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占领
日军经过一夜的休整，第二天天刚亮便组织好进攻的力量，从各个掩体中出来，向东面国军的据点开枪扫射，疯狂地扫射一阵之后，对面却鸦雀无声。日军指挥官吉野爬上一座屋顶，用望眼镜反复暸望，却不见国军一个身影，这时候他才知道国军已经全部撤走了。他兴奋地呼叫一声：“敌人已经逃跑了！”他拔出战刀一挥，指挥部下停止射击，迅速占领南关，并由南城门冲入城中。日军付出二千多名官兵的伤亡代价，占领了淯阳城。
1945年4月1日日军占领淯阳城后，加上伪军共一万多人驻防，然后屯集弹药，向四乡抢征粮食，以支援西峡口战场。担负主攻淯阳城的支队长吉野，入城后便担任了驻军司令官。日军战车第三师团川村中将在日军占领淯阳城后，便率战车第三师团沿豫陕公路向西峡口进攻。吉野的司令部设在城内原国民政府县署内。通过伪军团长康左法，任命投降了日军的镇长田奇峰为“维持会”会长。田奇峰命人通知各保长到日军司领部开会。全城保长共32位，来了20位，其余12人不是逃出城去，就是借口推脱不来。小东关保长柳德远，在其兄柳德宽的阻止下未到。柳德远对哥哥说：“这淯阳城已经是日军的天下，我若不去开会，能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柳德宽说：“田奇峰与我有交情，现在他已经作了汉奸，我们也不好明里得罪他，先派一个相公给他送去几箱烟，就说，我家烟厂和商行人手不够，需要全力经营生意，这保长的差事让他另选他人好了。并转告他，田会长以后公务繁忙，招待应酬较多，每月所需香烟，我同仁烟厂包了。估计他会贪图便宜，不会为难咱家。”
柳德远说：“还是哥哥主意好，既不得罪田奇峰，又避免了我当汉奸的骂名。眼下我也尽心经营生意，恒忠还年轻，不谙世事。特别是在当前如此复杂的环境中，保障我家的生意不倒是最好的。”
柳德宽说：“四弟说的对。在日本人的占领下，我们既要保持名节，又要设法与伪政权周旋，保障我柳家的生意不倒，你去安排吧。”此法一行，田奇峰果然不再追问柳德远的事。
北夹后保长关兆琪因为在日本人攻城前，妻子龚桂花刚刚生下一女儿，于是便携妻女避到龚桂花娘家赵庄。明里是照顾产妇和婴儿，其实也是怕日本人攻入城后找麻烦，自己成为汉奸。田奇峰派人到关家通知关兆琪去开会，关兆琪不在。关兆玉这些日子因卖当挣不来钱，家里正愁着无米下锅，老婆雷新莲又不停地絮叨抱怨，惹得关兆玉整天烦恼，经常向后院大哥处借粮，而且是有借无还，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如今看这日本人进城了，心想看能否找个事作，混碗饭吃。恰好老三关兆琪不想当汉奸，带着老婆躲乡下去了，这北夹后的保长没人干，他便产生了顶替老三当保长的念头。恰好田奇峰派人来通知关兆琪去开会。关兆玉对来人说：“我家老三下乡去了，我替他去行吗？”来人说：“田会长等着大家开会，急着要恢复城内的秩序。你们北夹后没保长，只要去个人就行！”
关兆玉一听满心高兴，对来人说：“你回去回复田会长，我去参加会议。”
来人走后，关兆玺出来问他：“老二，刚才听说你要替老三到维持会开会，这维持会可是伪政权！老三就是不想当汉奸才躲到乡下去了。你怎么能替他去开会，想当汉奸吗？”
关兆玉一听大哥的责问，心中虽然不满，但不好发作，吞吞吐吐地说：“大哥，不是我想当汉奸，这老三躲出去了，我们北夹后无人能主事。这日本人来了，北夹后也得有个人替大家说话嘛！北夹后除了我关家，只怕没有哪家能替我们北夹后说话的。”
关兆玺说：“我们关家再穷，也得顾点名节！老四如今在部队当连长，同日本人拼命，而你却要去为日本人作事，这可是汉奸的名声啊！你不顾及我们关家的祖宗吗？你忘了老四那天回来说的话，日本人长不了。我劝你还是不去吧！”
关兆玉说：“大哥，你看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不去好吗？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光棍不吃眼前亏，不就是跑个腿办个事吗？一个小老百姓还什么汉奸不汉奸的！”
