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战
1945年3月初，日军进攻淯阳城的消息，传遍了全城。专员许怀秋与县长赵志斌带领民团，通知城内的百姓尽量撤离出城，躲到乡下去。城内城外实行坚壁清野，接受1941年日军一度占领淯阳城的教训。那次城内百姓事先没有准备，虽然在紧急情况下逃散，但遭到日军洗劫，财物被抢，妇女受辱。后因国军的反攻，日军在淯阳城仅停留一天，便撤离出城，回窜信阳。所以城内百姓对那次日军的暴行心有余悸。
这次在日军发动豫西、鄂北战役前，国军已经在淯阳城作好了备战的准备工作。1944年底，专员许怀秋便组织民工配合驻军在城内城外构筑防御工事，改变地形，修筑地堡暗道，在城外埋设地雷。第五战区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刘汝明，任命淯阳城驻军第143师师长黄云松为城防司令，积极备战，牵制日军向西峡口进攻。
许怀秋率领地方政府西迁，城内百姓，特别是妇女都疏散到四乡，但还有许多无处投靠的人家，以及商家没有撤离。县长赵志斌奉命带领民团几百人，负责守军的后勤补给和救助伤员的工作。这天赵志斌陪同黄云松一起来到柳家。柳家的妇女们已经全部出城，跟随范玉若到其娘家范家营避难。柳德宽听说赵县长来到，忙和弟弟柳德远一同出迎。大家一起进入客厅，赵志斌向柳家兄弟介绍说：“这位就是我们这里的城防司令黄云松将军。”柳德宽向黄云松一望，见黄云松身材魁梧，相貌和善，英武中带着几分儒雅之气。柳德宽抱拳向黄云松施礼说：“久仰黄将军大名，只是无缘相见，不知将军亲临寒舍，有何贵干？”说着请黄云松和赵志斌入座，命恒忠给客人斟茶。
黄云松坐下后，向柳德宽说：“军务紧急，我就不客气了，日寇马上就要进攻这里，我奉命守城抗击日寇，欲借贵宅作为指挥部。”
柳德宽还未回答，赵志斌说：“柳先生，你家背靠南寨墙，寨外便是淯水河，这是天然屏障，日寇不宜从南渡河向城内进攻，而且你家房舍又多，师部设在你家，既方便指挥，也便于撤退。”
柳德宽听后，一边点头，一边说：“抗日救国，是我国民每个人的义务，不要说借我宅院当指挥部，就是倾家荡产，我柳某也支持。我们不能上阵杀敌，这点小事一定照办。如今家眷已经全部疏散到乡下，我们只是牵挂着生意，没有撤离。家中所有房舍任凭使用。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黄将军只要说一声，我柳某尽全力支持。”
黄云松说：“柳先生深明大义，一旦开战，只怕这房舍和家俱等物要受损失，请柳先生心中有个准备。”
柳德宽说：“将士们命都不要了，还说我这点财产！我已经准备了不少米面，一旦开战，厨房全力为将士们做饭，让他们吃饱杀敌。”
黄云松说：“我们今天就要全部进驻，日军已经从鲁山、叶县和舞阳向这里逼近。枪声一响，柳先生留在家里的人可要躲避一下啊！”
柳德宽说：“这么多年经常遭日寇轰炸，后院的地窖已经改挖成地道和防空洞了，到时候我们可到那里避一避。”
黄云松听后立即命令副官将师部从城内全部迁到柳家大院。然后向柳德宽说：“柳先生忙你们的事情吧。我这指挥部就设在你这客厅了。”
柳德宽说：“黄将军能在我柳家指挥将士们抗敌，这可是我柳家的荣耀啊！”
赵志斌说：“请柳先生全家保重。这枪炮不长眼，你们还是小心为好。令弟又是小东关的保长，能组织些人员帮军队救助伤员吗？”
柳德远说：“县长放心，这些事本来就是我这个作保长的责任。我立即购置一些药品，保障伤员救治。”
赵志斌说：“好。你们随便吧。黄司令马上要在这里召开布防会议。”
