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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三)

    翌日清晨,寒冬特有的柔光映入屋内,榻上的小姑娘翻了个身,像是意犹未尽又睡了过去,昨夜一夜长梦,虞兮好像梦见虞诗和阿翁在财祥大街上吃冰糖葫芦。

    许是因为上元节愈近的原因,接下来的几天夫子也没有留她们,不用弹琴写字的日子小姑娘过得日益快活。

    午时虞兮同海棠在院中顶球,海棠虽然平日毛手毛脚,但蹴鞠却意外的好。

    “海棠你以前一定练过吧?”

    “姑娘还没来时,老夫人曾赏给四姑娘一个蹴鞠,但四姑娘一直也不喜欢这类东西,又送给身边的椿芽姐姐,椿芽姐姐练过些,又比我们都大,便经常变着法的要和我们比。”

    “难怪海棠你踢得好。”被虞兮夸的逐渐忘了自我,“看我一记恶虎踢天。”或许是因为海棠先前一直打杂的原因,力气出奇的大。

    话音落时虞兮再抬头已经看不到球在哪了。“可以啊海棠。”不过两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了,球给踢没了!

    听说今日前厅有贵客,她们这才改在院中玩耍,不过好在鱼泪阁离前厅不是很近。两人在附近逛了逛,最后得出一个不太好的结论,蹴鞠怕是给踢进虞诗的若丹院。

    两人商讨一番,虞诗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要是贸然进去,一会儿怕是她整个若丹院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要丢了。

    只能揣着顾虑,让人去通传一声。刚一进院子,就看见虞诗坐在院中的摆弄纸墨。像是没看见虞兮一样,自顾自的提笔落笔。

    大冬天雅兴倒是奇特。但虞兮也没拆穿她,瞥了一眼书桌一共写没十个字,无非是猜到她会来,在这等着呢。

    “刚刚蹴鞠不小心踢进三妹妹院中,就也不打扰三妹妹雅兴了。”语罢起身去捡地上的蹴鞠,身后却传来虞诗质疑的声音,“那是我的蹴鞠吧,二姐姐自己的没了莫不是想明目张胆的抢?”

    虞兮一时愣在原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海棠有些气不过,按她刚才的踢的方向是若丹院没错了,这球就是她们的。但海棠不敢说,不知是早年被杨姨娘震慑住了,还是怕虞诗无中生有。

    可偏偏普通的蹴鞠都长一个模样,她们不占理。

    “二姑娘是乡野村间长大的,做事莫不是蛮横无理惯了。”虞兮也不恼看向桃花,说她粗鲁?

    桃花是自幼选在虞诗身边的,早年大夫人不府,杨姨娘没少作威作福,除了府中几个年长的婆子和姐姐,其余她一个也没正眼去看过。

    “你胡说。”海棠气不过回顶了一句,但也就这一句,再说话声音已经有些抖了。

    倒是一旁的虞诗心中一惊,昨夜她和父亲游街时,还同父亲说自己敬重喜爱虞兮,若是刚刚桃花那话闹到父亲那,她真怕父亲厌恶她。

    “我胡说什么了?这不是明摆的事实吗?”桃花还没意识到事态的走向,依旧不依不饶。“不过我今天还学会一个词,狗仗人势。”

    “你!……你你!”气的海棠说话都结巴的不行。虞兮看着桃花有些讥笑“我也学会了。”等到桃花反应过来,虞兮抱着蹴鞠问起了虞诗。

    “三妹妹可看仔细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二姐姐吧。”少女浅笑,在一旁继续临摹。似是想虞兮知难而退。又谎称道“那是王家姑娘在我生辰时送我的。二姐姐若是想要,就当是送给姐姐了。”

    真幼稚。心中暗暗骂了一句。

    “不必了,许是我看错了。既然是王家姑娘送的,就给三妹妹留个念想吧。”此话一出虞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虽然外面都传她与王六姑娘交好,可王六姑娘压根瞧不上她。平日送她的一些多少也都是不喜欢的东西。