关兆玺说：“这日本人走了，你可是要落骂名的！”
关兆玉说：“大哥，实不瞒你，我这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向大哥借了。这饿可是王法的祖宗！我要不出去找个事作，混碗饭吃，难道饿死在家里不成？”
关兆玺说：“好、好！我也管不了你那么多了。最近我这身子一直不好，吃饭下咽感到困难，只怕是得了噎食病。你好自为之吧！”关兆玺说罢，转身回后院去了。
关兆玉不顾大哥劝阻，第二天就去维持会开会。维持会会议室已经坐了不少人。田奇峰在伪团长康左法的陪同下，坐在中间。田奇峰看关兆玉进来，彼此也都认识，冲着关兆玉说：“听说你家老三因老婆生孩子到乡下去了。这北夹后的保长没人当，既然你来了，那就有你顶上好了。另外，小东关的柳德远因忙生意上的事，这前街的保长也空着，你也兼着吧！”
关兆玉一听，心中暗喜，这一下小东关前后街都归自己管了。忙说：“田会长既然能看得起我，我一定尽心为田会长作事。”
田奇峰说：“不是为我作事，是为大日本皇军作事，你可要记清楚了。”
关兆玉连噢了两声，心想：“替皇军作事那可是汉奸，我为你作事还不行吗！话说的非那么直白干啥？关兆玉在一旁坐下，这时田奇峰说：“大家都到齐了。因为有事的保长已经找人顶上了。现在开会，请皇协军康左法团长讲话。”
康左法咳了一声说：“本团长随皇军南征北战。今日有幸随大日本皇军进驻淯阳城。从现在开始，这淯阳城就在皇军的治下了。老蒋的守军已被皇军击溃，狼狈逃跑了。皇军大部队在飞机、大炮、坦克支持下正向西进攻。很快就会突破西峡口，占领汉中，进而攻占四川。重庆的老蒋长不了啦！如今虽然汪主席去世了，但现在我们南京国民政府有陈公博主席领导。我们与大日本皇军的关系更加紧密。在大东亚共荣的旗帜下，希望各位划清与蒋政权的界线，效忠我南京政府，效忠大日本皇军。各位听清楚没有？”会场上鸦雀无声，无人回答。康左法又大声问了一声：“你们听清楚没有？”这时有人小声说：“听清楚了。”田奇峰说：“大声点，倒底听清楚没有？”这时台下众保长才一齐说：“听清楚了！”
田奇峰说：“既然大家都听清楚了，从今天开始，各位都是我“维持会”的保长了。皇军正在前方打仗，急需军粮和后勤物资。我们这里就是皇军的后方，希望大家要积极为皇军征粮、征款，支持圣战。”
康左法接着说：“大家为皇军作事，皇军也不会亏待大家，每人每月先发两个大洋。事情办得好的，皇军还要奖励。望各位不负皇军厚望。以后这维持会就是淯阳城的政府，田会长就是县长。各位以后就要和田会长一起为皇军效劳。下面请皇军大佐吉野司令接见大家。”
各位保长静静等着，不一会吉野从后面走到会场，腰间挎着军刀，戴着白手套，笔直地站在康左法和田奇峰中间，和善地微笑中透着杀气，他用生硬的汉语说：“你们好，大大的好！大日本皇军消灭了蒋介石的军队，各位今后要作大日本的良民，为天皇陛下效力，各位大大的好！”
他说完把手一挥，表示散会。田奇峰说：“大家可以走了，每人可先领两个大洋。回去后等着本会长安排任务，希望大家把各街保的事办好。皇军已经在城门口张贴了安民告示。明天开始，登记发放良民证，并清查暗藏的奸细。”
保长们在门口每人领了两个大洋，陆续离开。关兆玉满心欢喜地领了两个大洋，心想，这一下不愁没饭吃了，小日本够意思，还没给他们办事就先发钱。怀中揣着两个大洋走出县府，一到街上，就见满街的墙上都写着：“大东亚共荣”，“建设东亚新秩序”等标语。走到南城门，见城门外的墙上张贴着布告，他细看那布告上写着：大日本皇军此次进驻，作战之目的在于消灭重庆蒋政权，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而美英帝国主义别有用心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们勾结蒋政权狼狈为奸，互相倾轧，破坏我进军作战计划之目的。为了早日实现这一目的，凡我皇军所到之处实行中日亲善，建立良好秩序。望我各地良民切切遵照执行此布。
大日本皇军司令部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三月