柳德宽起身说：“愿上天保佑，我军将士杀敌建功，赶走日本人！”
黄云松说：“借先生吉言，我们会尽全力杀敌！”
柳德宽向黄云松抱拳深施一礼后退出客厅。
黄云松知道这次战斗只是在淯阳城阻击日军的进攻。上级的命令是，要坚守淯阳城一个月，至少十天。为国军集中主力在老河口至西峡口一线布防赢得时间。此时日军已分三路向豫西南进攻。其中两路已从东北方向逼近淯阳城。柳家的客厅内，143师营以上军官齐集在这里参加军事会议，会议分析敌情，制定作战计划。黄云松让赵志斌带着副官到东关市场上购置了一口棺材。黑漆棺盖上写了“黄云松之灵柩”几个大字。把棺材放在客厅外的石阶下。向全师将士彰显战死的决心。会议开始，黄云松说：“城外第一道防线为城西的卧龙岗，及北面独山和东面的大盆窑。七营、八营、十营分别防守。卧龙岗和独山是城外的两个制高点，七营、八营务必守着阵地。大盆窑是日军渡河的必经之路，十营必须守住渡口，阻止日军搭建浮桥。若第一道防线被日军突破，城北的玄妙观，城西小西关外的二里河，城东的明山为第二道防线，这个阵地要坚决挡着日军攻入城内，达到牵制日军主力的目的，为我大军在老河口和西峡口布防赢得时间。若日军攻入城内，我部不惜展开巷战，也要拖着日军。只要能推迟日军占领淯阳城的时间，就是胜利。相信我大军集结于西峡口之时，就是消灭西进日寇主力之时！”说完黄云松指着客厅外的那口棺材说：“各位弟兄，我黄云松已抱着战死的决心。古时战将抬棺上阵，今日我亦备棺在此，此战正是我们报国之时！”
在场所有军官一齐站起，大声宣誓说：“我们愿同司令一起死战！坚守淯阳城，拖着日寇西进的时间。”
接着黄云松下达了作战命令。各团营分头进入了自己的作战位置。3月25日拂晓日军数十架飞机已飞临淯阳城上空，首先对独山和大盆窑防御阵地狂轰滥炸，接着用重炮对两阵地继续炮轰。日军强大的火力攻势，把两个阵地上的防御工事全部摧毁。接着日军在坦克的掩护下首先攻击独山制高点。独山是淯阳城北一座孤立的山，因其孤峰屹立，故称独山。它在平原上突起，距淯阳城不到十公里。日军用坦克开路，步兵跟进。独山防御工事已经全被日军重炮摧毁。守军无险可守，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守军向城内第二道防线撤退。日军遂占领独山，然后居高临下，压制守城部队。大盆窑防御工事也被日军飞机全部炸平，日军坦克随后碾压，一个连的守军仅剩下二十余名战士，只好渡河退到城东第二道防线明山防御。日军工兵迅速搭建浮桥，大批日军渡河向城东进攻。
战斗最惨烈的当属卧龙岗阻击战。卧龙岗是淯阳城西半丘陵地带。它是秦岭山脉起伏蜿蜒一百多公里后到此的余脉。自唐宋以来，人们为了纪念诸葛亮躬耕地，在这里建了武侯祠，是一处风景秀美的建筑群。它是淯阳城城西的一道屏障。如今成了日军进攻的目标。3月29日，日军300多人组成扇形编队，在大炮坦克掩护下，向卧龙岗发起猛烈进攻。守卫卧龙岗的两个排官兵浴血奋战。凭借卧龙岗的复杂地形顽强抗击，打死打伤日军一百多人，但日军攻势不减。一次又一次的组织进攻。官兵们在弹药耗尽后，与冲上来的日军展开白刃战，终因众寡悬殊，三十几名官兵全部阵亡。战死的官兵没有一个留下姓名。抗战胜利后，人们在岗上建了一座无名战士碑，以纪念这些抗日英雄。29日后，日军各部队相继到达城外，团团将淯阳城围住。143师陷入了众寡悬殊的孤军奋战之中。
