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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都是熟人

    马蹄声隐在闹市中,并不吵人,却仿若擂鼓般声声敲在魏无忧的心上,后面的一双眼睛似要将她看穿,左右看了看,街道两旁人声鼎沸,然而她却有种无所遁形之感,后背冷汗直冒,生生的将里衣打湿。这种感觉糟透了,就像被猛虎捉住的小羊羔,一脚掌拍下去,并不吃掉,反而嗅一嗅再舔一舔,玩耍够了再一口吃掉。

    真是左有狼,右有虎,进退两难。

    牵马的手臂有些僵硬,她很想回头看看,那个简直可以称为她命中煞星的男子。短短的几日时间,仅有的四次见面,没有哪一次是轻松的。第一次被他晾在码头,害她快马加鞭赶到池州,吃了一肚子的尘土;第二次因为她扮作乞丐,倒是没有正面交锋;那第三次呢,在青山书院的练武场,自己不知怎么就是静不下来,非要和顾炫比个高低;最后一次,就是刚才直到现在,当他的小厮还不算完,居然还要当马夫为他牵马,瞅见他高高在上的模样,真想,真想……

    “吁~吁~”伴着喝令声,马儿喷了两次响鼻,乖顺地停在了一处玉器行门前。总督府随行的一个小厮恭敬的上前,向同来的护卫使了个眼色,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立在一旁的魏无忧,满脸堆笑的说道:“陈掌柜,这是我们家老夫人的一点回礼。”嘴上虽然说着恭维的话,心里却有些不屑,不过一介商贾,就因为敬献了一尊难得的玉佛,入了老夫人的眼,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不然,应大总管不会专门嘱咐他,让他送这位掌柜回店铺,并要亲眼所见。平日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何须大总管费神,那定是入了都督的眼。应大总管可是直接听命于都督。而且……还给了他几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办好了,那可是有大赏的。

    魏无忧很是乖顺地立在玉器行的门前,手里捧着小盒子,脸上装出一副缺心眼的表情,心里早已思量开了,怎么找个机会跑路呢?

    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怎的?想溜走?”

    一个小骗子,还想在他面前耍滑头,萧重华眼中划过一抹戏谑,难得的起了一丝逗弄之心。

    男子戏谑又难以捉摸的声音在耳边回旋,声音小的仅仅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男子说完后,眼神还若有似无地在魏无忧的胸前扫过,惊得魏无忧差点将手中捧着的锦盒砸向那张俊脸,再大声骂几句:“无耻、下流、不要脸……”

    抬头触及到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时,心底忍不住的发冷,因为她从那双看似含笑的眸子里看出了森冷的杀意。

    两人短短的对视在周围几人看来,完全是掌柜对小厮的亲和体恤,但对魏无忧无疑是一记闷棍,敲得她有些浑浑噩噩,只在心里不停叫喊:他难道知道了什么?他怎么知道的?又知道了些什么?或者说,他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强烈压制住捂住胸口的冲动,微微的躬身:“掌柜的,锦盒要放在何处?”

    “里间老地方,记住!这物事要是缺了一块角,我拿你是问,千万别跟我耍花招。”扮作陈掌柜的萧重华说道,语气虽然严厉,可是任谁也听得出语气中的熟稔。

    从总督府一路跟随过来的小厮,讨好的笑了笑,“陈掌柜对下人可真是和颜悦色,在下有些口渴,不知可否进内喝盏茶,歇歇脚。”小厮的话虽然带着征询,口气里的不容反驳却是实打实的,宰相门前七品官,他怎么的也是替大总管跑腿,那气势自然是要拿出来。

    被称作陈掌柜的萧重华满脸堆笑:“平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快,快,请进。”

    低垂着眼眸往里间行去的魏无忧不屑的瘪瘪嘴,真是十足的戏子,一会儿是算卦的神棍;一会儿又摇身一变成了教导她的夫子;现在嘛,又扮起了玉器行的掌柜。真是演什么像什么,让她都要甘拜下风。想起刚才男子叮嘱她的话,怎么听着都有些话中有话,且意有所指。

