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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四)

    荣达街道早已挂上了灯笼和彩带,远山夕阳熏染天际,虽说还未入夜,但光看着却也感觉喜庆得心。

    晚云与炊烟相伴落入酒楼南窗内,几位穿金戴银的贵公子围坐一起把酒言欢,樟木桌边的各位公子哥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他们高兴也不是没有原因。

    宫中前几日便传出萧夫人要回宫省亲,刘家是萧夫人的母家,如今圣宠正浓,而萧疾公然在这个时候打伤萧夫人的嫡亲侄子刘铎宁......

    众人心照不宣面面相觑,嘴角的弧度似有若无,有意没意打量几眼萧疾,平日早看不惯萧疾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了,就算当今圣上不同他萧疾计较。回府后,平西王也不会放过他。

    不过话说回来,萧夫人当年是不愿去和亲的,但是江东战事不断,萧夫人最后只好妥协。便是素日圣上再包庇他萧疾,可亏欠萧夫人在前,也未必会护住他萧疾。

    他们来时可是听说了,今早刘家一家都被召入王宫了,通常没事刘七公子都会找事,何况如今这么好一个机会。饶是再怎么伪装眼底的嘲讽也没能藏住。

    虽然平日刘铎宁看不起他们,但如今能帮他们整治萧疾,看不起看得起,就算是不拿眼看那又如何?

    但无论他们如何高谈阔论,东窗的少年始终只听不言,许久众人似乎也觉得没意思了,气氛默默淡下来了。

    少年不语倒不是因为害怕,平西王动家法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往日他或许还愿意同这些人装一装,但当下萧疾不这么想了,反正他是东家,今日饭桌上这些人不哄他高兴,这顿饭他是一个铜板也不会出的。

    前排几名男子也看出些噱头,先前的兴致登时僵住了。

    见状萧疾眉眼微蹙,打刘铎宁的时候他可能乱了分寸,可再那之后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他可是一步也没错走,这事可大可小,往大处,就怕有心人做文章,那就是他明摆有意对萧夫人大不敬。

    但往小处做文章的也可以是他。

    萧疾慵懒扫过一眼,饭桌两旁偶有对视上的,也是慌乱撇过头,其余不知情依旧在原位幸灾乐祸。

    剩下的官家公子见萧疾不说话,随口起了一个旧话为开篇“要我说那虞大夫人婚前就有了身孕,谁知道是不是在闺阁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李太尉见事情瞒不过才逼着亲信虞将军认下。”

    不然他们实在不明白一个高官家的姑娘竟然会下嫁给这么一个芝麻官。

    看着上座的萧疾不表态,揣测或许是萧疾不喜欢这个话题。

    另一男子倒没这么多顾及,反正就是来落井下石的,萧疾自己恐怕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需像平常一样看他脸色行事。

    “鄙人听说平西王妃当年好像也是这般。新婚之夜追到了江东。”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看过去,谁不知道这事不能当着萧疾的面提。

    萧疾倚靠在椅背上轻抬眼睫,随手丢掉了手中的酒杯,哐哐几声,屋内静的可怕。少年也不恼,盯着说话的官家公子。那官家公子自己一个人在一旁嬉笑似是挑衅,又像是想缓和一下。

    周围一名少年见萧疾没了下文,便提着心附和先前的官家公子硬笑了两声。旁人见状都尬笑了起来。

    “这么好笑?”抬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原本说话的官家公子,那官家公子心底莫名多了几分怯意,慌慌张张收了目光,低头赔笑,不时撇嘴窃窃私语,坐在位置上摇晃着脑袋,似是觉得丢了面子,心里的不服众人谁看不出来。

    只是现在可没人去管他什么心思。

    一名男子见状低声介绍道“这位是鲁四公子鲁文全,鲁父是前不久从河东调回京城的,想着萧兄以前也在河东待过,这才带过来赴宴的。”语罢心里多少有点慌乱,本来就是想来看萧疾出丑的,结果这还差点引火烧身了。

    不得已弓着身子去捡刚刚萧疾丢弃的酒杯,一脸谄媚的捡起,看着萧疾没说话这才放到了桌上。

    “愣着干什么,让你们掌柜换一副杯盏。”门口的小二闻言低头匆忙向外跑去。

    看着萧疾没说话,曲斌这才松了口气,这要是拿他出气,他也没处去找人要说法。毕竟在京中还要靠着萧疾作威作福。但眼下要是惹恼萧疾,这顿饭怕是要他自掏腰包。

    扫了一眼桌上的山珍海味,心里不禁寒了半截。

    再让鲁文全这么讲下去,怕是资金不保。

    曲斌眼中沉了沉,本想给了鲁文全一个眼神,让他别在乱说话,可还没对上眼,冷不丁让萧疾先点了名。

    “曲斌,我看这鲁四公子看上去倒是瘦了点。”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萧疾身旁的小厮递上了木托,木托上赫然摆放着几锭白银,随后传到了鲁文全的身侧。

    “鲁四公子可要多补补。”主桌上的少年面不改色,曲斌一时间有点接不上话,以他对萧疾的了解,这话不是什么好话。

    反观一旁的鲁文全倒是心花怒放,连忙起身给萧疾敬酒,“都说世子胸襟宽广,鄙人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世子才是。”

    这话似乎很受用,萧疾莞尔,面色戏谑看着起身的男子,神情多了几分寒意,鲁四公子怔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去接那托盘。

    但也就只停留了一瞬,毕竟有钱拿不要白不要。同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头去接话。

    鲁文全接过银锭,这事似乎在酒桌上翻篇了。酒过三巡,天色也微微暗了下来,眼瞅众人尽兴,一位小厮跑上来同萧疾耳语了几句,萧疾微微皱了皱眉,随后解下了腰间的钱袋。起身扔给了先前叫曲斌的男子

    “余下的归你。”

    抬手接住,又当众颠了颠手中钱包,这不是个小数目。一旁的世家公子见状不禁起哄起来,“曲兄,这一会儿不得再请一桌?”

