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批量生产
周维均打量着眼前的中年人，身着儒衫，头戴儒冠，很老派的穿法，对方也在上下打量他，二人均相视一笑，互道姓名。
这人便是冯高义的二哥，冯高仁。
冯高仁行礼，笑道：“还是隔壁孙掌柜派人通知我，这才有赶来，怠慢贵客。”
周维均只是礼貌一笑，外面的门被打开，这个日子里寒风阵阵，儒生有些受不了冻，便又关上房门。
冯高仁接着说道：“老实说，我怕三郎做不成这笔买卖，这才特意抛下诸多事情前来，”接着又转头问冯三，“三郎，你与周兄谈得怎么样了？”
冯三自小就怕这位二哥，虽然是儒生模样，但这些年骂起人来，却比市井泼皮还要毒辣，此刻因为有周维均的允诺，同时也自信能搞定这件东西，于是拍了拍胸脯，“二哥放心，今天这笔买卖肯定能成。”
周维均微笑道：“方才正与冯三兄弟商量，冯兄便进门来了。”
冯高仁本就小的眼睛，此刻眯成一条细缝，“是那个马铃铛？”
冯三嘿嘿一笑，说道：“二哥这次可猜错了，周兄弟是要做缝纫机，不过我现在还看不懂周兄画的图。”
缝纫机...
冯高仁沉吟道：“周兄弟其实可以去市面上买，倒不必让我这不成器的兄弟做这个，他手艺差，坏事岂不麻烦。”
周维均看着这冯二郎，心想：“这警惕性真高啊，是怕我坑他的三弟吧。”
“这市面上的买不到，这才想到找冯三兄弟打造，他的手艺我信得过。”周维均指着那些铁制品，“冯兄爱弟心切，可以理解，不过我自有打算，屋内这些东西，其实已经说明冯三兄弟是个奇才，不过此时无用武之地罢了，与其继续这样小打小闹，我倒愿意给冯三兄弟一个名震京师的机会。”
冯高义听了心中有些感动，这些东西向来被视为破烂，便是因为没有用处，哪怕他做得再好，也只是街上小孩们的玩具，更何况平日里还需要二哥支援些，方才能继续开店，今天遇到周维均，他心中下定决心，即使不给钱也要把这东西做出来！
冯高仁呵呵一笑，“周兄把话说得如此亮堂，我倒不好再继续糊弄，我也直说，这缝纫机有什么用？城中的千千万万女工们做出的衣服，足够供应汴京三百万人所需，而且我很是怀疑周兄弟，说话如此轻佻，怎能成事。”
周维均摇头失笑，说道：“冯兄，你看这个是什么？”他拿起一个零件的模具，将其递给冯高仁。
冯高仁将其举起，不屑道：“这东西工厂遍地都是，有什么可看的。”
“你看上面的标记，边缘的墨线留下的标记，这是冯三兄弟做的标记，其余的螺丝等东西，也都在尺度上做了标记。”
冯高仁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觉得这些东西没用，“那又怎么了，冯某虽然没在工厂待过，但好歹也是读过书的，总是见过这东西的，这与别家有区别么？”
“重点不再这里，而是冯三兄弟将他们标准化，譬如他设计的螺丝用同一套标准，并且我看制造出来的精度也不错，可以互相替换配套，还有那些榫卯，他在刨床上做了处理，只需要用水力或者蒸汽机，这些东西就可以批量生产！”
周维均一进屋就发现这些东西，标准化的东西并不奇怪，这些东西宋人的工厂也在逐渐使用，真正让他比较震惊的是，这位机械爱好者在刨床上做的处理，这就是批量制造的前奏！
批量制造的三个点，其实标准化是最容易做的，也是最容易想到的点，但如何用机器代替人工，这才是最关键的，也是最难的一点，至于用蒸汽机作为动力，基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冯三憨厚地笑了笑，“周兄弟抬举，现在很多人都在尽力将大多数零件，用同一种模具生产，这算不得什么，”接着说起刨床，他却十分开心，“至于刨床，因为那些小孩子喜欢我做的榫卯，用手工一件一件做太麻烦，就想到在刨床上动点手脚，至于周兄弟所说的蒸汽机，那我可买不起。”
冯高仁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天天就知道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凡心思放在正业上，现在早已成家了，别的不说，这条街的姑娘还不是任你选，现在是人家选你！”
冯三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反驳了一句，“隔壁街的王家小娘子挺好，可你不让啊。”
这句话气得冯高仁浑身发抖，四处转悠想找东西揍他，不过看了一眼周维均后又停下，手颤抖着指着冯三，“咱爹死了，你就天天气我，那王家是什么身份，他家早年是贱籍！难道你要你的后辈，我的侄儿难道以后连科举都不能参加？！”
“再者，那王家的女子，水性杨花，好好的女工不去做，非要去当那浣衣妇，辱没门楣！”说到这里，周维均已经看到他气得胡子都快立起来了，心中不由得苦笑，这是家庭伦理剧？
冯三低垂着脑袋，“她至少挣钱比我多，那便是比我有本事，再说她能吃苦，屁股大能生儿子有什么不好的！”
......
