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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桥(二十) 桃源

    自打这小舟航行过了那阻塞的路口,在那附近搬运着泥沙的游鱼便齐聚过来,像是在为他欢呼,又像是在欢迎我,而那虽然撑船走了许久但甚至连呼吸都不曾变快的年轻人,他在鱼群接下了行舟的工作后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躺倒在船底,摆手叫我自己同那些鱼儿们商议目的地去。我在心中为他的懒惰翻了个白眼,好在我也知道那些游鱼是一向惯于如此的。

    “就在那竖着几根柱子的码头停靠吧,离海岸近一些。”我懂得游鱼的语言,便大概在水面划出了路线,但那些鱼儿不仅没有从命,反而如同旋涡般互相追逐着,却划着圈儿远离了船底。我知道那是一种无声的拒绝,难道我的房子附近出了什么事?还是我祖父的作品出了岔子?这不是我初次见到它们拒载客人,但反应如此剧烈的闻所未闻,而那船家也被惊醒。

    “先生,您提了什么样的要求啊?”那船家也对鱼群的避之不及而感到惊讶,但他只是从老旧的衣物上扯下了些许碎片便将其挽留,随后还装模作样的告诫我说,“你的屋子想必是离得岸边太远,水流无法行经之地可不是游鱼能行的路。”不,我的屋子就在海岸边上,因此在他被摧毁之前,我始终都担心他是否会在哪天因为海水的涨升而被冲垮,而近日尤甚。

    浪潮大人是想要吞噬我们吗?还说是他只是想要上岸来参加什么仪式?更可能的情况他只是偶然翻了个身,但对于沿岸的建筑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就在我离去之前,那滚滚的波涛已经在涨潮时偶尔能够舔舐到我的房屋一角。而或许是能够支持我这一点的,我发现那绯色的雾气愈发浓厚了,即使是有着鳞片隔绝的我,在大量吸入之后也忍不住感到饥饿难耐。

    难道就在我出门在外那段时间,浪潮大人便改变了主意,又或者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因此退回到了自己的温床中小憩去了吗?又或者我已经离开了太久,而在桥梁上踱步的那段时间打乱了我对时间的感知?但那船家看着却又与我平日里见惯的无太多区别,但我也知道浪潮大人喜爱安宁,故而他的孩子们多是停滞的,无论是容颜,性情,还是其他所有的方面。

    好在他们只会记得近日之事,离得远的便一听一忘,而所有的回忆都会顺着浪潮的波涛被裹挟,随后沉淀,再打磨的光滑如同珍珠,最后大多依旧于海底,浪潮大人的腹中闪耀,而有些他不算很看得上的便会随意甩到沙滩上,因此人们总说大海并非总是兼容并蓄的,而这也是我们能够在罐中塞入纸条之类来跨越水域传达消息的远离,虽然需要大量的备用品。

    否则那可真是可怕,不是吗?一群几乎凝滞的,总是以过去的生活方式生活直至被吞噬的存在,当我们这些来自他处的访客前来寻踪,所见的岂非过去的残余的影子,或是明明早被废弃的机械中仍按照轨迹转动的齿轮。我凝视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我也是生命更长的种群中的一员,但我们不同,每一次蜕皮都是一次新生,而将蛇皮做成书页也算是我们的恋旧。

    逐渐聚集的鱼群以涟漪打碎了我的面容,我知道那是那年轻人在呼唤它们,而当它们口中吐出的水沫浓厚如同泡在乳汁中的珍珠,那少年便做出了大功告成的动作,打着哈欠一面指挥着鱼群前行一面解释道,“你大约是有些日子没有回到家乡,故而忘记了来处,无妨,我只让它们就近送你至岸边去,而你能够记得起是最好,记不起的话,墨萨拿总是好客的。”

    是的,尤其在我的房屋早已在我的面前荡然无存的情况下,大概只有墨萨拿的居民才能如此随意的允人在自己的房中寄居,我点了点头,我知道那便是为什么我的祖先在流浪后选择在此定居,虽然那些客人在生出鳞片之前,会因几乎刻在血脉之中的仇恨而迁怒于我,但浪潮和他的孩子们总是和善的,纵然生于水中的他们最不喜火焰,连带着它所象征的变革。

    舟行神速,很快那船家便在岸边放下了锚,而鱼群也因此受惊散去,我知道那些游鱼中有许多是终生都不会踏上实地半步的,便自觉的下了船,与他招手分别,再沿着海岸寻找我祖父留下的断垣残壁,我知道无论浪潮大人如何变动,想要侵蚀那几根柱子都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故而将其当做地标大约是仅次于星空的明智之举,尤其眼下连星空都变得奇怪起来了。