    若是说虞兮刚回京那可能不知道这事,但李宛书是个心思缜密的,不察觉是不可能的,这两年下来必然是同虞兮说过一二。

    虞兮放下蹴鞠,虽然心里有些憋屈,但也只好拉着海棠出了若丹院。起初她是看不起这些幼稚的手段,但被整的久了,心里多少有点委屈。

    院中的少女望着虞兮两手空空离去的背影,望着糙纸上的墨迹眼中多了几分狠厉。她讨厌虞兮,讨厌虞兮即使不作为也可以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看不惯凭什么一个都是一个爹,虞兮就是万千宠爱,而她......。

    她讨厌虞府,讨厌他们所有人,讨厌这样一个见风使舵的地方,凭什么无论她怎么做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另有所图,而虞兮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讨得所有人欢喜。

    她见不得虞兮好,虞兮有的无论什么她都要夺回来。哪怕再不值钱的东西,只要能膈应虞兮,与她而言那就是好东西。

    许久后,屋檐上的残雪被风散落入院中,青石板上的少女的双眸渐渐黯淡下来,地位权利当真就这么重要?院落还未及时扫去的冻雪,此时也多了几分坚硬。

    时白鹤书院。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拿着书卷在桌间游走,口中滔滔不绝,还时不时晃动手中的戒尺“……若在座的各位日后有钟意的姑娘时,也可以附庸前人风雅,用明月来比拟心上人。”

    下面的萧牧听到这话开始浮想联翩,“……明月?”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架起书,贼眉鼠眼向后看去,但似乎是没看到想看到的人,似是不确定又向后瞄了几眼,按理说快到年末考察课程的日子了,平常试题都是夫子出的,这几天讲的都是一定会考的。

    这时候萧钰不应该旷课才对啊。萧牧又向后看去,刚探出头让夫子一戒尺拍了回去。

    打完向前走去“有些人在后面小动作就多,到了前面”顿了顿皱眉道“眼皮底下,还不知悔改。”

    顿时学堂哄笑一团,萧牧不上进,平日吃硬不吃软。用先生的话来说就是混吃等死。

    但为人慷慨,脾气也好,在白鹤书院倒也过得如鱼得水。

    摸了摸头,一脸的委屈。身侧的林文鹤将他倒下的书向后翻了两页。“谢谢啊。”萧牧轻声道,或许是刚刚夫子打的重,还不忘捂着头。

    后面再讲什么萧牧也没心情听了,晚时放堂后便急急忙忙前往平西王府,“萧晏云!”刚一推门就看见萧钰光着上半身,一旁的小厮给萧钰背部上药,不得不说学武之人看上去就比寻常人健壮些。

    目光从萧钰身上移开,却看见萧钰板着脸满目愠怒,虽说萧钰习惯板张脸,但以往都是清冷感,这次他还是能看出萧钰生气。

    “晏云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萧钰思前想后还是没说实情,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今日我去面圣了,皇祖父这几日风寒又严重了许多。若是有空就多去看看吧。”

    此话一出,萧牧有些不明所以,却也开口应下“萧晏云,你今日怎么了?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没有理会萧牧的装傻,穿戴好衣服向庭院走去,眼中多了些落寞。“听说皇祖父给九皇叔选定了封地?”

    萧牧听后心里顿时怅然若失“听我父王说是在特别偏远的蜀地。”心里不免泄气,本还想日后得空还能偷偷溜回来,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失落的顿了顿继而道“好像负责蜀地治安的是虞将军,我母妃同虞大夫人交好,怕一别就再也见不到,怎么都要虞家陪同,今日父王还亲自去见虞将军将此事定了下来。”

    二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萧钰在京中虽然朋友多,但挑挑捡捡交心的好像也就萧牧一个。萧牧离京以后他难道真的就和京中的纨绔子弟打一辈子交道吗?他是不想同朝中那群老狐狸消磨时间,但也不代表他就甘心这么碌碌无为。

    “啊…对了!昨日虞二姑娘那边没出什么岔子吧。”萧钰本还听的有些感慨,如今听萧牧这么一问只觉得颈部钻心的疼。

    不知是不是受了风寒,咳了两声“没…没吧……”想到这不免一肚子气,但依旧面色平缓“你同那李家姑娘到底什么关系?”

