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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养育

    这是一个难以拒绝的邀请,因为邀请有诚心,有诚心的邀请通常都不好拒绝,都不能拒绝。除了诚心,还有欲望,有了欲望,邀请就成了借口,诚心就成了理由。有了借口和理由,当然就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别人,说服自己欢喜期望的应邀而去,说服别人不会以为是因为欲望而去。

    这不是节日,也不是喜日,只因为有了好吃的东西,所以才会邀请。这是室友的邀请,我们都在省城安了家,有了好东西,自然是要分享。因为情谊,所以邀请才有诚心,,所以应邀才会欢喜。口腹之欲也是欲望,原始的欲望,也是本能的欲望。

    室友其实不用担心,我是不客气的人,也是不讲礼的人,更不是自控力强的人,在这样的欲望驱使下,我是不可能不去的。但室友还是担心,所以他又让他的妻子邀请我的妻子,双重邀请自然更有诚意和诚心,自然也就更难婉拒。

    周末的时光恬静,尤其是她就在我身边,更让我心神安宁,即使在睡了回笼觉之后,午后的阳光依然能让我昏昏欲睡。就在我即将入梦的时候,却被她一把拉回了现实,我把头埋进枕头,准备耍赖,我曾用这样的方法多次对付过母亲,也曾对付过她,但这一次显然失败了,她这次不打算让我含混糊弄过去。

    她催促我快点起来,然后就走到了一边,我像是抱怨,又像是起床气,嘟嘟囔囔说大周末的也不让我好好睡觉。她说晚上还要去室友家,并且反问我难道就只想到睡觉,还再一次的催我赶快起。我把头从枕头里挖了出来,歪着脖子看她,她刚洗了头,已经吹干,正在梳理。我继续抱怨,因为室友的邀请是晚饭,而现在刚过午后,时间还很早。她说想出去逛逛,顺便买些礼品,让我陪着她一起去。

    我不喜欢逛街,即使是生活必需品,我也是目标明确,购完即回。而逛街更像是无头苍蝇的漫无目的,加上午后阳光和困意,我是实在不愿出去。所以我还是不想起,我的理由是礼品可以在去的路上随便买一些。她突然回头盯着我,说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单身光棍的时候了,也不是室友两口子二人世界了,既然要去,就该给孩子买一些东西。既然想要耍赖,那么有没有理由或者理由充不充分都不会重要的,所以我把头再一次埋进枕头里,并且直接说我想睡觉,不想出去。

    我虽然看不见她,却能听见她靠近我的声音,既然言语不管用,那么就只能动手了。我的耳朵被她的手轻轻的揪住了,还听到了如最后通牒般警告的声音,我只能假装被揪得很痛,连连求饶,满口答应。我洗了脸也换好衣服的时候,她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完成,她正在涂抹一些我不知道是防晒还是护肤的东西,我一向都分不清这些东西。我走到她的身后,用诧异的眼神和表情观察镜子里的她,并且问她涂的是什么东西。

    我既然一向都分不清,她又何必现在向我解释,她的回答是女人的事情男人少管。没有得到回答,却得到了申斥,这怎么会让我有好心情,所以我从后面抱住她,用我的左脸去摩擦她的右脸,又用我的右脸去摩擦她的左脸,我要破坏她均匀涂抹的东西。她板起了脸,似乎有些生气,但我知道她的生气说假装的,就像她假装用力的揪我的耳朵。若不是假装生气,她又怎会把我的手抓过去咬了一口,又在我的手上涂抹那些东西。

    我们确实买了一些东西,但实质上还是逛街,不然三个小时的时间不会流逝。我原本以为她无论做什么,我都会心甘情愿的跟着,心里都会欢喜,但我却不喜欢陪她逛街,仿佛在结婚之后就不欢喜了。结婚之前,虽然我一样不喜欢逛街,但内心却不是拒绝的,内心是欢喜的,结婚之后虽然依旧抗拒,但内心不再是欢喜了。我也曾想过出现这种变化的原因,大概也只有一句话可以解释,只有想要得到和失去的时候,才能发现珍贵,才会珍惜。

    我本来有些困,加上三个小时的不欢喜,我已有些疲倦,心理和身体上都有的疲倦。我趴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睡着,因为我只是想偷一会儿懒。她果然看透了我的心思,并直截了当的拆穿了我,让我不要再装了,准备一下可以出发赴约了。她果然懂我,也懂我的假装,就像一错再错,既然已经假装,我便只能继续假装。我装着疲惫并且困意十足的声音和语气,说室友是请客吃饭,饭点还没有到,去了也是免费劳动力。

