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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论文盲如何成为文字狱的主角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正门处,沈晦朝着童贯挥挥手便欲离开,正遇着一胖一瘦两个人,正垂手候在门外。

    沈晦正眼望去,依稀记得那瘦得如弱柳一般的应该是监察御史里行何勰臣,而那个胖得行路都有些困难的则是御史李喜定。

    童贯显然同他们认识,笑着说道:“李大人、何大人可是有事要面见官家?”

    李喜定向着童贯抱了抱拳诺道:“我等确有一桩要紧的事情要报于官家,还望小大人通报一二。”

    御史台一向以狗皮膏药、死缠烂打著称,就算是宫里的太监、禁卫也不与他们好辞色。唯童贯这种圆通聪明的角色,同他们倒也还客气和善些。是以他们也在童贯面前也表现的亲近随意些。

    童贯左右瞧瞧,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可莫再是关于新法的那些是是非非,官家这些时日正恼着呢!”

    时下百官对新法莫衷一是,御史台便刻意迎合官家的圣意,到处网罗百官之中反对新法的声音,伺机弹劾。殊不知,这种事情一次两次,三次五次还好,发生得多了,本就敏感多虑的赵顼就有些不舒服了,面对层出不穷的非议,他身不由己地要在内心中质疑自我,久而久之质疑新法的主导者王安石。王安石此番去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同这个不自信的官家在置气。

    阖皇宫之中除了年纪轻轻的童贯,少有人能够看到这一层。是以当他说出这番话时,李喜定满是横肉的脸上堆满了不屑,笑着说道:“不劳小大人操持,我等自然是省的!此番是非同小可,毁君罔上的若是才名满天下的苏子由,却不能不让官家知晓!”

    听得此言,连立在一边的沈晦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也想不到苏轼整日一副装傻充楞韬光养晦的样子,居然能够干起欺君罔上之事?更何况,一个文盲,欺君罔上能够欺到什么程度呢?

    李喜定之言,果然令童贯动容,他深知官家一向在意文人士子对新法、对自己的态度,不管官家喜不喜欢听到这件事,如果自己阻挠了他们进去禀告,那掉了自己的脑袋是分分钟的事情。想到此处,他的面上立刻一扫和蔼随性之色,而是换上了一幅庄严淡然表情,打个千儿说声“二位大人请!”便引着李、何二人原路去了。

    沈晦也不敢耽搁,当下便迈开脚步往回赶,他须尽快将此事尽快告知苏子由一家人。

    苏轼这几日很是忙碌,因为刚刚被派了湖州知州,一方面要上表谢恩,一方面又要同东京城里的一众相好们一一话别。

    沈晦踏入苏家之事,偌大的府中林林总总立满了各色人等,上至王侯公子,下至市井无赖,还有一些“怡红楼”、“翠悦轩”的花红柳绿的女子正围着苏轼互诉衷肠。苏轼生性豪迈仗义,在东京城里人缘是极佳的。

    众人见到沈晦迈步而入,神情之中竟然多出了一些异样的神采,令沈晦好生纳闷。

    高俅远远便瞧见了沈晦,忙不迭行到近前,压低声音说道:“高二可是要恭喜公子!”

    沈晦奇道:“喜从何来?”

    高俅故意与沈晦贴的更近,声音压得更加低,说道:“听闻公子随抚宁公主去了宫里,官家对公子以‘先生’相称,还以贴身之物赐于公子,这不就是天大的喜事吗?”

    沈晦这才恍然大悟方才那些人的眼神何以异样,心中不由得暗暗叹道:居然连皇宫里也没有秘密可言的,一刻前的事情,此时恐怕已经传遍的东京城的大街小巷!

    他乐得成全了高俅的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哪里晓得算不算喜事,你今后要多多指教我!”

    高俅闻听,居然兴奋地面色潮红,连连点头说道:“公子过谦、公子过谦!”