周维均听到此处，咳嗽了一下，轻声说一句，“冯三兄弟，这‘屁股大能生娃’这句话，没有什么依据的，咳咳，这是我在《道学宫》的邸报上看到的。”
冯三快速瞟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原来是这样...”
冯高仁心中又急又气，却奈何不得，身体颤颤巍巍地坐在凳子上，捂着心口，指着冯三说道：“我没想到你还惦记着那个女人，难怪这些年给你介绍的女子，你个个都不要。”
冯三心一横，老大的男人眼角湿润，说道：“二哥待我好，我自然知道，可你何必管这些，这些年你为了我的亲事，操心很多，可是那些女子我高攀不上啊！”
冯高仁不停抚着胸口，周维均给他倒了一杯茶，免得晕过去，“怎么高攀不上，你若是正正经经工作，早就不在这条街住下去了，我与大哥时常给你钱，不就是盼着你规规矩矩做事，正正经经做人。”
“可这条街挺好的，孙掌柜，钱掌柜他们都是顶好的好人，为什么要离开呢，进城了，我这些东西都摆不下去，白天做活发出声音，还得被邻居骂。”
“咱们祖上可是进士！你这样做铁匠，将来怎么办，后人世世代代以此为生么？”
冯三被他这么一说，心气也没了，只是默默低着头，手上把玩着两个榫卯，卡好又分开。
周维均见到这番情形，准备掏出他的至理名言，笑着对冯高仁说，“冯兄家门高，一心进取自然正常，可是城里的生活，仅仅靠微薄的薪俸，能赢得贵人们的眼光么？”
冯高仁听完，也是一愣，心中苦涩，这句话戳到他的痛楚，像他家这样失落的家族，而后又再次进城定居的家族不少，可是现实是，没有高官厚禄，根本挤不进那个圈子，‘六个宰相一起玩，府尹行政分不开，要说哪家最近人，保康妓馆最实在’，这样一句童谣，在城里城外流传，说给谁听的？无非就是嘲笑这些一心向上爬的家族，宰相有宰相的圈子，行政使和府尹们互相帮扶，唯独他们这些人，靠着微薄的薪俸，支撑奢华的生活，维持心中虚假的繁荣。
他一个人将《炼金报》做成现在这样，很是不错，甚至偶尔还能有余钱，给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但也仅此而已，眼下被人说到痛处，无力反驳，此刻却不复先前的高高在上，与冯三一样，低头沉默。
周维均见自己一句话，就将人给干沉默了，心中觉得好笑，不过随后想到今天来的主题，继续对冯高仁说：“冯兄，你是个明白人，对兄弟的爱护，街坊四邻都看在眼里，否则孙掌柜也不会专门派人通知你了，可眼下发财的机会，你真要错过么？”
冯高仁听到钱，空洞的眼神，有了一点色彩，转而又苦笑道：“就凭这些东西？”
周维均微笑说道：“当然不是，冯三兄弟这些东西，以后会有用处，但眼前最重要的是另一件。”
冯三拿起图纸，问道：“周兄，我还是没明白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世面上有缝纫机，缺点太多，最致命的一点，就是单线缝制的衣服，若是顺着线缝一拉，衣服便成布片了，之前可是有娘子走在路上，被她家轻佻的官人，挑开线，结果大庭广众之下，胳膊还有胸都露出来了...”