    她笑了,说室友只是叫我去吃饭,并不是请,也不是请客,所以我们不是客。我不同意她的说法,人需要自尊自爱,别人不尊重你,但你自己必须尊重自己,别人不请你,但你自己必须自诩为客。我的说法是有道理的,是不能被驳倒的,所以她不再与我争辩,而是威胁我要将我的话告诉室友。我本就是厚脸皮的人,这样的威胁又怎会放在心上,又怎会在意,但我还是懒洋洋的从沙发上爬起来。

    我们简单的洗了个澡,洗去逛街时粘染的尘土,也洗去阳光和温度激发的汗水,既然上门吃饭,总不能一身臭汗,一脸汗渍。我们还换了衣服,出门逛街,衣服旨在轻松舒适,虽然和室友的关系亲密,但逛街的衣服鞋子确实不适合上门为客,我自己要把自己当成客。

    太阳偏西,阳光不再炽热,风从车窗吹入,拂面之风,挑拨发丝,吹入心扉。她看起来很开心,我也知道自己心情不错,因为我们都有欲望,口腹之欲,室友在邀请时已经用这种欲望勾引,有不用饲料的散养土鸡,有稻花已落肉质正肥的稻田鱼,还有野生的田螺河蚌。说实话,我心怀期望,对于美食的期望;我也心怀希望,希望室友已经将饭菜准备好,我不用帮忙,进门就能享受。

    不出所料,室友果然客气,出言埋怨,也是怪罪,说只是吃饭,竟然还要买东西。东西不是我买的,我有理由,我能推脱,我可以理直气壮,我说这不是我买的,是她买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搬运而已。室友的妻子也说她过于客气,她只是笑笑,说说给孩子的。我更加理直气壮了,以警告的口气告诉室友和他的妻子不要多管闲事,东西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他们的,不关他们的事,告诫他们不要多事,也不要多话。一片笑声之中,我们进了屋,室友的父母也起身,像是接迎,我和妻子主动打招呼,按父辈的称谓称呼。

    坐下之后,她立刻问起了孩子,孩子总是女人间最好的话题。更何况室友的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刚刚学会走路,却还站不稳,刚刚学会说话,却只会说简单的几句。室友的妻子给我们端来水杯,告诉她小声一些,孩子正在睡觉,要是吵醒了,小阎王发起怒就麻烦了。小阎王的称谓逗笑了所有人,笑也有声音,又不敢大声的笑,实在是忍俊不禁。我看着室友,疑惑缓慢的问了一句小阎王,室友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说我一向不安好心,是不是想说子类父,都是受我影响的。我并没有回答室友,只是把我惯坏面前的水杯递到室友的父亲面前,并且请求室友父亲的原谅,并且说明我并不是这样想的,也没有这样说,我是很敬重室友父亲的。

    所谓子类父,所谓龙生龙,既然孩子是受室友影响,那么室友又是受谁的影响呢?室友像是吃了大亏,想说一些不够体面的话,但父亲面前,他也不敢发作。室友的父亲同样明白了我的意思,倒是没有任何不悦,反倒笑的开心和蔼,说孩子还小,又说不清楚话,只能用哭泣表露自己的情绪。我的话当然只是玩笑话,室友的父亲毕竟是长辈,若不是熟悉,我也不敢这样说话的。

    室友的父亲说客人都上门了,饭菜还没有开始准备,实在是不对,说着就想起身。我拉住了室友的父亲,并且说都是当父亲父亲的人了,竟然还要当爷爷的操劳,让室友去就行了。室友立刻来了兴致,说不是不提前准备,是为了等我。我知道室友同样没安好心,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等我做什么。室友说为了新鲜,鸡和鱼都是活的,田螺河蚌已经吐沙了好几天,清洗一下就可以了,只是要等我来杀鸡剖鱼。我早就知道室友会这么做,这也是我们提前过来的原因,但室友的父亲还是责怪了他,说我是客人,他却让我干活。我好容易说服了室友的父亲,并且警告室友,我可以干活,但是最终的菜品如果不好吃的话,没等我说完,室友立刻打了包票。

