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黎明风云志 » 国风·无以所见知今事

国风·无以所见知今事

    在今天清醒之前。

    陈幼安做了一个古怪又分辨率超高的梦。

    直到被惊醒的那一刻,正如所有的梦境一般,潜意识编织的谎言,迅速在记忆的潮流中褪色。

    一切就只留下了一段简短的感悟,在梦醒的最后,陈幼安站在一座不知名的高山感慨自己原来,到最后都在途增无人理解的悲哀罢了。

    恶心。

    虽然在梦醒之后他忘掉了很多事情,但是这种无比真实的体感,让他第一时间有了这种反应。

    真的,明知无能为力还得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这连最廉价的同情都算不上,这只是自我感动式的垃圾,当然止会适得其反,感动不了别人。

    一个人在深陷泥潭感觉要被淹没窒息的时候。

    有些话,不敢说,不能说,说了会被嘲笑,因此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放了大错杀掉就好。

    死亡是对于这片明媚与广阔的世界下,没了希望之人最好的良药,然而基因这道枷锁控制着每个人,恐惧死亡,渴望繁衍,享受欢愉。

    因此,它也常令人在错误道路上一去不返。

    所以该死的,一定要做好该死的觉悟。

    陈幼安个人从来都这么认为,今天也一样。

    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醒了,这时候下手很有冰凉感,再一个,床头柜上还有日思夜想的手机。

    况且就算他不那么清醒,也迟早会有父母将他唤回现实,然而到这个点父母还没来,陈幼安依据着附近窗边的阳光直射角度,应该是七八点了。

    那么大概是没有一位亲人愿意进这间卧室。

    也对,昨晚又吵了一架,母亲的眼泪擦了又流,父亲的烟抽了又点,这就是独生子的坏处。

    可这搞得普通家庭有什么抗风险力一样,实际上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心底里在叹息,可是既定事实不会改变,就像时间不会为任何人驻留。

    有些事过去了,但不想面对,能够理解。

    至于感到失望什么的,陈幼安摸了摸纤细如刀削的双腿,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神色逐渐阴郁。

    三五个月了,最轻松的脚气都不慎诱发了真菌感染,想要挽回只有一个好办法,截肢,换一双机械腿脚,可是看现在的情况就显而易见了。

    父母不会放弃自己,除非到了最后一刻。

    同时也是这样,哪怕是刚开始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后,陈幼安也打心理没什么好埋怨的。

    因此身体的完整性就很重要了,至少在约定俗成的礼教当中,在长辈的眼里,这双腿也是孩子的一部分,今天能斩断腿,明天就能斩断整个人。

    寓意不好,上了年纪的人向来忌讳这个。

    陈幼安迷茫的睁开眼睛之时,这眼皮还有些在挣扎的意思,他摇了摇头,勉强驱赶掉一些困意。

    “没什么的,人总归要积极向上一点。”这是他在给自己打气的办法,为什么不欺负别人,是因为世界依然要抛弃一部分人,他恰巧而已。

    诚如大海很美,但也淹死了不少人。

    陈幼安可不需要别人的劝解,因为他既然选择了活着,那证明他可不瞎,知道前途有多黑暗。

    回归现实,这一天最麻烦的事情还是上厕所,说来可笑,他一个大好青年,华发未生就要与夜壶过日子了,而这一切说白了,是自讨苦吃。

    死亡是一瞬间的事,人们也只是害怕未知。

    活着则是一辈子的事,每个人的灵魂都在被已知折磨殆尽,直到自然坚持不住的那一天。

    很难,很有挑战性,很可能会消耗掉一生的精力,就像曾经海誓山盟的情侣,只有在分手的那一刻,才能有等同于最初相爱中的那份坚决。

    每天都在动摇,无时无刻不在犹豫。

    每一个突然冒出的念头,可能都在为压断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伏笔,惊鸿一跳,可能就是终结。

    陈幼安虽然不以为自己奉行的是真理,也时常被负能量所淹没,偶尔还会止不住流眼泪,但既然新一天开始了,心理建设肯定要进行的。

    不能辜负父母的期望,尽管确实疲劳了。

    也不能辜负寄托在名字里的寓意,要用一生来矢志不渝,哪怕现在没有更好,甚至更糟。

    更不能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说放弃就放弃,腿坏了尚且还能够换义肢,心死了科技到位也能拥有代替品,他现在只需要等待机会的到来。

    有时候,陈幼安真等不动了。

    可他找不到家里有哪怕一柄利器,连手动剃须刀都没有,况且连一分钱都还没有留给父母。

    活下去,三山市外的路人甲也有活下去的权力,纷乱战争之地上的两脚羊都有幸存的可能,哪怕死亡是最好的救赎,也请先让自己吃遍苦头吧!

