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游行
1942年底，HEN省党政军工作团从卢氏迁到淯阳城，抓捕共产党嫌疑人士；致使淯阳城共产党地下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于得川回到家乡后便暗中恢复淯阳城共产党地下组织。公开宣传抗日救国。于富琴姐妹俩深受叔叔的影响。积极投入到抗日救国活动之中。
于富琴热情开朗，爱好体育运动。是女中女子篮球队主力队员，在同学中有威信。1944年三八节前夕，在叔叔于得川的暗中策划下，于富琴组织女中同学一百多人，在三八节这一天，打着抗日救国的横幅走上街头，一下子吸引了淯阳城百姓们的围观。这是淯阳城女学生们第一次组织的政治活动。人们既好奇又感到新鲜。城内的主街长春街上各商铺的店员们都出来观看。她们高喊着抗日救亡的口号，唱着抗战歌曲。淯阳城的百姓们第一次听到：“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他们曾顽强的抗战不歇......”
歌声响彻了淯阳城上空，许多人被姑娘们的歌声感染，纷纷称赞学生们的爱国行动，有人说：“只要我们中国人能顽强抗战到底，就一定能把小日本赶回老家去！”也有人对游行的女学生们评头论足，说：“这些洋学生真漂亮。你看那带头喊口号的女学生，长得真秀气。不知道将来作谁的老婆。”还有的说：“女孩子家，不在学校好好读书，跑到大街上瞎闹腾个啥。”人们议论纷纷。这一百多游行的女学生第一次打破了这座古城的宁静。许多人在遭受日军飞机轰炸的恐惧声中，受到了学生们抗日救国激情的鼓舞，坚定了中国必胜，日寇必亡的信念。
学生们的游行，既鼓舞了国人抗日救亡的信念，又纪念了“三八”劳动妇女节。在于富琴的带领下，一百多学生穿过长春街，来到淯阳城县政府门前的小广场上，举行“三八”节劳动妇女纪念大会。好奇的、看热闹的、还有那些真心被学生们的激情所感染的人们，都聚集在了小广场上。广场上人头攒动，气氛热烈。
学生们打着横幅，于富琴站在横幅前大声讲话，她激动地说：“父老乡亲们！今天是世界劳动妇女节，我们这座古城内很多人不知道，也没听说过这个节日。这个节日起源于美国，是我们广大妇女觉醒的日子。公元1908年的3月8日，1500多名妇女在美国纽约举行游行，争取妇女解放，要求缩短工作时间，提高劳动报酬。到1910年，国际妇女代表大会决定把美国妇女举行游行示威的3月8日定为国际“三八”妇女节。这个节日的重要意义是促使全世界的妇女得到了解放，使妇女们走上了社会舞台。如今在我们这座古城，妇女们仍然受着歧视。裹小脚的大嬏大娘们只能在家中作家务，侍候男人。我们今天在这里举行“三八”节纪念大会，一方面要唤醒我们这座古城的妇女，走上解放、独立、自主的道路，投入到社会活动之中，确立妇女们的社会地位。同时我们也在宣传抗日，坚定全国人民抗日救亡的信心！我们这里虽然未被日寇占领，但这里也是抗日的前线。日寇飞机的轰炸，炸死炸伤了我们淯阳城无数的亲人，日寇在我们淯阳城犯下了滔天罪行！我们中的一些人被日寇的轰炸吓破了胆，整天过着“跑老日”的生活，失去了抗战胜利的信心，但大家不要忘了，我们国家的军人们正在前方浴血奋战。当初日寇扬言要三个月灭亡中国，但几年过去了，我们的军队已从败退到与日寇相持，将士们已经把日军的猖狂进攻挡住了。八路军在敌后也给日寇以沉重地打击。只要我们全国人民坚持抗战到底，胜利一定属于我们的！”
于富琴的讲话，赢得了大家的热烈掌声。她妹妹于富香又带领大家高喊口号：“把小日本打回老家去！支援前线，抗战到底！”
县长赵志斌戴着礼帽，穿着长袍从县政府走出来，早就站在横幅后面听于富琴的讲演，并和大家一起喊口号。于富琴讲完，回头看见赵志斌，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说：“县长好！”赵志斌和蔼地说：“你是于家大小姐吧！今天你的演讲很好。不仅让我们这座古城的百姓们知道了三八节，而且坚定了我们抗战的决心。”
于富琴说：“承蒙县长大人夸奖，我可承受不起。我们出于义愤，宣传抗日，真正打仗还要靠前方的将士。后方还要靠县长筹措物资，支持前方啊！”
赵志斌说：“宣传抗日当然好嘛！我一百个赞成，但是你是大家闺秀，我们还是近邻，你可不要受共产党的蛊惑啊！听说你叔父从天津回来了，他可有共产党嫌疑啊！”