还有一幅大标语映入他的眼帘，他近前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太阳出在东方，五色旗儿飘扬。
大亚细亚之内，为日华满三邦。
携手摩肩前进，光明幸福无量。
关兆玉读完，看到有人对着那标语吐唾沫。他捏了捏怀中的那两个大洋，心想：管他妈真的假的，先有饭吃就行，说啥汉奸哩！饿肚子谁管你！想到这里，干脆到吊桥边一家饭店买了一斤卤肉，又在旁边一家酒馆提了两壶黄酒，回家先解解馋再说。
关兆玉自担任这前后街的保长之后，又找了两个保丁帮助自己办事。一个叫马三，另一个就是前街王家的老二王保竹。王保竹已经二十岁了，虽然身材瘦小，但能说会道。整日里无所事事。关兆玉让他当保丁，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跟着关兆玉在这前后街扬武耀威，到处蹭个饭吃。关兆玉手下有两个跟班的，感觉这保长当着还不错。下面还有甲长，对甲长还可以发号施令。难事就让甲长去干；有好处自己先捞点再说。这保长没当几天，日本人的差事就一个接着一个。第一件就是向居民颁发“良民证”。这良民证非常重要，进出城都要查验良民证。所以得随身携带，以备各个卡口查验。如果没有良民证，便被视为奸细。成年男女都得办，一个都不能少。发一个良民证维持会收五分钱。各保长都收一角钱。这个差事油水不大，关兆玉虽然捞了几个钱，但根本不够开销。接下来，日本人要派粮派款了。城里无粮可征，便都要摊派现钱。每个保都定了任务。因小东关商户较多，被摊派了120个大洋。关兆玉接了这个差事，虽然感到压力不小，但他自有办法。他把这120个现大洋摊派给甲长们，他对甲长们说：“日本人要征款，各家必须按人头上缴，如果对抗日本人是格杀勿论。”接着给甲长们又说：“北夹后作小生意的多，尽是些穷人，少摊点，但你们也必须完成分配的数额。前街三家富户我要亲自去征，让他们多出点，减轻大家的压力。”甲长们听后，都称赞说：“关保长体察民情。”其实关兆玉心里有数，除了那三家富户外，他分摊给各甲长的数已超过那120个大洋了。然后他先到兴隆大药房。让兴隆大药房捐10个大洋，又到酱菜厂让老板也捐10个大洋。两家老板只想出钱消灾，好作生意，不得罪日本人，所以关兆玉没费多少唇舌就收了两家20个大洋。最后关兆玉来到柳家，心想：我们虽然是亲家，但平时你柳家也没关照过我关兆玉一分钱，这一次非让你多放点血！想好之后就昂首来到柳家。进门先见到大侄子恒忠。恒忠迎着说：“二叔，现在当了保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关兆玉说：“大侄子，我这个保长可是替你四舅和你三叔当的，他俩跑的跑，藏的藏，都怕落汉奸的骂名。你二叔可是为咱这前后街着想。都不干了，谁替咱这前后街在日本人面前说话？二叔可是担着汉奸的骂名为咱这前后街作事啊！”
关恒忠说：“二叔说的也是，这日本人来了，也总得有个人出头啊！”
关兆玉说：“还是大侄子会说话，不愧你大舅把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你办。你这差事可比你二叔强多了。如今你那丈母娘又成了你亲舅母，依我看这柳家的家产将来有一大半就是你娃子的了！以后当家了，可别忘了你二叔啊！”
关恒忠被他说得满脸涨红，一时无话可说，就问：“二叔今天来是有公事，还是私事？”
关兆玉说：“私事我从不进柳家门，只怕你那俩舅嫌我穷，打他们的秋风。今天二叔是为公事来的。”
关恒忠说：“二叔，这公事我也当不了家。我大舅和四舅都在后面，督促工匠们修那被炸的客厅哩。二叔请到后面去，我就不陪了。”
关兆玉说：“好。我听说这客厅让日本人的炮弹给炸塌了，不知炸的啥样，我也顺便看一下。”说着就往后面走。绕过花圃，就看见柳德宽兄弟俩正在指挥工匠们干活。倒塌的墙已经砌好，正在粉刷。二人一看关兆玉来了，柳德远就客气地说：“关二哥，今日稀客，你看这客厅正大修，请关二哥到侧房坐吧，今天来了，就别走了。”
关兆玉想：“你柳家从来没有请我吃过一顿饭，如今我当了保长，你也会客气了，于是说：“大哥和四弟都在，咱们老弟仨喝一杯也好。”
