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克劳丽亚
安纳西王国首都霍尔顿，光复街。
克劳丽亚·霍尔顿一个翻身跳，飞进了自己的房间。明明是回自己家，她却瞻前顾后左看右看，表现得像个小贼。
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克劳丽亚飞速地换回家里的常服。
她用耳朵抵住房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嗯，诺兰德公爵，也就是她的父亲，大概率还没有回来。
克劳丽亚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痛，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手忙脚乱过后，她才放松警惕，后背抵住房间门，靠着门板慢慢坐下来。克劳丽亚一手抚胸，竭力地想要平稳呼吸。刚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她的想象，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事情。
那本书……在父亲书架的最上层。
父亲平时很少看那些书，就像大多数贵族一样，在书房里摆满的书籍不过是装饰家具之用，用来附庸风雅的。父亲并不会真的一本一本研读那些书，但是因为父亲的身份，那些装饰用的书中有许多来头不小，对于一般的学者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名作。
克劳丽亚时常想，那些书放在父亲那里实在是暴殄天物，不如捐给王都的国立图书馆。
诺兰德夫妇人到中年，只有克劳丽亚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倍加呵护。将来，克劳丽亚必然是他们家庞大家产的唯一继承人。只是相较于财富和权力，克劳丽亚自小对自然科学更感兴趣一些。
哒哒哒。
克劳丽亚听得出来，这是女仆珍娜的脚步声。只有硬底皮鞋和木制的楼梯相碰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且珍娜的脚步总是急匆匆的，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
克劳丽亚起身抚平裙子上的皱褶，优雅地转动一圈，摆出符合礼仪的文雅姿态。
虽然打心眼里对这些繁复的礼节感到不爽，但克劳丽亚学得很快，至少在外人面前表演得像模像样。
三，二，一。她在心里默念。
倒计时的末尾，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秒不差。
“小姐，可以进来吗？公爵回来了。”门外的声音说道，“您该准备下午的聚会了。”
在确定衣服的细节上没有任何问题后，克劳丽亚轻压胸口，把嗓音调整到符合自己身份的音域。
“进来吧。”优雅而不失活泼，她很满意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
她伪装得很好，至少珍娜没有看出她是刚从外面回来，礼仪老师的训练没有白费。
不出意外的话，整个下午克劳丽亚都得用这种腔调说话，一想到这儿她就直犯恶心。
把手咔哒一响，她的女仆珍娜推门而入：
“很高兴看见您。知道您终于没闹出乱子，霍尔顿先生一定会很欣慰的。”
克莱丽娅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心中却有十万个心思在翻腾。
“想穿哪条裙子？”女仆微笑着问道。
被问到这种问题，与克劳丽亚同龄的女孩往往能说出几百种答案，她们通常对自己的衣柜了如指掌，总能飞快地考虑好今天要穿的衣服以及各种首饰。可惜克劳丽亚没有这种天赋。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套个麻袋在自己身上。
不出意外，克劳丽亚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珍娜大概也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干脆抢先自问自答道：
“就穿钱德勒先生昨天送过来的那件吧，很适合今天的场合。”
“嗯嗯。”克劳丽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没记错的话，那一件在二楼西侧的第四个衣帽间，我马上帮您拿。”
佣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从发型到首饰，从衣帽到鞋子还有化妆。四五个女仆围着她上下打转，金色的头发被一圈圈盘起，折腾了好一阵。趁这功夫，克劳丽亚赶紧偷偷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藏了起来，要是让父亲看见她竟敢这样戴戒指，怕不是惊得下巴都要掉。