日军在攻占卧龙岗之后，逐步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向城内逼近。黄云松沉着指挥部下顽强抵抗。城北、城东的日军，向据守在明山和玄妙观的守军进攻，战斗异常紧张，黄云松得知明山据点已被日军占领后，便亲自冒着枪林弹雨到玄妙观督战。路上，紧跟在他身边的警卫员中弹身亡，黄云松无瑕顾及，毅然只身赶到玄妙观内的阵地上。玄妙观是淯阳城的一座道观，将士们凭借道观的建筑和日军展开争夺战。黄云松亲眼看到战士们倒在血泊之中。当大批日军冲上来时，黄云松只好指挥战士们向城南撤退。29日晚，退入师部的黄云松继续指挥将士们在小西关据点与日军血战。这时日军12辆坦克开来，围着据点扫射。排长李德功带领两班战士死守阵地，身边大部分战士已经战死，班长张金明被俘，凶残的日军用刺刀在他身上连刺数刀，然后又将他押到街上让他踩踏地雷，张金明壮烈牺牲。黄云松得知后，义愤填膺，亲往小西关督战，团长刘玉生见师长亲来前线，更加激奋，指挥战士们打退日军的多次进攻。黄云松刚回到指挥部，日军一发炮弹击中师部，将柳家客厅西边的山墙炸塌。幸亏这客厅是框架结构，房舍不倒。黄云松有惊无险，在硝烟弥漫中，黄云松仍然谈笑风生，毫无惧色，对守在指挥部的赵志斌说：“赵县长，像这样大的军乐会，只有我们军人可以享受！”赵志斌被黄云松那淡定自若的精神感动，也奋不顾身地带领民团战士抢救伤员。战斗持续到深夜，日军才停止进攻。143师的将士们才赢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柳家院内，柳德宽兄弟俩带着关恒忠和几个相公，帮助赵志斌收治伤员，柳德宽到厨房让两名厨师不停地蒸馒头、烧水送到师部战士们手中。在这激烈的战斗间隙，将士们能吃上一个馒头，喝上口热水，就是对体力的最大补充。深夜的枪声虽然暂停，但每个战士都明白，明早的战斗会更加激烈。果然天刚亮，日军的炮弹就向师部周围发来，枪声大作。黄云松清点全师将士，仅剩一千多人还能战斗。于是集中所有弹药与日军逐院逐房展开恶战。战斗又持续了一天，一万多日军仍然没有将南关全部占领。日军损失惨重，在巷战中，敌我双方交织在一起，日军的大炮发挥不了作用。为避免误炸自己，日军只好一个院落，一栋房屋与143师的将士们争夺。战斗持续到3月31日下午，黄云松接到集团军突围的命令。因为在黄云松率部奋战的七天七夜里，湖北光华、襄樊，豫西的邓县、新野等已相继陷落。固守淯阳城已失去战略意义。143师已完成牵制阻击日军的任务。为西峡口防线的布防赢得了时间。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刘汝明又转来蒋介石对黄云松的嘉奖令，电云：“黄云松师长，喋血抗敌，忠勇用命，著即传令嘉奖。”全师将士倍受鼓舞。
黄云松接到命令后，继续与日军战斗到深夜。利用日军夜晚休整的间隙，组织部队突围。清点战士，加上赵志斌的民团，仅剩下将士983人，其中轻伤战士二百多人，重伤员十六人。一个团长，两个营长战死。柳德宽得知守城将士奉命撤退的消息后，立即让厨房配合部队伙夫为将士们熬粥、蒸馍。4月1日凌晨全师将士饱餐一顿后，柳德宽又蒸了两千多个馒头，保证每个战士随身携带两个，并特意把家中所存的鸡蛋煮了一篮，送到师部。黄云松收了鸡蛋，立即命令副官将鸡蛋全部分给重伤员。然后对柳德宽说：“柳先生舍家为国，黄某十分感激！”
柳德宽说：“抗日救亡，人人有责，这个道理我懂的。将士们命都不要了，还说我这个破家干什么！”
黄云松说：“从先生家后门出去就是小寨门。我们就从小寨门出去渡河突围。如今淯水正是枯水季节，我已命人侦察过了，河水深处不过齐腰，部队完全可以涉水过河。河对岸沙滩上遍布芭茅，芭茅后面便是密林。我军只要渡过淯水，便可得到芭茅和密林的掩护，安全撤出战场。只是这十几名重伤员涉水有点困难。”