柳德宽也过来和关兆玉打招呼，寒喧几句后，三人便一起到侧房坐下。柳德远泡上茶后问：“关二哥今日来有啥指教？”
关兆玉喝了一口茶后说：“四弟还用问吗？这保长你又不是没干过，这上头的差事，不是派粮就是派款。你看日本人一来，先让办良民证，这良民证刚办完，这派款的事可就来了。说城里人没粮，都折合成钱算了。现在我管这两条街。我家老三躲到乡下去了，你躲在家里不出来，这苦差事都落到我头上了。这日本人急着要钱呢！”
柳德远说：“这事也不奇怪，这些年了，哪家队伍来都要派粮派款。这日本人能例外吗？反正谁来都得纳粮。我干保长这些年，知道这事跑不了。我想二哥大约就是为这事来的。”
关兆玉说：“还是四弟明事理。我今天可不就是为这事来的。”
柳德宽说：“既然关二弟是为这事来的，那就请二弟说说，给我家摊派了多少？”
关兆玉说：“柳大哥，咱们是亲戚又是近邻。我关兆玉作事能不知道个远近厚薄。我把日本人的摊派款都摊派到前后街各家各户了，原打算他们只要交齐，就够日本人要的数了，也就不用柳大哥出钱了。可谁知道这前后街都是穷光蛋，我反复催讨，甲长们一个个诉苦，不过好歹也凑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没凑够。这日本人催的又急，无奈之下我只好来麻烦大哥了。大哥要不出点，也说不过去，这前后街都知道大哥是首屈一指的财主。出点钱也只是九牛一毛，不算个啥。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不然交不了差。四弟又干过这差事，可那时是国民政府，总不能把咱逼到绝路上去。可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这小日本不杀就抢。听说前天城北小寨村抗粮，几个年青人打伤了一个皇协军，这日本人立刻报复，出动了一个小队，先后杀死无辜村民17人，打伤6人，然后把全村的粮食抢光了。以我看，这年头，还是保命要紧。”
关兆玉一口气说了这一席话，就是不说让柳德宽出多少钱。柳德宽听的有点不耐烦了，就说：“关二弟，你说还差多少吧？”
关兆玉抬起手掌一比说：“这个数。”
柳德宽说：“两个大洋？”
关兆玉一翻白眼说：“大哥，是二十个啊！”
柳德远当了多年保长，知道关兆玉是借此中饱私囊，但又不能无根据的戳破，于是说：“这二十可数额不小，只怕我家一时拿不出来。”
关兆玉不等柳德远往下说，便指着对面正在修缮的客厅说：“四弟，全城谁不知道当初这国军司令部就设在你家。黄师长可是在这里指挥国军抗击日本人的。听说日本人被打死打伤一两千人，这多少与你家也有点瓜葛。若是让日本人知道了，追查起来，这事也真不小哩！”
柳德宽一听，知道关兆玉是在威胁自己，但又不好发作，就说：“关二弟现在是我们前后街的保长，自然能在日本人面前说上话。当初国军占用咱南关的房子多了，又不是我一家！这打仗嘛，双方都是凭险据守，与房主何干！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现在既然日本人来了，二弟又在为日本人作事，那就拜托二弟给日本人说说，当初打仗，房主们都是无奈。打胜打败是军人们的事，与百姓何干？这二十个大洋我出了。只是以后这样的事还会不少，请二弟念在我们亲戚的份上，多关照我柳家。凡事要留点后路，不知道这日本人能长不能长，也很难说。”
关兆玉听柳德宽已答应出钱，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说：“柳大哥说的对，不防一万，就防万一。万一这日本人走了，我关老二可要落个汉奸的骂名。但这正是汪主席说的，曲线救国嘛！我关老二也是在曲线救国。明里是替日本人办事，暗里是在为我们前后街的街坊邻居们着想哩，我关老二不坏良心，作事要对得起祖宗。”
柳德宽说：“关二弟知道这就好，你上前面账房，让恒忠给你支二十个大洋吧。”
关兆玉一听，满心欢喜，抬脚就走。柳德远说：“二哥，轻易不来，留下喝两杯吧！”
关兆玉暗想，这个差事，我白白得了几十个大洋，还稀罕喝你那两杯酒！于是说：“四弟，不好意思打扰了。这酒啊，改日再喝吧！我还得上别家去催讨呢！日本人要的紧，明天我就得交差。”说完便急冲到前面账房找关恒忠去了，柳得远说送他的话也没有听清楚。