于富琴说：“赵县长应该知道，现在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您不是坚定支持抗战吗？而且您在后方筹措各种物资，支援前方。我们学生的行动，您可一定要支持啊！”
赵志斌说：“我今天来参加你们的集会就是支持。只是共产党和我们走的是两条路。你还年青，可不要走错路啊！免得以后后悔。今天的活动就结束吧！你带着同学们回学校读书。以后不许再胡闹了！”
于富琴说：“赵县长，您看这场面，您不给大家讲几句吗？”
赵志斌说：“讲什么，以后这种集会还是少搞！如果日本飞机来轰炸，这不是最好的目标吗？到那时炸死几个学生，我这作县长的可是担待不起！”
于富琴听他一说，也不敢再说什么？立即挥手向同学们说：“今天赵县长亲自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就是对我们的支持。这次活动结束，大家排好队回学校吧！”
同学们在她的指挥下，排队返回学校。这是淯阳城女子学校第一次游行活动，事后在这古城内外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这天逢礼拜天，于富琴和妹妹到外婆家，一来看望外婆，二来看看那位大表嫂陈清阁。于富琴姐妹俩是柳家老太太年纪最大的外孙女。老太太见到这两个姐妹花非常高兴。直夸两个外孙女越来越讨人喜欢。听说姐妹俩书读的好，老太太高兴，非要下厨为姐妹俩做好吃的。于富琴说：“外婆您身体好，我们就高兴，现在还不到吃饭时候，我们一点也不饿。我们想去看看大表嫂。”
老太太说：“好，好！你那大表嫂本来和你们一起读书，该多好啊！现在嫁给了恒忠，也好。毕竟是读过书的孩子，懂礼。隔三差五到我这里问寒问暖，真是个好孩子，只是她妈......唉，不说了，不说了！”
于富琴知道外婆说的是范玉若，她对儿子柳德宽娶范玉若一直不满，而且这范玉若一进柳家门，把什么家都当了。柳老太太虽然处在富贵之中，但依然朴实勤劳，每天围着厨房转，家里的事一概不问。于富琴内心也看不起范玉若，但碍于同学陈清阁的面，不好意思表达出对这个大舅母的不满，所以安慰外婆几句说：“外婆，你只要身体好，啥心都别操了，我看大舅挺高兴的，这也挺好啊！”
柳老太太说：“不操心，不操心，看着你们都长大了，我高兴啊！”
于富琴姐妹俩从外婆房中出来，去看望陈清阁。陈清阁已经听说她姐妹俩来了，早就心急火燎地等她俩呢。一见面，三个人便高兴地拥抱在一起。陈清阁说：“我想你们都快想疯了。我真想回到学校去读书，如今除了吃饭，睡觉，这生活无聊极了。”
于富琴说：“如今你是我们的大表嫂，当了少奶奶了，在外婆家享清福，也不错嘛！”
陈清阁说：“富琴，你知道我学习好，真想像你们一样把书读下去。可你们知道我妈那脾气，说一不二，我从小就被她管的严，只有听她的才行。”
于富琴不想触动大舅家的事，便说：“清阁，唉，该叫你大嫂了，你知道我们最近干了什么事吗？”
陈清阁说：“咋不知道。满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们游行、开纪念会，这可是我们淯阳城从未有过的事！听说你们唱了那么多新歌，快唱给我听听。”
于富琴说：“为唱这些歌，也是我们努力的结果。我们十几个同学一起找校长，要求开音乐课。校长起初不同意，但经不住我们多次强烈要求，才从省立五中请来了音乐老师，教了我们好多抗战歌曲。”
陈清阁说：“我也听说了。还听说你那天的演讲真好，多少人为你鼓掌，连县长都称赞你呢！”
于富琴说：“大嫂，我们这次活动虽然得到了社会上很多人的称赞，学校老师有的支持、有的还批评指责我们，说我们败坏了学校的风气，学生就是在学校读书的，打仗抗日是政府军队的事。你们女孩子，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的，一点都不知道羞耻！”
陈清阁说：“真有这样的老师啊？他们太守旧了！我真羡慕你们，不能和你们一起上街游行，振臂喊口号，放开喉咙唱歌，这才是我们新时代的女性。如今我就像锁在笼子的小鸟，再也飞不出去了。”
于富香在一旁插嘴说：“大嫂，你还不知道呢，因为大姐组织这次活动，她的男朋友也和她闹翻了！”
陈清阁吃惊地问：“真的？那许少爷不是挺好的吗？他爱富琴爱的要死，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于富香说：“还不是因为他那固执守旧的父亲。”
于富琴说：“妹妹别说这个了，吹就吹了吧！我可不想学大嫂现在这个样子！我要自由地飞，我要自由独立的生活！我们说点别的吧。大嫂，你结婚快一年了，怀上了吗？”
