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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只要刀子够快

    李林涛带走李宝儿,一路上晓行夜宿,一千来里路程硬是走了三天。

    一匹南方小矮马夜白,是李林涛在这条路上往返的座骑,这小马已陪伴他整整八年。

    夜白是昔年大哥李林泽送给他的入门礼,说是山中杂马训成。

    七子山上的困马崖,经常有形状比狗大不了多少的天马行空自溜,见到比自个驱体大十来倍的凡间大马,总是兴奋的直打响鼻,一通情真意切的耳鬓厮磨,成就了这种比天马大比凡马小的耐力极好的矮种灵马。

    其奔跑速度天下第一,又平稳利落,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但李林涛每次回家往返要五天,月月都比女人的一号还准时,就是来一天回一天,中间在家里住三天。

    这回第二天就往回赶,就实在没必要急急忙忙狂奔回去。

    带着妹妹就应该行事更稳重,再说小妹第一次上山,路途之中应该要观风赏景,还得让她记好来时路,说不定以后她有可能会一个人回家呢,修行路上,都是有人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如今正是清明前后,落红偎碧玺,烟霞点苍山,大镇小城的有钱人都跑出来踏青,没钱人也得出城上坟,借十里春风,为自己寻个由头,看杨柳依依,山花浪漫。

    李宝儿因与两个哥哥见面机会不多,总是见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每次哥哥们回家她都有些拘谨,一言一行印象深刻。

    正可谓相见时难别也难,就比平时整天相伴在一起的兄妹,能记起来的事情会更多。

    村人对哥俩的交口称赞常常让弟弟妹妹与有荣焉,所以长期以来自觉不自觉的,言谈举止学了个七八分。

    小姑娘的安静懂事,让李林涛更希望妹妹能够青山慢行,绿水无忧。

    不是为了躲祸上山修行,仅仅只是为了岁月悠悠,澄心无碍天地久,人身琉璃仙道长。

    兄妹俩看着风景去了七子山,一路游山玩水,吃着母亲准备的一大兜生炸排骨,发面麦粑。

    食物从储物袋里拿出来烫呼呼的,还冒着故乡的酣然热气,小兄妹俩无比的享受。

    小稚童李林仓挨打后,他爹就建议他妈把鸭子通通宰了吃肉。

    孔氏恼羞成怒:“一个多月的鸭子吃什么吃?最少也要养六十多天才能长大,再说这个天气,腊不成鸭子,起码冬至才可以。

    那杨家三宝肯定不会在家里住一辈子,老娘亲自去放鸭,我就不信了,就耽误几天,误不了几匹布。

    再说就是十天半个月也没事,我这里正累得慌,多出去走走也不是什么为难事。”

    偏偏事情有时候真不为难,因为会坏到比为难还为难。

    那条壕沟里不光是他家有鸭子,还有另一家姓金的,人是九代单传,到了这一辈家里也只有十来个人。

    这家人平时在村里不结交,不软和,说话做事硬邦邦,永远的气势高冷,绝不含糊,骂起架来勇往直前,打起架来疯狂如狗,胆大包天能耐我何?

