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二)
随后的几天雪势渐弱下来，伴随灯会的日子越来越近，虞府也开始张灯结彩，院外的家仆拿着枯树叉清扫屋檐上的积雪。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听那日海棠的话，应该祖母以虞诗和虞词的婚事为要挟，将杨姨娘送去洛阳的另一个院子内，而且限制出行。
她是不明白祖母的用意，想着以后不用再见杨姨娘的嘴脸，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不过听府中人说虞诗已经好久没出过房门了。
“姑娘，该去李府了。”不知是不是想的太入迷，被这一句话吓了一跳。“啊？哦哦…好。”
到马车上小姑娘还不忘时时搓手，活动一下筋骨，她记得今日夫子是要考察琴艺。这几日和夫子见过几面，学问好，品德好，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倒是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没了严厉，反而更好相处。
不一会儿较内便没了颠簸，在海棠搀扶下出了马车，一位妇人上前作揖，回礼后便由那妇人带路，穿过回廊画堂，绕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到了后院。
砖墙黛瓦，屋檐西南角还雕刻了几朵红木牡丹，这是虞兮第一次来就注意到的，依夫子的意思，便是希望她们日后个个都能成为这洛阳城的牡丹。
洛阳牡丹，名动天下。
刚辞别带路的妇人，转角便遇见安候府的苏娇娇，手中还有个暖手的痦子。
女夫子姓枢，如今名下弟子五位，除去虞兮和李宛书，还有平西王府的庶女萧二姑娘萧长幼，杜御史的嫡三女杜三姑娘杜书云。此外便是安候府嫡九女苏九姑娘苏娇娇。
“虞二姑娘是今日来的早还是一直来的早？”二人虽没见过几次，三言两语之间却也投机。
“阿母让我平日无事多同堂姐走走，于是每日都来的早些。”
“方才来时貌似看见李大姑娘在南书房，虞二姑娘可以先去那儿找一找。”语罢作福离去，看上去应该心情不错。
揣着一路的疑惑，缓缓推开南书房的门，抬眼看去屋内窗边的火炉烧的正旺，许是虞兮裹的太严实，刚一进门，身上不自觉的冒汗。
屏息凝神，一时缓不过来，书房里放火炉？听见开门声却迟迟见不到人，李宛书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看过去。
“前些日子风雪大，家仆又忘了关窗，瞧见屋内有些潮湿，这才移来了炉火。”
语罢转身回了木椅上，“堂姐今日不去练琴吗？”虞兮紧随其后，“今日萧夫人回宫省亲，枢夫子被王上召入宫了。”
“萧夫人？”
手中的笔缓缓抬起，似是挺满意这副临摹。“你在京时日短，这事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将临摹放在窗台用墨研和纸镇压住“当朝八公主及笄后就嫁入了北魏，也就是如今回宫省亲的萧夫人。听说北魏帝恩宠萧夫人，如今的位分也仅次于王后，但北魏后位无人，册封也是早晚的事。”少女盈盈只顾着忙手中的事。
二人没有再语，虞兮望着李宛书，不知该接些什么。等到李宛书铺好纸似乎也反应过来说错话了，“听说萧夫人想看灯会，但考虑元宵还早，就安排在今夜了。”
这个她倒是听大夫人说过，只是没想到灯会是圣上为萧夫人准备的。管他为谁准备的，她能看灯会就行。
“今夜没有宵禁，岚月妹妹可有安排？”
细细盘算着，如今阿娘是不会去的，阿爹应该会陪阿母，祖母这几日应该没这个雅兴，虞诗虞词更不用想了，如此想着摇摇头。
“我知道几个热闹的地方，岚月妹妹若是没安排就一起吧。”心头一喜“能和堂姐一起，自然最好不过。”毕竟她阿娘若是知道和她堂姐一起游花灯，钱袋都会给的比往常多。想到这不禁嘴角上扬。