    皎月下的少年怔在原地,下一秒上前捂住萧钰的嘴,满目慌乱四处张望好在附近没人,低声道“晏云你这…问的也太直白了吧。”萧钰不理解,看着萧牧在一旁扭扭捏捏的样子,不禁皱眉。

    “我…我我……”萧牧不知怎么说。他想说他喜欢,但又觉得这样显得过于笨拙。好在长夜知人意,温润的月光穿过院中的青松落入少年真挚的双眸。

    “那是我的…明月。”

    吞吞吐吐最后来了这么一句,说道最后声若细蚊,不知萧钰听没听见,但也没敢抬头看萧钰,隐约感觉萧钰在看他,悄悄抬头看去,少年依旧屹立在台阶前,貌似对此不是很感兴趣“皇祖父可有说九皇叔何时离京?”

    还沉浸在刚刚自己的话中的萧牧,有些缓不过来。“嗯?哦哦,皇祖父说是过完上元节再走也不迟。”

    不知该说什么,萧钰喃喃“一个月后吗?”萧牧看着萧钰一脸惆怅的模样,心中不明所以。

    “刘家人昨夜可有找你麻烦?”说到这萧钰不免又联想到昨夜,他让人家姑娘打晕后便一直到今日午时才醒来。好在昨夜小厮找到了他,不然以后让他在洛阳城还怎么混。

    不过因祸得福,平西王倒是没再打他。这种事还是头一次。虽说萧钰是平西王府的独子,但父子关系一直不合,这些年家法就没断过,甚至有时候萧钰都觉得平西王打他是故意为了讨好朝臣。

    “没有。”脑中思绪渐渐远去,那夜是他看昏眼了吗?蓝色眼睛……

    今年寒冬似乎比往日要冷的多,本以为灯会过后会有所回暖,却不曾想往后的几日却是雨雪不断,虞府院中的洼地处不知何时也已经结出一层厚冰。

    日渐升中,虞兮在院中木廊上一路小跑,时不时耳边还会传来打扫仆役摔倒的声音,不过这些事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虞兮也并没有为此驻足,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件事,如此想着不禁嘴角上扬。

    回到鱼泪阁,急忙将榻下的铜钱掏出,此时的海棠端着水盆走来,看到虞兮的那一瞬有些发愣。

    “姑娘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自从夫子没课,早些天还能起的早些,如今这几日不到晌午是不会离开床榻半步的。今日这个点算是早的了。

    “今早阿娘传我过去,说是难得晴日让我一会儿随霜降姑姑一起去府外逛逛。”海棠放下手中的水盆,“是采买去蜀地用的东西吗?”

    “嗯,也不全是。还有哥哥今日放堂,天寒地冻,寻常马车已经不接人了。”今早只是简单梳妆一下,毕竟阿娘传她的时候天才刚亮。

    海棠走到虞兮身边熟练的挽了个时兴的发髻。“三姑娘和四姑娘那边给了准话,都不去蜀地。”

    “五弟呢?”

    “老夫人怕五公子因旅途颠簸落下什么病根。便和五公子都不去了。”说到这虞兮顺着铜镜不解的看向海棠,“海棠,我发现你对这些事知道的都挺快的。”

    顿时吃了瘪。“只是以前在老夫人那当差,认识几位姐姐而已,闲来无事偶尔会在一起聊天。”

    二人穿戴完,也没顾着垫肚子,随霜降一同驱车前行。一路上霜降都在反复念叨要带什么,顿时无趣透了,悄悄掀开窗布,街道上还挂着灯会时的彩灯。

    那夜的灯会真好看,这是她在蜀地不曾见过的。马车在前方路叉掉头,前面几位士兵将灯笼摘下,挂上了白布。

    “为何要将灯笼摘下?”虞兮没忍住小声喃喃自语。但同车的霜降还是听见了,压着声音道“今早府中来人将虞将军宣入宫,三言两语道明来意,说是当今的陛下昨夜…仙逝了。”