陈清阁红着脸说：“还没有呢。你大表哥整天忙着生意上的事。这一年就去几趟汉口进货，虽然赚了钱，但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啊！要经过敌占区，还要和日本人打交道。别人去大舅不放心，一定要你大表哥去。好在还没有出什么大事，只是日本人检查的严，每条船的货都要经过几个卡子检查，每个卡子都要给那些皇协军送点钱，才能放船过去。到了我们这边还得给国军送点货才能平安到家。这生意难作啊！大舅为了挣钱，也不考虑外甥的安全。亏你大表哥还算机灵，没出什么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日本鬼子赶走。”
于富琴说：“快了，听我叔叔说，日本人在太平洋战场上尽吃败仗，美国人已经夺取了战略主动权，你看这一年日本飞机对我们这里不是轰炸少了吗？那是因为美国飞机支援我们，西安已经来了许多美国飞机。美国飞机比日本飞机飞得高，击毁了日本很多轰炸机，所以日本飞机这一年多很少对我们这里轰炸。”
陈清阁说：“于叔叔就是知道的多，还是他见识广，在大城市读过书，听说他好像是共产党？”
于富琴说：“大嫂可不要乱说，我二叔他可不是共产党。他只是思想进步罢了。大嫂，你跟我们学两首抗战歌吧。一个人在家闷了，也可以哼一哼啊！”
陈清阁说：“太好了，你们唱唱，让我先听听。”
于富琴姐妹俩听后，便喝了一口茶，先唱了《五月的鲜花》，又唱了《旗正飘飘》。陈清阁听后，不仅感到新鲜，而且热血沸腾。叹了一口气说：“看你们多好啊，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说罢和于富琴妹妹俩一起合唱起来。
正唱得高兴，范玉若忽然走进屋来。三个人都不禁一愣，一齐合上嘴，站了起来。于富琴轻声说：“大舅母好！”
范玉若说：“什么风把两位姑娘吹来了？好久不见你姐妹俩，出落的更标致了。听说你们最近可出尽风头了！满城闹得风生水起。我看这女孩子还是安生一点好！大街上抛头露面，哪还有三从四德的样子！”
于富琴说：“大舅母说得对，可我们干的都是正事。”
范玉若说：“什么正事？指望你们喊几句口号就能把日本人赶跑吗？唱唱歌日本人就害怕了吗？你大嫂可是出阁的人了。她得遵守妇道，生儿育女，过平安的日子。你们可别把你大嫂带错路了！”
于富琴涨红了脸说：“大舅母，我们今儿只是来看看大嫂，说点学校的事，毕竟我们同学一场，大舅母别想多了。”
范玉若说：“我想什么？只是你大嫂和你们不一样了。你们读你们的书，她过她的清静日子，各走各的路吧！两位姑娘难得来一次，就在这里吃晚饭吧！”
于富琴说：“家又不远，几步路就回去了，就不麻烦大舅母了。我们已经看过外婆了，这就走！”
范玉若说：“俩姑娘要走，我也不好留，以后可要常来啊！”
于富琴心里说：有你在，我们常来什么。只好忍着说：“大舅母多保重，我们告辞了。”说罢姐妹俩起身出门。回头望陈清阁，只见陈清阁一脸的无奈，那依依不舍的样子，真让人同情。这时范玉若说：“清阁，还不快送客人！”陈清阁这才如梦初醒，起身送于富琴姐妹。三人走到大门口，于富琴说：“大嫂可要保重，我们抽空还来看你。”陈清阁向她姐妹俩挥挥手，强忍着眼泪回房去了。
于富琴的男朋友许少爷，叫许逸峰，父亲许怀秋，担任淯阳行政区专员，兼保安司令。许逸峰就读于省立五中，热爱体育活动，是五中篮球队的主力队员。于富琴是女子中学女子篮球队的主力队员，共同的爱好使他们相识到相爱。当时HEN省许多学校都迁到淯阳城。各校都有自己的球队，经常相互比赛。许逸峰和于富琴便以看比赛，参加比赛为由经常约会。许怀秋是淯阳的最高行政长官。于家能攀上这门亲戚当然是求之不得，父母支持女儿和许逸峰交往。谁知道于富琴组织学生游行的事传到了许怀秋的耳中。许怀秋听后大怒，立即从学校把许逸峰叫回来，立逼许逸峰与于富琴断绝关系。
这天许怀秋把儿子叫到书房，怒斥说：“听说你的女朋友于富琴在三八节那天，带着一百多学生到大街上游行，还开纪念大会，那于富琴出尽了风头。你可知道这是共产党在幕后操纵的！”
许逸峰嗫嚅说：“爸爸，她们宣传抗日是好事，光明正大。如今国共合作，儿子不知道是共产党操纵的，即使是共产党操纵的有啥不好？”
许怀秋说：“你什么都不懂！共产党哪有真心合作，是借抗日为名壮大自己。打游击，是游而不击！口号喊的震天响，但和日本人打过几个硬仗！我国军将士死伤无数，自长沙保卫战之后，才把日军的嚣张气焰给打下去了。如今我们淯阳城到襄樊一线已经成了前线，和日军决战迫在眉捷，指望哪些女学生上街喊几句口号，就能把日本人吓跑吗？委员长非常清楚共产党的伎俩，抗战胜利后，国共一定会分道扬镖，你可千万不要沾共产党的边，只怕以后对你没有好处！爸爸希望你学业有成，为党国效力！”