二人约好在画桥前见，待到虞兮辞别李府，天边已是一片夕阳红。今日穿的素，回府换了一件合时的衣服，又去大夫人那讨了些铜钱。
街道两侧早已挂上了灯笼和彩带，远山夕阳熏染天际，虽说还未入夜，但光看着却也感觉喜庆得心。
晚云与炊烟相伴落入酒楼南窗内，几位穿金戴银围坐一起把酒言欢，樟木桌边的各位公子哥俨然一副小人得志。
东窗的少年始终只听不言，宫中前几日便传出萧夫人要回宫省亲，刘家是萧夫人的母家，如今圣宠正浓，而他公然在这个时候打伤萧夫人的嫡亲侄子刘铎宁，如今饭桌前的这些人无非就是想来看他笑话。
虽说面上装的漫不经心，心里却还是有些慌乱。今早刘家一家都被召入王宫了，通常没事刘铎宁都会找事，何况如今这么好一个机会。
就算皇祖父不同自己计较，回府后平西王也不会放过他。突然就明白前几日白鹤书院夫子的那句“宁与君子结仇，不与小人结怨。”
这事可大可小，就怕有心人做文章，那就是他明白着对萧夫人的大不敬。他听母妃讲过，萧夫人当年是不愿去和亲的，但是江东战事不断，萧夫人最后只好妥协。
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坏事了，要怪只怪自己领悟的晚，碰见刘铎宁那个小人。
剩下的官家公子见萧钰不说话，随口起了一个旧话为开篇“要我说那虞大夫人婚前就有了身孕，谁知道是不是在闺阁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李太尉见事情瞒不过才逼着亲信虞将军认下。”
不然他们实在不明白一个高官家的姑娘竟然会下嫁给这么一个芝麻官。
看着上座的萧钰不表态，揣测或许是萧钰不喜欢这个话题。
另一男子倒没这么多顾及，反正就是来看萧钰笑话的，萧钰自己恐怕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需像平常一样看他脸色行事。
“鄙人听说平西王妃当年好像也是这般。新婚之夜追到了江东。”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看过去，谁不知道这事不能当着萧钰的面提。
一直充耳不闻的少年抬眼盯着先前说话的官家公子。那官家公子自己一个人在一旁嬉笑似是想缓和一下。
周围一名少年见萧钰没了下文，提着心附和先前的官家公子硬笑了两声。周围人见状都尬笑了起来。
“就这么好笑？”抬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原本说话的官家公子，那官家公子心底莫名多了几分怯意。
一名男子见状介绍道“这位是鲁四公子鲁文全，鲁父是前不久从河东调回京城的，想着萧兄以前也在河东待过，这才带过来赴宴的。”语罢心里多少有点慌乱，本来就是想来看萧钰笑话，结果这还差点引火烧身了。
要是拿他出气，他也没处去找人要说法。毕竟在京中还要靠着萧钰作威作福。但眼下要是惹恼萧钰，这顿饭怕是要他自掏腰包。
扫了一眼桌上的山珍海味，心里不禁寒了半截。
给了鲁文全一个眼神，让他别在乱说话，刚对上眼冷不丁让萧钰点了名。
“曲斌，我看这鲁四公子看上去倒是瘦了点。”言罢给鲁四公子扔了一包钱袋，“鲁四公子可要多补补。”曲斌一时间有点接不上话，以他对萧钰的了解，这话不是什么好话。
反观一旁的鲁文全倒是心花怒放，连忙起身给萧钰敬酒，“都说世子胸襟宽广，鄙人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世子才是。”
这话似乎很受用，萧钰莞尔，面色戏谑看着起身的男子，神情多了几分寒意，鲁四公子怔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去拿那钱袋。
但也就只停留了一瞬，毕竟有钱拿不要白不要。同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头去接话。
