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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江南总督

    有些记忆可以触碰,也可以拿出来久久回味,但是~有些却只能深埋……

    对于这具身体的原主,她也不是全无好奇。脑中偶尔闪出的片段稍纵即逝,快的让她捕捉不到分毫。

    魏无忧捂了捂有些酸胀的眼睛,在门边平复了心绪,这才推门而入,“呲……”的破风声夹杂无比劲道的内力朝着面门袭来,她只微微侧了侧头,推门的动作没有丁点延迟,好似早有防备,修长的两指一扬,准确的擒住那突袭之物,巨大的力道并未让她身形有丝毫移动。

    摊开手心,一颗圆圆的莲子居于其中。

    又是这种小把戏,她的师父得有多无聊。

    “怎么?没喝到酒,这力道比起以前可是差了许多。”魏无忧缓步走进了正厅。

    “臭小子,还敢贫嘴,想让你师父饿死,你看看,这太阳……”

    “太阳怎么了?”今日阴雨绵绵,太阳在哪里,反正她是没有看见。

    洪青阳捋了捋少得可怜的几根胡须,故作不快的道:“你这小子,讨打。”作势就要拿起桌上的烟杆。

    说不过就要打,明明一副才起床,满脸折子还没有捋平的睡眼惺忪样,偏偏要装出一副望眼欲穿的小妇人样,这样的师父有病,就得治。

    立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韩无畏对于两人的斗嘴习以为常,伸出爪子将魏无忧手中拎着的东西全数揽入自己怀里,嘴里还嘟囔道:“你们继续……”

    话还未说完,就收到瞪得溜圆的两对眼珠子,好吧,他虽然是师兄,但是面前这位小师弟,还真是惹不起,明明年岁不大,偏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让他明里暗里吃了无数闷亏。

    脑子比他好使,武功更是甩他几条街,关键是,人家有师父老人家罩着啊,他这个老早入门的,只能屈居第二…

    好吧,算上师父,他只能排第三了。

    三人极快的吃完早餐。

    魏无忧随着师父进了里间。

    “都打探好了?”

    “嗯,算是吧,今日,我想去实地踩踩。”魏无忧无比实诚的回道。今日花了一大笔银子就只买到一张江南都督府的布局图,是否属实,她相信“赖子沈”还不至于自砸招牌。

    她要做的就是去实地踩踩点,便于后面的行动。

    洪青阳兀自担心,又暗自烦恼,护在羽翼下的雏鸟,不经历磨难,怎么能在高空上翱翔!他是不是应该~再护她一段时日,可惜,他等不了这么久了……

    不过转而,又有些小自豪,仿佛这小姑娘的每一步成长都是他悉心教导的成果,想想才来时,这小姑娘一副萎靡不振的蔫瓜样,他一个毫不相关的旁人看着都揪心,如果是她的父母……

    心里惋惜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小姑娘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不仅很快振作起来,学过的招式更是在短时间内熟练运用,还能加入自己的思想,融会贯通,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

    不知是哪家的闺女,养的如此聪慧伶俐,竟白白的便宜他捡了来,这次回上京的路上定要好好查探一番。

    洪青阳思量间,无忧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依着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可以断定面前这位便宜师父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哪里有一个江湖门派的门主既要忙着四处敛财,又要暗访各地官员,如果江湖人个个都如他这般为国尽力,那她的父皇早该躺在龙床上大笑了。

    看来面前的这只老狐狸藏着一个大秘密啊!

    才认识时,吵着让她端茶递水,让她为点小事跑东跑西,变着法的折腾她,就像…乡下的财主老爷,一刻都见不得她闲着,可劲地榨干她这个帮工的每一滴血,可是如今呢?

    师父对她是越发的好了。

    每当看着她时,眼神涣散,看向她的目光总像蒙着一层纱,仿佛透过薄纱静静地怀念着谁?究竟是谁?和这具身体的本尊又有着怎样的渊源呢?

    师父站于一旁看她练剑的表情,似在看她,又似看向遥远的某处,悠远而哀伤。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师父是透过她怀念着某人?