派款的差事刚办完，这日本人又派下了另一件差事，这下可把关兆玉给难着了。
1945年4月1日日军占领淯阳城后，加上伪军共一万多人驻防，然后屯集弹药，向四乡抢征粮食，以支援西峡口战场。担负主攻淯阳城的支队长吉野，入城后便担任了驻军司令官。日军战车第三师团川村中将在日军占领淯阳城后，便率战车第三师团沿豫陕公路向西峡口进攻。吉野的司令部设在城内原国民政府县署内。通过伪军团长康左法，任命投降了日军的镇长田奇峰为“维持会”会长。田奇峰命人通知各保长到日军司领部开会。全城保长共32位，来了20位，其余12人不是逃出城去，就是借口推脱不来。小东关保长柳德远，在其兄柳德宽的阻止下未到。柳德远对哥哥说：“这淯阳城已经是日军的天下，我若不去开会，能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柳德宽说：“田奇峰与我有交情，现在他已经作了汉奸，我们也不好明里得罪他，先派一个相公给他送去几箱烟，就说，我家烟厂和商行人手不够，需要全力经营生意，这保长的差事让他另选他人好了。并转告他，田会长以后公务繁忙，招待应酬较多，每月所需香烟，我同仁烟厂包了。估计他会贪图便宜，不会为难咱家。”
柳德远说：“还是哥哥主意好，既不得罪田奇峰，又避免了我当汉奸的骂名。眼下我也尽心经营生意，恒忠还年轻，不谙世事。特别是在当前如此复杂的环境中，保障我家的生意不倒是最好的。”
柳德宽说：“四弟说的对。在日本人的占领下，我们既要保持名节，又要设法与伪政权周旋，保障我柳家的生意不倒，你去安排吧。”此法一行，田奇峰果然不再追问柳德远的事。
北夹后保长关兆琪因为在日本人攻城前，妻子龚桂花刚刚生下一女儿，于是便携妻女避到龚桂花娘家赵庄。明里是照顾产妇和婴儿，其实也是怕日本人攻入城后找麻烦，自己成为汉奸。田奇峰派人到关家通知关兆琪去开会，关兆琪不在。关兆玉这些日子因卖当挣不来钱，家里正愁着无米下锅，老婆雷新莲又不停地絮叨抱怨，惹得关兆玉整天烦恼，经常向后院大哥处借粮，而且是有借无还，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如今看这日本人进城了，心想看能否找个事作，混碗饭吃。恰好老三关兆琪不想当汉奸，带着老婆躲乡下去了，这北夹后的保长没人干，他便产生了顶替老三当保长的念头。恰好田奇峰派人来通知关兆琪去开会。关兆玉对来人说：“我家老三下乡去了，我替他去行吗？”来人说：“田会长等着大家开会，急着要恢复城内的秩序。你们北夹后没保长，只要去个人就行！”
关兆玉一听满心高兴，对来人说：“你回去回复田会长，我去参加会议。”
来人走后，关兆玺出来问他：“老二，刚才听说你要替老三到维持会开会，这维持会可是伪政权！老三就是不想当汉奸才躲到乡下去了。你怎么能替他去开会，想当汉奸吗？”
关兆玉一听大哥的责问，心中虽然不满，但不好发作，吞吞吐吐地说：“大哥，不是我想当汉奸，这老三躲出去了，我们北夹后无人能主事。这日本人来了，北夹后也得有个人替大家说话嘛！北夹后除了我关家，只怕没有哪家能替我们北夹后说话的。”
关兆玺说：“我们关家再穷，也得顾点名节！老四如今在部队当连长，同日本人拼命，而你却要去为日本人作事，这可是汉奸的名声啊！你不顾及我们关家的祖宗吗？你忘了老四那天回来说的话，日本人长不了。我劝你还是不去吧！”
关兆玉说：“大哥，你看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不去好吗？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光棍不吃眼前亏，不就是跑个腿办个事吗？一个小老百姓还什么汉奸不汉奸的！”
关兆玺说：“这日本人走了，你可是要落骂名的！”
关兆玉说：“大哥，实不瞒你，我这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向大哥借了。这饿可是王法的祖宗！我要不出去找个事作，混碗饭吃，难道饿死在家里不成？”