柳德宽说：“将军不必多虑，我家因住在河边，为方便渡河，备有一个小渡船，可载二十余人，足可以让重伤员乘船渡河。”
黄云松听后大喜，说：“柳先生考虑周全。不过渡河后，这船我们是要毁掉的，不能留给日寇。”
柳德宽说：“一个小船算得了什么！将军可随意处置，只要能保障部队安全撤退，我愿足矣。只愿将军再杀回淯阳城，驱逐倭寇！”
黄云松说：“先生放心，抗战已历时八年，如今倭寇已是强弩之末。我军放弃淯阳城只是暂时的，西峡口会战，我军必胜！”
柳德宽说：“本当置酒为将军送行，可这战事吃紧，不能尽礼！”
黄云松笑说：“柳先生有酒暂且留着，待我军回师之时，一定与先生痛饮。只是我们撤后，日寇必然开入城中，先生可要保重！”
柳德宽说：“谢将军关照，我们的家眷已转移到乡下。我们是商人，倭寇入城，他们也要生活，也会允许商店开门营业。我柳德宽不替他们作事就行了。我弟德远虽为保长，那是我们中华民国的保长，我决不允许他为倭寇办事，我们兄弟决不作汉奸！我们只作生意，不作辱没祖宗的事。”
黄云松说：“在贵宅打扰数日，知先生深明大义，请受我一礼。”说罢黄云松立正向柳德宽行了一个军礼。柳德宽急忙拱手还礼说：“不敢当，不敢当！”
黄云松从桌案上取来毛笔，走出客厅，在客厅阶下停放的棺木上又题诗一首：“苦战十昼夜，淯阳成废墟。誓将好头颅，留待最后掷！”写罢黄云松向跟在身后的柳德宽说：“先生请留步，我们就此一别。”说罢快步来到柳家后院。院内院外部队已经集合完毕。黄云松向战士们说：“弟兄们！我黄云松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本当与日寇在此血战到底，但襄樊、邓县、新野已落入敌手，固守淯阳城已失去战略意义。我大军四十万已集结于老河口到西峡口一线，利用那里的大山与日寇决战。我们坚守淯阳城的战斗已为西边我大军布防赢得了时间，所以我师奉命突围，向唐河桐河镇转移，进入大别山休整。现在出发！”
此时东方已泛出鱼肚色，料峭春风虽有点寒意，但激战七日七夜的将士们在寒风中都缓了一口气，加上大家刚刚饱餐之后，把几天的疲劳已忘到脑后，一个个怀着对战死战友的思念之情，鱼贯出了小寨门，涉水渡河。岸边停着的那条小木船上坐满了重伤员，撑船战士将竹槁一点，小船离岸向对岸驶去。黄云松站在岸边，目送所有士兵过河。
寒冷的春水湿透了将士们的棉衣，天亮前料峭的春风更加寒冷，黄云松望着涉水渡河的将士，随口吟道：“别矣淯阳城，回顾复回顾。红杏暗送香，白衣牵水诉。”黄云松吟完，正要和副官一起下水，回头一看，柳德宽带着弟弟柳德远和外甥关恒忠站在自己身后。柳德宽说：“将军真是一位儒将。危急之时淡定自若，沉着应战，面对强敌还能吟出这情真意切的佳句，抒发了将军热爱我淯阳城的情怀。柳某万分敬佩，今也有一首小诗送将军。柳德宽年轻时也读过几年私塾，平日里也喜读唐诗宋词，只因为长年经商，把这些文诌诌的东西都忘在了一边。今亲眼目睹了黄云松指挥将士杀敌的场景，深深被黄云松的气魄所感动，坚持要送黄云松渡河，又听到黄云松所吟之诗，不由热血一涌，也吟一首诗出来，诗云：“血染古城路，壮士涉水渡，抗倭胜利日，再盼将军顾。”吟罢上前握着黄云松的手说：“将军保重，盼将士们早日杀回淯阳城！”
黄云松向柳德宽等人行了一个军礼说：“请柳先生转告众乡亲，我们一定会夺取抗战的胜利，光复我大好河山！”说罢，转身与副官一起跳入急流涌动的河水中。冰冷的河水已漫过腰际，黄云松在水中奋力向南岸而去。晨星闪烁，水声激荡，柳德宽一直看到全体将士的身影消失在河对岸的芭茅丛中后，才带着弟弟和外甥返回家中。这时猛听到小西关那边日军的枪声响起，他知道日军马上就要占领全城了。