许逸峰说：“爸爸，我和于富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都喜欢打蓝球。当初你不是也挺看好她吗？”
许怀秋说：“当初是当初，我是欣赏她在篮球场上那矫健的身姿，曾夸她是一个新时代的女性。不料她竟然受共产党的蛊惑。我知道她叔叔早年就在天津参加学生运动，是共产党分子无疑。如今他回到淯阳城教书，不知道他暗中在干什么呢？我已经安排人在暗中监视他的活动！你要是个孝子，就立刻和于富琴断绝关系，安心读书，以求上进，打今起不准和于富琴来往。如果让我发现你和她继续来往，我立即中断你的学业，送你上前线去！”
许逸峰看父亲态度那么坚决，只好说，“按爸爸说的办，儿子不再和她来往了。”
其实今天下午就是许逸峰与于富琴约定见面的时间。许逸峰别了父亲，匆匆赶到淯水河边。于富琴早就在河边等他。河边的微风吹散了于富琴的短发，爱好体育运动的她充满青春活力。她那矫健的英姿在柳荫下亭亭玉立，如水中的荷花一样娇艳美丽。她看到许逸峰向她走来，兴奋地向许逸峰招手喊道：“逸峰，我们昨天的纪念活动太好了。连赵县长都支持。昨天晚上同学们都兴奋得一夜未眠，有同学睡梦中还在唱抗日歌呢！”
许逸峰远远站在她面前，冷冷地说：“好什么呀！你这一闹可好！”
于富琴吃惊地望了一眼她深爱的人，这才发现许逸峰那沮丧的目光，正冷冰冰地看着她呢，和以前的许逸峰像换个人似的。于富琴忙问：“逸峰，今天咋啦，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许逸峰说：“能高兴起来吗？你带头游行，逞一时之快；可把咱俩的事给搅黄了。”
于富琴不解地问：“我们宣传抗日，与我俩的事有什么关系？”
许逸峰说：“咋没关系，你的事都让我爸爸知道了。说这是共党分子在幕后操纵。你受了共产党的影响才出这个风头！立逼我俩断了关系。”
于富琴一听闭着嘴好久不说话，见面前的兴奋一下子一落千丈。她本想向许逸峰叙述他们游行时的盛况，不料却是这么一个结果，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咬紧嘴唇蹦出几个字说：“你怎么想的......”
许逸峰叹了口气说：“没法子。父亲说，如果我不和你断绝关系，就中断我的学业，送我上前线去。”
于富琴说：“上前线，那不很好嘛，扛枪打日本鬼子，能当抗日英雄啊！我还想去呢！”
许逸峰说：“你太天真了，抗日英雄有几个活着回来的？我看这样吧，这一段我们先不来往了，免得让我爸知道了再训斥我。我们都先安心读书，等抗战胜利了，我们都考上大学了，我们再相聚吧！”
于富琴说：“若真是这样，我们只好各自把爱藏在心里了。我要追求新生活，可能会让你爸爸不高兴，反正我们还年青，等吧，等抗战胜利了......”于富琴说到这里，已经是两眼含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顺着她那充满青春活力的脸颊一滴一滴地流下。许逸峰真想上前帮她擦干泪水，但终于控制着自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于富琴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跑了。风在耳边呼呼地响，散乱的头发飘呀飘呀，她的心也如这秀发一般在飘，不知道会飘向哪里？许逸峰站在那里，望着于富琴那远去的身影，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就这样，他在那里木呆地站了很久。两个热恋中的年青人，从此一别，便是天各一方，终其一生也未能相见。
于富琴热情开朗，爱好体育运动。是女中女子篮球队主力队员，在同学中有威信。1944年三八节前夕，在叔叔于得川的暗中策划下，于富琴组织女中同学一百多人，在三八节这一天，打着抗日救国的横幅走上街头，一下子吸引了淯阳城百姓们的围观。这是淯阳城女学生们第一次组织的政治活动。人们既好奇又感到新鲜。城内的主街长春街上各商铺的店员们都出来观看。她们高喊着抗日救亡的口号，唱着抗战歌曲。淯阳城的百姓们第一次听到：“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他们曾顽强的抗战不歇......”
