是被人用枪打死的,这些人身上都有三把枪,左轮换弹不便,有时候为了追求活力持续,一般带好几把手枪,可这些人手上的子弹都没打完...

    他觉得有必要去看看,再说眼下对方不一定能留下他,于是朝着枪声传来的北边驾车而去。

    才驶出不到百米,影影绰绰看到前面有个人影,本想直接冲过去,可接近后他才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吴玉衡,对操控缰绳不够熟练,周维均只好猛拽绳子,马儿又一次带着车冲出马路。

    周维均立马跳下车,不管路边的石子割伤脚趾,跑到路中间找到吴玉衡,才发现她身上中了一枪,吴玉衡见到周维均后,露出惨然的笑容,随后便晕过去,现在生命已经极其危险,他摸着吴玉衡的腋下,明显的失温症状,这比发高烧还要恐怖,他抱着吴玉衡上车,将车上的垫子、帘子包裹住她的身体。

    接着再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将领子撕下来,当作布条,绑在她中枪的手臂上,随后试图唤醒她,不过怎么叫都叫不醒。

    他伸手探在她的鼻孔处,感受到还有气息,便不敢将手拿开,他怕自己下车牵马时,人便没了,于是在车上揽辔,可无论他怎么摆弄,马车始终一动不动。

    不得已,周维均只得下车牵马,冰冷的雨水落在身上,他感觉到脸上有一股热流,落到嘴巴里面咸咸的,很快将车带到马路上,上车后,将吴玉衡揽在怀里,紧紧抱着,左手挥着鞭子,这匹马在黑夜之中朝着东二厢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