    鸡是用蛇皮袋装着的,放在阳台,室友给了我一把刀、一个盆、一壶开水和一个垃圾桶后,就把我关在了阳台。鸡有味道,开水脱毛时味道更重,把我关在外面我能理解,但还是恶狠狠的瞪了瞪眼睛。鸡是活的,更可怜还有些野性,抓住的时候不顾一切的挣扎哀嚎。鸡的嚎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都在看着我,似乎忘记了这种大声的嚎叫会把小阎王吵醒,她和室友立刻往房里跑去。孩子的起床气是最大的,更何况是被吵醒,当她抱着孩子出来之后,孩子还是哭个不停。鸡的嚎叫同样也引起了孩子的注意,孩子看着阳台上的我,她也抱着孩子往这边走来。我抓着鸡隔着玻璃晃悠,孩子居然很快就停止了哭泣,就连室友的父亲母亲都有些诧异。

    我在阳台杀鸡拔毛的时候,她一直抱着孩子,哄孩子笑,逗孩子开心。我能看到那种光辉,那是天生的母性,就算她抱着别人的孩子,这种母性依旧温暖,就像春日初升的太阳。她一直很喜欢孩子,也很会哄孩子,不仅是室友的孩子,就连侄子那样跑来跑去的孩子,在她身边也不会调皮。

    室友果然没有打任何的折扣,我杀好了鸡,又只能继续剖鱼。我们两个男人在厨房忙前忙后,另外四个人却在客厅照顾孩子,孩子从醒来之后一直都没有哭,室友的母亲开心的说她每次来,孩子都很乖。室友突然把头伸出去,说这很有可能是孩子的岳母,看他敢哭!室友的父亲母亲都很诧异,问室友的妻子是怎么回事,室友的妻子立刻骂他是没正形,不用管他。室友倒是还想继续说下去,把话说清楚,却被我一把拉回了厨房。

    菜已经做好了,黄豆干锅鸡,酸汤鱼,都是简单平常的做法,但咸菜田螺汤却是我最喜欢的。如果是在我自己家里,我肯定是要偷吃一些的,但在室友家里,我只能以试试咸淡为由偷喝了一口汤。我很奇怪,在厨房的时间不短,竟然没有客人再来,我把这个疑问抛给了室友,答案是今天的客人只有我和妻子。我继续追问,室友特意请客,难道就只是请我和妻子两个人吗,室友再次开启了不正经的模式,说我和妻子身份不一般,当然要单独相请。我只能无奈,并且自嘲说我和妻子脑袋虽然都比较大,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面子。室友立刻说我和妻子是一张纸,随后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话,说是两张纸上画一个鼻子。

    简单平常的做法最能提现厨工的技艺,室友并没有自夸,他的厨艺确实不错,我都很喜欢吃。她和室友的妻子坐在一起,孩子坐着学步车靠在旁边,室友的母亲说孩子在一边是吃不好饭的,让她先不要管孩子。她却很开心,也很乐意,给孩子挑没有骨头的鸡肉,还撕细后才喂给孩子,鱼肉也是细心挑刺,田螺也先挑出。我也很喜欢孩子,更何况这是好朋友的孩子,我招手让孩子过来,说我喂他好吃的。孩子果然很听话,屁颠屁颠的就踩着学步车来到我身边,我给孩子喂了两颗黄豆。

    大家都知道我是在恶作剧,却并没有阻止我,因为黄豆并没有完全泡透,又是干锅,孩子那可爱的乳牙是咬不动的。孩子尝试了几下,只有味道,却嚼不烂,也知道是上了当,生气的把黄豆吐到地上,头也不回的走开了。这样的场景惹得大家齐声欢笑,只有她骂我没正形,连个孩子都要欺负,室友的妻子也说两个人都一样没正形。

    室友说既然这样,那他就继续没正形,然后认真的看着她,说我们结婚都半年多了,什么时候要孩子,他还等着联姻呢!室友的父亲也许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反问说联姻?室友说他和我都已经约定好了,以后两家联姻,亲上加亲,室友的母亲立刻笑了,连连说好。她并没有说话,那我只能接话,我澄清并没有跟他约定,并且说如果以后我的孩子也是男孩的话又怎么联姻。我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室友立刻紧追不放,说如果是那样他就再要个女孩。我继续问如果都是男孩,又该怎么办,室友说那就拜为干亲,不管怎样都要跟我亲上加亲。我无奈,我只能沉默,只能用餐桌上的菜品堵住自己的嘴。