    师父教给她的剑法名为“流光”,据闻是师祖独创的剑法,天下独一无二。招式看似简单,于瞬息间,可幻变出许多新的招式,且招招相扣,进可攻退可守。姿势柔美,不似杀人夺命的凛冽剑法,倒像是……刚柔并济的舞蹈,剑尖轻扬如雏燕雀跃归巢,一步急退如雀鸟夜惊,一个转身如幽谷花开,暗香杳远,一剑刺出又有破空鹤唳之势,锐不可挡,一套剑法舞完恰如流水行云,不愧称作流光剑法。

    这套剑法配上她在皇宫内学过的内功心法完全是事半功倍,仿佛为她量身打造一般,又仿佛~冥冥中早有安排。

    啪……额头实打实地挨了个爆栗,接着打雷般的声音响起:“师父在训话,你神游什么?!”

    韩无畏好不容易逮住一次小师弟的错处,得意的露出八颗白牙笑的开怀。小师弟资质不错,更何况师父还给了他十年内力,假以时日……还有他这个师兄的威风可逞?!

    话说,师父怎么让小师弟学习女子才使用的流光剑法?

    想不通,不明白,挠了挠头,也许~小师弟的身体韧性好,堪比女子吧!这个想法一出,渗的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的打量起眼前的小少年。

    过于精致的面容让他不耻,一个大老爷们长得水灵灵的,就如一根大白萝卜,有什么气势可言,男人就该像他这样,魁梧有力,威猛霸气,走起路来,地面也要抖三抖。

    感受到师兄有些怪异的眼神,魏无忧嘴角抽了抽,凤眸微微一挑,不觉退后了几步,冲师父师兄行了礼就转身出了门。

    正事要紧,这位脑壳经常抽筋的师兄就留给师父去头疼吧!

    月黑风高夜,正是……

    可惜现在离天黑还有长长的一段时间,抬头望天,风轻云淡,缠绵几天的细雨早就不知躲去了何处,乌云散去的天空,透出一抹淡蓝。惯常的探子都喜黑夜行事。她是谁?曾经的长公主,永安帝最宠爱的女儿,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江南总督府建在池州,与临安隔水相望。

    魏无忧站在河岸边,遥遥的举目四望,极力地搜寻她昨日就定下的船只。自重生后,她喜欢将每一件事控制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这会让她心安,也许这就是重生的后遗症。

    河面有风,她站立的甲字埠头依旧看不见船只,心里有些焦急,正准备返身去船行看看,就见一人从远处朝这边跑来,魏无忧反应极快地朝旁跨出几步,那人直直的冲了过去,堪堪到了河岸边才停住了脚步。

    一个不相干的人,她无须理会,怎知~那人反倒叫住她:“公子……走路的公子请留步…”

    走在前面的人加快了脚步继续前行,身后之人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这位公子,小的喊了您多少声了,怎么都不理人,公子不会耳聋吧!我们从京城来,要去……”

    魏无忧不得不停下脚步,朝天翻了个白眼,这是谁家的小厮啊!怎的这般聒噪,吵的她脑门疼。

    能不能来个人领走!

    “福安,不得无礼。”

    老天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个醇厚的男子声音响起。

    魏无忧不由轻轻呼出一口气,总算来了个明事理的人。不待看清来人面目,便要离开。只是刚刚抬起的脚步就被这个男人稍后的话语僵在了半空。

    “在此上船?”男子说完缓步走向了河岸,丢给魏无忧一个结结实实的背影,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犹如行走在自家的后花园。

    这下反倒换成魏无忧不走了,无视那个小厮想要说话的眼神,转身走向男子:“此处的船只我早已于昨日订下,公子是不是弄错地方……”特意在“昨日”上加重了语气。

    她昨日预订的这家船行,零零散散有数十个埠头,她这一处是甲字号,看了看旁边,大石上立着的牌子明明写着一个大大的“甲”,难道这人眼睛不好使。

    男子当她不存在,全然一副沉醉美景的模样,背脊挺的笔直,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人,真是欠扁。盯着那位临江而立孤高清冷的高大背影,魏无忧真想在后面狠狠地揣上一脚。

