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
从来不做梦的花朝，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很陌生的体验。
十岁的时候，花朝溺过一次水，半条命险些淹没了。
醒来之后，他忘了很多事。
儿时的记忆对他来说，就像一台破旧的信号不怎么好的时光机，记录下来的画面总有些断断续续的破碎，没有什么真实感。
神奇的是，如此陌生遥远的记忆，他居然在梦里梦到了。
那是一座迷宫一样的房子，只有昏暗的灯光，没有阳光。
房子很大，长长的走廊好像总也走不到头，走廊的两侧，是一扇扇整齐排列过去的门，很多门，多到房间已经不大像是房间，好像鸽子笼。
每扇门里都住着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小孩子。
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米白色的衫子，衣襟很长，几乎要垂到了脚，脚上是一模一样的布鞋。
鞋底很软，在走廊上跑，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
他梦到大概六七岁的自己正趴在地上做功课的情景。
功课是一个奇怪的建筑模型。
一个身材高大但眉目温和的男人盘膝坐在他对面，看上去很有些面善，“猜猜看，我们现在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
年幼的花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梦里啊。”
男人似乎有些诧异他居然这么快作答，“为什么这么说？”
小花朝皱了皱鼻子，奶声奶气地答，“你今天身上的烟味特别大，现实里你可不敢这么抽烟呐。”
男人无语片刻，“你的鼻子什么时候也这么灵了？”
相较于旁边罗里吧嗦的男人，显然手里正在拼着的那个模型更能吸引年幼的花朝，“不是我鼻子灵，是你太笨啦。拼好啦，韦叔叔，这个难度太低啦，我还能拼更复杂的哦。”
被花朝叫做韦叔叔的男人望着他拼好的模型，半晌笑了笑，“真聪明，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呗。”
“你知道怎么从梦境里醒过来吗？”
小小花朝稚嫩的脸庞上闪过狡黠的笑，“你没发现吗？咱们马上就要醒啦。”
“嗯？”
“房子马上塌了哦。”
他说的房子，并不是拼装的那个模型，而是他们住的这栋迷宫一样真正的房子！
钢筋水泥的建筑好似不堪一击的玻璃，从远处开始，突然毫无预兆地一路碎裂坍塌过来。
他们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上，稀里哗啦的碎块砸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噪声，尘土飞溅，呛的韦姓男人连连咳嗽。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无动于衷自顾还在摆弄模型的小孩，“你都不怕吗？”
“怕什么，都是假的。唉，”他小大人似的淡淡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可惜了这个模型，我拼了很久呢，算了，该吃饭了。”
话音将落，坍塌速度突然加剧，整个世界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堆废墟，室外充沛的阳光穿过破碎的钢筋水泥洒落下来，小花朝下意识眯了眯眼。
连阳光都这么真实。
一个小男孩突然从远处惊慌失措地冲过来，“花朝，快跑，房子塌了！好多人都被石头砸死了！”
花朝抬起眼睛看过去。
不过短短一瞬，那小男孩前冲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的身体竟在满满的阳光照射里，在一片坍塌的废墟间，慢慢自脚下开始，化作漫天光点。
小男孩一脸不可思议地抬起正在融化的手，声音都在发抖，“我……我这是……”
小小年纪的花朝好像并不以为然，颇有些不走心地安慰，“没事哒，醒来就好啦，一会见呀，小……”
到了嘴边的名字尚未来得及叫出口，他的视野忽然陷入一片漆黑。
花朝心下一动，人已经醒了过来。
意识清醒，眼睛还没来得及张开，他的眼皮轻轻动了动，先被一连串的聒噪嘈杂糊了个满头满脸。
“花花，花花！你终于醒啦！我真怕你就这么丢下我直接去了啊！太吓人了，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呢？是见鬼了吗？鬼长的太吓人所以把你吓晕了过去？不是我说你啊，你这胆子是不是也太小了点啊！”