    想不出来也就无需再想,魏无忧有些光棍的想,管他是龙潭还是虎穴,她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拿到的东西,绝无可能让给别人。

    ……

    太阳落山时,府城大街的路面上出现了一个有些矮胖的身影,此人脚步有些匆忙。如果有人看见,定能认出这人就是陪同陈掌柜回到玉器行的小厮阿泽。

    阿泽嘴里哼着小曲,脚步虽然匆忙却透着轻快,很快便回到了江南总督府,摸了摸怀中有些厚重的荷包,这才咧着嘴从后角门闪了进去,进了府内,脚步不停,急急地来到了前院的一处偏房。

    房内没人,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来人正是总督府内的应大总管。

    应大总管坐在上首听完阿泽的禀报,眉头紧紧的蹙起,似是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了一声:“难道~真是我多疑了?”

    阿泽抬起头狐疑地看向大总管,正对上应大总管锐利的目光:“那两人进了铺子,再没出来?铺子也没有后门?铺子内众人对那位陈掌柜熟稔且恭敬有加?……”后又追问道:“你确定?”说着目含凶狠地盯着阿泽。

    站着的人吓得一哆嗦,立马跪了下去,诚惶诚恐地将他从总督府出门到玉器行的所有事情又说了一遍,末了,还嚷了一嗓子:“小的哪敢蒙你,好歹也是跟您见过世面的,铺子里绝对没有后门,小的眼睛都没敢眨,一直在铺子里盯着,就怕错过了什么,耽误了您老的大事。”

    阿泽心里有些忐忑,他确实很负责地盯着,也观察着铺子里众人与陈掌柜的交谈,怎么也瞧不出什么破绽,中间还有顾客上门,那位掌柜说起玉器也是头头是道,没什么异样啊!只是后来,陈掌柜去了净房,另来了一名年轻的管事陪着他闲扯,好茶喝着,点心吃着,更是聊到了依翠阁的头牌,真是越聊越投机,不得不赞一声同道中人,哪还管的上那掌柜和小厮。临到出门,他还是尽责的在铺子的前院和后堂转悠了几圈,没有发现一丝破绽,这才回来复命,离开时,同行来的那十几名护卫还隐在暗处盯着,保管那铺子里飞不出一只苍蝇。

    玉器行确实没有后门,却有一间暗室。

    暗室里烛灯如豆,明明灭灭,摇晃着室内几人的面容。如果此时的魏无忧清醒着,定会大呼一声:“怎的都是熟人!”一个是她敬重有加的师父——洪青阳;一个是在她前世疼她宠她的大哥——楚瑾瑜;还有一个是让她恨的咬牙切齿的无耻男,想想还不知道此人的姓名,只能以无耻代替了。

    乘着她放下锦盒的瞬间,无耻的给她后颈上来了一记手刀。

    为何毫不相干的三人会在暗室碰面,这事儿还得从去年初说起。

    朝中接到密报,说江南附近出现大量流民,还有许多百姓迫于生计落草为寇……

    高居朝堂的永安帝起了疑心,派出几批探子秘密前往江南。起初,这些探子会定时传些有用的信息回来,但没过多长时间,传回来的消息便如统一了口径般,大同小异,说的全是对江南官场的溢美之词。

    可是依着之前收到的消息,永安帝凭着直觉,觉出了江南官场的不同寻常。

    这之后,永安帝又陆续派出了几拨密探,这几拨密探武功颇高,定能探得一些情况。哪知放出去这么多人,皆石沉大海,了无踪迹。不过也不能说一无所获,某一日,永安帝收到了最后一封密报,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官官相护,民不聊生。