这次在日军发动豫西、鄂北战役前，国军已经在淯阳城作好了备战的准备工作。1944年底，专员许怀秋便组织民工配合驻军在城内城外构筑防御工事，改变地形，修筑地堡暗道，在城外埋设地雷。第五战区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刘汝明，任命淯阳城驻军第143师师长黄云松为城防司令，积极备战，牵制日军向西峡口进攻。
许怀秋率领地方政府西迁，城内百姓，特别是妇女都疏散到四乡，但还有许多无处投靠的人家，以及商家没有撤离。县长赵志斌奉命带领民团几百人，负责守军的后勤补给和救助伤员的工作。这天赵志斌陪同黄云松一起来到柳家。柳家的妇女们已经全部出城，跟随范玉若到其娘家范家营避难。柳德宽听说赵县长来到，忙和弟弟柳德远一同出迎。大家一起进入客厅，赵志斌向柳家兄弟介绍说：“这位就是我们这里的城防司令黄云松将军。”柳德宽向黄云松一望，见黄云松身材魁梧，相貌和善，英武中带着几分儒雅之气。柳德宽抱拳向黄云松施礼说：“久仰黄将军大名，只是无缘相见，不知将军亲临寒舍，有何贵干？”说着请黄云松和赵志斌入座，命恒忠给客人斟茶。
黄云松坐下后，向柳德宽说：“军务紧急，我就不客气了，日寇马上就要进攻这里，我奉命守城抗击日寇，欲借贵宅作为指挥部。”
柳德宽还未回答，赵志斌说：“柳先生，你家背靠南寨墙，寨外便是淯水河，这是天然屏障，日寇不宜从南渡河向城内进攻，而且你家房舍又多，师部设在你家，既方便指挥，也便于撤退。”
柳德宽听后，一边点头，一边说：“抗日救国，是我国民每个人的义务，不要说借我宅院当指挥部，就是倾家荡产，我柳某也支持。我们不能上阵杀敌，这点小事一定照办。如今家眷已经全部疏散到乡下，我们只是牵挂着生意，没有撤离。家中所有房舍任凭使用。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黄将军只要说一声，我柳某尽全力支持。”
黄云松说：“柳先生深明大义，一旦开战，只怕这房舍和家俱等物要受损失，请柳先生心中有个准备。”
柳德宽说：“将士们命都不要了，还说我这点财产！我已经准备了不少米面，一旦开战，厨房全力为将士们做饭，让他们吃饱杀敌。”
黄云松说：“我们今天就要全部进驻，日军已经从鲁山、叶县和舞阳向这里逼近。枪声一响，柳先生留在家里的人可要躲避一下啊！”
柳德宽说：“这么多年经常遭日寇轰炸，后院的地窖已经改挖成地道和防空洞了，到时候我们可到那里避一避。”
黄云松听后立即命令副官将师部从城内全部迁到柳家大院。然后向柳德宽说：“柳先生忙你们的事情吧。我这指挥部就设在你这客厅了。”
柳德宽说：“黄将军能在我柳家指挥将士们抗敌，这可是我柳家的荣耀啊！”
赵志斌说：“请柳先生全家保重。这枪炮不长眼，你们还是小心为好。令弟又是小东关的保长，能组织些人员帮军队救助伤员吗？”
柳德远说：“县长放心，这些事本来就是我这个作保长的责任。我立即购置一些药品，保障伤员救治。”
赵志斌说：“好。你们随便吧。黄司令马上要在这里召开布防会议。”
柳德宽起身说：“愿上天保佑，我军将士杀敌建功，赶走日本人！”
黄云松说：“借先生吉言，我们会尽全力杀敌！”
柳德宽向黄云松抱拳深施一礼后退出客厅。
