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哀而不伤

    走入人生第二十个秋天，在看落叶的你会想起什么？耳边的小风带着些凉意撩拨着意兴阑珊的小河，金黄的叶子无声潇潇落满整个无声的人间，或许悲伤，或许无奈，或许一声叹息，在看望落叶的你，肯定会像翻照片一样在记忆的相册里，想起那些泛黄的经历，自己曾经苦苦追寻的那个她？最后在高考前的最后一个雨夜里，在高考前的放纵之夜里！躺在了不到一百块钱的宾馆床上。那一天是个很好的日子六月七号。后面就是很多人即将改变人生的高考，而你在这举世瞩目的命运之日里，你看着眼前一张张试卷，根本无心答题，你一闭眼就是她，是的！那个高束的马尾，散发着独特的兰花香味，大大的眼睛清澈见底，好看的侧脸让人沉醉，白皙的手腕上带着一块黄色的小手表的她。躺在不干净的床单之上，一丝不挂。甚至她可能会有的害羞，可能会有哭泣。但是这一切都在你的想象中变的愈加真实，这些你幻想的画面，如同附骨之蛆一样，在你脑海里生了根，嘲笑，不甘，悲愤，恍然，这些情感交织在你胸口，像一杯苦涩的青春之酒。它让你悲伤，让你无奈，让你看着一张张考试卷，满脑子根本找不出答卷的答案，这种折磨直到高考结束。在考完最后一门后，你慢慢走出了考场，在考场门口回头，看着空荡荡的考场，仿佛自己的人生已经完了一样，是的，你觉得完了，像是青春的散场，一曲曲终人散，写尽苍凉。

    三年之后，当你再次回想起你的中学时光时，那些人和事，那些美或丑，悲伤或者难过，都渐渐地失去了当年的情感，就像回顾起二十年前的一缕月光一样，悲伤、陈旧且带着很多沧桑的唏嘘。记忆就此褪色。“总是做对的事情，这辈子是不是就不会后悔？”当你在摇摇欲坠的木床上看着与日消瘦的枯叶时，反问自己，可能只能是一声叹息，一声苦笑吧，孩提时代，无论苦楚，苍穹之顶，细雨青石，小路细雨，在你的前半生中续上了黑白的底色，直到老人家的去世，喜欢的她也渐渐走出记忆，直到你开始想不起她的长相，父母从唠叨变成了白发沉默。这三年，你漂泊流浪在整个世间，没有再进校园！你蜷缩在奶奶破旧的老房子，在社会上打过各种临工，拿着很微薄的工资，勉强可以一个人存活下来。在此期间，你的妈妈经常会来找你，也会偶尔给你带来她家的饭菜。不过你每次都当面吃几口，等她走了以后，你背后直接就全部倒进了垃圾桶。你的爸爸也会偶尔来找你，在下着小雨的时候，他会给你讲一些所谓的人情世故，社会现实，但是每次他过来，你都会觉得很烦，因为就像隔着一条冷漠的长河一样，他说他的，你听你的，你们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两个世纪，两个脑袋。未来会怎么样，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后来你听说老李考上了体育大学，而她却和你一样落榜了，两个就此分手了，又后来，你还听说她复读了，而且因为长得好看又有了新男友。这一切就仿佛日渐腐朽的树木一样，你一天天忙碌在社会上，看着自己的躯体慢慢腐烂下去，对曾经的青春终究是过去了，哀而不伤的注视着他们渐渐过去了。

    时间一天天过，你心中不愿意的承认的那天，终于还是来了，带着一丝凛冬将至的无奈，你要强无情了一辈子的父亲，在那天给你买衣服的时候，居然已经没有了一丝黑发，他淡淡地说起了自己的肝，肝硬化，三个可能不那么美好的字眼，在你脑海里反复被分析，是肝渐渐像石头一样慢慢硬起来嘛，你不禁这样想，过去人生的对错在这一刻突然不那么重要了，你淡淡地听着，他淡淡地说着，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你沉默的跟着他的步伐，看着那些你不怎么喜欢的衣服，你突然觉得你应该承担为人之子的责任。也就是在那一刻，你突然开始与过去的自己和解，在父亲转身离开的时候，你给了这个男人一个拥抱，三十分钟前的你，一定会觉得这是一辈子都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它就这么发生了，在这个平静的早上，在这个碧空如洗的日光之下，很自然，也没有想象中的羞耻和难以预料，平静的就像你淡淡地喝下一杯牛奶或者豆浆一样，一如生活般静谧，让人在安静的早晨中感觉到了可怕，你没哭，你自己知道，但是在这一刻，你分明感受到环抱父亲的双手之上，有眼泪的感觉，不过与你以往那种痛苦的冰冷不同的是，它分明带有着一丝日光的暖意。你依然沉默着不说话，父亲拍开你的手，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低矮楼道的阴影之中，你看着他开始有些佝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你眼眸之中，你想起了朱自清先生描写过的背影，跨越时代的印痕，两个不一样的人，却在这一刻，在这刻的穹顶的淡漠下重合在了一起，你在心中感觉他们的背影居然如此相似，终于你感受到了那在文学历史上熠熠生辉的痕迹，心中的感情从下至上，逆流而上，让你在父亲背影彻底看不到的那一刻化成眼泪，在你抬头的那刻，潸然泪下。

    也许该做些什么，也许必须做些什么，也应该做些什么，对吗？你这么问自己，过往的对与错，也许都该随柳絮飘散，没有学历，没有人脉，没有技术，没有资本，在青石路上猛然一回头的你，发现你的双十年华中，除了年龄，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到当你想重新开始时，为家庭父母奋斗的时候，却连基本的路都不曾拥有，宛如大潮之后的砂滩，你蓦然发现多年来的自伶自艾换来的不过是自己的虚度光阴，白白蹉跎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啥也不是，于是你在路边的广告牌下注视了一下午的十字路口，B***J，人来人往，每个人或笑或喜，或者面无表情，都在日光倾城的路口行色匆匆，有的人为碎银几两，有的人为高堂白发，有的人为锦绣前程，有的人为襁褓婴儿，但这一个都是在努力地活着，努力的适应世界上的一切，让自己看起来已经融入了世界这幅了阔无比的画卷中，蝇营狗苟。你看了一下午，麻木地看着麻木的他们，你想说服自己，不，准确地说是让自己学会生活，学会理解，学会从这个麻木的世界活下来，于是一声叹息也好，一声唏嘘也好，终究是给自己放下了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