梳妆打扮完毕，西装笔挺的诺兰德公爵出现在了门口，里面衬着一件红色的马甲。人到中年，公爵的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没有丝毫发福的迹象。眼角的鱼尾纹之下能隐隐看出他年轻时的英俊面庞。
“父亲。”克劳丽亚熟稔地做出练习了千百遍的行礼动作。
“我的小公主，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公爵哈哈大笑，直接走上去给了女儿一个拥抱，“我知道你讨厌这些繁文缛节，将来娶你的男人想必要遭大罪。”
“该出发了，你母亲还在车里等我们呢。”公爵伸出右手让女儿挽住，大门外的车队在等着他们。
片刻后，霍尔顿桂纶金宫内。
车队绕过门前广场的喷泉，在大门前停下。克劳丽亚跟着父母第三次踏进了王室的家门。
王宫内部的陈设以红色和金色为主，一抬头就能看见上上个世纪古典派绘画大师们的名作，配以鎏金边框。手织的绒毛地毯铺满了地面，上面编织出华丽繁复的图案。
为了显示出皇家独一无二的威严，邓肯国王在位时将这里的规模扩大了近一倍。明亮柔和的黄色灯光飘洒下来，那是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的电灯，还是如此奢华复杂的样式。
伴随着卫兵一一陈列，安纳西的国王邓肯一世，以及他的夫人、王子、公主出现在队伍的尽头。
克劳丽亚对于王室的大人物们不是很感兴趣。事实上，他们家和王室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她同王室的孩子们之间至少也是熟络的玩伴关系。真正吸引她的，是跟着邓肯国王一起进大厅的一个陌生面孔。
那人的打扮像是刚从话剧里走出来，银灰色的铠甲覆盖住全身，面部也被遮得密不透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种厚重的质地表明，他的打扮绝非话剧的道具，而是名副其实的真家伙。铠甲的样式不同于克劳丽亚听说过的任何流派，仿佛使用原始的岩石烧灼而成，不加任何雕琢。仔细一看，似乎还有暗红色的火光在铠甲的表面流动，能感觉到其中暗含着不为人所知的力量。
陌生人进来以后就站在楼梯上，一言不发，冷冷俯视着整个大厅。
克劳丽亚不免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严，这是任何人都不曾令她感受过的。
“那是谁？”克劳丽亚轻扯父亲的袖口。
诺兰德公爵顺着女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低声回答道：
“邓肯最近聘请的高阶炼金术士，我也不知道找他做什么，应该和王位有关。”
的确，邓肯一世如今年事已高，恐怕没几年就要离开宝座。而现任王储——邓肯的长子，埃佩利王子体弱多病、性格软弱，并不是个做统治者的料。可想而知，邓肯的各方表亲正摩拳擦掌，势必要争夺一番。
“女士们先生们……”邓肯开口进行宴会前的例行演讲，至于讲了什么，克劳丽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继续想道：
真要到了那个地步，克劳丽亚的父亲似乎也在顺位的人选当中，只是她并不知道父亲是否有登上王座的野心。数十年来诺兰德家一直是忠心耿耿，三十年前，公爵正是在天元海战中立下汗马功劳，才有了王室的今天。
工业部门展示了他们的最新成果，仅凭操纵者手上的一个装置就可以控制远处水池里的小船前进后退、左转右转，相当神奇。
讲话结束，宴会开始。
皇家御用乐队开始了他们精彩绝伦的演奏，大厅里弥漫着欢快的气氛。
晚宴的规模很大，邀请了上百位王公贵族和大臣议员。这里有最上等的酒水，有御厨精心制作的菜品，鸟语花香的后花园也对大家敞开。贵族们将点心送入口中，优雅而矜持，小心地擦去唇边的奶油。绅士和淑女们在金碧辉煌中翩翩起舞。每一个小小的物件都够一个普通家庭几十年的生活。
那位炼金术士仍旧站在高处岿然不动，格格不入的装扮以及高高在上的气场使宴会的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除了克劳丽亚。她干脆径直走向这位陌生人。
“您好。”克劳丽亚屈膝行礼，“我叫克劳丽亚，克劳丽亚·霍尔顿。”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会有人主动找自己。
沉默一阵，那人褪下头盔，露出满是胡茬的面庞。头盔并不是从他头上被摘下来，而是凭空消失了。
没有太多礼仪，那人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自由炼金术士，铜阶。”
“叫我拜伦就可以了。”他说。