黄云松知道这次战斗只是在淯阳城阻击日军的进攻。上级的命令是，要坚守淯阳城一个月，至少十天。为国军集中主力在老河口至西峡口一线布防赢得时间。此时日军已分三路向豫西南进攻。其中两路已从东北方向逼近淯阳城。柳家的客厅内，143师营以上军官齐集在这里参加军事会议，会议分析敌情，制定作战计划。黄云松让赵志斌带着副官到东关市场上购置了一口棺材。黑漆棺盖上写了“黄云松之灵柩”几个大字。把棺材放在客厅外的石阶下。向全师将士彰显战死的决心。会议开始，黄云松说：“城外第一道防线为城西的卧龙岗，及北面独山和东面的大盆窑。七营、八营、十营分别防守。卧龙岗和独山是城外的两个制高点，七营、八营务必守着阵地。大盆窑是日军渡河的必经之路，十营必须守住渡口，阻止日军搭建浮桥。若第一道防线被日军突破，城北的玄妙观，城西小西关外的二里河，城东的明山为第二道防线，这个阵地要坚决挡着日军攻入城内，达到牵制日军主力的目的，为我大军在老河口和西峡口布防赢得时间。若日军攻入城内，我部不惜展开巷战，也要拖着日军。只要能推迟日军占领淯阳城的时间，就是胜利。相信我大军集结于西峡口之时，就是消灭西进日寇主力之时！”说完黄云松指着客厅外的那口棺材说：“各位弟兄，我黄云松已抱着战死的决心。古时战将抬棺上阵，今日我亦备棺在此，此战正是我们报国之时！”
在场所有军官一齐站起，大声宣誓说：“我们愿同司令一起死战！坚守淯阳城，拖着日寇西进的时间。”
接着黄云松下达了作战命令。各团营分头进入了自己的作战位置。3月25日拂晓日军数十架飞机已飞临淯阳城上空，首先对独山和大盆窑防御阵地狂轰滥炸，接着用重炮对两阵地继续炮轰。日军强大的火力攻势，把两个阵地上的防御工事全部摧毁。接着日军在坦克的掩护下首先攻击独山制高点。独山是淯阳城北一座孤立的山，因其孤峰屹立，故称独山。它在平原上突起，距淯阳城不到十公里。日军用坦克开路，步兵跟进。独山防御工事已经全被日军重炮摧毁。守军无险可守，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守军向城内第二道防线撤退。日军遂占领独山，然后居高临下，压制守城部队。大盆窑防御工事也被日军飞机全部炸平，日军坦克随后碾压，一个连的守军仅剩下二十余名战士，只好渡河退到城东第二道防线明山防御。日军工兵迅速搭建浮桥，大批日军渡河向城东进攻。
战斗最惨烈的当属卧龙岗阻击战。卧龙岗是淯阳城西半丘陵地带。它是秦岭山脉起伏蜿蜒一百多公里后到此的余脉。自唐宋以来，人们为了纪念诸葛亮躬耕地，在这里建了武侯祠，是一处风景秀美的建筑群。它是淯阳城城西的一道屏障。如今成了日军进攻的目标。3月29日，日军300多人组成扇形编队，在大炮坦克掩护下，向卧龙岗发起猛烈进攻。守卫卧龙岗的两个排官兵浴血奋战。凭借卧龙岗的复杂地形顽强抗击，打死打伤日军一百多人，但日军攻势不减。一次又一次的组织进攻。官兵们在弹药耗尽后，与冲上来的日军展开白刃战，终因众寡悬殊，三十几名官兵全部阵亡。战死的官兵没有一个留下姓名。抗战胜利后，人们在岗上建了一座无名战士碑，以纪念这些抗日英雄。29日后，日军各部队相继到达城外，团团将淯阳城围住。143师陷入了众寡悬殊的孤军奋战之中。
日军在攻占卧龙岗之后，逐步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向城内逼近。黄云松沉着指挥部下顽强抵抗。城北、城东的日军，向据守在明山和玄妙观的守军进攻，战斗异常紧张，黄云松得知明山据点已被日军占领后，便亲自冒着枪林弹雨到玄妙观督战。路上，紧跟在他身边的警卫员中弹身亡，黄云松无瑕顾及，毅然只身赶到玄妙观内的阵地上。玄妙观是淯阳城的一座道观，将士们凭借道观的建筑和日军展开争夺战。黄云松亲眼看到战士们倒在血泊之中。