    沉闷……

    唯有风声、水声交相应和。

    魏无忧有些抓狂。

    还是一旁的小厮看不过眼,走过来施了一礼:“公子,都怪小的刚才没说明白……”

    要说什么你倒是说啊,唧唧歪歪的说了一大堆没用的废话,谁耐烦听。

    听完小厮老长的叙述,魏无忧很想再翻个白眼,准确说来就是船行的错,与她签了协议,同时答应了这主仆二人。这不是很简单的事?非要拉拉扯扯说一大堆有的没的。他们主仆二人如何日夜兼程的赶来临安,跟她有一个铜子关系?他们劳累奔波,三餐不续是她的错?……

    谁的时间不紧迫,谁在外奔波不劳累……这些通通不关她的事,魏无忧很不雅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后悔出门时没有看看黄历,怎么遇上这样的——主子闷声气人,做小厮的说个不停,这,也真是绝配!

    福安瞄到俊秀公子看他的眼神,也有些郁闷地挠了挠头,他也不想多话的啊,实在是自家主子可以用眼神表示的从来不多说一句,他能怎么办?他就只能多说一些……

    这样久而久之,他便莫名成了话唠。

    今日之所以语无伦次,实在是面前的这位小公子的容貌太过出众,比之他家主子也丝毫不差,举手投足间更是气度非凡。

    魏无忧哪管他想些什么,一心只想上船,离这主仆二人远远的。

    返身就要去找船行理论,那位一直看风景的主子说话了:“你,晚了一刻钟。”

    简短的一句话,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对她的施舍。

    魏无忧本也话少,倒也不觉什么。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和她在福满楼中所说的简直一样,她当时说赖子沈他们晚到了“一盏茶的时间”

    似是想起了什么,从袖袋中摸出一张纸展平,细细地看了一遍,一时有些无语。

    这张纸是她昨日与船行签字画押的字据,其中有一条特别重要的提示:雇主晚到一刻钟,合约自动作废,订金不退……

    什么狗屁霸王条约,蚂蚁般的蝇头小字写在字据的边角上,谁会注意到?反正她是没看见。

    所以,转来转去,反倒是她的错!

    那…这主仆二人是合该站在此处,她才是那个该滚蛋的人了。

    心里将“赖子沈”骂了个底朝天,要不是他拦住她,让她说出如何认出他来的因由,她,至于晚点?

    某位在酒楼里数着银票的人接连地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尖,心里想这是得罪谁,要这样咒他。不过转而,嘴角又扬起一抹狐狸笑,吹了吹手中的银票,今儿个一早上,他就搞定两只大肥羊,这买卖不要太轻松!

    魏无忧眼看着一艘乌篷船近前,再去船行已是来不及,也顾不上骂人,只得回转身。

    也许说说好话,那个男子会答应她上船。刚才他不就好心提醒自己晚点,不然还要来回跑一趟,说明这人面冷心善。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打击。

    人家根本就不愿搭理她,不等船家靠岸,与小厮二人先后纵身一跃,姿态无比优雅地站立船头,留了一个墨发如云的后脑勺给她。

    好,算他狠!

    条条道路通池州。

    她倒要看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稍后,通往池州的一条小道上扬起了阵阵黄色的尘土,马蹄声惊得林间的飞鸟四处散去。

    池州虽没有临安热闹繁华,但因为是江南都督府的驻地,四处都能看到两人一组的官兵在城中四处巡查,稍有异常便会上前盘查。

    果然与其他地方不同。

    吐掉叼在口中的草根,魏无忧才后知后觉做了什么,忙不迭地呸,呸几声,嘴里仍旧有淡淡的泥腥味,不觉苦笑,果然是近墨者黑,依着以前的她断不会做出如此自毁形象的事儿,更何况还是扮作一个乞儿。她的这位便宜师父做事不喜按常理出牌,他常常说,做非常事行非常手段,只要不去欺凌弱小无辜,最后达成目标,其他的一切都是过往,不值一提。

    以前的她不会赞同,安然地缩在父皇给予的保护壳里度日,殊不知外面的世界很广阔,并不仅仅局限于史书典籍,兵书阵法和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

