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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惊雷(上)

    夕阳尚未落下余韵,收工的面锣破天荒的响了起来。

    今日与往常早了一个时辰下工,领头的人面面相觑,底下的人窃窃私语,摸不准形式的众人不敢妄动,很快几条消息传了过来。

    今晚上面安排了些节目,为此早早放工让他们回去拾缀拾缀下自己。

    劳工们将信将疑,但终归早点下工是好事,三三两两一边收拾摆放着工具,一边拢着袖子寻着自己的族裔探讨着今晚的节目。或有爽朗笑声传来,或有窃窃密语叨叨,晚风卷起几片垂落的树叶,朝着更远的地方吹去。

    工地压抑的氛围渐渐被轻松所取代,白色的炊烟,扎堆聚集的人群,高谈阔论着家长里短,间或夹杂些喜闻乐见的趣事儿,当然探讨最多还是今晚的节目。劳工的日常单调匮乏,一成不变,此时外面的不良风气尚没有传过来,花花世界的玩意儿,大多也是不懂的,贫瘠的大脑想象不出所谓的节目是什么呢,少年们留着口水遐想着许是很多肉食犒劳,大人们戏谑打趣会派几个大屁股女人过来,然后引来哄堂大笑,似乎,节目该有的样子,就是如此。

    一队队辅兵抱着柴火过来的时候,终于引起的附近人群的注意,寻常集会的两丈高宽面大台子上挽起了红红绿绿的幔子,漫山遍野的野花被拾缀着,折成好看的花束,仰或各种形态的装饰物件,间隔十米,摆放着被人抬来的柱子,下面三角做支撑,叠垒了层浮土压实,五丈高的顶端儿,摆着一个个硕大的红灯笼,那迷离的光芒,隔着大老远都能看到。

    几名穿得艳丽的女子登上台子,咿咿呀呀开着嗓子,早有些猎奇的人成群结队的聚了过来。

    女子是好看的,稍显打扮,用粉底涂抹了面颊,看上去宛如天上仙子,轻盈宽厚的云袖翻舞间,有阵阵暗香索饶。

    许是很多人不曾预料到的节目会以这种形态呈现,大部分人还有些畏畏缩缩,只敢拢着袖子,站在外围看个稀罕,直到那些寻常痞烂之人凑到台前,吆喝卖弄而没有被看守的士兵阻止的时候,众人胆气略微大了些。

    月上中天的时候,四周篝火烧得炙热,火星子飞窜着,映射着一道道曼妙的舞姿。

    前面吸引人气,演了几个小段子,空灵索饶的嗓音渐渐消散,舞得忘我的舞娘们随着伴奏的逐渐消弭而躬身退出舞台。胡班头带着麾下九名戏子,六名乐师毕恭毕敬站在台前,翘首远眺。

    正主儿在一群官员拥簇下姗姗来迟,侍卫们先行一步,早早驱赶人群,在台前清出一大片空地,摆上桌椅板凳,茶水零嘴。

    持戈按刀,浑身精甲的雄壮武士,令四周劳工不敢造次,在凶恶眼神逼迫下,不得不退出五十步开外,上百名侍卫以身体做了人墙,隔断场内场外,也严防各种突发情况。

    随着之前的一场场表演,集会的广场早已人头耸动,来得早的庆幸,来得晚的懊悔,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接踵摩肩。随着轮换和补充,工地上的劳工早已突破了三千五,小小一个几十丈宽的舞台,哪满足得了所有人的观看需求,能看得真切,依稀听得到声音的也就靠得最近的八百一千号人,余下的梗着脖子未必能看到什么,了不起一道剪影,大部分也就凑个热闹。

    有些机敏的顽童,猴儿般攀爬上挂着大红灯笼的木柱子,叽叽喳喳欢快得像个喜鹊儿。

    大人们脑子活络的尚还知道搬些石头,板凳垫垫脚。

    少野四仰八叉的躺在提前安排好的太师椅上,左手捏了颗炒豆子扔嘴里,右手挥了挥。收了命令的小吏赶紧招呼胡班头开始表演,身后躬身的官员见状,依次徐徐落座,两两窃窃私语的交头接耳,对于这突发的大戏,很多人始料未及。