当大批日军冲上来时，黄云松只好指挥战士们向城南撤退。29日晚，退入师部的黄云松继续指挥将士们在小西关据点与日军血战。这时日军12辆坦克开来，围着据点扫射。排长李德功带领两班战士死守阵地，身边大部分战士已经战死，班长张金明被俘，凶残的日军用刺刀在他身上连刺数刀，然后又将他押到街上让他踩踏地雷，张金明壮烈牺牲。黄云松得知后，义愤填膺，亲往小西关督战，团长刘玉生见师长亲来前线，更加激奋，指挥战士们打退日军的多次进攻。黄云松刚回到指挥部，日军一发炮弹击中师部，将柳家客厅西边的山墙炸塌。幸亏这客厅是框架结构，房舍不倒。黄云松有惊无险，在硝烟弥漫中，黄云松仍然谈笑风生，毫无惧色，对守在指挥部的赵志斌说：“赵县长，像这样大的军乐会，只有我们军人可以享受！”赵志斌被黄云松那淡定自若的精神感动，也奋不顾身地带领民团战士抢救伤员。战斗持续到深夜，日军才停止进攻。143师的将士们才赢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柳家院内，柳德宽兄弟俩带着关恒忠和几个相公，帮助赵志斌收治伤员，柳德宽到厨房让两名厨师不停地蒸馒头、烧水送到师部战士们手中。在这激烈的战斗间隙，将士们能吃上一个馒头，喝上口热水，就是对体力的最大补充。深夜的枪声虽然暂停，但每个战士都明白，明早的战斗会更加激烈。果然天刚亮，日军的炮弹就向师部周围发来，枪声大作。黄云松清点全师将士，仅剩一千多人还能战斗。于是集中所有弹药与日军逐院逐房展开恶战。战斗又持续了一天，一万多日军仍然没有将南关全部占领。日军损失惨重，在巷战中，敌我双方交织在一起，日军的大炮发挥不了作用。为避免误炸自己，日军只好一个院落，一栋房屋与143师的将士们争夺。战斗持续到3月31日下午，黄云松接到集团军突围的命令。因为在黄云松率部奋战的七天七夜里，湖北光华、襄樊，豫西的邓县、新野等已相继陷落。固守淯阳城已失去战略意义。143师已完成牵制阻击日军的任务。为西峡口防线的布防赢得了时间。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刘汝明又转来蒋介石对黄云松的嘉奖令，电云：“黄云松师长，喋血抗敌，忠勇用命，著即传令嘉奖。”全师将士倍受鼓舞。
黄云松接到命令后，继续与日军战斗到深夜。利用日军夜晚休整的间隙，组织部队突围。清点战士，加上赵志斌的民团，仅剩下将士983人，其中轻伤战士二百多人，重伤员十六人。一个团长，两个营长战死。柳德宽得知守城将士奉命撤退的消息后，立即让厨房配合部队伙夫为将士们熬粥、蒸馍。4月1日凌晨全师将士饱餐一顿后，柳德宽又蒸了两千多个馒头，保证每个战士随身携带两个，并特意把家中所存的鸡蛋煮了一篮，送到师部。黄云松收了鸡蛋，立即命令副官将鸡蛋全部分给重伤员。然后对柳德宽说：“柳先生舍家为国，黄某十分感激！”
柳德宽说：“抗日救亡，人人有责，这个道理我懂的。将士们命都不要了，还说我这个破家干什么！”
黄云松说：“从先生家后门出去就是小寨门。我们就从小寨门出去渡河突围。如今淯水正是枯水季节，我已命人侦察过了，河水深处不过齐腰，部队完全可以涉水过河。河对岸沙滩上遍布芭茅，芭茅后面便是密林。我军只要渡过淯水，便可得到芭茅和密林的掩护，安全撤出战场。只是这十几名重伤员涉水有点困难。”
柳德宽说：“将军不必多虑，我家因住在河边，为方便渡河，备有一个小渡船，可载二十余人，足可以让重伤员乘船渡河。”
黄云松听后大喜，说：“柳先生考虑周全。不过渡河后，这船我们是要毁掉的，不能留给日寇。”