关兆玺说：“好、好！我也管不了你那么多了。最近我这身子一直不好，吃饭下咽感到困难，只怕是得了噎食病。你好自为之吧！”关兆玺说罢，转身回后院去了。
关兆玉不顾大哥劝阻，第二天就去维持会开会。维持会会议室已经坐了不少人。田奇峰在伪团长康左法的陪同下，坐在中间。田奇峰看关兆玉进来，彼此也都认识，冲着关兆玉说：“听说你家老三因老婆生孩子到乡下去了。这北夹后的保长没人当，既然你来了，那就有你顶上好了。另外，小东关的柳德远因忙生意上的事，这前街的保长也空着，你也兼着吧！”
关兆玉一听，心中暗喜，这一下小东关前后街都归自己管了。忙说：“田会长既然能看得起我，我一定尽心为田会长作事。”
田奇峰说：“不是为我作事，是为大日本皇军作事，你可要记清楚了。”
关兆玉连噢了两声，心想：“替皇军作事那可是汉奸，我为你作事还不行吗！话说的非那么直白干啥？关兆玉在一旁坐下，这时田奇峰说：“大家都到齐了。因为有事的保长已经找人顶上了。现在开会，请皇协军康左法团长讲话。”
康左法咳了一声说：“本团长随皇军南征北战。今日有幸随大日本皇军进驻淯阳城。从现在开始，这淯阳城就在皇军的治下了。老蒋的守军已被皇军击溃，狼狈逃跑了。皇军大部队在飞机、大炮、坦克支持下正向西进攻。很快就会突破西峡口，占领汉中，进而攻占四川。重庆的老蒋长不了啦！如今虽然汪主席去世了，但现在我们南京国民政府有陈公博主席领导。我们与大日本皇军的关系更加紧密。在大东亚共荣的旗帜下，希望各位划清与蒋政权的界线，效忠我南京政府，效忠大日本皇军。各位听清楚没有？”会场上鸦雀无声，无人回答。康左法又大声问了一声：“你们听清楚没有？”这时有人小声说：“听清楚了。”田奇峰说：“大声点，倒底听清楚没有？”这时台下众保长才一齐说：“听清楚了！”
田奇峰说：“既然大家都听清楚了，从今天开始，各位都是我“维持会”的保长了。皇军正在前方打仗，急需军粮和后勤物资。我们这里就是皇军的后方，希望大家要积极为皇军征粮、征款，支持圣战。”
康左法接着说：“大家为皇军作事，皇军也不会亏待大家，每人每月先发两个大洋。事情办得好的，皇军还要奖励。望各位不负皇军厚望。以后这维持会就是淯阳城的政府，田会长就是县长。各位以后就要和田会长一起为皇军效劳。下面请皇军大佐吉野司令接见大家。”
各位保长静静等着，不一会吉野从后面走到会场，腰间挎着军刀，戴着白手套，笔直地站在康左法和田奇峰中间，和善地微笑中透着杀气，他用生硬的汉语说：“你们好，大大的好！大日本皇军消灭了蒋介石的军队，各位今后要作大日本的良民，为天皇陛下效力，各位大大的好！”
他说完把手一挥，表示散会。田奇峰说：“大家可以走了，每人可先领两个大洋。回去后等着本会长安排任务，希望大家把各街保的事办好。皇军已经在城门口张贴了安民告示。明天开始，登记发放良民证，并清查暗藏的奸细。”
保长们在门口每人领了两个大洋，陆续离开。关兆玉满心欢喜地领了两个大洋，心想，这一下不愁没饭吃了，小日本够意思，还没给他们办事就先发钱。怀中揣着两个大洋走出县府，一到街上，就见满街的墙上都写着：“大东亚共荣”，“建设东亚新秩序”等标语。走到南城门，见城门外的墙上张贴着布告，他细看那布告上写着：大日本皇军此次进驻，作战之目的在于消灭重庆蒋政权，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而美英帝国主义别有用心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们勾结蒋政权狼狈为奸，互相倾轧，破坏我进军作战计划之目的。为了早日实现这一目的，凡我皇军所到之处实行中日亲善，建立良好秩序。望我各地良民切切遵照执行此布。
大日本皇军司令部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三月
还有一幅大标语映入他的眼帘，他近前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太阳出在东方，五色旗儿飘扬。
大亚细亚之内，为日华满三邦。
携手摩肩前进，光明幸福无量。
关兆玉读完，看到有人对着那标语吐唾沫。他捏了捏怀中的那两个大洋，心想：管他妈真的假的，先有饭吃就行，说啥汉奸哩！饿肚子谁管你！想到这里，干脆到吊桥边一家饭店买了一斤卤肉，又在旁边一家酒馆提了两壶黄酒，回家先解解馋再说。