歌声响彻了淯阳城上空，许多人被姑娘们的歌声感染，纷纷称赞学生们的爱国行动，有人说：“只要我们中国人能顽强抗战到底，就一定能把小日本赶回老家去！”也有人对游行的女学生们评头论足，说：“这些洋学生真漂亮。你看那带头喊口号的女学生，长得真秀气。不知道将来作谁的老婆。”还有的说：“女孩子家，不在学校好好读书，跑到大街上瞎闹腾个啥。”人们议论纷纷。这一百多游行的女学生第一次打破了这座古城的宁静。许多人在遭受日军飞机轰炸的恐惧声中，受到了学生们抗日救国激情的鼓舞，坚定了中国必胜，日寇必亡的信念。
学生们的游行，既鼓舞了国人抗日救亡的信念，又纪念了“三八”劳动妇女节。在于富琴的带领下，一百多学生穿过长春街，来到淯阳城县政府门前的小广场上，举行“三八”节劳动妇女纪念大会。好奇的、看热闹的、还有那些真心被学生们的激情所感染的人们，都聚集在了小广场上。广场上人头攒动，气氛热烈。
学生们打着横幅，于富琴站在横幅前大声讲话，她激动地说：“父老乡亲们！今天是世界劳动妇女节，我们这座古城内很多人不知道，也没听说过这个节日。这个节日起源于美国，是我们广大妇女觉醒的日子。公元1908年的3月8日，1500多名妇女在美国纽约举行游行，争取妇女解放，要求缩短工作时间，提高劳动报酬。到1910年，国际妇女代表大会决定把美国妇女举行游行示威的3月8日定为国际“三八”妇女节。这个节日的重要意义是促使全世界的妇女得到了解放，使妇女们走上了社会舞台。如今在我们这座古城，妇女们仍然受着歧视。裹小脚的大嬏大娘们只能在家中作家务，侍候男人。我们今天在这里举行“三八”节纪念大会，一方面要唤醒我们这座古城的妇女，走上解放、独立、自主的道路，投入到社会活动之中，确立妇女们的社会地位。同时我们也在宣传抗日，坚定全国人民抗日救亡的信心！我们这里虽然未被日寇占领，但这里也是抗日的前线。日寇飞机的轰炸，炸死炸伤了我们淯阳城无数的亲人，日寇在我们淯阳城犯下了滔天罪行！我们中的一些人被日寇的轰炸吓破了胆，整天过着“跑老日”的生活，失去了抗战胜利的信心，但大家不要忘了，我们国家的军人们正在前方浴血奋战。当初日寇扬言要三个月灭亡中国，但几年过去了，我们的军队已从败退到与日寇相持，将士们已经把日军的猖狂进攻挡住了。八路军在敌后也给日寇以沉重地打击。只要我们全国人民坚持抗战到底，胜利一定属于我们的！”
于富琴的讲话，赢得了大家的热烈掌声。她妹妹于富香又带领大家高喊口号：“把小日本打回老家去！支援前线，抗战到底！”
县长赵志斌戴着礼帽，穿着长袍从县政府走出来，早就站在横幅后面听于富琴的讲演，并和大家一起喊口号。于富琴讲完，回头看见赵志斌，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说：“县长好！”赵志斌和蔼地说：“你是于家大小姐吧！今天你的演讲很好。不仅让我们这座古城的百姓们知道了三八节，而且坚定了我们抗战的决心。”
于富琴说：“承蒙县长大人夸奖，我可承受不起。我们出于义愤，宣传抗日，真正打仗还要靠前方的将士。后方还要靠县长筹措物资，支持前方啊！”
赵志斌说：“宣传抗日当然好嘛！我一百个赞成，但是你是大家闺秀，我们还是近邻，你可不要受共产党的蛊惑啊！听说你叔父从天津回来了，他可有共产党嫌疑啊！”
于富琴说：“赵县长应该知道，现在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您不是坚定支持抗战吗？而且您在后方筹措各种物资，支援前方。我们学生的行动，您可一定要支持啊！”
赵志斌说：“我今天来参加你们的集会就是支持。只是共产党和我们走的是两条路。你还年青，可不要走错路啊！免得以后后悔。今天的活动就结束吧！你带着同学们回学校读书。以后不许再胡闹了！”
于富琴说：“赵县长，您看这场面，您不给大家讲几句吗？”
赵志斌说：“讲什么，以后这种集会还是少搞！如果日本飞机来轰炸，这不是最好的目标吗？到那时炸死几个学生，我这作县长的可是担待不起！”
于富琴听他一说，也不敢再说什么？立即挥手向同学们说：“今天赵县长亲自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就是对我们的支持。这次活动结束，大家排好队回学校吧！”