    至于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脾气,可能就跟他们家一脉单传有关。

    为了生存发展下去,儿子娶媳妇总是娶那三山五岳,十里九乡名气极大的母老虎,恶姑娘,用来支撑岌岌可危的门面。

    这金家新一代媳妇,实际已经算是半新不旧了,大女儿十三岁,半大的放牛娃,放了家里一条半牛,老母牛带着半岁小牛犊。

    儿子九岁,既不读书识字,也无修仙资质,无所事事。其宠溺无度,要什么给什么,努力是啥,山野小童不知所谓。

    夫妻两个就给小孩买了二十只鸭,这可不是为了吃鸭蛋或者吃鸭肉,也就是图个新鲜。

    孔氏买三百只鸭子是为了占便宜。

    乘盘江水船上岸卖鸭子的鸭头儿顺流而下带来一千多只毛鸭,却在这里把价格一降再降。

    主要这儿的土包子没什么养鸭意识,只听说鸭子特别能吃,担心鸭子抢了自家口粮,就算有些许鸭蛋,那也是粮食变来,不值得。

    再说,不管是几只鸭子都要占用一个小人工,出出进进都要有人看着。

    因其体形笨重,最容易让那些偷鸡摸狗的人得手,这就是个麻烦事。

    所以在东营镇卖了三天耗去了好几桶谷糠眼看就要蚀本了,卖鸭人只得半价处置。

    在娘家就见过上万只鸭子游荡在江面上乌鸦鸦一片片旋转的孔氏,一瞬间就因为那毛茸茸的惹人怜爱和便宜动心了。

    只是这鸭子冷得热不得,拿回来不到三天就因窝小拥挤热死了近三成,其后陆续折损,总算维持到了现在的还剩下五分之一。

    因孔氏的豪横出手,一口气买了三百只,当时站在附近看新鲜的几村村民,一家几十只就把剩下的几百只鸭子全部分光了。

    十几二十只非常好照拂,金家的那几只鸭子就只被黄鼠狼逮了一只,剩下的全部雄壮活着。

    这个时候的鸭子还没有长出最大的老毛,鸭子跟鸭子之间没太大的区别,如果放在一条水里,很难分清楚哪只是哪家的。

    金家那个恶霸媳妇为了攒够完完整整的二十只鸭子,傍晚来壕沟边接儿子鸭子时,故意将自己家十九只鸭子往孔氏的鸭群边赶,抵死不认混水摸鱼把孔氏的鸭子赶走了一只。

    哪怕那只鸭子不断地跑回来,金家媳妇都说是:“鸭子赶群,看着你家的队伍大,不想跟我们回去了也是有的,你要是今儿不赔我,老娘就要和你拼命。”

    于是她去捉那只鸭子,抓住抱着就跑,孔氏去她怀里抢。

    说时迟那时快,金家媳妇张开嘴就狠狠的咬在孔氏的手背上,十多个大牙印鲜血淋漓。

    乡下妇人不刷牙,那黄板牙有多脏不说了,山野女人吃食杂乱,毒蛇猛兽都不知道吃了多少,野草山茅都能填肚,牙齿之毒可想而知。

    两人都骂骂咧咧的回了家,孔氏没抢回鸭子,又挨了重重一口,委屈得泪如雨下。

    李明显拎了巡山大砍刀跑到金家把金家的大门砍了,把二十只鸭子都砍翻在地,站在门口晃来晃去。金家一家五代人全躲在自家的阁楼上,放下了楼板吊,大气都不敢喘。

    “咬了这么多年现在怎么不叫了?你们不咬我都吓到了,这种不吱声,更让老子好害怕呀!

    有本事再来咬一口,今儿不咬,我这姓李的,也不姓李了,干脆跟你家一个姓。狗杂种,嘴比天大,胆比菜仔小。”

    都没有人来劝架的,看热闹的都跑到楼上的窗口,怕被两家人连累上。

    人牙比蛇牙毒百倍,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人,所以李明显才如此愤恨。

    他早年被一个不讲理的师姐咬过,用上很多灵药灵草皆不起用,被咬处一直无限溃乱,缓慢又烦人,整整两年多得了仙药才得痊愈,这就是他恨之所在。

    一个大男人骂骂咧咧将近半个时辰,才气愤不已的离开,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村人都觉得这个姓李的疯了,此人从军年龄最长,传奇故事最多,一张俊俏的脸留起胡子,黑茫茫一片中透出一些瓷白肌肤,最是让人触目惊心。

    只有金家小婆娘这种骂遍全村无敌手的人才敢惹啊,只是惹过了也就是这种下场了。

    金家因为一直一脉单传,所以每一次打仗抽丁都没有抽到他家,但公认的战力全村无敌。

    也只有这李胡子敢和他家怼了。

    窗口里的人们,大多数都是幸灾乐祸的,这两家人他们都不喜欢,一家的两个儿子太强,比他们所有人家的娃都成器,另外一家刚刚好,每次都躲过兵役,还敢横行乡里,都是该死的人。

    孔氏手背溃乱了两个多月才好,这两个多月彻底的耽误了她的正事,握机梭都不方便,于是织布事业受挫,连洗衣裳这种日常都只能交给丈夫。

    于是这个本该当一个家庭好主妇的女人,就只能早早晚晚放鸭子,而且从那时候起,所有的人家放鸭子都不跟他们放在一起了,就怕被一锅端。

    金家还想要回鸭子钱,要回买新门的费用,纠缠了杨里正一个多月,杨里正开始还认为这件事情简单,叫李明显赔金家四百七十个钱。

    主要是门值钱,新门耗钱三百八,鸭子就算七十颗铜钱。

    李明显让小儿子上场,扳着手指头数自己母亲的损失:“每天三十文钱,一月三百文,我阿妈的手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好,一年或者两年。既然要我们赔钱,就算一算金家要赔多少?”

    孔氏伸出伤口黯然的手背给大家看:“你们瞧瞧,手筋都给咬断了,你们也知道,我是靠手工吃饭的,我小儿子在求学,我二儿耗钱自不必说,哪家家里出了个剑修,不是整个家族全力以赴,就我李家,因我来自别州,娘家路远山高,连我儿都不被他的亲祖宗们待见,我不出力谁出力?