鲁文全接过钱袋，这事似乎在酒桌上翻篇了。酒过三巡，眼瞅众人尽兴，一位小厮跑上来同萧钰耳语了几句，萧钰微微皱了皱眉，随后递上了一个钱袋。
“今日还有些事，各位尽兴。”起身将钱袋扔给了一旁的曲斌，“余下的归你。”
抬手接住，又当众颠了颠手中钱包，这不是个小数目。一旁的世家公子见状不禁起哄起来，“曲兄，这一会儿不得再请一桌？”
“明日请吧，今日我这身上不得劲。”装模作样锤了锤肩，说着拔腿就要走。
“曲兄你这不厚道啊。”
“明日请，明日一定请。”说着不给众人接话的余地，转身向屋外走去，身后是富家子弟绵延不绝的扫兴声。本还一脸陪笑的脸一点点阴沉下来。步子快到小厮小跑都追不上。
“公子不等鲁四公子吗？”小厮忍不住发问道。
“这几日若是有人找我就说我病了，永昌伯府断不能再和鲁家扯上关系。”他有预感鲁家在京中的日子不会太久了。看着也像个聪明人，但也就仅限于看着了。
天色渐暗，街道的灯花也陆续点亮，熙熙攘攘的行人擦肩而过。刚从酒楼出来的萧钰随着身侧的小厮向一个街口走去。“萧牧世子说找世子急事，具体什么事也没细说，只说是他的……”
顿了顿思量后还是决定原话传达，“他的终身大事。”晦暗的烛光透过粗布落在萧钰的侧脸，少年低沉的应下，谁知道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萧牧是季王府的独子，与他自**好。季王与季王妃伉俪情深，王府倒是一个妾氏都没有，萧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
如今九皇叔封了王，萧牧离京也只是早晚的事，等日后萧牧离京，这洛阳多少都有些空荡了。
许久后萧钰在河边停下了脚步，前方一位看似与萧钰差不多大的少年上前拉住萧钰的衣袖。
“晏云，你可算来了。”说罢一把鼻涕一把泪。萧钰用力抽出了手，这是萧牧惯用的伎俩，这么多年了也依旧是光打雷不下雨。
“今日灯会你不是要陪李姑娘逛吗？”
“宛书她约了人。”少年一脸生无可恋，萧钰看热闹不嫌事大“男的？”
“那倒不是，是先前在王府指给你看的虞二姑娘。”萧牧语气有些急，紧紧抓着萧钰的袖子。
“没人陪你倒是想起我了。”一边说还不忘将萧牧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拔下去。
“那也不是。”萧牧一脸期待盯着萧钰，看的萧钰头皮发麻。“你又要干嘛？”
“我同宛书说虞二姑娘让你母妃召去游灯了。”此话一出萧钰神色忧郁站在原地。
“我和刘家的事还没摆平，如今八皇姑又回宫省亲，我母妃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诏请一个官家姑娘？”少年有些哀怨向河边走去“再说就算没有这些事我母妃也不可能诏请这样一个名气平平，家室也一般的官家姑娘。”
猜到萧钰顾及的多，“二皇叔母人那么好，游灯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关系。”看着萧钰还有顾虑的样子，一不做二不休抱着萧钰的胳膊哭闹道“别啊晏云，我在宛书面前发誓的，若是有假以后就再也不能出现在她面前，而且来春就离京了，日后怕是见不到宛书了。”
推了推萧牧的头，抱的太紧怎么也推不开，眼看着四周频频看来，心中有些恼怒。怪只怪萧牧这家伙太不争气，却还是低声道“那我现在去哪找虞二姑娘？”
瞬间从萧钰身上起来。“在那边的画桥前。记住别把人向东街引。”
“也行。”萧钰将手伸到萧牧面前颠了颠。“这得加钱。”
本以为萧牧会像以往那样扭扭捏捏，半推半给。但这一次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萧牧将腰间的钱袋解给萧钰，看样子是事先就准备好的。虽然两人都是世子，但是在花销上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自己留着吧，离京前也给人姑娘多买些东西。”萧钰虽然面上嫌弃，心里却有些难过，可他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二人分开后，萧钰顺着萧牧指的方向走了一段路，远远便瞧见站在路中间四处张望的虞兮。他认得虞二姑娘，之前在季王府时萧牧曾远远指给他看过一回，当时只觉得虞二姑娘似曾相识，犹如故人远归。