    最后几个字霜降说的格外轻,生怕让人听去,议论皇室是大罪。虞兮对此倒没什么触感,只是有些惋惜不久后的上元节。

    “大夫人让姑娘今日将要带的东西都备齐,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要离京了。”提到“离京”虞兮心中还有点不舍,她还挺喜欢洛阳的。

    不过她听阿翁说,她们好像在蜀地待不了太长时间,原本负责蜀地治安的将军如今北上战事紧急抽不了身。这才换成了她阿翁。

    “霜降姑姑也会随大夫人一起去蜀地嘛?”虞兮被海棠这一问有些呆傻,没等霜降开口就接了话“这是自然,霜降姑姑是从小就陪在阿娘身边的。”

    海棠没在说话了,她听暮冬院的人说,老夫人想给虞兮挑一个机灵得心的。显然她哪条都没占上。

    老夫人那边如今是不能去求的,可她也不是从小陪在虞兮身边的。一路上忧心忡忡走在二人身后。

    时若丹院。“你确定祖母说要给虞兮换个丫头?”桃花点点头。虞诗放下手中的诗经,可知道大概的人选是谁?

    “应该是细水,老夫人近来对她最满意。”转了转手腕的玉镯,眼中多了几分阴鸷,这个人给谁都可以,独独不能是她这个二姐姐,虞兮有的一切她都要夺回来。

    几日后的正午,细水向往常一样端着饭盒向暮冬院走去,不知为什么昨日这路结冰还没这么夸张。如今却冻的这么厉害。只得放慢步子一点点向前挪。

    “听说老夫人要给二姑娘换个丫鬟?”声音身侧不远处的青松后穿来的。

    “可千万别选我。”从背影看动作女子似乎在祈求老天保佑,“这难道不应该是好事吗?”

    “你进府晚可能不知道,虞二姑娘表面的乖巧都是装的,我听海棠说平日经常打骂她,最近突然找老夫人想换一个伺候。”

    “那为何我一点风声没听到?”

    “我也是偶然撞见,海棠这才同我说的,虞二姑娘还说要是海棠敢说出一个字,就把她一个人扔在蜀地。”

    “人不可貌相。”那婢女装作一脸震惊。

    “不知谁会栽在这里,要我说打骂都是算是好的了,日后若是给她扔在蜀地,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提着食盒的手不自主握紧,咬着下唇快步向前走去,原本她自然不会理会这些,可是这些话她听到不是一两次了。

    这几日她听过许多这样的话,明日便是离京的日子了,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下午便已风寒为由闭门不见。

    府门两位姑娘披着斗篷向外走去,赵伯见状笑盈盈迎了上去,“三姑娘的朋友?”“正是,家中从商,过几日就要离京,所以来的勤。”桃花附和道。

    “原来如此。”赵伯这几日也很纳闷,为何突然天天都看三姑娘,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翌日清晨,今日虞兮起的格外早,去到祖母院中请安,又陪五弟玩了一会儿。虽然回京也就两年,但她还是挺喜欢这个祖母的。

    用过早饭后,便向府外走去,老夫人转头看向常嬷嬷“细水呢?”

    “说是受了风寒怕是要辜负老夫人您的一番心意。”

    “这风寒怎么这么会挑时候?”

    “这…,那我去把人叫来?”老夫人点点头。随后继续向府门走去。

    “海棠你想去蜀地吗?”虞兮低声问了海棠一句,海棠委屈点点头。虞兮没有那么多顾虑转头看向老夫人,“祖母,我可以带海棠一起吗?”

    摸了摸虞兮的头,“海棠这丫头我最清楚毛手毛脚也不识几个字。去到蜀地别说照顾你了,不添乱就是好事了。祖母给你挑了一个懂事能干的,人一会儿就到了,再等等。”

    但几人在府门口拖了许久也不见细水,直到常嬷嬷从后方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老夫人,不好了细水落水了!”

    本就等了许久又出了这等碎事,老夫人也没了耐心,“罢了,天意吧早些赶路吧。”看向海棠道,“照顾好二丫头。”留下这一句转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