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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救人

    “韦医师,韦医师,救人,李七快开门!”,周维均驾着马车一路朝着东二厢行驶,自然是来寻找韦安的,他路上好几次担忧韦安的手术能力,但考量到万一其他人不会的话,到处拖延,没准就要了她的命,再说精通子弹伤口处理的医师多半都在军队,韦安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周维均不停敲门,他浑身已经不住颤栗,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淋了一晚上,以及没有补充食物。过了半晌,韦安才打开门。

    韦安打着哈欠,身上披着一件长衫,开口说道:“现在都快二十二点了,你还来我这里?”

    不过当他看到周维均手中抱着的女子,立马清醒不少,说道:“快进来。”,他拿一把伞帮周维均遮雨,自己的身体反倒淋湿不少。

    周维均说了一声谢谢,接着又苦涩说道:“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

    周维均将她放在台子上,这是韦安自己弄的台子,除了方便站位以外,还方便清洗。

    韦安打开煤气灯,手展开吴玉衡的眼皮,又查验一下伤口,将他先前缠在吴玉衡手臂上的碎布扔掉,用剪刀将袖子剪开,又让周维均去升火。

    好在炉子里面有火种,温度比较高,只需要放些炭块。

    待这一切做完后,韦安才开口说道:“她没事的,运气真好,子弹只造成创伤,却没有伤及主要血管,不过身体有些失温。”

    周维均点了点头,屋外的雨势略减,但雨水依旧如豆子洒落在屋顶一般,噼里啪啦,有些地方甚至漏水,只好放一个桶接水。

    韦安快速将身上披着的衣服褪下,进屋换上白色的圆领外套,这显然是他做手术的外套,说道:“你也去换衣服。”

    周维均摇头说:“不用,我还能坚持。”

    韦安瞥了一眼躺在自制的手术台上的吴玉衡,努嘴说道:“我是让你给她换,你还想我给她换?”

    周维均这才想起,刚才忘记这一茬,吴玉衡的衣服全部湿了,此刻必须先换掉,韦安扔了一套衣服给他,接着就进去准备刀子等东西。

    周维均慢慢将她的衣服褪去,用棉布擦干身体,再换上棉布衣服,也是圆领,不过区别是为了方便穿,两边没有做袖子,直接将整个身体连同手臂套进衣服里。

    他换上衣服,接着又用手探探鼻息,这才放心下来,他一下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完全失去力气,干脆躺在地板上。

    韦安这次倒是极为正经,手洗了又洗,各种刀具也消毒数次,接着又将身边的药品准备好,周维均问韦安:“你不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

    韦安说:“要给钱的,不是免费。”

    周维均看着吊顶的图案,是一个很诡异的动物,眼睛很大,鼻子很小,耳朵上竖起,他笑了笑,心想这倒是符合他的行为喜好,他勉力支撑着身体,看着韦安问道:“咱们做个朋友如何?”

    韦安不屑看了他一眼,手上拿着刀,说道:“我不会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的。”

    “为什么?”

    “高高在上,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要指点江山,尤其是怀疑我的手艺。”

    周维均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之中失去沉稳,尽情放肆大笑。

    韦安用剪刀将衣服剪了一个口子,正好可以做手术的大小,韦安一边操作,一边问道:“为什么笑?”

    周维均停了下来,“因为我并不是怀疑,今天我才知道,你们的世界当中,你应该是首屈一指的医师。”

    这并非是他溜须拍马,他曾经担心过韦安的手术能力,不过此刻见对方如此专注熟练,他觉得一个如此专注的人,能力不会差。

    “你有时间废话,不如来帮忙,李七不在,你要帮我递刀子”,韦安这次倒没有表露出鄙夷的神色,不带任何感情说道。

    周维均这才敛起笑容,站起身来,去将手清洗一遍,他手边的铁盆虽然略有锈迹,但清洗得很干净,不过这水倒是直接用机井打起来就用,屋子里面的温度渐渐升高,暖和不少,他按摩着手指关节,尽量使之活络起来,肚子不停响,才想起来没吃晚饭。

    他随口问道:“你这边的水不用消毒么?”