    密报上血迹斑斑,且破烂不堪,可见能到帝王手中着实不易。所有的密报皆于这一天断了踪迹,就如~断了线的风筝,即便遥望天际,也再难寻到。

    百姓生如水火,温饱不续,定会造成民心不安,国之将乱之像。年前拨下的赈灾银两不知流向何处,运去的粮食遇到匪患沉入河中,江南官场的诡异,消失的密探……所有的一切都让永安帝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基于帝王的忧国爱民之心,这才布下一张大网,静等时机成熟时,便可将一干魑魅魍魉一并打捞干净。

    睿王楚瑾瑜借着太后的名义,到临安城采买杏花酒,为贺太后寿辰;而原本应该在先锋营中,等着拔营回京的萧重华,则扮成落魄公子,孤身带着一名小厮前往池州,投奔久未谋面的叔父,这位叔父正是池州玉器行的老陈掌柜。老陈掌柜未娶妻生子,故而听闻侄儿前来,自是喜不自胜,方方面面俱都打点妥当,这也是为什么应大总管无法查出漏洞的原因所在。

    至于突然冒出来的洪门门主?

    楚瑾瑜与萧重华对视一眼,皆为永安帝的未雨绸缪感到心惊,帝王心术果真不能小觑。

    他们虽未在江湖,但对于洪门也有所耳闻,于十几年前崛起,在短时间内,门内弟子便已经遍布大燕。其名下的商铺、田产、银楼、酒肆……各行各业似乎都有涉及。

    无怪乎,帝王会允许一个江湖门派做大,原来~是奉着皇旨暗暗敛财。

    其实,两人却是误会了永安帝,洪门的创立原是先帝留给现任帝王的一笔财富,一笔人力和物力上的宝藏。洪门起于民间,既便于敛财也可在各地行监督之职责。不至于让困在宫廷的皇帝只听得到官员的片面之言。

    当然,知悉这一内情的只有门主与几个心腹知晓。江南的动荡,洪门实则早有所查。然洪门直接听命于先帝,见令行事。当初先帝将一枚龙纹玉佩一分为二,一半持于自己手中,另一半则交给了暗卫头领洪青阳。

    作为先帝的暗卫头领,洪青阳的武力、头脑以及忠诚都让先帝放心,且师从于“知机老人”,与如今颇得当今信任的黄石道人为同门师兄弟。

    只可惜……造化弄人,曾经情如亲人的师兄弟最后却分道扬镳,再不相见。

    洪青阳低不可闻的轻叹一声,瞥了一眼在矮榻上昏睡的魏无忧,原本忧虑的眼中添了一抹疼惜。转而拿起桌上的一块布帛,布帛上写满了奇怪的文字,每一行文字后又缀着数字和一些奇怪的符号,让人看不明白,越发觉得神秘莫测。

    “你们可知这是什么?”洪青阳悻悻然的将布帛放回原处。这块布帛是魏无忧好不容易从总督府内的佛堂中取来的,按理藏得如此隐秘,定是与闫成文收受贿赂有关,也正是他们查找了无数次的证据。想不到如此重要的东西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枉费他派出许多人手四处查探,闫成文这个老贼的一手“灯下黑”倒是玩的炉火纯青啊!可是~如此奇怪的文字,乃他平生仅见,即便内里藏着秘密,也无法窥见。

    萧重华将布帛拿在手中捏了捏,又凑近眼前仔细辨认,许久后才开口说道:“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其他两人俱都看向他,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萧重华也知他们心中的疑惑,没等问话便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看错,此布帛应该是西疆某国用于军中传信之用,做工繁复,取材更是难得,常常有千金一尺之说。以前,我只当是谣传,不想今日竟是见到了实物。此物看似布帛,实乃一种特殊的纸张,遇水不透,火烧不毁,即使埋于地下也可保千年不腐,故而得名‘不灭’。”

    没等两人说话,萧重华又继续说道:“既然这‘不灭’遇水不透,火烧不毁,那么很快,闫成文就会发现“不灭”被人盗走,那么今日赴宴的人都会成为他怀疑的对象。我们必须在他没有发现前有所行动。”

    楚瑾瑜和洪青阳俱都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脸上更添几抹凝重。如果这份最为重要的证据没有送出江南,没有上达帝王,那么他们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那~事不宜迟,我连夜走……”洪青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全没有平时的老态。这件事凶险万分,因着,其他二人的身份,都不能离开,只有他,本就混迹于江湖,来去也不是那么引人注意,加上他的轻功不弱,这一趟非去不可。

    楚瑾瑜指了指外面,沉声说道:“外面盯梢的可不少,不知先生可有脱身之计?”

