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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又见明嫔(三)

    月份已经进了五月,这日子也渐渐晒了起来,坐在这宫里时长缺德闷得慌,索性叫人拿着小团扇微微扇着点风,倒也觉得清爽许多。昨日内务府送来的新衣裳料子都薄了些,想来也是天气渐暖,怕闷坏了这尊贵的娘娘们。

    这儿正用着早膳,小厨房念及沈华莲有些烦闷,睡意昏沉,便炖了些绿豆百合银耳粥,蒸了几桂花白糖糕伺候沈华莲吃了,口味清淡,心情也颇为舒畅些。

    用过早膳,本想出去御花园逛逛,不料那内务府的人又来这翊坤宫送东西,说是新开的绣球甚美,总得盛妃娘娘看了说好看才叫好。沈华莲让他们摆弄好了这些花,便叫他们退下了,赏了些银子便也都打发去了。

    现下也无心再出门,倒是挂念这江行慎那儿是否有了动静,正在院里坐着,就见魏沁兰出门来,着装难得一见的鲜艳靓丽,倒叫人看了也不觉俗气。

    魏沁兰见到沈华莲,便蹲下身子行礼,说道:“臣妾给盛妃娘娘请安,盛妃娘娘今日好早。”

    难得沈华莲心情好,有闲工夫陪她聊几句:“妹妹才是,难得见你穿得如此活泼明媚,是有约?”

    魏沁兰有些娇羞地摆弄着衣裙首饰,说道:“皇上总说臣妾穿得素净,今日与臣妾相越御花园赏花,才穿得活泼了些...”

    沈华莲不温不火,说道:“皇上喜欢你抬举你,是好事儿,这日后若是怀上龙胎,想必妹妹不日便会赶上本宫了。”

    魏沁兰倒也沉得住气,说道:“臣妾哪敢与娘娘媲美,皇上对臣妾的喜爱克不及娘娘万分,怎的也得仰仗着娘娘恩惠,臣妾才有今日。”

    沈华莲轻哼一声,说道:“快去吧,别误了皇上时辰。”

    魏沁兰拜别沈华莲后,襄萤便上前头来问她:“娘娘是不喜欢洛贵人?”

    沈华莲扭头看了看她,嘴角微微上扬着,说道:“后宫的女人之间何来真正的朋友?若还是你,怎愿意一直居人之下?本宫不过瞧着她有几分能耐,想提拔些许便是了。”

    襄萤思索着,说:“想来洛贵人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沈华莲道:“她忘不忘负不负是她的事儿,本宫只要一心提携她,日后也轮不到本宫什么罪孽。”

    主仆二人正聊着,只见小财子过来通传,说道:“娘娘,江大人来了。”

    沈华莲顿时眼前一亮,赶紧说道:“快请进来!”

    襄萤连忙陪着沈华莲进了里屋,顺道也把唤春喊了进来,一屋子六人围在一块儿,听着江行慎说事儿:“微臣参见娘娘,近日微臣在坊间打探消息,已有了结果。”

    沈华莲说:“江太医只管说与本宫,这里没有外人。”

    江行慎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唤春身上,两人似乎相识,便点头打了个照应。

    江行慎说道:“启禀娘娘,臣在一乞讨男子那儿打听到了明嫔母家之事,本就只是芝麻小官,也没什么人脉,只是有一位江湖游医似乎与明嫔母家交好,想来也是他告诉明嫔娘娘腹中胎儿性别之事。臣便托他蹲寻那游医的踪迹,可那游医已经被灭了口,尸体扔去了乱葬岗。”

    沈华莲用帕子捂了捂口鼻,旁人也都纷纷别过脸去,似乎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总听着晦气。

    小财子却开口说道:“斗胆问句,江大人是否去了那乱葬岗瞧瞧?”

    江行慎肯定地点头,说道:“自然是与徒弟们一同去了的,那地方污秽不堪,居当时处置那游医的人说,那游医是明嫔娘娘东窗事发后便莫名死在他那破医馆里。”

    襄萤脑海里灵光一现,说道:“这怎么听上去,倒像是杀人灭口?”

    “是啊!明嫔被皇上打入冷宫后,那人就离奇地死了?”