但时间久，来时还担心没了印象怎么找人，结果第一眼看过去便在人群里认了出来，望着虞兮的背影不禁喃喃冒出一句。
“虞二姑娘。”
周身嘈杂，明明距离的不是很近，声音也不大。不知是被听见了还是碰巧回头，小姑娘回首的瞬间恰好对上萧钰的目光。
四目相对，刹那间又好像过了很久，等到萧钰反应过来，虞兮已背过身去。
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小姑娘的身影时掩时现，压抑着心中杂陈的情绪，还是决定速战速决，同身旁的小厮吩咐些许向虞兮走去。
“虞二姑娘。”
“姑娘可是在等李家姑娘？
掩饰心中的无措，茫然看向萧钰，对上小姑娘的目光，萧钰顿时有些局促，“平西王妃想诏请姑娘一同游街，还望姑娘走一趟。”一点也没给虞兮拒绝的机会，递上王府的腰牌。
“王妃已经让人给李家姑娘传话了。”虞兮接过腰牌细细端详起来，腰牌和她的手掌差不多大，青铜打造细看还有些锈迹，上头刻着扁平的四字“平西王府”。萧钰见状道“姑娘可识得此物。”将信将疑看了一眼萧钰，将腰牌递回。
她不识得。
但还是习惯性点头，以前夫子给她讲课的时候，不管自己听没听，他讲的能不能明白，反正点头就对了。
她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毕竟今夜守卫森严，萧钰还能卖了她不成，也不是她少不更事，只是她的异能可远不止读人心声这一个。
不过她好像真的在季王妃那见过这个东西。
“请吧。”萧钰转过身，脸上多了一丝慌乱，也不知小厮找到他母妃说没情况没。想着萧牧的话，最后决定相反而行再多转几个条街。
二人并肩却没有说话，奇怪的气氛逐渐蔓延，虞兮开口道“不知大哥是王府什么人？”
“看不出来吗？”
“什么？”
“跑腿的。”
行吧，虞兮不说话了，面前少年比她高出许多，虞兮跟在后面并不能看清少年的脸，有时萧钰走的快，虞兮甚至小跑才能跟上。
一路上二人没有过多言语，虞兮真想不明白平西王府招人门槛这么低吗？
西街比白日多了些摊子，琳琅满目虞兮几次都冲动的想上前。无奈萧钰走得太快，一直也没有细看的机会。
“虞二姑娘想去便去吧。”萧钰第一次觉得洛阳城这么小。
灯光下，虞兮略有所思看了一眼萧钰，随后向摊前走去，琳琅满目的一时有些挑花眼，但好像也不全是，看了几眼拿起了一个香包，“就这个了。”
“这个十九个铜板。”还在解钱包的虞兮怔了一瞬。似是看出了虞兮心思，“这上面的兔子鄙人闺女绣了一宿，不算贵了。”
是了，她一眼就相中了。看着虞兮迟疑的模样，萧钰只当她没有那么多铜板，摸了摸身上衣袋才反应过来出来带的铜板都给曲斌了。
他还听人说虞将军近来升职，如今看来混的也不怎么样嘛。不过十九个铜板多少有点坑人了。犹豫着要不要帮虞兮争论一番，虞兮已经将钱递了过去。
再看时，萧钰后知后觉他好像是被瞪了一眼，又绕了条街，想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引这虞兮向梅山。他母妃喜爱梅花，所以这是他母妃每年必去的地方。
前面的萧钰倒没察觉什么，只顾着带路，突然间只觉颈部一痛，抬眼看去，灯火阑珊间好似看见虞兮眼睛泛着蓝光，随后一阵目眩神迷倒在地上，隐约听见身边的小姑娘喃喃自语“西街来回逛了三遍，就算不识路也不至于蠢成这样，骗人都不会……”
阖眼缓了缓，体内灵力平稳后眼中墨蓝渐渐散去。头也不回原路返回。她下手虽说用了全力，可全力也并不能把人打昏过去，萧钰能昏过去，其实是她异能的作用。