    韦安正戴着棉纱做成的类似口罩的东西,手中拿起刀子说道:“嗯,一般用沸水,再用明矾,再用氯气。”

    周维均心想,这一套下来倒是够干净的,不过氯气似乎会产生致癌物。他戴好‘口罩’后,站在韦安身边,将左轮放在他随手可以够到的地方,看着吴玉衡一脸苍白,静静沉睡,心想这下真成睡美人了。

    韦安将玻璃瓶中的一种液体倒入棉纱上,这种液体的气味刺激性很大,然后将棉纱轻轻捂在吴玉衡的口鼻上。

    过了一会儿后

    韦安让他拿一号刀子,他递过去后,随口问道:“你为什么不把刀柄做长一点?”

    韦安没理他,只是安安心心切割开手臂上的口子,然后又让他递各种刀子,虽然形制不一样,但共同点是都非常小,还有数把细小的钳子、夹子、剪刀等等。

    见吴玉衡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便安定下来,即使周维均不懂医术,也知道这个时代做手术最怕病人惊醒。

    他的好奇心起来,问韦安:“这氯气为什么叫氯气?”

    韦安这次倒是回答他:“因为是淡绿色的?”

    “这字是怎么写的?”

    “上面一个气,下面一个绿”

    他一心二用,仔细按韦安的要求提供各种工具,一边想着这字又与他了解的字不一样,不过不好再问了,看着韦安额头细密的汗珠,如果现在不小心碰到血管,吴玉衡可能会陷入危险。

    弹丸成功取出后,韦安行云流水般地开始缝合,他用先前准备好的针线,针表面极为光滑,略微弯曲。

    韦安一只手拿着夹子,有点类似镊子,不过有些略宽,应该只能用作表皮处理,他用这个夹子提拉需要缝合的组织,另一只手拿着类似顶针的东西,将针尖垂直对准切口处的组织,刺入皮肤深层,轻轻一顶,针头从另一侧穿出,再用夹子夹住枕头,拔出曲针。

    接着从另一侧重复操作,每次看到针刺入皮肉,里面的各种组织蠕动,周维均心中都会泛起一阵恶心,还好他不晕血。

    数次之后,将伤口缝合好后,韦安才喘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周维均诚恳道一声:“我代她说一声谢谢”

    韦安将残留物扔出去,接着又去洗手,边洗边说道:“你是该感谢,不过你不用替她感谢。”

    周维均一时愕然,想到自己被嫌弃,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转头看着吴玉衡,心想,若是论人品,你确实比我好千百倍,想到先前将吴玉衡一个人扔在哪儿,心头开始自责。

    这些天的种种回忆涌上心头,越发不能原谅自己,周维均小时候目睹太多家暴场景,以至于长大后对婚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抵触感,便是恋爱也不敢,害怕伤害别人,大学读完以后,一个人默默生活着。周维均自嘲地摇了摇头,心道:“不管你是谁,今后我都不可能扔下你的。”

    韦安从内屋走出来,将一套棉被递到他手上,接着说道:“东厢房有空房,你们自己去吧,我要睡觉了。”

    说完便打着哈欠进屋睡觉去了。

    周维均拿起旁边的手枪,将枪放在腰间,接着又先将棉被抱到东厢房,进屋打开煤气灯,房间倒是大,不过有些刺鼻的气味,好像石灰粉的味道。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一张小桌子,窗户边有炉子,不过考虑到通风问题,这间屋子的炉子有一根铁管,墙壁凿出一个洞口,一个弯曲管连接着起两段铁管。

    床上有被子,但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上面的被子有灰尘,周维均被这刺鼻的味道和灰尘刺激,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他将旧被子铺在底下,将新被子展开,然后将吴玉衡抱到东厢房内,将她的身体放在新被子的右半边,接着将左半边卷过来,直接将她卷在被子中间。

    做完这一切,周围呼出一口浊气,满意地看了看自己得意的作品,吴玉衡像鸡肉卷一样被卷起来,他又担心屋子里太冷,于是用铲子将正屋中的炉子里燃烧的炭块,转移到东厢房的炉子里,接着将她的衣服架在炉子上烘干。

    他摸了摸吴玉衡的锁骨和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体温大概回升,便放下心来,坐在炉子边上,开始梳理今天整个事情的前后过程。

    他从苏丝那边离开后,发现吴玉衡,她应该是担心自己,然后跑去问韦安,接着二人租车时,好像也没有任何异常。

    马车的熟练使用,需要长久训练,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学会的,而且当时车夫的路线和速度都没有问题,再者,他与吴玉衡下车后,前后围堵的人是过了半分才发现的,否则当时定然会被围住。