    江行慎又点头,捋了捋那把老胡子,说道:“街坊上都是这么说,微臣派人去询问他的左右街坊邻居,说他素日里也是兜里没几个子儿,医术也不过是半拉子。”

    沈华莲背后发凉,却也无法为他人的命运辩驳些什么,哀叹一声才说道:“不过是个不起眼儿的人,死了也不要紧。”

    映雪痴痴地望着自家娘娘,好像大吃一惊一般,见她这副模样,沈华莲才多说了一句:“本宫不过是在揣测那背后之人的心思,那人该是如此想的。”

    唤春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便说道:“娘娘,奴婢在内务府登基名册时,曾见到内务府的下人们似乎还准备着往冷宫送去的饭菜,想来明嫔还在那儿,不如让奴婢随娘娘去瞧瞧?”

    江行慎说道:“娘娘倒是可以去一见,只是大约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微臣倒认为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江太医的意思是...”沈华莲问。

    江行慎又抬头瞟了眼窗外,倒是无人,便悄声与几人说道:“若说家世,明嫔本就不是什么显赫之人,也不曾读过书识过字,让她当出头鸟最能颠倒是非。娘娘,这宫里,怕是有人不想让娘娘安然诞下皇嗣啊。”

    “另有其人?!”襄萤惊讶道,却不自觉声音大了些,沈华莲瞪了她一眼,她便立马捂住了嘴。

    沈华莲早已经背冒冷汗,果然人身在后宫,所遇到的事情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原本只以为是明嫔心存妒忌,却没想到这背后竟有他人掌舵,不过当明嫔是个烂掉的帆,无用了便撕烂扔进海里。

    沈华莲强装镇静,说道:“既如此,江大人便先回去吧。不过还有一事倒是需要您的帮忙。”

    江行慎欠身作揖,说道:“但凭娘娘吩咐。”

    沈华莲说:“江太医与小财子可替本宫查一查,那游医是否宫中何人有过金钱上的交易。小财子,听说你哥哥在城中当捕快,倒不如帮着江太医,一同替本宫查清此事。”

    小财子立马说道:“娘娘放心,奴才这就去写信给兄长。”

    “娘娘,那微臣就先告退了。日后,还请娘娘多加小心!”

    江行慎便去了。屋子里又冷清下来,沈华莲在那榻上呆坐着喝了好一阵茶,才勉强平复下那敲锣打鼓的心情。

    “唤春。”沈华莲唤道。

    “奴婢在。”

    “陪本宫去冷宫见见明嫔姐姐吧。”

    冷宫,是这偌大的皇宫最偏僻冷清的地方。总听宫里奴才宫女洒扫闲暇时提起,冷宫这地方阴森寒凉,总叫人畏惧。沈华莲向来是无神论者,也不相信什么鬼怪玄学之说。何况这烈日当空的,又哪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去往冷宫的路实在是遥远,为了不招人耳目,沈华莲也没让翊坤宫备下步辇,只让唤春一人陪着去了。

    原本那路上还能见着几个宫女奴才,见到盛妃娘娘都会乖乖行礼,只是越往冷宫去这人便越发稀少,贴着那红高墙行走,主仆二人的身影照射在那朱漆高墙之上,被拉得很长。

    沈华莲侧目瞥了眼唤春,身子娇小却能见得锐利之态,便问道:“唤春,可是在王府里长大?本宫怎不曾见过你?”

    唤春回答道:“娘娘身在王府,有所不知。奴婢本是战乱里将死的幼女,遇到了大将军相救,将奴婢带回了他培养沈家军的军营,奴婢便是在那儿长大的。”

    沈华莲问道:“看来,唤春姑娘是自幼习武了?”

    “是,奴婢武功,定能护娘娘周全。”唤春似乎很乐意伺候沈华莲,对她永远都笑盈盈的,这么甜美活泼的姑娘,倒真不让人觉得是自幼出身军营。

    沈华莲说:“为何不随将军上战场,若日后成了女将军,可比在这宫里当宫女要好。”

    唤春听了便摇了摇头,眼里笑意却更加灿烂,说道:“将军说了,进宫里保护娘娘,远比打仗重要多了!”