    末日来了,人类是要傲慢呢?还是要谦虚呢?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公平,首先它已经剔除掉了这两个选择之外的人群,没有第三种答案。

    其次,人类这么大一个群体,究竟是倾向于傲慢还是谦虚,对于生存在社会中的每一份子而言,假如结局必定是消亡,傲慢也罢,谦虚也罢。

    最后,历史进程可不会以个人意志所转移。

    “嘿阿伟,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耳中塞着耳机但不用,整个人坐着轮椅又趴在课桌的陈幼安闻言,无精打采地抬起脑袋。

    没有意外,这就是他小名,并且自从那件事以后,大家似乎会有某种顾忌,所以不少相熟的朋友在称呼上,都会有一些刻意的修改。

    届时,讲台上的毛概老师正聚精会神地高谈。

    “哦,我在想哪天会有年轻的富婆爱上我。”陈幼安换了个姿势趴着,方便看着身边朋友给答复。

    从小到大青梅兼竹马的苏易安闻言一愣,暗暗撇了一眼投影仪前的女老师,年轻漂亮又有才华,登时脸色一热,双眼放光似乎茅塞顿开。

    “你喜欢简老师?”陈幼安来了兴致道。

    顺便他发现了一个事实,长得漂亮的教师除了容易让今日课座排满,貌似也没法让人认真倾听。

    幸亏一阶梯教室里,他是排最末尾的摸鱼客,大摇大摆睡觉还有死党配合望风,一般问题不大,再者他这种身份事前占位置还是挺方便的。

    如果不要脸一点,去踢球当守门员更方便……

    “咳咳咳。”苏易安手捂嘴唇咳嗽了两声,大概还没发现左手的老友早就神游物外了。

    对于朋友这番作态,陈幼安只能用一个成语去形容,做贼心虚,但自己也怪不了他,都大二了,谁还爱听老师讲大道理,除非有心想同居学外语。

    好吧,这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幼安笑了笑低声道:“随便你,反正我一个近视又没戴眼镜,先睡了哈,不打扰你。”

    正好他以这个角度看讲台,实际上确实只能判断老师的性别和是否秃顶,当然这位新来的毛概老师应该挺好看,不然那家伙性子不会转那么快。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当然了,他其实晚上睡得够多了,毕竟自己哪能有什么户外运动,看别人运动还差不多。

    上课睡觉这种事情,既然老师不管,他也当然是萧归曹随了,这样在掏出抽屉里的平板时,也能够更加自由的决定一些事。

    正所谓朽木不可雕,大抵就是说陈幼安了。

    对他而言学习有什么用,家里又不缺钱,况且就是缺钱了又有什么办法,高薪会收他这种残废?

    一个哑巴好好学习工作都挺好找的,但他运气好或许是个生产工,顶天了就是文职人员或者小老板,而这些貌似不需脑子,只需关系够硬即可。

    这或许就是比身体残疾更可怕的精神残疾了。

    但陈幼安很清楚现在靠别人的三言两语,根本做不到醍醐灌顶的效果。

    这就像一包炸药,想要完美的爆炸,那需要的不仅仅是引线,足够量的火药才是关键,否则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英雄毫无用武之地。

    如此胡思乱想着,陈幼安还真就睡着了。

    意识很快陷入昏沉,离开了烦人的真实世界,今天很难得,恐怕是第一次做到这样的美梦。

    在一片蔚蓝的天空下,他看着许多人在自由自在的奔跑,人群中没有自己的身影与面庞,但是当他想要行动时,竟然也很快加入了这片欢声笑语。

    大多数人虽然呆滞,但这证明潜意识已尽力。

    陈幼安尽管没有由衷笑出来,当他享受这种在草坪上奔跑的不真切感。

    是的,他知道这是在梦境中,或许是上帝给他打开了一扇窗,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不是保持间歇性诈尸状态,他都异常清醒。

    “醒醒,阿伟快醒醒……下课干饭了!”

    在陈幼安睁开眼睛看清楚来者是谁前,他就凭着记忆想起自己这种孤僻的人设了。

    不能有谁了,除了苏易安,难道还能是其他人?况且事实永远不会让人失望,同时一位身穿浅蓝加厚棉服,长发略微凌乱的女士正站在他旁边。

    “卧……”陈幼安顿时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这新老师妆化的浓不说,眼神也那么犀利,居然给她逮住了。

    至于原本字正腔圆的讲话,已经在某种不可知的潜力爆发下,让他强行咽下去了一半,同时也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老友眼神中的怨念。

    不怀好意的老师率先开口了:“你,几班的?”