    在周围人看来,高俅正同这个刚刚得了官家宠信幸运儿商讨什么天大的机密,不免要暗暗佩服这个高二手眼通天的能耐。

    苏轼见沈晦到来,甚为欢喜,分开众人,一把牵了他的手,大声道:“我昨天还同小妹说沈公子是个不同寻常之人,这不,甫一入宫便入了官家的青眼。”

    沈晦听他这话便有毛病:若是有御史台的人在此,定要指摘他自命如官家一般目光如炬,知人察人。

    他赶紧拖着这个口无遮拦的莽汉往内堂而去。一旁的苏小妹心细如发,瞧出沈晦神情异常,情知有变,心中一紧。如今正值新法的进退维谷之间,加上王安石辞官归老,吕惠卿借机兴风作浪,反对派亦是瞅准机会欲要拼命一搏。时值多事之秋,苏家更是处于风口浪尖之处。

    这个苏家唯一的明白人,便跟着二人入了内堂。

    “子由,赴任湖州之事已经上了表奏是吗?”

    苏轼闻言,略一沉思,有些忸怩道:“确是上了一篇呢!”

    苏小妹星目一闪,问道:“此事可有什么利害干系?”

    沈晦叹息道:“御史台李喜定、何勰臣一干人从中解出了攻讦新法,诋毁君上之意!如今正在向官家奏报,估计子由的一场牢狱之灾在所难免!”

    闻听此言,苏子由一张长脸变得煞白,苏小妹亦是涨红了脸,急切地向兄长问道:“这篇表奏系何人执笔?”

    苏子由弱弱地回道:“是那柳三变所写!”

    苏小妹跺脚道:“这个柳三变科第屡次不中,心性偏执乖张,未必不是满怀了诋君谤上的心思,如何能够由他代笔表奏?”

    这时苏轼早已哆哆嗦嗦的取来了有柳三变代笔的那篇《湖州谢上表》,直接递至了沈晦的手中。

    沈晦摊开一看,果然是自己儿时在外公的书房中习得的那一篇,不想却是出自柳永之手。只见这篇草稿写得甚是潦草难辨,难怪柳永科举难中,这字写的也算是难看出境界了,文章写得再好,恐怕也难入考官的法眼。

    他稍一浏览,一指文后的一句“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收养小民”,说道:“李喜定、何勰臣等人定是在此一处上大作文章了!”

    苏小妹端详了许久,奇道:“不过是自谦之说,何以大做文章?”

    沈晦不禁摇头:“须知那些鼓吹新法之人表面上大开大合,内心远不是表面那般强横,‘新进’、‘小民’之说势必会刺激到那些人脆弱的神经的。再说子由一向与王介甫势同水火,如此看来更加有公开挑衅的意味了。”

    苏子由忿忿道:“纵然是骂了新党的一帮废物,也不至于要了我苏轼的性命去!”

    沈晦同情的望了望这对兄妹,暗道:这一家人对熙宁变法之事所知寥寥,恐怕是丢了性命都未必知道为了什么。他叹息一声道:“新法看似王安石、吕惠卿所为,实际上的大庄家却是当今官家!你反对新党,实际上就是反对官家,特别是时下新法处于进退两难的节骨眼上,进则有成,退则覆亡,官家定是极恨唱反调之人。况你又是‘文坛泰斗’、‘意见领袖’,比不得市井草民,你的声音势必会引起官家的强烈反应!”

    苏小妹神情黯然道:“‘大庄家’之说,确乎是在司马大人的耆老诗会上听他说过。”

    沈晦又一指苏轼道:“须在御史台来拿你之前,火速知会与你有诗词信函往来之人,尽数毁之,莫要留有任何口实!”

    苏轼将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说道:“没信函,也没有诗词往来,我不识字的!”

    沈晦心中暗暗纳罕:如此说来“乌台诗案”岂不是要成为一桩贻笑天下的乌龙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