    洪青阳露出了进来的第一个笑容,里面满含成竹在胸,这个玉器行是洪门的一个据点,当初定在这条街上时,他就很有预见性地将周围附近的住户全都买下,且户户之间相通,所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并不难,而且无迹可寻。

    将这个秘密说出,洪青阳仍旧思虑重重的说道:“出去不是难事,只不过,这间暗室不能留,必须连夜销毁,闫成文其人疑心颇重,向来秉承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保不准明日就会派兵围了此处。尤其是你,陈掌柜……”

    三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矮榻上传来一声闷哼,惊醒了几人。

    原来,萧重华对着魏无忧脖颈处来的那一记手刀,虽然下了狠劲,但奈何魏无忧天天勤练武艺,底子又好,看着纤瘦,实则身体各方面都很强健,因此,昏睡了小半时辰,便悠悠地转醒。

    揉了揉有些迷糊的眼睛,撑起身子四处环顾,昏暗的烛光摇摇晃晃,将桌前的几人映照的模模糊糊,视线从一个熟悉的面孔跳到另一个依旧熟悉的面孔再到那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无耻之人的身上才打了个倒转,眼珠转了转,以为还在梦中,低低的呢喃一句:“怎么都是熟人!难道是做梦?”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指着三人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你们怎么在一起?”声音里都带着颤音,好似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小子,我们怎么不能在一起。”萧重华居然笑了笑。

    魏无忧浑身一个冷颤,这人平日里不苟言笑,现在笑起来居然露出嘴里几颗雪白的牙齿,就像,就像荒野里的饿狼要将她这头猎物生吞活剥,吃进肚中。眼中的杀意毫不隐藏,周身都萦绕着上过战场的嗜血戾气。

    突然醒来又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即便魏无忧仗着武功不弱,此时也有些心肝乱颤,在瞥见萧重华手中的布帛时,想到自己累死累活,差点搭上小命取来的东西被这人毫不费力的夺走,真是新仇旧恨一起爆发,不由大叫一声:“不告而取是为贼!”说着欺身上前就要夺取,奈何扑了一个空。

    一击未中后,心内更是泛起阵阵懊恼和后悔。

    两刻钟前,也许还要更早,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回忆起马上男子扫视她的视线,就有些坐立难安,胸口处藏着的布帛仿佛要将她灼伤。进入玉器行就被困在一间房内,想要推门出去,又被两个伙计打扮的人给逼了回去,窗外还有几人目光不善地盯着这边。

    真是插翅都难飞!

    思虑间将布帛取出,本想藏于屋中某处,待脱身后寻回,奈何还未藏好,脖颈处便被萧重华来了一记狠击……

    霎时,逼仄的暗室被两人的杀意弄得火花四溅。

    洪青阳倏的出手按在了萧重华的手臂上,冷声喝道:“我的徒儿岂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我们的事不容外泄,他,不能留。”萧重华依旧杀意不减,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你是要与洪门为敌?”洪青阳护在魏无忧的身前寸步不让。说来,他的徒弟取来了这份证据,是这件事的大功臣,现在此人居然想卸磨杀驴,咳咳,瞅一眼小姑娘,虽然这个比喻有些不切实际。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楚瑾瑜此时出声:“重九,不得对门主无礼,大事为重。”在外人面前,他和萧重华从不以兄弟相称,因萧重华生在九月初九,故而以小名唤之。虽然他也赞同将魏无忧灭口,但那位门主明显护的厉害,那就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