    “明日请吧,今日我这身上不得劲。”装模作样锤了锤肩,说着拔腿就要走。

    “曲兄你这不厚道啊。”

    “明日请,明日一定请。”说着不给众人接话的余地,转身向屋外走去,身后是富家子弟绵延不绝的扫兴声。本还一脸陪笑的脸一点点阴沉下来。步子快到小厮小跑都追不上。

    “公子不等鲁四公子吗?”小厮忍不住发问道。

    “这几日若是有人找我就说我病了。”少年阴沉着脸,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直到离开酒楼一段路这才缓慢下来。

    他有预感鲁家在京中的日子不会太久了,看着也像个聪明人,但也就仅限于看着了。

    往日收了萧疾银子的,过不了多久就会以各种理由离京,拿的越多离京则就越远,想起今日鲁文全的分量,曲斌只觉得身上一寒,鸡皮疙瘩落一地。他本是看鲁家前景好这才结交上嫡子鲁文全,但现在看来……似乎出了岔子。

    “平昌侯府断不能再和鲁家扯上关系。”身侧的府厮不解,却也只是迟疑一瞬后应下声。

    江畔天色渐暗,街道的灯花也陆续点亮,熙熙攘攘的行人擦肩而过,空气中都是炭火的余香。寒风凛冽,声声爆竹平添了几分年味。

    刚从酒楼出来的萧疾随着身侧的小厮向一个街口走去。“萧牧世子说找世子急事,具体什么事也没细说,只说是他的……”

    思量后还是决定原话传达,“他的终身大事。”

    晦暗的烛光透过粗布落在萧疾的侧脸,少年低沉的应下,谁知道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萧牧是季王府的独子,与他自幼交好。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季王与季王妃伉俪情深,王府倒是一个妾氏都没有。

    如今九皇叔封了王,萧牧离京也只是早晚的事,等日后萧牧离京,这洛阳多少都有些单调了。许久后萧疾在河边停下了脚步,前方一位看似与萧疾差不多大的少年上前拉住萧疾的衣袖。

    “晏云,你可算来了。”说罢一把鼻涕一把泪。萧疾用力抽出了手,这是萧牧惯用的伎俩,这么多年了也依旧是光打雷不下雨。

    “今日灯会你不是要陪李姑娘逛吗?”

    “宛书她约了人。”少年一脸生无可恋,萧疾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男的?”

    “那倒不是,是先前在王府指给你看的虞二姑娘。”萧牧语气有些急,紧紧抓着萧疾的袖子。

    “没人陪你倒是想起我了。”少年冷着脸,一边说还不忘将萧牧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拔下去。

    “那也不是。”萧牧一脸期待盯着萧疾,看的萧疾头皮发麻。

    “那是什么?”萧疾清淡道,向着河畔走去,似乎还没意识到事情的走向。

    先前的少年站在身后支支吾吾,“我同宛书说虞二姑娘让你母妃召去游灯了。”此话一出萧疾颦眉站在原地。

    “我和刘家的事还没摆平,如今八皇姑又回宫省亲,我母妃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诏请一个官家姑娘?”

    少年有些愠怒向河边走去“再者说就算没有这些事我母妃也不可能诏请这样一个名气平平,家室也一般的官家姑娘。”

    猜到萧疾顾及的多,又摆出老一套的招数。“二皇叔母人那么好,游灯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关系。”

    “这不是多一个少一个.....”

    残漏的灯光下,看着少年还有顾虑的样子,心中也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抱着萧疾的胳膊哭闹道“别啊晏云,我在宛书面前发誓的,若是有假以后就再也不能出现在她面前,而且来春就离京了,日后怕是见不到宛书了。”

    推了推萧牧的头,结果却是抱的太紧怎么也推不开,眼看着四周的目光频频看来,须臾间恼羞成怒。正当萧牧想着如何能让萧疾松口答应,意料之外萧疾先接了话。

    低吼道“那我现在去哪找虞二姑娘?”

    瞬间从萧疾身上起来。“在那边的画桥前。记住别把人向东街引。”

    “也行。”萧疾将手伸到萧牧面前颠了颠。“给钱。”

    本以为萧牧会像以往那样扭扭捏捏,半推半就。但这一次和他想的倒是截然不同。

    萧牧闻言将腰间的钱袋解给萧疾,看样子是事先就准备好的。虽然两人都是世子,但是在花销上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眼看着腰间的荷包快到自己手中,萧疾局促背过身。

    萧牧第一次给他钱。

    “你自己留着吧,离京前也给人姑娘多买些东西。”

    看着萧疾嫌弃的背影,萧牧面色委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当然知道萧疾的嫌弃是装的,但只是这么一想,心中更堵了。他四岁同萧疾认识,中间这十年里难以割舍的实在太多了。

    萧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现在可不是让他伤感的时候,他得赶快去找宛书,让人等久了就说不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