    你们瞧瞧我这只手,还能不能织布都未知。”

    孔氏说着真就嘤嘤的哭起来,村里人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是她男人带回来的,到现在已经十八年了,无人找寻。

    村人自然有些同情这个女人的悲催,又嫉妒她的美貌能干,被咬一口还是让大家心里平衡了一点的?

    李家族长是个九十多岁的老不死,平常只会扶着拐棍晒太阳了,杵在那里只是有那么个意思,挣不了半点理。

    但时不时会睁眼瞅一瞅说话的人,然后再闭目打呼噜,眼一睁一闭之间,仿佛两把刀子嗖嗖的订在金家老头的脸上。

    金家老头经常话说到半路上就会卡住,悻悻然住口。

    “那个,这个。那你们说怎么办?难道我家的门就被白砍了?砍门剁户不吉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我们家以后要在出什么事情,不用说就是门被剁了的问题。

    而且二十只鸭子血淋淋的,吃都不敢吃,全埋了。

    这么惨重的损失怎么说?如果可以不了了之,我要把他家的鸭子全杀了。你们怎么说嘛?”

    李族长家的小孙子李林蔚是个长脸青衫美少年,考上过童生,笑容很温和的露出了满口白牙:“都是肉啊,一个月的小童鸭炸黄了用油水泡着,想吃的时候捞出几块,锅里滚一下,给长辈们下酒,那可真是一绝。

    我在彩虹城就吃过,我姑姑家每年都做这种油泡肉,这样不怕季节,肉多吃不了都这般行事。虽说跟腊肉不一样的味道,但也还很香的。”

    金家人气坏,一副再说我全家准备出战的模样。

    小童李林仓差点把眼睛都笑没了:“嘿嘿,我将来也要去彩虹城,考个秀才来当当。”

    李林蔚温和笑道:“其实能修仙就修仙,秀才也是很平常的,富裕不了多少,长生久视才是人生巅峰。”

    李明显辩解:“朝中有人好办事,小仙门再牛,也多有限制,每年的压阵修士多是有去无回。仙门也很难做人!”

    金家老头骂骂咧咧:“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坐而论道来了?是你们儿女的鸡毛蒜皮重要,还是老子家的大门重要。

    每次一说到大门,你们就是这副德性。这是卖弄给谁看呢?

    要我说死的少了,最好连彩虹城也完蛋,省得你们在这里装腔作势,自以为是。

    想比功劳大小吗?为什么不与坐镇朝廷兵部的那些人比?

    蚂蚱和螳螂较真,都是草里的玩意儿,谁又比谁能干多少?不过匹夫之勇罢了,最多小匹夫变成了老匹夫。”

    李明显咣当一下,站起来把椅子都差点踢飞,慢慢一步一步走近金老头:“你是要寿终正寝呢?还是想做一回拳下之鬼?

    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李明显的军功可以让我完全无理由杀一人而功过相抵,尤其像你这种莫名其妙活着的人,怕是只能算半个人,三代无战功,便不值一钱。

    匹夫之勇也是勇,你就是吃饭勇,骂人勇,脸皮勇。三勇之士非你莫属。其实捶你还脏了我的手,你家的门都比你干净,鸭子都比你清秀可人。”

    李明显人虽然气愤,脑子倒也还冷静,一辈子打人不出钱,怎么可能给这一家人占便宜。

    所以正在欢快摇动的椅子快冷静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回去了。

    门前的所有人,将近五十多口,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吓坏老头子们了。

    刚才真怕出人命。

    村里的老道一些的人都在这里,一小半的人是来处理事情的,处理事情的小半人当中又有大半的人是要看热闹的,另一半的人就纯粹是来看热闹,仗着年纪大想在这里制造一个言论的制高点,好让小辈们琢磨琢磨。

    那要是激愤之中真的捶死了人,他们是见证呢?还是不见证呢?

    其实村子里早年出过这种事,还不止一起,所以做长辈好是好,有时候很得脸,有时候又只能惊心动魄尽往肚子里咽。

    刚才寂静无声的场面在几个低低的冷笑声后又活跃了起来,不过赔钱的事情再也没有人提了。

    这样两次三次以后,孔氏的手背已经全好了,金家却整个萎靡了起来,再也没心气提钱的事。

    因为提了也是白提,杨里正就是个泥菩萨,每一次出现只做做样子,李家人又正好借此机会老少联谊,吹牛打屁,全然不将四百七十个钱的事当回事,金家憋屈的都快发疯了,后面终于萎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