柳德宽说：“一个小船算得了什么！将军可随意处置，只要能保障部队安全撤退，我愿足矣。只愿将军再杀回淯阳城，驱逐倭寇！”
黄云松说：“先生放心，抗战已历时八年，如今倭寇已是强弩之末。我军放弃淯阳城只是暂时的，西峡口会战，我军必胜！”
柳德宽说：“本当置酒为将军送行，可这战事吃紧，不能尽礼！”
黄云松笑说：“柳先生有酒暂且留着，待我军回师之时，一定与先生痛饮。只是我们撤后，日寇必然开入城中，先生可要保重！”
柳德宽说：“谢将军关照，我们的家眷已转移到乡下。我们是商人，倭寇入城，他们也要生活，也会允许商店开门营业。我柳德宽不替他们作事就行了。我弟德远虽为保长，那是我们中华民国的保长，我决不允许他为倭寇办事，我们兄弟决不作汉奸！我们只作生意，不作辱没祖宗的事。”
黄云松说：“在贵宅打扰数日，知先生深明大义，请受我一礼。”说罢黄云松立正向柳德宽行了一个军礼。柳德宽急忙拱手还礼说：“不敢当，不敢当！”
黄云松从桌案上取来毛笔，走出客厅，在客厅阶下停放的棺木上又题诗一首：“苦战十昼夜，淯阳成废墟。誓将好头颅，留待最后掷！”写罢黄云松向跟在身后的柳德宽说：“先生请留步，我们就此一别。”说罢快步来到柳家后院。院内院外部队已经集合完毕。黄云松向战士们说：“弟兄们！我黄云松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本当与日寇在此血战到底，但襄樊、邓县、新野已落入敌手，固守淯阳城已失去战略意义。我大军四十万已集结于老河口到西峡口一线，利用那里的大山与日寇决战。我们坚守淯阳城的战斗已为西边我大军布防赢得了时间，所以我师奉命突围，向唐河桐河镇转移，进入大别山休整。现在出发！”
此时东方已泛出鱼肚色，料峭春风虽有点寒意，但激战七日七夜的将士们在寒风中都缓了一口气，加上大家刚刚饱餐之后，把几天的疲劳已忘到脑后，一个个怀着对战死战友的思念之情，鱼贯出了小寨门，涉水渡河。岸边停着的那条小木船上坐满了重伤员，撑船战士将竹槁一点，小船离岸向对岸驶去。黄云松站在岸边，目送所有士兵过河。
寒冷的春水湿透了将士们的棉衣，天亮前料峭的春风更加寒冷，黄云松望着涉水渡河的将士，随口吟道：“别矣淯阳城，回顾复回顾。红杏暗送香，白衣牵水诉。”黄云松吟完，正要和副官一起下水，回头一看，柳德宽带着弟弟柳德远和外甥关恒忠站在自己身后。柳德宽说：“将军真是一位儒将。危急之时淡定自若，沉着应战，面对强敌还能吟出这情真意切的佳句，抒发了将军热爱我淯阳城的情怀。柳某万分敬佩，今也有一首小诗送将军。柳德宽年轻时也读过几年私塾，平日里也喜读唐诗宋词，只因为长年经商，把这些文诌诌的东西都忘在了一边。今亲眼目睹了黄云松指挥将士杀敌的场景，深深被黄云松的气魄所感动，坚持要送黄云松渡河，又听到黄云松所吟之诗，不由热血一涌，也吟一首诗出来，诗云：“血染古城路，壮士涉水渡，抗倭胜利日，再盼将军顾。”吟罢上前握着黄云松的手说：“将军保重，盼将士们早日杀回淯阳城！”
黄云松向柳德宽等人行了一个军礼说：“请柳先生转告众乡亲，我们一定会夺取抗战的胜利，光复我大好河山！”说罢，转身与副官一起跳入急流涌动的河水中。冰冷的河水已漫过腰际，黄云松在水中奋力向南岸而去。晨星闪烁，水声激荡，柳德宽一直看到全体将士的身影消失在河对岸的芭茅丛中后，才带着弟弟和外甥返回家中。这时猛听到小西关那边日军的枪声响起，他知道日军马上就要占领全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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