    马车没问题,那就是说敌人早早就盯上自己,结合偷听的话,就是以前的敌人,不过他们为什么不在客栈动手,周维均心中想着,不过此时又饿又困,已经快凌晨时分,便躺在炉子上沉沉睡去。

    汴京皇城内,坤宁西殿中,宋皇帝赵郗正与他的皇后同榻而眠,按说夜晚除非军事要务,是不能进宫的,但三名紫衣人却在各种关卡畅通无阻,直达坤宁殿外。

    为首一人赫然是那天去请周维均的紫衣人,在宫人耳边低语几句,宫人便进殿禀报去了,不多时,诏郗衣服都没穿好就走出来,风雨大作的夜晚,年轻的赵氏皇帝在几名宫人的簇拥下,略显狼狈,仿佛敌军攻入皇城一般。

    赵郗面色凝重道:“杨琏,朕将次卫交给你,便是信任你,今日之事,你该作何计较?”

    杨琏便是紫衣人,跪伏在地,说道:“任官家发落。”

    赵郗将杨琏扶起来,说道:“周吴二人对眼下帝国有多重要,便如同卿对我如何重要,次卫是刺探、刺杀、拱卫,若无卿,朕能安睡?朕非有意责怪,只是你们怎能让唐国的人破坏帝国大计!今日必要解释一番。”

    杨琏抬起头,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害怕,声音干涩道:“官家,今日我等在临河酒楼附近护卫,大约接近傍晚,吴玉衡在门外等待周维均,约莫一个半小时后,周维均出门,二人前往马车行租车,我等亦租车跟随,可谁知风大雨急,那...那”

    说道这里,这位了解皇帝的近臣有些慌乱,说话吞吞吐吐,又迅速用眼角余光看了官家一眼,接着说道:“我等竟中计,那租车的贼子是唐国细作,将我等误导至一三路,我等入汴京城却恍如未知,待反应过来时,周吴二人却不知去了何处,罪臣命辛不苦、苟不理等人分路搜寻,待到晚上二十二时,方才在东二厢找到。”

    赵郗没有说话,但他的眉头轻皱,却让身边的人心中惴惴不安,杨琏继续说道:“吴玉衡受伤,不过已经取出子弹,应无大碍,在五汴路上发现数具尸体,其中一具已验明真身,是潜伏汴京的细作,在秦凤厢的马市工作,其余人等正在追查。”

    这位年轻的君主听完后,转身朝殿内走去,不过却声音颇大说道:“自今日,你便去贴身保护他吧。”

    杨琏心中苦涩,他自然是懂得这位官家向来喜欢刚柔并用,因此先前对自己不吝夸赞,已是料到这番结局,可是却没想到,自己竟形同革职。

    无奈只好向宫外走去,形影没落。

    殿中的赵郗此刻心中愤怒至极,周遭宫人已有吓得两股战战,别的不说,往常这位皇帝便是有怨怼,只消皇后抚着他的胸口,便笑逐颜开,二人恩爱多年,今日却连皇后都无招,上次这般生气可是斩了阁门祗候。

    皇后钟洛轻抚赵郗胸口,问道:“官家何故生气?”

    赵郗对钟洛向来有话直说,便是因为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后宫之中哪怕被王公大臣塞下多少显贵女子,都不及钟洛万分之一。

    赵郗挥手让诸人退散,待宫人们退出殿外后,开口说道:“眼下边事有变,朕本想来个反间之计,谁知次卫险些坏我大计。”

    钟洛敛起鬓边散乱的发丝,柔声说道:“官家行此险招,伪唐必定想方设法破招,与其生气,不若反吃。”

    赵郗反手将皇后揽在怀中,开口问道:“有何计较?”

    钟洛躺在赵郗怀中,看着他说道:“官家可记得围棋里,往往故意放子在危局之中,一则长己方之气,二则短敌人之气,眼下正是好时机。”

    赵郗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计较,笑道:“先前道学宫问我讨要周维均的血,说不得要炼制丹药,可以人死复生,朕偏不信,今日倒向让他试上一试。”

    钟洛睁着大眼睛,眼睛一扑一扑看着赵郗:“为何?”

    赵郗用手指勾着她的下巴说道:“朕要与你一起长生不老,这样岂不是很好。”

    这位天下第一贵人,俏脸通红,脸埋在赵郗怀中。

    赵郗吩咐宫人入内,说道:“拿棋盘来,今日朕要与皇后下棋。”

    钟洛娇俏笑道:“明日该有人骂我祸国殃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