    当下没有幕布,戏子们收拾着场景道具,布置妥善后,一声锣鼓声中,徐徐拉开序幕。

    手持花枪,光脚踩着阵阵节奏上来的三太子在帷幔漂浮间舞动,硕大的青龙头时隐时现,或翻江倒海,腾云九天,或贴水舞动,潜渊于涧。

    两人或相戏,或舞动。轻纱帷幔舞做海浪,层层叠荡。

    台下传来阵阵惊呼,哪见过这般波澜壮阔的情景剧,一个个深深被剧情吸引而忘了呼吸。

    鬼神剧是时代背景下的产物,也是愚昧的产物,但不得不说,对于统治阶层,这是一剂良方,虽然它的副作用同样剧烈。少野让他们排演的剧,正是武王伐纣。暗喻自己和东禺国,当下的处境。

    各路神仙鬼怪齐上场的演义比之单一血腥的讨伐战争更具有观赏性和煽动性,表演往往以边唱边跳的形式演绎,活脱脱把一场庄严的历史大剧演成了“欢喜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受限于意识,表演风格和粗制滥造的简陋道具,很难撑起那雄伟壮丽的景象。

    不过就算如此,场内除了少野这个异类,其他人看得如痴如醉。

    靛蓝,碣石,碳黑成了整场演出的主色调,时代背景下,能够提取的染料非常有限,颜色总类就那么几种,好在那些唱班也颇废了些脑筋,想了些其它小伎俩填补空白或者把颜色层层晕开,显得层次分明了些,靓丽了些。

    木头雕刻的狰狞面具上用文石粉末涂抹得两颊苍白,兽角,牙齿,鸟羽规律的沿着边沿曲线粘贴镶嵌,富贵,丑陋,狰狞的面庞浮雕而出,带着它的男艺人挺着硕大的肚子,龙行虎步的出场。

    身材婀娜的少女围着他跳舞,舞姿濯濯,旋动曼妙。

    少女轻柔的抚摸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表情妖冶且纯真,尤其炽热的红唇挑逗似的添抹朱唇的那一刻,把那少女的纯纯和狐狸的风骚完美结合。

    下面一阵喉咙躁动声。

    这是唱到了第三幕,伯邑考救父。

    纣王的残暴被入木三分的演绎,少野也微微鼓了鼓掌,他是没想到,自己随手写作的剧本,被他们增增减减,改动一翻后,却有一番别样滋味。

    文王被迫食子,纣王桀笑,妲己狂舞,下面的人群渐渐分不清虚幻跟现实,有激进的,义愤填膺的,捞起身边的石块,泥块,投掷了上去,下面的喧嚣和嘈杂这一刻达到了高.潮。

    群汹激进,秩序哄然崩塌,人潮汹涌,挥舞着手臂扬言要打死纣王的比比皆是。

    台上的演员在泥块,石头的打击下,狼奔犬逐,走鸟兽散。

    官员们被迫出来维持秩序,辅兵们刀出鞘,弓上弦,虽然他们也恨死了那个挨千刀的纣王,但长期训练下的服从意识使他们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在接到命令后,三五成群用刀鞘拍打着失去理智的劳工们,促使他们安静下来。有几个不听话,反抗的,三五个人上去一顿拳脚,基本也就乖巧了。

    一道黑影乘着混乱归队。

    慌里慌张,鬼鬼祟祟的小六子瞅着空隙,小心翼翼的来到中央圈子内。

    几个看守的侍卫看到了,瞪了他一眼,终究放他进去了。

    此刻他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潮红,整个人畏畏缩缩,生怕寻春遇见熟人的样子。

    “干嘛去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影,”侍立一旁的杨复撇了撇嘴,低声询问道。

    “有几件文案,处理了下,耽搁时间了,”小六子支支吾吾,寻了个借口遮掩过去。

    都是同一批进来的人,杨复知道对方在说谎,但此刻倒也不好追根到底,瞪了他一眼,继续服侍主人去了。

    下面的喧闹被强力制止,鼻青脸肿的演员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上台表演。

    咿咿呀呀的戏文继续索绕在篝火营地的上空,几处夜枭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热闹的夜重归于寂静。

    五月初九在热热闹闹中过去,随着一份加急秘信的到来,五月初十,汹涌澎湃的推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