    经过半年多的游历,她体验了平凡人的生活,多了不少的感触。现在,她不用纠结身份,不用端着公主的架子裹足不前,可以恣意地随性而为,师父那种泰山崩于前的洒脱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她。

    悻悻然的伸出手,从一个破碗里捏起一枚铜板吹了吹塞进了袖笼,铜钱再小也是钱!她马不停蹄的赶到池州可是滴水未进,想着那个“背影男”的可恶,又在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

    “去,去,去,都滚一边去。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也是你们这些杂碎能来的地方。”几个腰佩大刀的健壮兵丁过来赶人,面目俱都凶神恶煞,对总督府周围的百姓推攘踢打,有些还恬不知耻的索要过路费,一看便知做惯此事的行径。

    众人俱不敢言。

    魏无忧瞥了瞥嘴,看来传到京都的那些关于江南总督良善爱民的传言不尽其实!原本缩在角落的她,眼见形势不好早跑去了另一条街道,转身之际,“嘭”一声撞上一堵人墙,快要跌倒时脏污的小手顺势的抓住了旁边的物件。

    刺啦一声,她还未反应过来,一块布料已经在她的手中。

    “你这乞儿怎么没长眼睛啊!把我家主…神算大人的袍袖都扯没了……”一阵连珠炮的声音在魏无忧的耳边萦绕。

    这样的说话方式——怎么那么耳熟。

    将搭在脸上的蓬乱头发往后拨了拨,抬眼一看,呵,可不就是熟人?一张面皮白皙干净,眉眼开阔,长着一副讨喜相的胖脸映入眼中。只不过原先的小厮服换成了一套灰不溜秋的道士服。

    这张脸可不就是几个时辰前在临安渡口遇到的那个小厮。

    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一番他口中的“神算大人”是何等模样,就感觉一道如利箭般的眼神射向了自己。魏无忧装作毫无察觉,微微地仰起头。

    面前的男子身量颇高,面容俊朗不凡,不过此时黑着一张脸,注视着她的眼神似要将她劈成碎末,周身滋滋地往外冒着寒气,简直要把周遭冻僵。

    只匆匆一眼,她便把眼睛挪开,心里轻嗤一声,白瞎了这身好相貌,即便是天上仙人的相貌配上一张冰块脸也是大打折扣。

    围观之人不由地缩了缩脖子,但仍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频频向他张望,如此俊美至极的男子,直叫围观的女子脸红心跳……

    大燕民风开放,女子围观一名美男也算不得多么惊世骇俗。

    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向那个“一亲芳泽”的小乞丐。

    魏无忧啧啧两声,复又打量一通,灰色的道袍穿在他的身上不显灰败,反倒衬得他俊秀飘逸,颇有些几分仙风道骨,不似凡人。再配上那张生人勿近的冷脸,是有那么一点点招人犯罪的本钱。

    后背突然有点发凉,魏无忧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这是一种天生对危险的感知,她也控制不了。一道凌厉的眼神围绕在她的周身,隐隐的杀气似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让她不由自主将手中握着的布块递了过去:“这个……还你。”灰色的布块上赫然印着五个黑色的手指印。

    真是,怎么看~怎么膈应人。

    “神算大人”的脸更黑了。他从不喜人触碰他的东西,今日这个乞儿?斜斜睨了一眼伸在眼前的脏污小手,只要他抬手握住轻轻地一折,必会被捏得粉碎……

    顺着小手往上就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眸,干净而纯粹,让人见之难忘,很难想到这样一双好眼会生在一个乞儿身上。

    可惜了!

    远处一对巡查士兵已经往这边过来。

    罢了!他不是凶残之人,大不了将这身衣袍烧掉。更何况还在池州地界,他所查之事还没有眉目,绝不是露在人前的时候。

    萧重华略一思量,转身快速的离开,福安狠狠地瞪了眼魏无忧,举着那根算卦的幡子追着他主子的身后跑了。

    魏无忧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不要更好,用手中的布块擦了擦手,然后随意的扔在路边。

    暗暗哼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不要再让她遇见他们,不然,她定要在那张俊脸上来上几拳,让他尝尝她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