但异能有反噬，她得快点回家不然一会儿晕在路上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听那日海棠的话，应该祖母以虞诗和虞词的婚事为要挟，将杨姨娘送去洛阳的另一个院子内，而且限制出行。
她是不明白祖母的用意，想着以后不用再见杨姨娘的嘴脸，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不过听府中人说虞诗已经好久没出过房门了。
“姑娘，该去李府了。”不知是不是想的太入迷，被这一句话吓了一跳。“啊？哦哦…好。”
到马车上小姑娘还不忘时时搓手，活动一下筋骨，她记得今日夫子是要考察琴艺。这几日和夫子见过几面，学问好，品德好，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倒是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没了严厉，反而更好相处。
不一会儿较内便没了颠簸，在海棠搀扶下出了马车，一位妇人上前作揖，回礼后便由那妇人带路，穿过回廊画堂，绕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到了后院。
砖墙黛瓦，屋檐西南角还雕刻了几朵红木牡丹，这是虞兮第一次来就注意到的，依夫子的意思，便是希望她们日后个个都能成为这洛阳城的牡丹。
洛阳牡丹，名动天下。
刚辞别带路的妇人，转角便遇见安候府的苏娇娇，手中还有个暖手的痦子。
女夫子姓枢，如今名下弟子五位，除去虞兮和李宛书，还有平西王府的庶女萧二姑娘萧长幼，杜御史的嫡三女杜三姑娘杜书云。此外便是安候府嫡九女苏九姑娘苏娇娇。
“虞二姑娘是今日来的早还是一直来的早？”二人虽没见过几次，三言两语之间却也投机。
“阿母让我平日无事多同堂姐走走，于是每日都来的早些。”
“方才来时貌似看见李大姑娘在南书房，虞二姑娘可以先去那儿找一找。”语罢作福离去，看上去应该心情不错。
揣着一路的疑惑，缓缓推开南书房的门，抬眼看去屋内窗边的火炉烧的正旺，许是虞兮裹的太严实，刚一进门，身上不自觉的冒汗。
屏息凝神，一时缓不过来，书房里放火炉？听见开门声却迟迟见不到人，李宛书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看过去。
“前些日子风雪大，家仆又忘了关窗，瞧见屋内有些潮湿，这才移来了炉火。”
语罢转身回了木椅上，“堂姐今日不去练琴吗？”虞兮紧随其后，“今日萧夫人回宫省亲，枢夫子被王上召入宫了。”
“萧夫人？”
手中的笔缓缓抬起，似是挺满意这副临摹。“你在京时日短，这事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将临摹放在窗台用墨研和纸镇压住“当朝八公主及笄后就嫁入了北魏，也就是如今回宫省亲的萧夫人。听说北魏帝恩宠萧夫人，如今的位分也仅次于王后，但北魏后位无人，册封也是早晚的事。”少女盈盈只顾着忙手中的事。
二人没有再语，虞兮望着李宛书，不知该接些什么。等到李宛书铺好纸似乎也反应过来说错话了，“听说萧夫人想看灯会，但考虑元宵还早，就安排在今夜了。”
这个她倒是听大夫人说过，只是没想到灯会是圣上为萧夫人准备的。管他为谁准备的，她能看灯会就行。
“今夜没有宵禁，岚月妹妹可有安排？”
细细盘算着，如今阿娘是不会去的，阿爹应该会陪阿母，祖母这几日应该没这个雅兴，虞诗虞词更不用想了，如此想着摇摇头。
“我知道几个热闹的地方，岚月妹妹若是没安排就一起吧。”心头一喜“能和堂姐一起，自然最好不过。”毕竟她阿娘若是知道和她堂姐一起游花灯，钱袋都会给的比往常多。想到这不禁嘴角上扬。
二人约好在画桥前见，待到虞兮辞别李府，天边已是一片夕阳红。今日穿的素，回府换了一件合时的衣服，又去大夫人那讨了些铜钱。
街道两侧早已挂上了灯笼和彩带，远山夕阳熏染天际，虽说还未入夜，但光看着却也感觉喜庆得心。
