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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伍、决心

    “师傅,我痛。”小姑娘只有一丝哭腔,她手臂磨开好大一片,鲜血外渗,还一边使劲擦眼睛,头发一团乱,还夹着几只枯叶,小腿也一直在抖,

    “小瞳怎么啦?唉哟都掉皮了,多好一个人,长大了留疤怎么办。”矮小的女人将小姑娘抱住,她一瞬间就放松下来。

    “是不是去偷偷去云崖摘果子了,可不能说谎哦,说谎的孩子长不高。”

    “恩。”

    “想要什么跟师傅说,不要对心里的想法羞愧,这样就能才能得到回应嘛。”

    “知道了。”

    净瞳殊与吴名闲逛小半天,没看到中意之物,反倒思绪已经远飞天外。她见吴名如往常一脸从容,稍有严肃,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把真实情感隐藏起来。

    “如果你是我,会送些什么?”

    走着就变成了净瞳殊领路,吴名随行,这让她多少有些不适应。二人进过不少店家,但都没什么能一眼相中的,若只是奇货,苏府里恐怕要比金陵寻常店家还多。

    “我想一想。我肯定会送些恩情之类。不过,以云隐仙子的性情,肯定也会担心以后被找上门来,惹出许多麻烦事。仙子有多少积蓄?”吴名的语气有些懒散,也如往常两人相处差不多,一旦到了有他人的场合,又有所不同,会有力许多,私下里如苏府中,就有请了一个说书先生进门之味,藏满了故事。

    净瞳殊脸稍微一粉,“恐不及你。”

    “也是。我自己也是穷鬼,比起苏府的家业,太过寒酸。”没有回应净瞳殊的的提问,她心想,这是吴名不想让他的决策影响自己。

    吴名指着头上散着淡香的茶间,净瞳殊点点头,寻着店门进去。

    “原本我还想着云隐剑会的推荐信,我暂时想到的除了观云锋藏物外较为贵重之物。不过苏宁宇也是剑门人。送一份心意就好了,我与他们二人也没多少缘分。”

    净瞳殊仔细地温茶,当她说出来后,感觉修为又有精进,似乎离天一之差一念。弯月从云中浮出,辰星也一颗接着一颗不断跳跃。街上男男女女,三三两两有说有笑,还有落魄书生,独自一人对酒当歌,满脸愁容。

    “对哦,大家也没这么多缘分,如此拘谨,落得满身俗气。一些贵重的物品,有时也能发挥作用,可更多时候,想来是总有着无穷无尽的烦恼。怪不得大家都想入了仙门,摆脱肉身之苦,只是又不知,修心途中的三两之欲,真得道飞升之后,又会变得怎样呢?”

    净瞳殊将茶水倒好,端给吴名,自己也倒满。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没有被茶叶完全遮住,一个历来就有的问题有冒出来。

    再看向吴名。吴名不过比她年长几岁,要是比起见识与成就,比她这个山里野人不知高到哪里去。河岸旁不断穿行的路人,与江中行舟,略微将净瞳殊的思绪拉回,

    “如何理解无欲之欲。”

    若是别人,大概会想选个礼物之事,为何她会说到这个,但眼前这人是吴名。净瞳殊无法理解她为何会如此信任此不过才相识两旬之人,但她很确信,这个人能懂得自己刺客在想什么,正是出于以前给予信任的结果而有的期待,

    “我在多年前也想过这个问题,某种意义上,你是我眼中的以前的自己。不过我没你那般天赋,若是一直在无欲之年潇洒到了今天,也不见得有你现在的烦恼。那段时间,才是随性的,现在的我多多少少在模仿那个已经消失的少年,以证明我由他而来。”

    “。”一份简单的默契,不用表明就对方就能知道是何意。

    “一系列变故就变成了现在这副衣冠禽兽模样,我只能妥协着前行,我不知道这是庙堂之隐含还是权力之延伸,可能两者皆有。”

    “又回到了之前所说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吗。”

    吴名点点头,“不过嘛,无欲不会有这些烦恼。师尊多逍遥自在。”

    “岩师也如此?”

    “显然,非也。”吴名饮尽茶水,“你不要问及岩师往事以及朝中隐秘。”

    “我若是有此欲呢?”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名笑得很大声,像是有些释然,净瞳殊一辈子都不可能这么笑出来,

    她反而觉得有些心酸,倒不是为了自己,这个人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想救下你。可是我离通天十分遥远。这算欲求吗。”

    “不算。若是抛下脸面去求情,大帝说不定也能让我活下来,宫里不缺仙丹灵药回生妙手,再助我寻个几年年生路,应也不是难事。”

    “没骗我吗?云隐离不曾听闻有如此厉害功效的灵药。”

    “你倒是跟我学坏了。看来是我撒谎成性。传闻东海仙岛有奇兽,不老不死,其血败百林而千年不生,其甲过万世而不陨,庄生言,古有彭祖,岁有三甲。当朝两甲灵修十分罕见,这东海神兽是否有传闻这般厉害,我不知道,但皇家肯定有许多珍宝,只是效果没那么好罢。”

    “我——”

    净瞳殊见吴名抬手摇头,她略有怒意,“你能抛下脸面,为何我就不行。”

    “我的小仙,你有些什么呢?等我埋尸云崖然后做几十年的供奉吗?无聊了来找我已经被谷中仙风吹散的坟头草说话?”