    但我没有找到桥桩围成的码头,即使我从正午走到了午夜,难道我被放在了一处无人的空旷地吗?如此想来貌似这一路上我都不曾见到半根绝非天然造物的柱子,而后我便因为恍惚犹豫而在倒退着走路时装上了一块巨石,我刚想要踢上两脚抱怨一下,却觉得它熟悉到令人感到疑惑。而我头顶的星空则显示我此刻已经站在了我的房屋顶上,但很显然并非如此。

    至于这块熟悉的石头,我伸手触摸便觉得崎岖且遍布空洞,而后我抬头一眼望不到顶,再往后退上几步依旧如此,因此我便知道它是最适于攀爬的,而在他的顶部我或许能够看到更多东西,我知道这世界的准则,辉光向上而虚界向下,无论斗转星移,站得离辉光更近总是能看到更多的东西,这便是为何我好不犹豫的便开始攀爬,且身为蛇我最是乐于钻洞的。

    很快我的指尖便触及了顶部,随后是我的臂膀与腰腹,而我的双足则要慢得多,我已经太久没有进食因此力量有些不足,好在我还尚未饿到眼冒金星,但似乎它已经使我的思维迟钝了,我怎么忘了如今尚且是夜里,我哪怕远眺,视线也只会为水墨所侵,不过好在我的挣扎帮助了我,在垂头丧气时我便见到了锐利如箭矢且冷冽如冰雪的晨光,它驱散了重重雾气。

    我从未在如此角度看过日出,这感觉很是不同,浪潮弥散的雾气要更浓些,因此即使是黎明少女也无法在瞬间便将其驱散,因而那太阳望上去要比平日里的温和且黯淡几分,以至于若非天色放明,我一定会将其误认为是月光,但他的光芒却不似那自天空射下金针一般锐利,反而更多的是温暖,望着他,我的眼睛不会疼痛,我的心胸无需敞开,我感到无比舒适。

    我屏住呼吸,看着那黯淡的白金色逐渐转亮,我看到每一重颜色都与临近的分离开来,仿若一个个新铸的文字,而非如同往常般反晕的更深。我看的入了迷,但当他升的更高,向着正午的时分而去,那片朦胧便被揭开,一切便又恢复如常,在阳光之下,是鲜少有新鲜事发生的,而在浪潮的海岸便则更如是,但我的眼瞳仍跟随着它,纵然更深的阴影已逐渐投下。

    我的视线追随着太阳的脚步跨过了海域与堤岸,他大踏步迈向了城区,而当它们被点亮,人群又开始欢歌笑语,熙熙攘攘,我便认出了那熟悉的区域,谢天谢地它们仍未改变,只是离的海岸更远了些,且当我看到那座比起我认识的要更光亮些,但却没有我认识的那般餍足且不断涌出着甘醴的圣杯殿堂时,我终于想起了自己究竟是何时曾立于此,俯瞰着这一切的。

    我记起这块巨石便是我踏上那座桥梁的地方,我记起当时渡鸦先生指引我看着那条巨蛇吞噬了我的房屋,我记起它本该是在海中矗立,但如今它已然站在岸上,甚至昨晚涨潮时,为弧月让位的浪潮都不曾靠在它的脚边歇息,而我走在这沙滩上也不曾见到闪耀的珍珠,也没有贝壳撬开我的鳞片,而这是往日我所见惯了的,因此我只觉违和倒不曾真正注意到这些。

    至于我的房屋,我的目光投向了它理应留下废墟,又或者那巨蛇与浪潮的胃口足够巨大,便只余下平地之处,我能够精确的找到那里,我可以确信因为我对自己的记忆力有着足够的自信,但这次我第一次感到恍惚与不确定了,因为那似乎是另一块巨石,其上坑坑洼洼如同蚁穴,哦不,我看到了有蚁群在进进出出,看来我想要找回自己的屋子可先得打发走邻居们。

    “我不喜欢这个。”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实在太快,我的父亲曾告诉我此地本是蚁穴,因此我平日时常打扫便是为此。叹了口气,我最终还是决定先去城里讨口食吃,墨萨拿总是需要锁匠的,而在这个年代他们只能寻到我一个,而哪怕有了新人的加入,我也能够保证他不会胜我太多,即使他会是一位长生者或是自漫宿而来的灵体,当然这些需要感谢渡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