    饭后休息的时候,孩子一直依偎在她怀里,要离开的时候,我也把孩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还亲了亲孩子粉嫩的脸。室友说我和妻子都这么喜欢孩子,即使我不愿意两家联姻,也该要孩子了。室友的母亲也抚着她的肩,解释说我和室友关系亲近,她和室友妻子的关系也亲近,所以室友才会说那样的话,现在已经不兴那一套了,希望她不要介意。她解释说并没有什么,这也不是室友第一次说了。室友的母亲似乎很满意,并且以长辈的身份劝说她,也是劝说我,希望我们能尽快有孩子,并且说我们上面的四个长辈一定更着急。她并没有答应,只能表示感谢,这样的事情是不能答应的,只能感谢。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情绪变化得这样快,从室友家出来时还是欢声笑语,但一到车上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之后,她就不再说话了,反而是沉默,甚至有些忧郁,就像夜晚寂寞的路灯。她这种状态的变化,我不能不问,我问她怎么了,她却叹了一口气,很认真的看着我,也很认真的对我说,我们要孩子吧。她的话虽然让我有些意外,但却并不奇怪,我们讨论过孩子的问题,但终究没有结果。我问她是不是已经想好了,她认真的想了想,回答却是不知道。

    因为吃的比较多,导致已经有些撑了,所以我并不想动,很早就躺在床上,回味今天舌头尝过的味道。她就躺在我身边,问我在想什么,我的回答把自己都逗乐了,因为我说我在反刍。反刍是一类动物特有的行为,例如牛羊,所以她问我难道是牛吗,还能反刍。我解释说我在回味,就像是牛的反刍,她却突然说她的室友今天跟她说了一些话。我有些疑惑,女人之间总有一些悄悄话,就像男人之间也有一些悄悄话,即使亲如夫妻,也不能随意说的话,所以我问她能不能告诉我。

    她犹豫了,似乎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能够告诉我,但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她的室友,也就是我室友的妻子,说生育是上天赋予女性最神圣的使命,如果没有孩子,即使感情恩爱,但终究会感觉是外人,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没有任何关系能够与血缘关系相比,那是无法舍弃,也无法改变的关系。她室友还说,有了孩子,就有了血缘关系,也有了母亲的名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融入家里,才会有自己的地位,不可摧毁的地位。

    我们讨论过孩子的问题,每当我们反复确认时,答案总是不知道,因为我们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了成为父母的担当。养和育是有区别的,我们都有相对稳定的工作,家庭平顺,父母还不需要我们承担责任,所以关于孩子养的方面,我们应该是可以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对于育的一方面,我们实在没有把握,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育,甚至对于教育和品德的方向也不确定,也就是说我们并没有明确想要一个怎样的孩子,这个怎样,更多的是指品行方面。

    她的理由是,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完全计划好了之后才能做的,关于孩子的养育问题,是所有人都会面对的,都要面对的,都不能完全规划的,所以我们可以边做边学,就像实习。我告诉她我的担忧,父爱如山,我不确定自己的品行是否能成为孩子学习都榜样,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爱。这其实并不是问题,因为我也是父亲的孩子,她告诉我我是有榜样的,那就是我的父亲,如果我不知道如何做,那就想想父亲,有样学样,还可以现炒现卖。

    她的话似乎给了我一些方向,也让我想起了今天的事,关于室友和他父亲的事。孩子在年轻的时候,是有可能反叛狂放的,但随着年龄的增加,越到后面,很多人的性情会越来越像自己的父母,这或许就是育。所以在室友指出我是想说他孩子是受他的影响时,甚至是遗传他的脾性时,我才觉得自己冒犯了室友的父亲。是啊,我可以学习父亲,在我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可以回忆父亲曾经是怎么做的,可以模仿父亲的做法。

    说到这里,她突然抓住了我,问我是不是已经不那么恐惧,是不是已经有了做父亲的勇气。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也不会有答案,所以我不能回答,至少不能用言语回答,我只是笑了笑,我的笑就是回答,然后她兴奋的说那我们烟孩子。这个问题我可以用言语回答了,我回答说好,在我回答之后,她把我搂得更紧了。

    她的动作让我有些诧异,我疑惑的问她是不是现在就要,她诡魅的看着我,说现在就要。我反倒有些犹豫了,说昨晚不是已经……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用手捂住了我的嘴,说昨晚的目的并不是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