是初晓。
这是一个可以单凭一己之力，就能制造出一整个空间噪声的男人。
一个温润的声音缓缓开口，“不要这么吵，他会头痛。”
是陈昭。
花朝一愣，缓缓睁开了眼睛。
光线有些刺眼，他下意识抬手想遮一遮，胳膊上却传来一阵刺痛。
“别动。”老白的声音里全是关切，“滚针了。”
哦，在输液。
自己居然已经不在船上了。
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陈昭，“我……昏过去了？”
陈昭点点头，“是的，而且一口气睡了四天。”
“呃……”他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输液针，神色变幻，“给我做了检查？”
陈昭推了推眼镜，“是的，你当时情况不明，我们不敢轻易用药，只好先帮你做了全面检查。”
“全面……检查？”
“是的。”
“检查结果呢？”
陈昭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眼病房里的几人，这才又看回花朝，“师弟，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老白马上道：“队长，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奚晨不着痕迹地看了陈昭一眼，这才对花朝道：“是的，这次任务搜集的资料还没有上报，我们先回去整理下，整理完给你过一眼先。”
花朝默默地垂下了眼皮。
初晓有点不上道：“啊，这就走了啊？我还想和花花多呆一会呢。”
奚晨瞥了他一眼，“你妈天天担心你，你不回去看看？老人家很需要陪伴和安慰的。”
初晓挠了挠头，“哦，也是哦，她都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那队长我先回去啦，回去安抚完我们家老太太，我马上就来看你。”一直到都出了病房门，花朝还能听到初晓一路上的碎碎念。
“嘶，奚晨你别拉我啊，再把我拖摔了，我跟你讲，我这身娇肉贵的，可不经摔了，万一让我妈看见，她会提着刀去砍你哒。另外，老白，咱俩还没掰扯完呢，为啥咱们船上居然可以打视频？”
陈昭拖了把椅子坐下，望着花朝温和一笑，“你和队友相处的很好。”
“主要是初晓话多，他跟谁都能相处的很好。”花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正了神色，“有什么话，师兄您直说吧。”
“好，那我们就直接谈正事。”陈昭也正了神色，打开手里的文件夹，将里面的一堆检查单子递给了花朝，“这是你的检查结果，身体本身并没有什么异常。核磁和血检的数据结果都在正常范围内，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昏迷了整整四天，这才是最大的异常。”
花朝快速将检查报告翻了一遍，神色有些淡淡的，“所以师兄是觉得？”
“你最近……是否出现过什么其他异常情况？”
花朝顿了顿，一脸恰到好处的疑惑，“异常情况……是指？”
陈昭认真地看了他半晌，“比如出现什么……幻觉？”
基本不做梦的花朝道，“会经常做梦，睡不安稳。”
“做梦吗？都会梦到什么？”
花朝看了他一眼，“一些小时候的事，和……秦深。”
陈昭不自觉坐正了些，“小时候？”
花朝望向窗口的方向。
外面的阳光很好，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窗外远远的，可以看到海面。
海浪一波推着一波，凶悍地自远处冲向神镜山，白浪翻飞。
自己睡了四天。
这一次的潮汐日，提前了。
这不是好兆头。
陈昭静静地等着他，并没有催促。
花朝望着翻飞的海浪，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口问道：“师兄，你知道梦境和现实的区别吗？”
陈昭抿了抿嘴唇，“怎么这么问？”
“我有时候会想，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梦境？有时候梦境太真实，会让我们以为那恍惚就是真实，而真实有时候又是那么的虚无缥缈，让人以为是置身梦境。”
陈昭想了想，“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这场海劫就像一场梦，它来的那么突然那么快，连一点预兆都没有。我们的科技已经如此发达，为什么会连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花朝垂下头，勾了勾嘴角，“也许是其实已经发现了没有说，也或许，是因为根本没有发现的必要？”
陈昭：“……”