同学们在她的指挥下，排队返回学校。这是淯阳城女子学校第一次游行活动，事后在这古城内外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这天逢礼拜天，于富琴和妹妹到外婆家，一来看望外婆，二来看看那位大表嫂陈清阁。于富琴姐妹俩是柳家老太太年纪最大的外孙女。老太太见到这两个姐妹花非常高兴。直夸两个外孙女越来越讨人喜欢。听说姐妹俩书读的好，老太太高兴，非要下厨为姐妹俩做好吃的。于富琴说：“外婆您身体好，我们就高兴，现在还不到吃饭时候，我们一点也不饿。我们想去看看大表嫂。”
老太太说：“好，好！你那大表嫂本来和你们一起读书，该多好啊！现在嫁给了恒忠，也好。毕竟是读过书的孩子，懂礼。隔三差五到我这里问寒问暖，真是个好孩子，只是她妈......唉，不说了，不说了！”
于富琴知道外婆说的是范玉若，她对儿子柳德宽娶范玉若一直不满，而且这范玉若一进柳家门，把什么家都当了。柳老太太虽然处在富贵之中，但依然朴实勤劳，每天围着厨房转，家里的事一概不问。于富琴内心也看不起范玉若，但碍于同学陈清阁的面，不好意思表达出对这个大舅母的不满，所以安慰外婆几句说：“外婆，你只要身体好，啥心都别操了，我看大舅挺高兴的，这也挺好啊！”
柳老太太说：“不操心，不操心，看着你们都长大了，我高兴啊！”
于富琴姐妹俩从外婆房中出来，去看望陈清阁。陈清阁已经听说她姐妹俩来了，早就心急火燎地等她俩呢。一见面，三个人便高兴地拥抱在一起。陈清阁说：“我想你们都快想疯了。我真想回到学校去读书，如今除了吃饭，睡觉，这生活无聊极了。”
于富琴说：“如今你是我们的大表嫂，当了少奶奶了，在外婆家享清福，也不错嘛！”
陈清阁说：“富琴，你知道我学习好，真想像你们一样把书读下去。可你们知道我妈那脾气，说一不二，我从小就被她管的严，只有听她的才行。”
于富琴不想触动大舅家的事，便说：“清阁，唉，该叫你大嫂了，你知道我们最近干了什么事吗？”
陈清阁说：“咋不知道。满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们游行、开纪念会，这可是我们淯阳城从未有过的事！听说你们唱了那么多新歌，快唱给我听听。”
于富琴说：“为唱这些歌，也是我们努力的结果。我们十几个同学一起找校长，要求开音乐课。校长起初不同意，但经不住我们多次强烈要求，才从省立五中请来了音乐老师，教了我们好多抗战歌曲。”
陈清阁说：“我也听说了。还听说你那天的演讲真好，多少人为你鼓掌，连县长都称赞你呢！”
于富琴说：“大嫂，我们这次活动虽然得到了社会上很多人的称赞，学校老师有的支持、有的还批评指责我们，说我们败坏了学校的风气，学生就是在学校读书的，打仗抗日是政府军队的事。你们女孩子，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的，一点都不知道羞耻！”
陈清阁说：“真有这样的老师啊？他们太守旧了！我真羡慕你们，不能和你们一起上街游行，振臂喊口号，放开喉咙唱歌，这才是我们新时代的女性。如今我就像锁在笼子的小鸟，再也飞不出去了。”
于富香在一旁插嘴说：“大嫂，你还不知道呢，因为大姐组织这次活动，她的男朋友也和她闹翻了！”
陈清阁吃惊地问：“真的？那许少爷不是挺好的吗？他爱富琴爱的要死，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于富香说：“还不是因为他那固执守旧的父亲。”
于富琴说：“妹妹别说这个了，吹就吹了吧！我可不想学大嫂现在这个样子！我要自由地飞，我要自由独立的生活！我们说点别的吧。大嫂，你结婚快一年了，怀上了吗？”
陈清阁红着脸说：“还没有呢。你大表哥整天忙着生意上的事。这一年就去几趟汉口进货，虽然赚了钱，但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啊！要经过敌占区，还要和日本人打交道。别人去大舅不放心，一定要你大表哥去。好在还没有出什么大事，只是日本人检查的严，每条船的货都要经过几个卡子检查，每个卡子都要给那些皇协军送点钱，才能放船过去。到了我们这边还得给国军送点货才能平安到家。这生意难作啊！大舅为了挣钱，也不考虑外甥的安全。亏你大表哥还算机灵，没出什么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日本鬼子赶走。”