    净瞳殊低头沉默下来,她很敬佩吴名,能在如此年纪有旁人难以企及的事迹,她更期待能与吴名有这般闲散的时光,在车内的消遣,在街上的放松,在棋局间学习,在田地里拼搏。这个垂暮之人身上,爆发出来的是净瞳殊也觉得十分刺眼的生命力量。

    她十分感谢天命能遇上吴名,但又十分不甘仅有这些时日。

    这一刻,净瞳殊才明白这些天自己说不清的情感,以及吴名一直藏起来的内心,他们都很不甘。净瞳殊抬头直视吴名,

    “我本无欲,有何不可。”

    “值得么。”吴没得声音很轻,这回是他低头了。

    “有什么话是不能明说的,我施展了法术,旁人没法听到。”

    “我...”

    吴名抬头,望向江边,他何尝不珍惜这段时光呢?这种想让说谎话唐塞过去,也要掂量许久的,难得卸下一切的轻松时刻。

    话没有说下去,见一个老伯被紫衣少年搀扶着走下船来,吴名的目光被船上挥手的白发女子吸引。一瞬间的惊涛骇浪让脊骨发痛,强行镇住即将发出的响动,吴名吐出一口黑血,紧接着趴倒桌上,茶杯倾倒,七窍渗出些微暗红。

    净瞳殊赶紧伸手过来,不料却被吴名虚弱的手挡开,

    “你回云隐去吧。”

    语气十分冷漠,净瞳殊只在那个与凝玉相会的那晚有听到过。或许这才是吴名正常的语气。她也没过问什么,依然伸出玉臂,

    吴名缩起身子爬起来,眼睛紧闭,依旧躲过了净瞳殊的手,

    “没有听见吗,你回云隐去。”

    伸手擦拭血迹,感受着净瞳殊的气息,总是远离,自己撕开衣服内衬布条,覆在眼上。他现在不能睁开眼睛,否则只会漏出两只大黑球,引起骚乱,以及,难以想象的后果。

    净瞳殊不理解吴名怎么就转性了。净瞳殊第一次喝上别人倒的茶水还是吴名给的,“为何。”

    她使出法术去掉吴名渗出的血迹,吴名却一直躲着,“除了之前说的,之后不准再寻我的往事,不,包括你回云隐之后的,也不能。”

    “我还没学到些什么,你教得不好,我不走。”

    吴名从怀里掏出纸笔,蘸上桌上未干茶水,用还残有的墨写下刚劲小字,净瞳殊一见到致云木瑶仙师,立马将毛笔,桌上以及茶壶的水蒸干,吴名却伸手沾上嘴角写字。

    也没几个字,就是称净瞳殊业满该归,吴名已如今云泽,教无可教,请云师亲自带山中修行。

    净瞳殊则咬开嘴角,也从怀中取纸,用还称得上工整的字写下自己还未修有所得,学些时日再归去。见吴名还掏出纸来,净瞳殊低声细喝,

    “你若是这样,我就请云师来救。”

    吴名收了动作,没有说话,往楼下走去,净瞳殊原本还担心他看不清路,但那脚步比白天还沉稳。回想起吴府所在上京东郊,夜间回去有一段荒路,也没多少人家,感知力远超常人,想来摸黑也非罕有。

    重金托小二交给驿站,净瞳殊也递上信件。

    吴名就这样眼上绑着灰带,快步走在河岸边,净瞳殊跟在五步之后,更后边,还有两个熟悉的气息,隔得远远地。

    渡过河流,苏府几人还未回来,管家领着吴名来到他歇息的处所,净瞳殊守了一会,吴名酒一直站着没有动作,想来是嫌弃她站一旁,便自己也回住处了。走之前还嘱托管家让苏家小辈莫要打扰。

    她不明白吴名为什么就这样了,如同一个陌路人。净瞳殊十分难过,偷偷抹眼泪,越抹就掉得越多。

    心思缜密,不为外物所扰。关切他人也好,无法关切也罢,大局与私事往往也自身无关,最后却自己定夺。

    吐出一口浊气,心里默念诀法。吴名一定是想到或者看到了什么,才转变态度的,他内心也渴望着求生。可惜刚才净瞳殊施展不成气候的藏龙诀,耗费太多精力,布置外界有何变化,她想起来,吴名往窗外看去。是想起来一些遥远的往事,还是看到何物触景生情?

    岩师与吴名的过往...不知隐剑阁能查出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