关兆玉自担任这前后街的保长之后，又找了两个保丁帮助自己办事。一个叫马三，另一个就是前街王家的老二王保竹。王保竹已经二十岁了，虽然身材瘦小，但能说会道。整日里无所事事。关兆玉让他当保丁，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跟着关兆玉在这前后街扬武耀威，到处蹭个饭吃。关兆玉手下有两个跟班的，感觉这保长当着还不错。下面还有甲长，对甲长还可以发号施令。难事就让甲长去干；有好处自己先捞点再说。这保长没当几天，日本人的差事就一个接着一个。第一件就是向居民颁发“良民证”。这良民证非常重要，进出城都要查验良民证。所以得随身携带，以备各个卡口查验。如果没有良民证，便被视为奸细。成年男女都得办，一个都不能少。发一个良民证维持会收五分钱。各保长都收一角钱。这个差事油水不大，关兆玉虽然捞了几个钱，但根本不够开销。接下来，日本人要派粮派款了。城里无粮可征，便都要摊派现钱。每个保都定了任务。因小东关商户较多，被摊派了120个大洋。关兆玉接了这个差事，虽然感到压力不小，但他自有办法。他把这120个现大洋摊派给甲长们，他对甲长们说：“日本人要征款，各家必须按人头上缴，如果对抗日本人是格杀勿论。”接着给甲长们又说：“北夹后作小生意的多，尽是些穷人，少摊点，但你们也必须完成分配的数额。前街三家富户我要亲自去征，让他们多出点，减轻大家的压力。”甲长们听后，都称赞说：“关保长体察民情。”其实关兆玉心里有数，除了那三家富户外，他分摊给各甲长的数已超过那120个大洋了。然后他先到兴隆大药房。让兴隆大药房捐10个大洋，又到酱菜厂让老板也捐10个大洋。两家老板只想出钱消灾，好作生意，不得罪日本人，所以关兆玉没费多少唇舌就收了两家20个大洋。最后关兆玉来到柳家，心想：我们虽然是亲家，但平时你柳家也没关照过我关兆玉一分钱，这一次非让你多放点血！想好之后就昂首来到柳家。进门先见到大侄子恒忠。恒忠迎着说：“二叔，现在当了保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关兆玉说：“大侄子，我这个保长可是替你四舅和你三叔当的，他俩跑的跑，藏的藏，都怕落汉奸的骂名。你二叔可是为咱这前后街着想。都不干了，谁替咱这前后街在日本人面前说话？二叔可是担着汉奸的骂名为咱这前后街作事啊！”
关恒忠说：“二叔说的也是，这日本人来了，也总得有个人出头啊！”
关兆玉说：“还是大侄子会说话，不愧你大舅把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你办。你这差事可比你二叔强多了。如今你那丈母娘又成了你亲舅母，依我看这柳家的家产将来有一大半就是你娃子的了！以后当家了，可别忘了你二叔啊！”
关恒忠被他说得满脸涨红，一时无话可说，就问：“二叔今天来是有公事，还是私事？”
关兆玉说：“私事我从不进柳家门，只怕你那俩舅嫌我穷，打他们的秋风。今天二叔是为公事来的。”
关恒忠说：“二叔，这公事我也当不了家。我大舅和四舅都在后面，督促工匠们修那被炸的客厅哩。二叔请到后面去，我就不陪了。”
关兆玉说：“好。我听说这客厅让日本人的炮弹给炸塌了，不知炸的啥样，我也顺便看一下。”说着就往后面走。绕过花圃，就看见柳德宽兄弟俩正在指挥工匠们干活。倒塌的墙已经砌好，正在粉刷。二人一看关兆玉来了，柳德远就客气地说：“关二哥，今日稀客，你看这客厅正大修，请关二哥到侧房坐吧，今天来了，就别走了。”
关兆玉想：“你柳家从来没有请我吃过一顿饭，如今我当了保长，你也会客气了，于是说：“大哥和四弟都在，咱们老弟仨喝一杯也好。”
柳德宽也过来和关兆玉打招呼，寒喧几句后，三人便一起到侧房坐下。柳德远泡上茶后问：“关二哥今日来有啥指教？”
关兆玉喝了一口茶后说：“四弟还用问吗？这保长你又不是没干过，这上头的差事，不是派粮就是派款。你看日本人一来，先让办良民证，这良民证刚办完，这派款的事可就来了。说城里人没粮，都折合成钱算了。现在我管这两条街。我家老三躲到乡下去了，你躲在家里不出来，这苦差事都落到我头上了。这日本人急着要钱呢！”