于富琴说：“快了，听我叔叔说，日本人在太平洋战场上尽吃败仗，美国人已经夺取了战略主动权，你看这一年日本飞机对我们这里不是轰炸少了吗？那是因为美国飞机支援我们，西安已经来了许多美国飞机。美国飞机比日本飞机飞得高，击毁了日本很多轰炸机，所以日本飞机这一年多很少对我们这里轰炸。”
陈清阁说：“于叔叔就是知道的多，还是他见识广，在大城市读过书，听说他好像是共产党？”
于富琴说：“大嫂可不要乱说，我二叔他可不是共产党。他只是思想进步罢了。大嫂，你跟我们学两首抗战歌吧。一个人在家闷了，也可以哼一哼啊！”
陈清阁说：“太好了，你们唱唱，让我先听听。”
于富琴姐妹俩听后，便喝了一口茶，先唱了《五月的鲜花》，又唱了《旗正飘飘》。陈清阁听后，不仅感到新鲜，而且热血沸腾。叹了一口气说：“看你们多好啊，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说罢和于富琴妹妹俩一起合唱起来。
正唱得高兴，范玉若忽然走进屋来。三个人都不禁一愣，一齐合上嘴，站了起来。于富琴轻声说：“大舅母好！”
范玉若说：“什么风把两位姑娘吹来了？好久不见你姐妹俩，出落的更标致了。听说你们最近可出尽风头了！满城闹得风生水起。我看这女孩子还是安生一点好！大街上抛头露面，哪还有三从四德的样子！”
于富琴说：“大舅母说得对，可我们干的都是正事。”
范玉若说：“什么正事？指望你们喊几句口号就能把日本人赶跑吗？唱唱歌日本人就害怕了吗？你大嫂可是出阁的人了。她得遵守妇道，生儿育女，过平安的日子。你们可别把你大嫂带错路了！”
于富琴涨红了脸说：“大舅母，我们今儿只是来看看大嫂，说点学校的事，毕竟我们同学一场，大舅母别想多了。”
范玉若说：“我想什么？只是你大嫂和你们不一样了。你们读你们的书，她过她的清静日子，各走各的路吧！两位姑娘难得来一次，就在这里吃晚饭吧！”
于富琴说：“家又不远，几步路就回去了，就不麻烦大舅母了。我们已经看过外婆了，这就走！”
范玉若说：“俩姑娘要走，我也不好留，以后可要常来啊！”
于富琴心里说：有你在，我们常来什么。只好忍着说：“大舅母多保重，我们告辞了。”说罢姐妹俩起身出门。回头望陈清阁，只见陈清阁一脸的无奈，那依依不舍的样子，真让人同情。这时范玉若说：“清阁，还不快送客人！”陈清阁这才如梦初醒，起身送于富琴姐妹。三人走到大门口，于富琴说：“大嫂可要保重，我们抽空还来看你。”陈清阁向她姐妹俩挥挥手，强忍着眼泪回房去了。
于富琴的男朋友许少爷，叫许逸峰，父亲许怀秋，担任淯阳行政区专员，兼保安司令。许逸峰就读于省立五中，热爱体育活动，是五中篮球队的主力队员。于富琴是女子中学女子篮球队的主力队员，共同的爱好使他们相识到相爱。当时HEN省许多学校都迁到淯阳城。各校都有自己的球队，经常相互比赛。许逸峰和于富琴便以看比赛，参加比赛为由经常约会。许怀秋是淯阳的最高行政长官。于家能攀上这门亲戚当然是求之不得，父母支持女儿和许逸峰交往。谁知道于富琴组织学生游行的事传到了许怀秋的耳中。许怀秋听后大怒，立即从学校把许逸峰叫回来，立逼许逸峰与于富琴断绝关系。
这天许怀秋把儿子叫到书房，怒斥说：“听说你的女朋友于富琴在三八节那天，带着一百多学生到大街上游行，还开纪念大会，那于富琴出尽了风头。你可知道这是共产党在幕后操纵的！”
许逸峰嗫嚅说：“爸爸，她们宣传抗日是好事，光明正大。如今国共合作，儿子不知道是共产党操纵的，即使是共产党操纵的有啥不好？”
许怀秋说：“你什么都不懂！共产党哪有真心合作，是借抗日为名壮大自己。打游击，是游而不击！口号喊的震天响，但和日本人打过几个硬仗！我国军将士死伤无数，自长沙保卫战之后，才把日军的嚣张气焰给打下去了。如今我们淯阳城到襄樊一线已经成了前线，和日军决战迫在眉捷，指望哪些女学生上街喊几句口号，就能把日本人吓跑吗？委员长非常清楚共产党的伎俩，抗战胜利后，国共一定会分道扬镖，你可千万不要沾共产党的边，只怕以后对你没有好处！爸爸希望你学业有成，为党国效力！”