    陈幼安只觉得括约肌一紧并且脊背发凉,要不是他不需要别人制服,也走不动的现状,早跑了。

    事实证明,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并且废话一定不能多,要如实回答,否则这位毛概老师,指不定就要往灭绝师太那条邪恶序列上靠近。

    “我管理二班的,他可以作证。”

    本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精神,陈幼安赶紧手指着身旁的好友,并时悄悄单手调整轮椅往后倒。

    反正他这座次在靠近门的位置,而且现在的确是下课时间,要不然周围同学岂止留下这大猫小猫三二只,总不至于法不责众到空空如也这种地步。

    顺带,他这也是在成全兄弟,造福朋友。

    苏易安这时迅速地语气逢迎道:“老师,那个能否高抬贵手,手下留情。”

    好兄弟,居然没有见色忘义,陈幼安顿时心头升起了愧疚,尽管只有一点点,但也让他感慨,如果有得选,绝不把死党推出来当挡箭牌。

    结果是自己低估了这家伙的掐媚心态。

    “不过老师,这次是他错了,该怎么罚怎么罚,要两千字还是三万字随老师您!”

    忽然看这家伙一副眉飞色舞的姿态,不知道为啥,陈幼安突然有了一种挂科的悲凉,尽管睡觉被抓也不会扣学分,但检讨应该跑不掉了。

    这家伙肯定也在想牺牲老友成全自己!

    “行了,老师也是学生过来的,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希望同学你别再把熬夜当理所当然。”

    不愧是颜值在线品学兼优的好老师,这话说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估计是要放自己一回的节奏,至于下次……还没发生,等到时候再说。

    在这里,苏易安有些进退为难的感觉。

    老师大度,美女大胸,说实话,要把这两种特质结合起来,一定会有一些不同于普通人的思维。

    陈幼安现在心里倒没有感激涕零,毕竟他这个人只是脸白,严格来说,心是黑的,几乎从没有用过一以贯之的善良,去对待万事万物的时候。

    当他看着老师即将离开的过程。

    “对了,下周四测试,你们两个谁不合格,就要做好义务劳动的准备。”终于,图穷匕见。

    现在,这位教师女士即将夺门而出之际,猛然侧过身看着两人,似乎是惊鸿一瞥,又或者暗中早有预谋,意味深长其实纯粹是某人想太多。

    待二人相顾刹那,异口同声道:“谢谢老师。”

    之后,合着清风那成熟的香水味飘然而去,俏影沉入了半旧的走廊中,只留木门与脚步声来销。

    苏易安本身就黝黑的脸庞,现在更黑了,身穿蓝白外套的他,面色带着一种恶意,看着这位身着黑衣的瘦弱青年,发现他那惨白的脸也更白了。

    “你有认真听吗?”

    “你会跟我认真复习吗?”

    “唉,风萧萧兮易水寒~”

    “走了,吃饭去,这周都不用上毛概课了,而你还有几天等死的机会,或者挣扎一下吧。”

    苏易安当然知道他这是电动轮椅,不过总感觉不在后面推一下,就颇有一种违和感,加上他天生力气大,便不介意多浪费点的热量。

    由于这些年在大力推行集省并县正策。

    所以,即使一个普通的二本经济学类财院,也在新设的东南大区这三把火下,享受到更多资源。

    用简单直观的话来讲,校门内外路边吃的东西都多了,并不是大学城那种相对单调的经营模式,而是更类似于一个完整城市系统的趋势。

    不过他们作为学生,当然需要在食堂里吃饭。

    “阿姨,包菜木须,醋溜粉条……啊不对,错了,错了。”一个迷迷糊糊的女生慌张改口。

    此时此刻,站在后面高矮趋势极其明显的两位男生,见状都有些想笑,但为了维持绅士风度,必须要做到一不听二不看三不走。

    这年头还有人拿着点餐卡,委实稀罕。

    不过陈幼安并非那种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死脑筋的家伙,也没兴趣去问人家的隐私。

    “那个麻辣鸭柳,黑椒香锅,阿姨挺急的,我这朋友太重了。”苏易安这家伙怎么也开始争当复读机,人家小姑娘盘子才端起来不到三秒。

    而手越来越抖的阿姨见状一笑,眉头都扬了。

    “好好好,一个个排好队,不要急。”在售卖口穿黑衣服的阿姨,这时候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度。

    貌似这种担心是没有必要的,陈幼安肯定只要自己这个金牌守门员在队伍里,一般人想乱来,可就要掂量一下家里有几套房了。

    “你小子是不是想引起人家学妹注意?”

    “瞎扯淡,我这叫路见不平一声吼。”

    “没有妹子路就都平是吧?”

    心情复杂的苏易安抓紧了拳头,摁住了陈幼安有些瘦削的肩膀,不过后面有人等,不好继续。

    等到两人来到饭桌时,陈幼安已经可以想象自己左半身要比右半身矮半截了,天知道是不是自己小时候,全把身体素质献祭给苏易安了。

    所以在分配食物的时候,他要做点文章了。

    “咳咳,香锅里的丸子归我,芹菜给你,然后鸭肉七三开吧,青椒和洋葱都给你,怎么样?”

    陈幼安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态,苏易安则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把他放在烤架上,顺便撒点孜然这种危险的想法,幸亏普通人都不会读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