周维均笑了笑，问道：“能把煤气灯打开么，我可以付钱。”
冯三面色尴尬，他自然是有煤气灯的，但是舍不得用，此时他对周维均好感颇多，于是立马去将煤气灯打开。
周维均拿出缝纫机拼接好以后的图纸，指着下面的梭子，笑道：“我想凭冯三兄弟的眼力，应该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冯三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每一个细节，这完整的缝纫机图纸，周维均下了大功夫还原，冯三一看便知，有些激动，咽了咽唾沫，说道：“我很愿意试一试！”
他走到冯高仁面前，说道：“二郎，这次让我再试一次，如果再不成，我什么都听你的。”
冯高仁看着三弟这样，心又软下，转而对周维均说道：“周兄弟打算出多少钱？”
“一千吧”
冯家两兄弟，下巴还没合拢，周维均以为不够，说道：“那两千？”
这人便是冯高义的二哥，冯高仁。
冯高仁行礼，笑道：“还是隔壁孙掌柜派人通知我，这才有赶来，怠慢贵客。”
周维均只是礼貌一笑，外面的门被打开，这个日子里寒风阵阵，儒生有些受不了冻，便又关上房门。
冯高仁接着说道：“老实说，我怕三郎做不成这笔买卖，这才特意抛下诸多事情前来，”接着又转头问冯三，“三郎，你与周兄谈得怎么样了？”
冯三自小就怕这位二哥，虽然是儒生模样，但这些年骂起人来，却比市井泼皮还要毒辣，此刻因为有周维均的允诺，同时也自信能搞定这件东西，于是拍了拍胸脯，“二哥放心，今天这笔买卖肯定能成。”
周维均微笑道：“方才正与冯三兄弟商量，冯兄便进门来了。”
冯高仁本就小的眼睛，此刻眯成一条细缝，“是那个马铃铛？”
冯三嘿嘿一笑，说道：“二哥这次可猜错了，周兄弟是要做缝纫机，不过我现在还看不懂周兄画的图。”
缝纫机...
冯高仁沉吟道：“周兄弟其实可以去市面上买，倒不必让我这不成器的兄弟做这个，他手艺差，坏事岂不麻烦。”
周维均看着这冯二郎，心想：“这警惕性真高啊，是怕我坑他的三弟吧。”
“这市面上的买不到，这才想到找冯三兄弟打造，他的手艺我信得过。”周维均指着那些铁制品，“冯兄爱弟心切，可以理解，不过我自有打算，屋内这些东西，其实已经说明冯三兄弟是个奇才，不过此时无用武之地罢了，与其继续这样小打小闹，我倒愿意给冯三兄弟一个名震京师的机会。”
冯高义听了心中有些感动，这些东西向来被视为破烂，便是因为没有用处，哪怕他做得再好，也只是街上小孩们的玩具，更何况平日里还需要二哥支援些，方才能继续开店，今天遇到周维均，他心中下定决心，即使不给钱也要把这东西做出来！
冯高仁呵呵一笑，“周兄把话说得如此亮堂，我倒不好再继续糊弄，我也直说，这缝纫机有什么用？城中的千千万万女工们做出的衣服，足够供应汴京三百万人所需，而且我很是怀疑周兄弟，说话如此轻佻，怎能成事。”
周维均摇头失笑，说道：“冯兄，你看这个是什么？”他拿起一个零件的模具，将其递给冯高仁。
冯高仁将其举起，不屑道：“这东西工厂遍地都是，有什么可看的。”
“你看上面的标记，边缘的墨线留下的标记，这是冯三兄弟做的标记，其余的螺丝等东西，也都在尺度上做了标记。”
冯高仁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觉得这些东西没用，“那又怎么了，冯某虽然没在工厂待过，但好歹也是读过书的，总是见过这东西的，这与别家有区别么？”
“重点不再这里，而是冯三兄弟将他们标准化，譬如他设计的螺丝用同一套标准，并且我看制造出来的精度也不错，可以互相替换配套，还有那些榫卯，他在刨床上做了处理，只需要用水力或者蒸汽机，这些东西就可以批量生产！”
周维均一进屋就发现这些东西，标准化的东西并不奇怪，这些东西宋人的工厂也在逐渐使用，真正让他比较震惊的是，这位机械爱好者在刨床上做的处理，这就是批量制造的前奏！
批量制造的三个点，其实标准化是最容易做的，也是最容易想到的点，但如何用机器代替人工，这才是最关键的，也是最难的一点，至于用蒸汽机作为动力，基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冯三憨厚地笑了笑，“周兄弟抬举，现在很多人都在尽力将大多数零件，用同一种模具生产，这算不得什么，”接着说起刨床，他却十分开心，“至于刨床，因为那些小孩子喜欢我做的榫卯，用手工一件一件做太麻烦，就想到在刨床上动点手脚，至于周兄弟所说的蒸汽机，那我可买不起。”
冯高仁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天天就知道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凡心思放在正业上，现在早已成家了，别的不说，这条街的姑娘还不是任你选，现在是人家选你！”
冯三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反驳了一句，“隔壁街的王家小娘子挺好，可你不让啊。”
这句话气得冯高仁浑身发抖，四处转悠想找东西揍他，不过看了一眼周维均后又停下，手颤抖着指着冯三，“咱爹死了，你就天天气我，那王家是什么身份，他家早年是贱籍！难道你要你的后辈，我的侄儿难道以后连科举都不能参加？！”
“再者，那王家的女子，水性杨花，好好的女工不去做，非要去当那浣衣妇，辱没门楣！”说到这里，周维均已经看到他气得胡子都快立起来了，心中不由得苦笑，这是家庭伦理剧？
冯三低垂着脑袋，“她至少挣钱比我多，那便是比我有本事，再说她能吃苦，屁股大能生儿子有什么不好的！”
......