克劳丽亚·霍尔顿一个翻身跳，飞进了自己的房间。明明是回自己家，她却瞻前顾后左看右看，表现得像个小贼。
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克劳丽亚飞速地换回家里的常服。
她用耳朵抵住房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嗯，诺兰德公爵，也就是她的父亲，大概率还没有回来。
克劳丽亚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痛，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手忙脚乱过后，她才放松警惕，后背抵住房间门，靠着门板慢慢坐下来。克劳丽亚一手抚胸，竭力地想要平稳呼吸。刚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她的想象，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事情。
那本书……在父亲书架的最上层。
父亲平时很少看那些书，就像大多数贵族一样，在书房里摆满的书籍不过是装饰家具之用，用来附庸风雅的。父亲并不会真的一本一本研读那些书，但是因为父亲的身份，那些装饰用的书中有许多来头不小，对于一般的学者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名作。
克劳丽亚时常想，那些书放在父亲那里实在是暴殄天物，不如捐给王都的国立图书馆。
诺兰德夫妇人到中年，只有克劳丽亚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倍加呵护。将来，克劳丽亚必然是他们家庞大家产的唯一继承人。只是相较于财富和权力，克劳丽亚自小对自然科学更感兴趣一些。
哒哒哒。
克劳丽亚听得出来，这是女仆珍娜的脚步声。只有硬底皮鞋和木制的楼梯相碰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且珍娜的脚步总是急匆匆的，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
克劳丽亚起身抚平裙子上的皱褶，优雅地转动一圈，摆出符合礼仪的文雅姿态。
虽然打心眼里对这些繁复的礼节感到不爽，但克劳丽亚学得很快，至少在外人面前表演得像模像样。
三，二，一。她在心里默念。
倒计时的末尾，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秒不差。
“小姐，可以进来吗？公爵回来了。”门外的声音说道，“您该准备下午的聚会了。”
在确定衣服的细节上没有任何问题后，克劳丽亚轻压胸口，把嗓音调整到符合自己身份的音域。
“进来吧。”优雅而不失活泼，她很满意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
她伪装得很好，至少珍娜没有看出她是刚从外面回来，礼仪老师的训练没有白费。
不出意外的话，整个下午克劳丽亚都得用这种腔调说话，一想到这儿她就直犯恶心。
把手咔哒一响，她的女仆珍娜推门而入：
“很高兴看见您。知道您终于没闹出乱子，霍尔顿先生一定会很欣慰的。”
克莱丽娅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心中却有十万个心思在翻腾。
“想穿哪条裙子？”女仆微笑着问道。
被问到这种问题，与克劳丽亚同龄的女孩往往能说出几百种答案，她们通常对自己的衣柜了如指掌，总能飞快地考虑好今天要穿的衣服以及各种首饰。可惜克劳丽亚没有这种天赋。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套个麻袋在自己身上。
不出意外，克劳丽亚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珍娜大概也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干脆抢先自问自答道：
“就穿钱德勒先生昨天送过来的那件吧，很适合今天的场合。”
“嗯嗯。”克劳丽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没记错的话，那一件在二楼西侧的第四个衣帽间，我马上帮您拿。”
佣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从发型到首饰，从衣帽到鞋子还有化妆。四五个女仆围着她上下打转，金色的头发被一圈圈盘起，折腾了好一阵。趁这功夫，克劳丽亚赶紧偷偷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藏了起来，要是让父亲看见她竟敢这样戴戒指，怕不是惊得下巴都要掉。