他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很陌生的体验。
十岁的时候，花朝溺过一次水，半条命险些淹没了。
醒来之后，他忘了很多事。
儿时的记忆对他来说，就像一台破旧的信号不怎么好的时光机，记录下来的画面总有些断断续续的破碎，没有什么真实感。
神奇的是，如此陌生遥远的记忆，他居然在梦里梦到了。
那是一座迷宫一样的房子，只有昏暗的灯光，没有阳光。
房子很大，长长的走廊好像总也走不到头，走廊的两侧，是一扇扇整齐排列过去的门，很多门，多到房间已经不大像是房间，好像鸽子笼。
每扇门里都住着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小孩子。
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米白色的衫子，衣襟很长，几乎要垂到了脚，脚上是一模一样的布鞋。
鞋底很软，在走廊上跑，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
他梦到大概六七岁的自己正趴在地上做功课的情景。
功课是一个奇怪的建筑模型。
一个身材高大但眉目温和的男人盘膝坐在他对面，看上去很有些面善，“猜猜看，我们现在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
年幼的花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梦里啊。”
男人似乎有些诧异他居然这么快作答，“为什么这么说？”
小花朝皱了皱鼻子，奶声奶气地答，“你今天身上的烟味特别大，现实里你可不敢这么抽烟呐。”
男人无语片刻，“你的鼻子什么时候也这么灵了？”
相较于旁边罗里吧嗦的男人，显然手里正在拼着的那个模型更能吸引年幼的花朝，“不是我鼻子灵，是你太笨啦。拼好啦，韦叔叔，这个难度太低啦，我还能拼更复杂的哦。”
被花朝叫做韦叔叔的男人望着他拼好的模型，半晌笑了笑，“真聪明，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呗。”
“你知道怎么从梦境里醒过来吗？”
小小花朝稚嫩的脸庞上闪过狡黠的笑，“你没发现吗？咱们马上就要醒啦。”
“嗯？”
“房子马上塌了哦。”
他说的房子，并不是拼装的那个模型，而是他们住的这栋迷宫一样真正的房子！
钢筋水泥的建筑好似不堪一击的玻璃，从远处开始，突然毫无预兆地一路碎裂坍塌过来。
他们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上，稀里哗啦的碎块砸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噪声，尘土飞溅，呛的韦姓男人连连咳嗽。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无动于衷自顾还在摆弄模型的小孩，“你都不怕吗？”
“怕什么，都是假的。唉，”他小大人似的淡淡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可惜了这个模型，我拼了很久呢，算了，该吃饭了。”
话音将落，坍塌速度突然加剧，整个世界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堆废墟，室外充沛的阳光穿过破碎的钢筋水泥洒落下来，小花朝下意识眯了眯眼。
连阳光都这么真实。
一个小男孩突然从远处惊慌失措地冲过来，“花朝，快跑，房子塌了！好多人都被石头砸死了！”
花朝抬起眼睛看过去。
不过短短一瞬，那小男孩前冲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的身体竟在满满的阳光照射里，在一片坍塌的废墟间，慢慢自脚下开始，化作漫天光点。
小男孩一脸不可思议地抬起正在融化的手，声音都在发抖，“我……我这是……”
小小年纪的花朝好像并不以为然，颇有些不走心地安慰，“没事哒，醒来就好啦，一会见呀，小……”
到了嘴边的名字尚未来得及叫出口，他的视野忽然陷入一片漆黑。
花朝心下一动，人已经醒了过来。
意识清醒，眼睛还没来得及张开，他的眼皮轻轻动了动，先被一连串的聒噪嘈杂糊了个满头满脸。
“花花，花花！你终于醒啦！我真怕你就这么丢下我直接去了啊！太吓人了，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呢？是见鬼了吗？鬼长的太吓人所以把你吓晕了过去？不是我说你啊，你这胆子是不是也太小了点啊！”
是初晓。
这是一个可以单凭一己之力，就能制造出一整个空间噪声的男人。
一个温润的声音缓缓开口，“不要这么吵，他会头痛。”
是陈昭。