    沈华莲微微一愣,心底不知从何流过一股暖意,心情也舒畅了许多,缓声说道:“哥哥...当真如此说?”

    “一字不落。”

    他究竟,是打点妥当后才去的。

    闲聊着,很快便行至冷宫。这处宫苑是没有牌匾的,若是常人至此,也不一定知道这是些什么地方。只见那早已锈迹斑斑的门锁上落了一层灰,唤春上去瞧了瞧们,见无人应答,便索性下了锁,一把推开了那冷宫的大门。

    扑面而来的一股子霉味儿,令沈华莲好一阵咳嗽。唤春搀着她走进去,盛妃娘娘这尊尊贵之躯,踏入这肮脏之处,实在是脏了她的鞋底。不进来是不知道,一进来倒是把沈华莲吓了一跳。原以为只又明嫔一人在这冷宫呆着,想来还是她太单纯,这有不少疯疯癫癫的女人,破烂着衣衫凌乱着发髻,在她们身上丝毫见不到曾经身为宫嫔时的风光模样。

    沈华莲不忍心再去细想,实在无法想象,这原先都是家中千金掌上明珠,到头来却要一辈子在这疯疯癫癫地等死。

    “娘娘,屋里似乎有位看着端庄些的女子,不知是否为明嫔?”

    顺着唤春的话看去,那里屋虽破败,但也比这院子里好多了,甚至时不时传来一股股哄臭。沈华莲捂着鼻子瞧了几眼,那人衣衫朴素却依旧没有失了精神,只愁眉苦脸坐在那儿,身旁还有人伺候。

    “兴许是了。”

    沈华莲便要进屋,唤春也陪着去了。

    明嫔坐在那椅子上,一手搭在桌上,手边只是一杯凉水,几经波折操劳已让她本该年轻的脸上出现了些斑驳,那青丝似乎也因为愁容满面而徒生白鬓。她本只是坐下歇着,却见门口人影晃晃,伸头去看,来人却是她曾下了死手的盛妃娘娘。

    明嫔面上不屑,见到沈华莲也不打算起身行礼,只淡淡地说了句:“盛妃娘娘,倒是也只有你,有这闲情逸致来看望本宫。”

    见她出言不逊,唤春来了脾气,便说道:“你不过一个嫔位,也敢对盛妃娘娘无礼?为何见了咱们娘娘还不跪下行礼?”

    “罢了唤春。”沈华莲出言阻止,她心里,是没必要与这人一般计较,“也不过是入了冷宫的废嫔,行不行这个礼倒也看不出她多高贵。”

    明嫔轻笑着,扫了眼唤春,说道:“哟,盛妃娘娘身边新来的宫女?长得倒是水灵灵,可惜没去当个贵人。”

    沈华莲侧着身子,似乎不太愿意正眼去瞧她,只偏着头居高临下的斜着眼看她,说道:“事到如今,明嫔妹妹还惦记着那过去的身份呢?你害死了本宫的孩子,本宫求皇上留你一条性命本就格外开恩。”

    明嫔说道:“盛妃娘娘也别拐弯抹角了,你来找我定是有什么想问的,快些问了吧,本宫也想歇息了。”

    沈华莲撩拨着她那通透的翡翠点翠,像是炫耀般,目光流离着,总觉矫情几分,说道:“本宫听闻明嫔姐姐从一江湖游医那听说本宫腹中是个小阿哥,也不知明嫔是如何相信这些糊涂话的,到头来白白害了自己,也没撂下个什么结果。”

    明嫔矫揉造作地扭了扭脖子,细声说道:“结果不就是让你痛失爱子么?本宫就是见不得你好!”

    “当真如此么?”沈华莲微微眯着眼眸,一股狠戾之色展露出来,明嫔不由得心里一谎,沈华莲朝她走近去,撑在她那椅子旁与她说这话,“你本可以安享富贵人生,却一定要落为谁的棋子,借你之手除去本宫腹中胎儿?你莫非不知,还是真的愚笨?!”