柳德远说：“这事也不奇怪，这些年了，哪家队伍来都要派粮派款。这日本人能例外吗？反正谁来都得纳粮。我干保长这些年，知道这事跑不了。我想二哥大约就是为这事来的。”
关兆玉说：“还是四弟明事理。我今天可不就是为这事来的。”
柳德宽说：“既然关二弟是为这事来的，那就请二弟说说，给我家摊派了多少？”
关兆玉说：“柳大哥，咱们是亲戚又是近邻。我关兆玉作事能不知道个远近厚薄。我把日本人的摊派款都摊派到前后街各家各户了，原打算他们只要交齐，就够日本人要的数了，也就不用柳大哥出钱了。可谁知道这前后街都是穷光蛋，我反复催讨，甲长们一个个诉苦，不过好歹也凑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没凑够。这日本人催的又急，无奈之下我只好来麻烦大哥了。大哥要不出点，也说不过去，这前后街都知道大哥是首屈一指的财主。出点钱也只是九牛一毛，不算个啥。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不然交不了差。四弟又干过这差事，可那时是国民政府，总不能把咱逼到绝路上去。可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这小日本不杀就抢。听说前天城北小寨村抗粮，几个年青人打伤了一个皇协军，这日本人立刻报复，出动了一个小队，先后杀死无辜村民17人，打伤6人，然后把全村的粮食抢光了。以我看，这年头，还是保命要紧。”
关兆玉一口气说了这一席话，就是不说让柳德宽出多少钱。柳德宽听的有点不耐烦了，就说：“关二弟，你说还差多少吧？”
关兆玉抬起手掌一比说：“这个数。”
柳德宽说：“两个大洋？”
关兆玉一翻白眼说：“大哥，是二十个啊！”
柳德远当了多年保长，知道关兆玉是借此中饱私囊，但又不能无根据的戳破，于是说：“这二十可数额不小，只怕我家一时拿不出来。”
关兆玉不等柳德远往下说，便指着对面正在修缮的客厅说：“四弟，全城谁不知道当初这国军司令部就设在你家。黄师长可是在这里指挥国军抗击日本人的。听说日本人被打死打伤一两千人，这多少与你家也有点瓜葛。若是让日本人知道了，追查起来，这事也真不小哩！”
柳德宽一听，知道关兆玉是在威胁自己，但又不好发作，就说：“关二弟现在是我们前后街的保长，自然能在日本人面前说上话。当初国军占用咱南关的房子多了，又不是我一家！这打仗嘛，双方都是凭险据守，与房主何干！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现在既然日本人来了，二弟又在为日本人作事，那就拜托二弟给日本人说说，当初打仗，房主们都是无奈。打胜打败是军人们的事，与百姓何干？这二十个大洋我出了。只是以后这样的事还会不少，请二弟念在我们亲戚的份上，多关照我柳家。凡事要留点后路，不知道这日本人能长不能长，也很难说。”
关兆玉听柳德宽已答应出钱，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说：“柳大哥说的对，不防一万，就防万一。万一这日本人走了，我关老二可要落个汉奸的骂名。但这正是汪主席说的，曲线救国嘛！我关老二也是在曲线救国。明里是替日本人办事，暗里是在为我们前后街的街坊邻居们着想哩，我关老二不坏良心，作事要对得起祖宗。”
柳德宽说：“关二弟知道这就好，你上前面账房，让恒忠给你支二十个大洋吧。”
关兆玉一听，满心欢喜，抬脚就走。柳德远说：“二哥，轻易不来，留下喝两杯吧！”
关兆玉暗想，这个差事，我白白得了几十个大洋，还稀罕喝你那两杯酒！于是说：“四弟，不好意思打扰了。这酒啊，改日再喝吧！我还得上别家去催讨呢！日本人要的紧，明天我就得交差。”说完便急冲到前面账房找关恒忠去了，柳得远说送他的话也没有听清楚。
派款的差事刚办完，这日本人又派下了另一件差事，这下可把关兆玉给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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