花朝一愣，缓缓睁开了眼睛。
光线有些刺眼，他下意识抬手想遮一遮，胳膊上却传来一阵刺痛。
“别动。”老白的声音里全是关切，“滚针了。”
哦，在输液。
自己居然已经不在船上了。
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陈昭，“我……昏过去了？”
陈昭点点头，“是的，而且一口气睡了四天。”
“呃……”他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输液针，神色变幻，“给我做了检查？”
陈昭推了推眼镜，“是的，你当时情况不明，我们不敢轻易用药，只好先帮你做了全面检查。”
“全面……检查？”
“是的。”
“检查结果呢？”
陈昭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眼病房里的几人，这才又看回花朝，“师弟，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老白马上道：“队长，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奚晨不着痕迹地看了陈昭一眼，这才对花朝道：“是的，这次任务搜集的资料还没有上报，我们先回去整理下，整理完给你过一眼先。”
花朝默默地垂下了眼皮。
初晓有点不上道：“啊，这就走了啊？我还想和花花多呆一会呢。”
奚晨瞥了他一眼，“你妈天天担心你，你不回去看看？老人家很需要陪伴和安慰的。”
初晓挠了挠头，“哦，也是哦，她都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那队长我先回去啦，回去安抚完我们家老太太，我马上就来看你。”一直到都出了病房门，花朝还能听到初晓一路上的碎碎念。
“嘶，奚晨你别拉我啊，再把我拖摔了，我跟你讲，我这身娇肉贵的，可不经摔了，万一让我妈看见，她会提着刀去砍你哒。另外，老白，咱俩还没掰扯完呢，为啥咱们船上居然可以打视频？”
陈昭拖了把椅子坐下，望着花朝温和一笑，“你和队友相处的很好。”
“主要是初晓话多，他跟谁都能相处的很好。”花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正了神色，“有什么话，师兄您直说吧。”
“好，那我们就直接谈正事。”陈昭也正了神色，打开手里的文件夹，将里面的一堆检查单子递给了花朝，“这是你的检查结果，身体本身并没有什么异常。核磁和血检的数据结果都在正常范围内，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昏迷了整整四天，这才是最大的异常。”
花朝快速将检查报告翻了一遍，神色有些淡淡的，“所以师兄是觉得？”
“你最近……是否出现过什么其他异常情况？”
花朝顿了顿，一脸恰到好处的疑惑，“异常情况……是指？”
陈昭认真地看了他半晌，“比如出现什么……幻觉？”
基本不做梦的花朝道，“会经常做梦，睡不安稳。”
“做梦吗？都会梦到什么？”
花朝看了他一眼，“一些小时候的事，和……秦深。”
陈昭不自觉坐正了些，“小时候？”
花朝望向窗口的方向。
外面的阳光很好，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窗外远远的，可以看到海面。
海浪一波推着一波，凶悍地自远处冲向神镜山，白浪翻飞。
自己睡了四天。
这一次的潮汐日，提前了。
这不是好兆头。
陈昭静静地等着他，并没有催促。
花朝望着翻飞的海浪，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口问道：“师兄，你知道梦境和现实的区别吗？”
陈昭抿了抿嘴唇，“怎么这么问？”
“我有时候会想，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梦境？有时候梦境太真实，会让我们以为那恍惚就是真实，而真实有时候又是那么的虚无缥缈，让人以为是置身梦境。”
陈昭想了想，“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这场海劫就像一场梦，它来的那么突然那么快，连一点预兆都没有。我们的科技已经如此发达，为什么会连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花朝垂下头，勾了勾嘴角，“也许是其实已经发现了没有说，也或许，是因为根本没有发现的必要？”
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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