    明嫔怒意上了头,索性揪着沈华莲的衣襟,唤春正要上前阻拦,却被沈华莲一手拦下。

    明嫔说道:“本宫为谁的棋子都好,只要你生不下孩子,那便成了。”

    她松了手,沈华莲也退了回去。唤春为她理了理衣襟,头也不回地对明嫔说道:“明嫔娘娘可好自为之,娘娘不过想问个明白,你倒不如直说了,还能捡到一条命。”

    “这还轮得到你来说话么?”明嫔没好气地说道,她又看向沈华莲,这张昔日见了就厌烦的脸上倒是没了以往那股子娇嫩的狐媚气,似乎变了许多,却又具体说不上来,“盛妃,好自为之的是你!你别以为你能护着我一条命,我又怎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明嫔这位子上来的?这后宫之中哪有那么多明摆着的事情,倒不如各自小心珍重,与其在我这浪费时间,盛妃娘娘还是早早离了这冷宫,回你那翊坤宫安享荣华富贵去吧。”

    沈华莲叹了口气,说:“这么说,你是护住?还是真心不知。”

    明嫔喝了口水,那嘴唇有些微微干裂,说道:“盛妃娘娘,本宫是害了你,但如今能告诉你的,也只有好自为之。”

    沈华莲不再逼问,似乎并不能从她嘴里知道些什么东西。

    “明嫔,那游医已经死了,你也不要再痴心妄想,就好好待在这冷宫安度终生吧。”

    说罢,沈华莲不想再理会她,转身便要离去。可她正要出门,却不想明嫔竟声泪俱下地跪在了地上,那小宫女扶着她的臂膀,她也无力起身。沈华莲懒得回头,只听她抽泣着,说道:“若要荣华,便留在宫中。若要安慰,倒不如死了痛快!你记住,能压制后宫的,只有更强的后宫!盛妃,我的福气终究不如你,可你也好不到哪去!”

    沈华莲只当她是疯言疯语,并未多放在心上,只顿了顿脚步,随后便离开了冷宫。等到她回了翊坤宫,魏沁兰也恰好从御花园回来,看上去倒也不像那般高兴。

    “臣妾见过盛妃娘娘。”魏沁兰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手里捏着朵残败的花,与她那失落着的神色一般。

    “怎么了?垂头丧气的。”沈华莲问道。

    魏沁兰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头,说道:“娘娘知道了怕是要笑话臣妾。”

    “何事能当笑话听?你且说来,本宫为你参考一二。”

    沈华莲拉了她道翊坤宫主殿喝了杯茶。魏沁兰捧着温茶,不言不语地坐在那儿,脸上了无什么神色,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说吧,何事让洛贵人这么伤心啊?”

    沈华莲往椅背上一靠,那副慵懒富贵的姿态便又油然而生。

    只听得魏沁兰说道:“臣妾本与皇上在御花园赏花,不了碰巧遇见了同在御花园对着蝴蝶吟诗作赋的佟佳贵人,皇上似乎很是欣喜,便让佟佳贵人作诗一首献给皇上,说正赏蕊中蝶,恰逢君子来,便把皇上哄了去,臣妾也只好回来了...”

    沈华莲倒释然,自古帝王多留情也不是没这个道理,便安慰说道:“皇上素来喜歌赋,佟佳贵人善念诗词被皇上宠幸倒也是常事。只是你啊,倒也不必这么大喜大悲患得患失,与其憎恨佟佳贵人,倒不如想想如何凭本事入皇上的眼。”

    魏沁兰皱着眉头,好一个怜爱美人,总叫人看着心疼:“臣妾...只幼时曾习箜篌,吟诗作赋是不擅长的。”

    沈华莲说道:“皇上爱好广泛,又不是人人都能吟诗作赋就能得皇上宠爱,何必如此固执?既善箜篌就好好练着,等到有了时机,皇上自然会看见。”

    “是,臣妾知道了。”魏沁兰微微欠身,“娘娘,臣妾有些乏了,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

    魏沁兰走后,唤春才又为沈华莲斟了杯茶,说道:“娘娘,明嫔最后那番话,是有何用意?”

    沈华莲看看她,只说道:“她总该是知道什么的,总觉得她瞒着,却又想告诉本宫。现下也不知全貌,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