周维均听到此处，咳嗽了一下，轻声说一句，“冯三兄弟，这‘屁股大能生娃’这句话，没有什么依据的，咳咳，这是我在《道学宫》的邸报上看到的。”
冯三快速瞟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原来是这样...”
冯高仁心中又急又气，却奈何不得，身体颤颤巍巍地坐在凳子上，捂着心口，指着冯三说道：“我没想到你还惦记着那个女人，难怪这些年给你介绍的女子，你个个都不要。”
冯三心一横，老大的男人眼角湿润，说道：“二哥待我好，我自然知道，可你何必管这些，这些年你为了我的亲事，操心很多，可是那些女子我高攀不上啊！”
冯高仁不停抚着胸口，周维均给他倒了一杯茶，免得晕过去，“怎么高攀不上，你若是正正经经工作，早就不在这条街住下去了，我与大哥时常给你钱，不就是盼着你规规矩矩做事，正正经经做人。”
“可这条街挺好的，孙掌柜，钱掌柜他们都是顶好的好人，为什么要离开呢，进城了，我这些东西都摆不下去，白天做活发出声音，还得被邻居骂。”
“咱们祖上可是进士！你这样做铁匠，将来怎么办，后人世世代代以此为生么？”
冯三被他这么一说，心气也没了，只是默默低着头，手上把玩着两个榫卯，卡好又分开。
周维均见到这番情形，准备掏出他的至理名言，笑着对冯高仁说，“冯兄家门高，一心进取自然正常，可是城里的生活，仅仅靠微薄的薪俸，能赢得贵人们的眼光么？”
冯高仁听完，也是一愣，心中苦涩，这句话戳到他的痛楚，像他家这样失落的家族，而后又再次进城定居的家族不少，可是现实是，没有高官厚禄，根本挤不进那个圈子，‘六个宰相一起玩，府尹行政分不开，要说哪家最近人，保康妓馆最实在’，这样一句童谣，在城里城外流传，说给谁听的？无非就是嘲笑这些一心向上爬的家族，宰相有宰相的圈子，行政使和府尹们互相帮扶，唯独他们这些人，靠着微薄的薪俸，支撑奢华的生活，维持心中虚假的繁荣。
他一个人将《炼金报》做成现在这样，很是不错，甚至偶尔还能有余钱，给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但也仅此而已，眼下被人说到痛处，无力反驳，此刻却不复先前的高高在上，与冯三一样，低头沉默。
周维均见自己一句话，就将人给干沉默了，心中觉得好笑，不过随后想到今天来的主题，继续对冯高仁说：“冯兄，你是个明白人，对兄弟的爱护，街坊四邻都看在眼里，否则孙掌柜也不会专门派人通知你了，可眼下发财的机会，你真要错过么？”
冯高仁听到钱，空洞的眼神，有了一点色彩，转而又苦笑道：“就凭这些东西？”
周维均微笑说道：“当然不是，冯三兄弟这些东西，以后会有用处，但眼前最重要的是另一件。”
冯三拿起图纸，问道：“周兄，我还是没明白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世面上有缝纫机，缺点太多，最致命的一点，就是单线缝制的衣服，若是顺着线缝一拉，衣服便成布片了，之前可是有娘子走在路上，被她家轻佻的官人，挑开线，结果大庭广众之下，胳膊还有胸都露出来了...”
周维均笑了笑，问道：“能把煤气灯打开么，我可以付钱。”
冯三面色尴尬，他自然是有煤气灯的，但是舍不得用，此时他对周维均好感颇多，于是立马去将煤气灯打开。
周维均拿出缝纫机拼接好以后的图纸，指着下面的梭子，笑道：“我想凭冯三兄弟的眼力，应该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冯三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每一个细节，这完整的缝纫机图纸，周维均下了大功夫还原，冯三一看便知，有些激动，咽了咽唾沫，说道：“我很愿意试一试！”
他走到冯高仁面前，说道：“二郎，这次让我再试一次，如果再不成，我什么都听你的。”
冯高仁看着三弟这样，心又软下，转而对周维均说道：“周兄弟打算出多少钱？”
“一千吧”
冯家两兄弟，下巴还没合拢，周维均以为不够，说道：“那两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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