许逸峰说：“爸爸，我和于富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都喜欢打蓝球。当初你不是也挺看好她吗？”
许怀秋说：“当初是当初，我是欣赏她在篮球场上那矫健的身姿，曾夸她是一个新时代的女性。不料她竟然受共产党的蛊惑。我知道她叔叔早年就在天津参加学生运动，是共产党分子无疑。如今他回到淯阳城教书，不知道他暗中在干什么呢？我已经安排人在暗中监视他的活动！你要是个孝子，就立刻和于富琴断绝关系，安心读书，以求上进，打今起不准和于富琴来往。如果让我发现你和她继续来往，我立即中断你的学业，送你上前线去！”
许逸峰看父亲态度那么坚决，只好说，“按爸爸说的办，儿子不再和她来往了。”
其实今天下午就是许逸峰与于富琴约定见面的时间。许逸峰别了父亲，匆匆赶到淯水河边。于富琴早就在河边等他。河边的微风吹散了于富琴的短发，爱好体育运动的她充满青春活力。她那矫健的英姿在柳荫下亭亭玉立，如水中的荷花一样娇艳美丽。她看到许逸峰向她走来，兴奋地向许逸峰招手喊道：“逸峰，我们昨天的纪念活动太好了。连赵县长都支持。昨天晚上同学们都兴奋得一夜未眠，有同学睡梦中还在唱抗日歌呢！”
许逸峰远远站在她面前，冷冷地说：“好什么呀！你这一闹可好！”
于富琴吃惊地望了一眼她深爱的人，这才发现许逸峰那沮丧的目光，正冷冰冰地看着她呢，和以前的许逸峰像换个人似的。于富琴忙问：“逸峰，今天咋啦，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许逸峰说：“能高兴起来吗？你带头游行，逞一时之快；可把咱俩的事给搅黄了。”
于富琴不解地问：“我们宣传抗日，与我俩的事有什么关系？”
许逸峰说：“咋没关系，你的事都让我爸爸知道了。说这是共党分子在幕后操纵。你受了共产党的影响才出这个风头！立逼我俩断了关系。”
于富琴一听闭着嘴好久不说话，见面前的兴奋一下子一落千丈。她本想向许逸峰叙述他们游行时的盛况，不料却是这么一个结果，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咬紧嘴唇蹦出几个字说：“你怎么想的......”
许逸峰叹了口气说：“没法子。父亲说，如果我不和你断绝关系，就中断我的学业，送我上前线去。”
于富琴说：“上前线，那不很好嘛，扛枪打日本鬼子，能当抗日英雄啊！我还想去呢！”
许逸峰说：“你太天真了，抗日英雄有几个活着回来的？我看这样吧，这一段我们先不来往了，免得让我爸知道了再训斥我。我们都先安心读书，等抗战胜利了，我们都考上大学了，我们再相聚吧！”
于富琴说：“若真是这样，我们只好各自把爱藏在心里了。我要追求新生活，可能会让你爸爸不高兴，反正我们还年青，等吧，等抗战胜利了......”于富琴说到这里，已经是两眼含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顺着她那充满青春活力的脸颊一滴一滴地流下。许逸峰真想上前帮她擦干泪水，但终于控制着自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于富琴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跑了。风在耳边呼呼地响，散乱的头发飘呀飘呀，她的心也如这秀发一般在飘，不知道会飘向哪里？许逸峰站在那里，望着于富琴那远去的身影，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就这样，他在那里木呆地站了很久。两个热恋中的年青人，从此一别，便是天各一方，终其一生也未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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