晚云与炊烟相伴落入酒楼南窗内，几位穿金戴银围坐一起把酒言欢，樟木桌边的各位公子哥俨然一副小人得志。
东窗的少年始终只听不言，宫中前几日便传出萧夫人要回宫省亲，刘家是萧夫人的母家，如今圣宠正浓，而他公然在这个时候打伤萧夫人的嫡亲侄子刘铎宁，如今饭桌前的这些人无非就是想来看他笑话。
虽说面上装的漫不经心，心里却还是有些慌乱。今早刘家一家都被召入王宫了，通常没事刘铎宁都会找事，何况如今这么好一个机会。
就算皇祖父不同自己计较，回府后平西王也不会放过他。突然就明白前几日白鹤书院夫子的那句“宁与君子结仇，不与小人结怨。”
这事可大可小，就怕有心人做文章，那就是他明白着对萧夫人的大不敬。他听母妃讲过，萧夫人当年是不愿去和亲的，但是江东战事不断，萧夫人最后只好妥协。
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坏事了，要怪只怪自己领悟的晚，碰见刘铎宁那个小人。
剩下的官家公子见萧钰不说话，随口起了一个旧话为开篇“要我说那虞大夫人婚前就有了身孕，谁知道是不是在闺阁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李太尉见事情瞒不过才逼着亲信虞将军认下。”
不然他们实在不明白一个高官家的姑娘竟然会下嫁给这么一个芝麻官。
看着上座的萧钰不表态，揣测或许是萧钰不喜欢这个话题。
另一男子倒没这么多顾及，反正就是来看萧钰笑话的，萧钰自己恐怕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需像平常一样看他脸色行事。
“鄙人听说平西王妃当年好像也是这般。新婚之夜追到了江东。”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看过去，谁不知道这事不能当着萧钰的面提。
一直充耳不闻的少年抬眼盯着先前说话的官家公子。那官家公子自己一个人在一旁嬉笑似是想缓和一下。
周围一名少年见萧钰没了下文，提着心附和先前的官家公子硬笑了两声。周围人见状都尬笑了起来。
“就这么好笑？”抬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原本说话的官家公子，那官家公子心底莫名多了几分怯意。
一名男子见状介绍道“这位是鲁四公子鲁文全，鲁父是前不久从河东调回京城的，想着萧兄以前也在河东待过，这才带过来赴宴的。”语罢心里多少有点慌乱，本来就是想来看萧钰笑话，结果这还差点引火烧身了。
要是拿他出气，他也没处去找人要说法。毕竟在京中还要靠着萧钰作威作福。但眼下要是惹恼萧钰，这顿饭怕是要他自掏腰包。
扫了一眼桌上的山珍海味，心里不禁寒了半截。
给了鲁文全一个眼神，让他别在乱说话，刚对上眼冷不丁让萧钰点了名。
“曲斌，我看这鲁四公子看上去倒是瘦了点。”言罢给鲁四公子扔了一包钱袋，“鲁四公子可要多补补。”曲斌一时间有点接不上话，以他对萧钰的了解，这话不是什么好话。
反观一旁的鲁文全倒是心花怒放，连忙起身给萧钰敬酒，“都说世子胸襟宽广，鄙人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世子才是。”
这话似乎很受用，萧钰莞尔，面色戏谑看着起身的男子，神情多了几分寒意，鲁四公子怔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去拿那钱袋。
但也就只停留了一瞬，毕竟有钱拿不要白不要。同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头去接话。
鲁文全接过钱袋，这事似乎在酒桌上翻篇了。酒过三巡，眼瞅众人尽兴，一位小厮跑上来同萧钰耳语了几句，萧钰微微皱了皱眉，随后递上了一个钱袋。
“今日还有些事，各位尽兴。”起身将钱袋扔给了一旁的曲斌，“余下的归你。”