梳妆打扮完毕，西装笔挺的诺兰德公爵出现在了门口，里面衬着一件红色的马甲。人到中年，公爵的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没有丝毫发福的迹象。眼角的鱼尾纹之下能隐隐看出他年轻时的英俊面庞。
“父亲。”克劳丽亚熟稔地做出练习了千百遍的行礼动作。
“我的小公主，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公爵哈哈大笑，直接走上去给了女儿一个拥抱，“我知道你讨厌这些繁文缛节，将来娶你的男人想必要遭大罪。”
“该出发了，你母亲还在车里等我们呢。”公爵伸出右手让女儿挽住，大门外的车队在等着他们。
片刻后，霍尔顿桂纶金宫内。
车队绕过门前广场的喷泉，在大门前停下。克劳丽亚跟着父母第三次踏进了王室的家门。
王宫内部的陈设以红色和金色为主，一抬头就能看见上上个世纪古典派绘画大师们的名作，配以鎏金边框。手织的绒毛地毯铺满了地面，上面编织出华丽繁复的图案。
为了显示出皇家独一无二的威严，邓肯国王在位时将这里的规模扩大了近一倍。明亮柔和的黄色灯光飘洒下来，那是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的电灯，还是如此奢华复杂的样式。
伴随着卫兵一一陈列，安纳西的国王邓肯一世，以及他的夫人、王子、公主出现在队伍的尽头。
克劳丽亚对于王室的大人物们不是很感兴趣。事实上，他们家和王室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她同王室的孩子们之间至少也是熟络的玩伴关系。真正吸引她的，是跟着邓肯国王一起进大厅的一个陌生面孔。
那人的打扮像是刚从话剧里走出来，银灰色的铠甲覆盖住全身，面部也被遮得密不透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种厚重的质地表明，他的打扮绝非话剧的道具，而是名副其实的真家伙。铠甲的样式不同于克劳丽亚听说过的任何流派，仿佛使用原始的岩石烧灼而成，不加任何雕琢。仔细一看，似乎还有暗红色的火光在铠甲的表面流动，能感觉到其中暗含着不为人所知的力量。
陌生人进来以后就站在楼梯上，一言不发，冷冷俯视着整个大厅。
克劳丽亚不免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严，这是任何人都不曾令她感受过的。
“那是谁？”克劳丽亚轻扯父亲的袖口。
诺兰德公爵顺着女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低声回答道：
“邓肯最近聘请的高阶炼金术士，我也不知道找他做什么，应该和王位有关。”
的确，邓肯一世如今年事已高，恐怕没几年就要离开宝座。而现任王储——邓肯的长子，埃佩利王子体弱多病、性格软弱，并不是个做统治者的料。可想而知，邓肯的各方表亲正摩拳擦掌，势必要争夺一番。
“女士们先生们……”邓肯开口进行宴会前的例行演讲，至于讲了什么，克劳丽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继续想道：
真要到了那个地步，克劳丽亚的父亲似乎也在顺位的人选当中，只是她并不知道父亲是否有登上王座的野心。数十年来诺兰德家一直是忠心耿耿，三十年前，公爵正是在天元海战中立下汗马功劳，才有了王室的今天。
工业部门展示了他们的最新成果，仅凭操纵者手上的一个装置就可以控制远处水池里的小船前进后退、左转右转，相当神奇。
讲话结束，宴会开始。
皇家御用乐队开始了他们精彩绝伦的演奏，大厅里弥漫着欢快的气氛。
晚宴的规模很大，邀请了上百位王公贵族和大臣议员。这里有最上等的酒水，有御厨精心制作的菜品，鸟语花香的后花园也对大家敞开。贵族们将点心送入口中，优雅而矜持，小心地擦去唇边的奶油。绅士和淑女们在金碧辉煌中翩翩起舞。每一个小小的物件都够一个普通家庭几十年的生活。
那位炼金术士仍旧站在高处岿然不动，格格不入的装扮以及高高在上的气场使宴会的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除了克劳丽亚。她干脆径直走向这位陌生人。
“您好。”克劳丽亚屈膝行礼，“我叫克劳丽亚，克劳丽亚·霍尔顿。”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会有人主动找自己。
沉默一阵，那人褪下头盔，露出满是胡茬的面庞。头盔并不是从他头上被摘下来，而是凭空消失了。
没有太多礼仪，那人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自由炼金术士，铜阶。”
“叫我拜伦就可以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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