抬手接住，又当众颠了颠手中钱包，这不是个小数目。一旁的世家公子见状不禁起哄起来，“曲兄，这一会儿不得再请一桌？”
“明日请吧，今日我这身上不得劲。”装模作样锤了锤肩，说着拔腿就要走。
“曲兄你这不厚道啊。”
“明日请，明日一定请。”说着不给众人接话的余地，转身向屋外走去，身后是富家子弟绵延不绝的扫兴声。本还一脸陪笑的脸一点点阴沉下来。步子快到小厮小跑都追不上。
“公子不等鲁四公子吗？”小厮忍不住发问道。
“这几日若是有人找我就说我病了，永昌伯府断不能再和鲁家扯上关系。”他有预感鲁家在京中的日子不会太久了。看着也像个聪明人，但也就仅限于看着了。
天色渐暗，街道的灯花也陆续点亮，熙熙攘攘的行人擦肩而过。刚从酒楼出来的萧钰随着身侧的小厮向一个街口走去。“萧牧世子说找世子急事，具体什么事也没细说，只说是他的……”
顿了顿思量后还是决定原话传达，“他的终身大事。”晦暗的烛光透过粗布落在萧钰的侧脸，少年低沉的应下，谁知道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萧牧是季王府的独子，与他自**好。季王与季王妃伉俪情深，王府倒是一个妾氏都没有，萧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
如今九皇叔封了王，萧牧离京也只是早晚的事，等日后萧牧离京，这洛阳多少都有些空荡了。
许久后萧钰在河边停下了脚步，前方一位看似与萧钰差不多大的少年上前拉住萧钰的衣袖。
“晏云，你可算来了。”说罢一把鼻涕一把泪。萧钰用力抽出了手，这是萧牧惯用的伎俩，这么多年了也依旧是光打雷不下雨。
“今日灯会你不是要陪李姑娘逛吗？”
“宛书她约了人。”少年一脸生无可恋，萧钰看热闹不嫌事大“男的？”
“那倒不是，是先前在王府指给你看的虞二姑娘。”萧牧语气有些急，紧紧抓着萧钰的袖子。
“没人陪你倒是想起我了。”一边说还不忘将萧牧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拔下去。
“那也不是。”萧牧一脸期待盯着萧钰，看的萧钰头皮发麻。“你又要干嘛？”
“我同宛书说虞二姑娘让你母妃召去游灯了。”此话一出萧钰神色忧郁站在原地。
“我和刘家的事还没摆平，如今八皇姑又回宫省亲，我母妃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诏请一个官家姑娘？”少年有些哀怨向河边走去“再说就算没有这些事我母妃也不可能诏请这样一个名气平平，家室也一般的官家姑娘。”
猜到萧钰顾及的多，“二皇叔母人那么好，游灯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关系。”看着萧钰还有顾虑的样子，一不做二不休抱着萧钰的胳膊哭闹道“别啊晏云，我在宛书面前发誓的，若是有假以后就再也不能出现在她面前，而且来春就离京了，日后怕是见不到宛书了。”
推了推萧牧的头，抱的太紧怎么也推不开，眼看着四周频频看来，心中有些恼怒。怪只怪萧牧这家伙太不争气，却还是低声道“那我现在去哪找虞二姑娘？”
瞬间从萧钰身上起来。“在那边的画桥前。记住别把人向东街引。”
“也行。”萧钰将手伸到萧牧面前颠了颠。“这得加钱。”
本以为萧牧会像以往那样扭扭捏捏，半推半给。但这一次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萧牧将腰间的钱袋解给萧钰，看样子是事先就准备好的。虽然两人都是世子，但是在花销上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自己留着吧，离京前也给人姑娘多买些东西。”萧钰虽然面上嫌弃，心里却有些难过，可他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二人分开后，萧钰顺着萧牧指的方向走了一段路，远远便瞧见站在路中间四处张望的虞兮。他认得虞二姑娘，之前在季王府时萧牧曾远远指给他看过一回，当时只觉得虞二姑娘似曾相识，犹如故人远归。
但时间久，来时还担心没了印象怎么找人，结果第一眼看过去便在人群里认了出来，望着虞兮的背影不禁喃喃冒出一句。
“虞二姑娘。”
周身嘈杂，明明距离的不是很近，声音也不大。不知是被听见了还是碰巧回头，小姑娘回首的瞬间恰好对上萧钰的目光。
四目相对，刹那间又好像过了很久，等到萧钰反应过来，虞兮已背过身去。
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小姑娘的身影时掩时现，压抑着心中杂陈的情绪，还是决定速战速决，同身旁的小厮吩咐些许向虞兮走去。
“虞二姑娘。”
“姑娘可是在等李家姑娘？
掩饰心中的无措，茫然看向萧钰，对上小姑娘的目光，萧钰顿时有些局促，“平西王妃想诏请姑娘一同游街，还望姑娘走一趟。”一点也没给虞兮拒绝的机会，递上王府的腰牌。
“王妃已经让人给李家姑娘传话了。”虞兮接过腰牌细细端详起来，腰牌和她的手掌差不多大，青铜打造细看还有些锈迹，上头刻着扁平的四字“平西王府”。萧钰见状道“姑娘可识得此物。”将信将疑看了一眼萧钰，将腰牌递回。
她不识得。
但还是习惯性点头，以前夫子给她讲课的时候，不管自己听没听，他讲的能不能明白，反正点头就对了。
她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毕竟今夜守卫森严，萧钰还能卖了她不成，也不是她少不更事，只是她的异能可远不止读人心声这一个。
不过她好像真的在季王妃那见过这个东西。
“请吧。”萧钰转过身，脸上多了一丝慌乱，也不知小厮找到他母妃说没情况没。想着萧牧的话，最后决定相反而行再多转几个条街。
二人并肩却没有说话，奇怪的气氛逐渐蔓延，虞兮开口道“不知大哥是王府什么人？”
“看不出来吗？”
“什么？”
“跑腿的。”
行吧，虞兮不说话了，面前少年比她高出许多，虞兮跟在后面并不能看清少年的脸，有时萧钰走的快，虞兮甚至小跑才能跟上。
一路上二人没有过多言语，虞兮真想不明白平西王府招人门槛这么低吗？
西街比白日多了些摊子，琳琅满目虞兮几次都冲动的想上前。无奈萧钰走得太快，一直也没有细看的机会。
“虞二姑娘想去便去吧。”萧钰第一次觉得洛阳城这么小。
灯光下，虞兮略有所思看了一眼萧钰，随后向摊前走去，琳琅满目的一时有些挑花眼，但好像也不全是，看了几眼拿起了一个香包，“就这个了。”
“这个十九个铜板。”还在解钱包的虞兮怔了一瞬。似是看出了虞兮心思，“这上面的兔子鄙人闺女绣了一宿，不算贵了。”
是了，她一眼就相中了。看着虞兮迟疑的模样，萧钰只当她没有那么多铜板，摸了摸身上衣袋才反应过来出来带的铜板都给曲斌了。
他还听人说虞将军近来升职，如今看来混的也不怎么样嘛。不过十九个铜板多少有点坑人了。犹豫着要不要帮虞兮争论一番，虞兮已经将钱递了过去。
再看时，萧钰后知后觉他好像是被瞪了一眼，又绕了条街，想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引这虞兮向梅山。他母妃喜爱梅花，所以这是他母妃每年必去的地方。
前面的萧钰倒没察觉什么，只顾着带路，突然间只觉颈部一痛，抬眼看去，灯火阑珊间好似看见虞兮眼睛泛着蓝光，随后一阵目眩神迷倒在地上，隐约听见身边的小姑娘喃喃自语“西街来回逛了三遍，就算不识路也不至于蠢成这样，骗人都不会……”
阖眼缓了缓，体内灵力平稳后眼中墨蓝渐渐散去。头也不回原路返回。她下手虽说用了全力，可全力也并不能把人打昏过去，萧钰能昏过去，其实是她异能的作用。
但异能有反噬，她得快点回家不然一会儿晕在路上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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